雀登仙(修真) 作者:楼不危

    &雀登仙(修真)——楼不危(25)

    他忘了所有,这个顺手的动作倒是一点没忘,想到他后来光秃秃的模样,风渊有些无奈地叹气,对魔主说:不用拔,你去那边坐好,我来弄。

    魔主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收回要拔毛的那只手,慢吞吞地坐回秋千上,垂着眸子看着风渊有些出神。

    等着风渊忙活完了,魔主不知什么时候变作了原形,大大的一只凤凰趴在秋千上,已经熟睡了。

    风渊看了他良久,起身走过去,伸出手,想要摸一摸他,却在半空中停了下来,凤凰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使劲伸了伸脖子,歪着头蹭了蹭他有些温热的掌心,哼哼一声,才心满意足的又把脑袋埋回了厚厚的翎羽之中,风渊被定在原处,他脸上仍有些笑容,胸膛上的伤口却好像再一次被撕裂,冷风携着冰凌从那里呼啸而过。

    他动了动唇,低低叫了一声,眸中有水光闪过。

    等到魔主再睁开眼时,他已回到了自己的寝宫当中,火红的尾羽整整齐齐落在锦被上,身上的羽毛好像也被梳理过了,他没太注意,只伸着脑袋,往窗外看了一眼,明月依旧,上面隐隐约约浮现出谁的身影,他盯着看了很久,也看不清楚。

    今日大概是喝多了吧,他想着。

    第35章

    又过几日是魔界的上阳节,这一日不管天气如何,头顶的乌云总会散开,万道日光倾泻而下,而多年来流入晴雪湖底的岩浆也会在这一日将湖水加热成一方暖池。

    按照传统,魔族们这一日该先比试一番,然后输的人跳进湖里,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传统被这些魔族们忘记得差不多了,大家发现晴雪湖暖和之后泡进去也挺舒服的,所以此后上阳节,魔族们干脆从凌晨开始就来到晴雪湖畔打作一团,等到太阳出来湖水变得温热的时候,再一起跳进去玩闹。

    今年这一日的上阳节又比往年有些不太一样,有魔主坐镇,鉴于这位陛下打起人来虽不要命,但是太疼了,刚刚还打得天昏地暗的魔族们在看到魔主的一瞬间全部化身成乖宝宝,老老实实地在湖畔站好,低着头装成小鹌鹑。

    浓云缓缓散开,日光如江河般奔涌下来,晴雪湖上雾气蒸腾,湖面咕嘟咕嘟地冒气泡来,魔族们转头望了一眼湖面,又偷偷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魔主,有一二魔族偷偷跳进了湖里。

    见魔主没有理会,其他魔族也紧跟着像是下饺子一般,一个接一个地跳了进去,魔主悠闲地坐在竹椅上,眯起眼睛仰头望着头顶,金色的日光像是轻纱覆盖在几缕浮云上。

    魔族们在水里嬉闹了一会儿,回头看一眼仍在岸上的陛下,心里不禁想着陛下长得可真好看,可是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下来呢?

    夙音也有这样的疑问,他在池子里游了几圈,来到岸边,仰着头傻憨憨地问魔主:陛下,您不下来泡一会儿吗?

    魔主垂眸看了夙音一眼,半晌回了他一句:本尊不喜欢。

    他说完这话,不知为何,又下意识看了一眼站在风渊,向他问道:你不下去吗?

    风渊摇了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魔主托腮看了他一会儿,本尊特别想把你给踹下去。

    风渊想了想,站到了魔主的前边,等着他的陛下送他下去。

    魔主:

    夙音:

    夙音现在已经开始怀疑他们陛下是不是风渊上神的私生子了!

    不过好在他脑子没有糊涂到那个份上,他今日若是真敢把这话给说出来,想来这辈子都不用从晴雪湖里出来了。

    夙音隐约觉得此处不太适合他待下去了,连忙潜入水底下,从魔主与风渊上神的视线中消失得干干净净。

    魔主其实也并不是真的想要将风渊给踹下去,只是那样想了想,随口说了一句,然这位上神实在配合得让他完全不忍心再动手了。

    他伸了个懒腰,从竹椅上站了起来,向着西边的落霞林走了过去,风渊抬步正要跟上,魔主猛地回头,有些凶巴巴地对他说了一句:不许跟着本尊!

    风渊便停在原地,看着魔主一个人进了落霞林中,不久后就完全找不到他了。

    他遥望了一会儿,看了一眼晴雪里这些没心没肺的魔族们,回了魔宫后边的花园里照顾葡萄。

    直到暮色四合,日光渐渐收拢起来,此后魔界三百多日都不会再有这样好的日头了,晴雪湖的湖水也再一次冰冷了起来,魔族们打着哆嗦又有些不舍地从湖里面爬了出来。

    魔宫的大门被推开,淡淡的甜香在空气中飘荡,风渊起身快步沿着长廊走到宫殿中,看着流珈抱着个挺大个的凤凰摇摇晃晃,走路都走不稳,连忙过去,问流珈:怎么了这是?

