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原 作者:不问三九

    &燎原——不问三九(24)

    院长亲自安排的病人,特意嘱咐汤索言要格外关照,得顺着他。汤索言亲手做的小梁切割,甚至还给做了两次术后按摩。

    家属里有位眼科大夫,挺懂的,有了解病情的家属通常来讲是方便的事,能省下很多解释。昨晚患者突然闹着说眼睛太不舒服了,滤过泡有点充血,家属执意让拆线。

    汤索言听到这儿就跟其他人说了声抱歉,跟着住院医出去了。

    出去之后问:谁拆的?

    昨天林医生值班,他不敢拆,给您打电话没打通。住院医语速很快,家属直接要打给院长,说如果不拆的话他就自己拆。

    最后谁拆的?汤索言又问了一次。

    林医生拆的住院医知道汤索言不容错,也有点替林医生担心。

    汤索言过去的时候那位正闹得凶,在病房里喊得很响,让找主任。汤索言给他检查,前房快没了,脉络膜脱离。马上安排包扎散瞳,激素立刻用上。

    家属和患者吵着要找院长,说医院对患者不负责,要追究责任。

    林医生敢怒不敢言,低声说:昨晚您执意要拆,我们签了免责声明的。

    汤索言看他一眼,阻止他继续说话。

    但他一句话还是惹怒了这一家子人,说院方推卸责任。汤索言任他们吵,从头到尾没带什么表情,正常安排工作解决问题,不说话激怒他们也不安抚。他不说话家属反而闹不起来,过会儿安静了一些。

    这样的患者很多,懂个一知半解有时候是方便,有时候是麻烦。仗着自己懂就不配合,按自己意思来。住院医不敢跟他们杠,电话又没打通,为难之下签了个免责声明,把风险推出去再按患者意思来。

    还是年纪轻没经验,签不签免责声明这都算事故。

    等家属都安静了汤索言不卑不亢地安抚了几句,说他有责任,不会推卸,如果之后手术失败的话他负责重做。

    短暂的安抚之后,患者和家属也不闹了,毕竟拆线是他们提的,怎么闹也还是有点虚的。

    然而到了查房的时候,患者还是当着众医生的面嚷嚷了半天。

    徐教授问怎么回事,住院医迅速描述了一下,徐教授说了几句,如果之后出现什么状况的话怎么处理。查房只留一个家属,家属里懂眼科的那位不在,其实徐教授只是绕了几句,给患者绕糊涂了,不闹了。外国医生听不懂中文,徐教授跟汤索言中英参半说了几分钟,中文说给患者听,英文说给医生听,两头说的都不是一个意思。最后徐教授点了点头,一队医生查房结束又走了。

    工作电话汤索言从来不关机,值班医生给他打了一次电话没通就不敢再打了,以为他关机了。患者在医院闹观感很差,是很影响医院形象的事。

    这位是汤索言的患者,无论是不是上面额外关照的,其实在汤索言那没有区别。拆线拆早了,滤过泡没了,手术白做了。无论是不是患者执意要求的,事故就是事故。

    免责声明就是一张纸,打官司才有用,不打官司没人认那个。都是院长亲自关照的患者了,你跟谁谈免责,责任都是汤索言的。

    汤索言早上说了给陶晓东打电话,他从医院出去都是半夜的事了。拿到手机看了一眼,里面有两条陶晓东傍晚发过来的消息。

    言哥加班吗?我下班了,给你送饭。

    隔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发来第二条。

    你忙你的,饭盒我放你车顶了,你记得拿。

    第32章

    员工停车场没剩几辆车了, 汤索言远远就看见他车顶上有两个饭盒。他过去拿了下来, 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多。

    饭盒放副驾, 他坐在车里暂时没打火, 先给陶晓东发了条消息。

    睡了吗?

    陶晓东立刻回:没呢。

    汤索言问:给你打个电话?方便吗?

    陶晓东没回, 直接把电话拨了过来。

    电话一通他先叫了声言哥,问:怎么了?

    汤索言说了一天话嗓子都有点哑, 车里很静, 他说话声音也不大:没事儿,刚下班。你过来怎么没叫我?

    陶晓东本来躺在床上要睡了, 这会儿一听汤索言才下班吓了一跳, 看看手机上的时间:现在才下班?