    流珈低头看了一眼怀里醉得迷迷糊糊的魔主,轻轻咳嗽了一声,对风渊解释说:那个陛下刚才出去琢磨剑法,路过晴雪湖的时候,一时不察,掉进了水里。

    风渊一听这话,再闻闻魔主身上的酒气,就知道他多半是喝多了,一头栽进去的。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对流珈说:我来吧。

    流珈哪里敢把他们的陛下交到风渊上神的手里,虽然说这段时间这位上神在魔界表现得不错,但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心中指不定还有什么阴谋。

    然而不等她开口拒绝,怀里的凤凰已经扑腾翅膀向着风渊上神扑了过去。

    流珈:

    陛下,您表现得是不是有点太急切了?

    风渊伸手揽住他,托着他稍有些庞大的身体,长长的尾羽一直耷拉到地上,上神垂眸看着他,眉宇间透着无限的柔情。

    流珈忽然觉得夙音跟自己说的陛下是风渊上神私生子这个猜测或许是真的,今天委实不该因为这事将他爆锤了一顿。

    风渊抱住魔主来到寝宫当中,找了张干净的帕子,先将魔主那湿漉漉的小脑袋擦干净,魔主虽然醉得有些糊涂了,此时也觉得风渊的手法不错,等他擦完后,还使劲抖了抖脑袋,嘴里嘟囔了一句,风渊没太听清,只笑着将他翅膀上的水汽全部烘干。

    夜凉如水,素月流天,魔主醒来时已经快要午夜,他重新化成人形,打了个哈欠,懒懒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想要找杯水喝,然后一转头就发现自己寝宫中还多了一个人,一豆灯火挑开漆黑长夜,那位风渊上神坐在不远处的长案前,手中执了一柄细细的狼毫笔在宣纸上快速起落,他听见床上的声响,轻声问他一句:醒了?

    魔主眨眨眼,隐约觉得这人是不是有点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沉吟半天,问他:你在做什么?

    风渊抬头看了他一眼,手下动作未停,口中道:你不是还缺把兵器吗?

    魔主听到兵器这个词,稍微提起了些精神,从床上跳了下来,跑到风渊的身边,看着案上的确放了很多武器的图纸,刀枪剑戟几乎都有了,魔主挨张看了看,还都挺喜欢的。

    想要什么样的?风渊问他。

    魔主在长案一旁蹲下身来,完全忘记自己刚才还想审问风渊大晚上的为什么要留在他的寝宫里,他撑着下巴,思来想去,非常贪心地开口:能都造出来,让我选选吗?

    风渊摇头:原石不多,炼不出那么多来。

    看着魔主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来,风渊有些想要伸手摸摸他的脑袋来安慰他,可也清楚如今不再是从前了,他对魔主说:等会儿我差不多就把这些样子都画出来了,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他顿了一顿,又道,如果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画出来。

    魔主心想他握着毛笔连根线都画不直,还是不要难为自己了,便在一旁守着风渊,道:那你先画吧。

    风渊嗯了一声,跟他道:你床边的柜子上有壶云雾茶,渴了就喝一点。

    魔主哦了一声,起身颠颠跑过去,又抱着茶壶回来,在长案旁坐了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风渊的那支笔,过了一会儿,眼睛就眯了起来,脑袋一点一点的,看起来困得厉害,等风渊将手中这张图纸画完后,抬眼看他,便见他整个人都趴在案上,又睡了过去。

    风渊摇了摇头,把他重新抱回床上。

    等到第二天,魔主从睡梦中醒来,看着枕头旁的这一沓子图纸,瞬间陷入选择困难当中,他选来选去,手中还剩下三张图纸,一把长枪、一柄长剑,还有一张弯弓,他仰着头对风渊说:我都想要。

    风渊许久没有听到他这样对自己撒娇了,他想着魔主此时便是让自己把心给挖出来,他也不会有半分犹豫的,他沉思片刻,对魔主说:我看看能不能这三把兵器炼成一把神兵。

    魔主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风渊的肩膀,以资鼓励。

    我得先回天界一趟取点原料下来,风渊说完后紧跟了一句,很快回来。

    魔主心想,反正他在他身上种了魔蝶花,即便他跑了他也能给找回来。

    只是他这样说,好像不等到了天界就迫不及待地想回来,天界果然是不太行了吧。

    等风渊走后,魔主还在无聊地想着,过一段时间天界的仙君们说不定都要移居他们魔界了。

    梦枢听闻风渊回了紫微宫,还以为他是被魔主给赶回来的,打算好生安慰安慰他,结果一来了紫微宫就看着风渊正弯着腰在长秋宫中翻箱倒柜着,他愣了一愣,问他:你干嘛呢?

    找些原料。

    不等梦枢开口问他要什么原料,便又听见风渊道:对了,我记得你那儿有一块匪玺石,借我用用。

    这借出去还能还吗?梦枢万分悔恨,自己为什么记吃不记打,两条腿不听话跑了紫微宫来。

    他问:你要匪玺石做什么?

    风渊也不瞒梦枢,与他道:星如缺一把趁手的兵器,我给他炼一把。

    梦枢也猜到他多半是为了魔界的那位陛下,想了想,没忍住出声提醒风渊道:你这样还没有把自己嫁出去,就先从娘家往搬嫁妆了,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说不好将来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风渊沉思片刻,对梦枢道:我昆吾剑日前刚磨了一回,还算锋利,不如咱们两个现在出去打一场?

    梦枢是脑子犯病了才会跟风渊出去打一场,他以拳抵唇咳嗽了声,对风渊道:等着啊,我回去给你拿匪玺石来。

    风渊很快就在天界凑齐了大多原料,只是还差了一样雪晶石,这东西只在九幽境才有,他身上已经没了那桩因果,如今再去一趟九幽境也没什么。

    第36章

    酆河之水日夜不息,缓慢流淌,河面的浮尸比他上一回来时多了许多,更始城外花开如朝霞,须夷山下雪白的骨架堆了厚厚的一层,如雪一般。

    几只寒鸦站立在枝头,对着空中那轮浅红色的像弯刀一样的月亮,声音凄厉地叫喊着。

    九幽碑灵见到风渊前来,像从前一般,问出那个他已经问过了千万人千万遍的问题,声音平静而低沉,他向风渊问道:您可还有后悔

    然而他剩下的话还没有问完,风渊的那柄昆吾剑已经横在他的眼前,雪白剑身泛着凛冽冰冷的光,仿佛他再说一个字,昆吾剑就能将他削成一堆碎石。

    这么多年以来,碑灵第一次受到人威胁,若是旁人这般,他能直接天降巨石,将对方砸个稀烂。

    然而眼前这人不是旁人,是曾经的天地共主风渊上神,他只能咽了一口唾沫,生生把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心想这位上神必然是被什么给刺激到了,明明从前来他这儿态度还是不错的。

    风渊没有理会他,径直踏入九幽境中,他脚下荡出浅浅的波纹,下一瞬那波纹消失,一切恢复宁静。

    碑灵转头颇为幽怨地看着风渊离去的背影,纵然他很是憋屈,可也不敢在这位上神的面前耍手段。

    九幽境中,风声呜咽,哀草连天,那些雪晶石散落在九幽境北边的尽头,须得穿过一片长蒿林才能拿到它。

    风渊站在平地上,四周立着八扇高大的石门,而眼前只有一条窄窄的长廊,光线昏暗,他的影子虚虚浮浮地映在身后的墙壁上,每个进了九幽境中的人第一眼所见都是这样,只能等着眼前浮现出幻象,而那幻象再消散之时才能看到九幽境真实的面貌。

    他沿着眼前的这条长廊缓缓走去,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微弱的抽泣声,却像是晴日的一道惊雷在他的耳畔轰的炸响,他顿在原地,再也走不了半步。

    这声音是星如的,他也曾听过的。

    那一次他因星如擅闯了长秋宫偷看了天命文书,便带着他来了九幽境中,他那时候是身无一物无欲无求的寡情上神,即便在九幽境中碑灵一遍遍地问着他这一生可有后悔之事,他也是心如止水,从不受九幽境中的幻象所扰。

    他那时便是站在此处,听着他在那里哭,却不知道他在哭些什么。

    现在,他又一次听到了他的哭声。

    那哭声越来越大,星如一声声在叫着他的殿下,一声比一声哀切,那声音好像化作无数寒冰利箭,将风渊刺得血肉淋漓,他扶着那石门,哽咽着叫了星如两声。

    然而星如听不到。

    他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依旧凄凉、哀婉,久久不曾断绝,风渊踉跄着跪倒在地上,手指抚过眼前的石门,他想要穿过这道门,碰一碰他的星如,却无能为力。

    他不知道星如现在怎么样?是在承受着什么样的痛苦,他没有办法安慰他。

    九幽境中时空交叠,可上天不让他见到他。

    他们这一生好像永远都只能这样,不知不闻,不相见。

    他曾经对星如是这样,如今这九幽境中星如对他,也是这样。

    良久后,风渊重新站了起来,他提起手中的昆吾剑,向着石门上的禁制狠狠劈去,禁制将这剑气回弹到他的身上,他胸前的衣襟瞬间被这剑气割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风渊似是失去知觉一般,向那禁制又连斩了数十下。

    禁制终于有些松动,发出的轻轻的如同琉璃破碎的清脆声响,然而风渊昆吾剑斩出的剑气大部分都让风渊自己承受,他下手却强硬狠厉依旧,不曾有丝毫留情,此时五脏六腑都好似碾成一片,霹雳雷声踏风而来,在千万道雷电之中,风渊被禁锢石门之前,受着这雷电之刑,他缓缓举起手中昆吾剑,昆吾剑将电光收拢,日月般闪耀,昏暗的长廊在这一刹那被照亮,又在下一刹那沉浸于永恒的昏暗之中。

    电流星散,琉璃碎裂,噼里啪啦,在这九幽境中响成一片。

    鲜红的血从他袍角滴落了些许,在地上晕开成浅浅的一滩,他也不甚在意,只是将唇角鲜血随意抹去,如今此处禁制终于破开,他抬起手推开眼前这一扇沉重的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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