    嗯, 这几天忙。汤索言说。

    那现在呢?你在哪儿啊?陶晓东皱着眉问。

    停车场。汤索言跟他说,饭盒我拿到了,你是不是等了挺久?你应该上楼找我。

    我上去了,看你忙呢就又走了, 碰上个你们科的护士, 说汤主任这几天忙飞了。陶晓东坐了起来, 那你赶紧回家啊,你还打什么电话?你快点回家吃点东西休息。

    汤索言忙了一天本来晚上很疲,可这会儿坐在车里听着陶晓东小声在电话里说话,突然觉得很舒服。就那种繁忙过后的平静,从心里往外觉得从容踏实。

    我早上说了下班给你打电话,总不能说完不算数了。汤索言笑了下, 不是有意不回你消息,不打个电话显得我冷着你,没有。

    我知道没有,你赶紧回家。陶晓东都笑了,嗨了声,我说了我神经粗,不会想那些,你也不用计较那么多。半夜了下班还得特意给我打个电话,可千万别,你放松就可以了言哥。

    陶晓东都快上火了:这么处太累了,真用不着。你忙就不用特意打给我,好好休息是正事儿。

    汤索言听着他说,听完低声道:让你说得我感觉现在就该挂电话了。

    挂啊,陶晓东跟他说,都几点了你还不回家。

    汤索言打了个电话,话没说几句,陶晓东倒是一直赶他。汤索言沉默了几秒,之后无奈地笑了,问:我就想给你打个电话,这样行吗?

    陶晓东那边也安静了几秒,之后笑着小声说:那行。

    这么说话味儿可就跟刚才不一样了,俩人也不说话,互相听着对方的呼吸。沉默之下也不尴尬。

    过会儿陶晓东问:累吧?

    累。汤索言靠在那,举着电话的右手觉得酸,换成左手拿,下周开会,事太多了,感觉时间不够用。

    他工作上的事陶晓东完全帮不上忙,这时候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都是这个年纪的男人,空口安慰不用说,说了也没用。忙起来的时候不会因为别人一句慢慢来就从容下来,事儿也不会因为别人安慰两句就变少了。

    所以陶晓东只说:忙过这阵儿就好了,等你忙完我陪你放松。

    怎么陪?汤索言问他。

    本来陶晓东说上句话的时候挺正经的,汤索言问着听起来也挺正经,可是陶晓东再要开口之前突然脑子里就不正经了,没等说话声先虚了,问:你想我怎么陪?

    汤索言也不答,不说话,只是隔着电话笑了两声。

    他的笑声传过来有点烧耳朵,陶晓东坐在自己床上扯了扯耳朵,说:你回家吧好不?快十一点半了,你到家太晚了,本来就忙你多留点时间睡觉。

    汤索言嗯了声,然后问了句:你跟谁都这么说话吗?

    怎么说?陶晓东问。

    就汤索言声音里含着笑意,哄着说?

    靠那当然不是!陶晓东迅速否认,我跟谁都这么说话那不乱套了么?我要都跟客户这么说话得惹多些麻烦。

    汤索言听完还是笑,右手在方向盘上刮了刮,说:知道了。

    每天半夜下班,早上天不亮就得起,这样的生活得一直到年会结束。

    会上除了更新的技术和方法上的交流,也得有这一年疑难病例的治疗方案研讨,成功还是失败都得拿出来摆摆。

    赶上这么个关键时间,那位退休了的老干部天天在病房里闹,眼睛一难受了就嚷嚷着找汤索言。不大不小这么个事故,要说它大,没有人能保证手术一定是成功的,手术都有失败的风险,可要说它小,也确实是医生判断失误造成的。

    如果线是汤索言同意拆的,那它甚至都算不上事故,那是医生预判失败,没把握好拆线时机。问题出就出在值班医生没经过主治大夫同意就给拆了,如果当时电话打通了汤索言不可能让他拆,确实拆早了,没到时候。

    这种事在医院里不说每天都发生,可这么多科室,每个月都得有几起。医院一般不会主动去问责,问也不太会往汤索言头上问。值班的林医生去年刚轮转完留在科室,经验太浅。这次也知道自己惹麻烦了,写过程总结的时候略过了给汤索言打了个电话没打通的事,写的是未联系主治医生。

    汤索言看了之后返了回去,让他照实写。

    林医生摸不清他这话是真这么想还是就这样一说,还坚持了一下。

    汤索言跟他说:该怎么写你就怎么写。

    林医生怕真那么写让汤索言担上责任,毕竟当时他的电话没打通。年轻的小医生还挺自责的,想着把汤主任摘干净。

    汤索言面对着这么一张白纸,一时间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跟他说话。这小医生到现在都觉得汤索言是关机了,想要帮他遮掩。

    汤索言这几天忙得一直没倒出空来处理这事,小医生忐忑了好多天,还挺无助。

    说是小,现在能在医院转正当个大夫的,能小到哪去,哪个不得三十多啊。博士毕业都多大了,还得大轮转小轮转,汤索言其实并不比他们大多少。

    汤索言像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被徐老从国外亲自带回来,半请半强行要求,让他回国,回临床。老师当时亲自去了他的住处,两人聊了七八个小时,聊了很多。

    汤索言身上有责任,从回来就没轻松过,没人拿他当白纸带,他也用不着。

    林医生一边自责,一边也觉得委屈。觉得当时把自己逼到那个境地了,主任联系不上,患者惹不起,不知道怎么做才对。他一个小大夫人微言轻,就是一个夹中间的出气筒。

    他小心地看着汤索言,试探着问:主任,那您说这种情况我怎么做才是对的?

    汤索言翻着手里的病例单,头都没抬,跟他说:继续给我打电话。

    林医生眨了眨眼,心说你关机了我打不通。

    汤索言说:我从来不关机。

    对方问:那如果我实在联系不上您呢?

    汤索言抬头一眼:给其他医生打,青光眼组那么多位主治医生,哪位都可以,哪怕你打给徐教授都可以。自己临床判断经验少,基本功不扎实,你就得找能判断的。

    话虽然这样说,可到处打电话显得很无能,下班之后没大事值班医生不会给休了班的医生们打电话,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影响人休息。

    更方便的你还可以联系急诊,请个大夫过来帮忙看看,急诊值班都是成熟医生。汤索言平静道,那天在你拆线之前你想到了可能发生的后果吗?

    对方犹豫着点了头。

    汤索言说:知道也还是拆了。因为患者坚持?心里烦?带着点报复心理,签了份免责协议,反正是你们要拆的,拆坏了总之跟我没关系。对吧?

    这话可不敢接,林医生赶紧摇头说不是。

    汤索言摇了摇头,阻止他继续说,只道:正式医生了,不是实习生,是或者不是不用跟我讲,自己心里有数就可以。患者在你手上,任何情况下你得对他负责,你一个心态不稳做出的任何错误行为都可能引起患者的视力下降甚至失明。

    林医生低着头不说话,汤索言一堆事儿等着,也没时间再说太多。

    医生要有的悲悯心我不跟你讲,我也不用你回忆当初背的希波克拉底,你就记住一个事儿,你当眼科医生是为了什么。

    汤索言站起来要离开办公室了,林医生看着他,汤索言说:知识不足可以补,意识补不了,别因为那点年轻的自尊而有意放弃一个患者,你是送光的,不要夺走光。

    话就说到这,汤索言现在实在没时间去引导一个年轻人怎么去做个好医生。

    一天当两天使,每年这个时间汤索言都是这么过的。

    陶晓东手上那个全身图暂时告一段落了汤索言还是没忙完。

    俩人三周没见面,汤索言生日过后再就没见过了。陶晓东见不着人,这两天还开始下起了雨,陶晓东心里惦记,这雨下起来还不停,下得人闹心。

    汤索言趁着傍晚吃饭的短暂休息时间,看见了陶晓东刚给他发的消息,俩人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陶晓东问:这两天雨大,你手疼不疼?

    汤索言刚要说不疼,开口时转个弯,坦诚道:疼。

    疼啊?陶晓东坐在店门口的凳子上看外面的雨,脚踩着椅子腿,眉头有点皱着,我就怕你手疼,事儿本来就多。

    陶晓东是真有点揪心,汤索言笑了下说:瞎说逗你的,没那么疼。

    陶晓东想了想,让汤索言中午给他留出半个小时时间,汤索言问:你要来?

    啊,陶晓东问他,行吗?

    你别折腾了,天气不好,堵车。汤索言跟他说,我快忙完了。

    身后有人过来跟他说话,陶晓东听完点了点头示意可以,一边在电话里问汤索言:没空啊?

    汤索言说:有空,就是不想让你折腾。

    那你给我留半个小时。陶晓东又往门口靠了靠,说话声也小,店里一群烦人的听见他说话又得天天学。

    汤索言确实不想让他来,陶晓东自己事也多,总往医院跑就为了那几分钟,犯不上。

    陶晓东听他不说话,闭了闭眼,声更小了:三周没见了言哥,没这么互相了解的。

    身后迪也突然很大声咳了两下,陶晓东回头看,都躲门口来了也没躲过去。无奈地笑了下,索性也不躲了,大大方方地说:我就想去。

    哎呦就想去,你想上哪儿。迪也准备干活了,脸上口罩都戴上了,手揪了揪口罩,学他刚才的话,就想去就想去。

    陶晓东无声地笑着骂了句,开门站门口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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