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传令 作者:姬婼

    &公子传令——姬婼(268)

    桑楚吟向前一凑:想要便给吗?

    赌坊的规矩,出千留手,不过姑娘这么娇滴滴的美人儿,岂不可惜?钟别向后一靠,拎起盛满葡萄酒的金壶,直接仰头一倒,不过,极乐墟的规矩,什么都可以赌。

    桑楚吟笑道:那你完了,天下第一的名号就要改易他人了。

    钟别抛出一个骰盅,当着几人的面,掷一次,开一次

    三六点大。

    三一点小。

    一柱擎天。

    面上要什么有什么,他甚至还可以让骰子棱面角尖立起来,而且每一手只晃动骰盅一次,几乎可以称之为神乎其技,这样的人可以说,放眼天下,绝无人出其右。

    姑娘,可还要继续?说完,他将手头的骰盅甩了出去,撑在胡床的扶手上,向后展臂一靠。

    桑楚吟右手将其截下,发力一捏,上好的香木崩碎,碎屑在划向她遮面的纱巾时,被纤指按住:总不至于样样都精吧。

    你说。

    陆博如何?

    钟别笑脸相迎,随后就着雕花扶手一拍,地上浮起石台,上头摆着一副方正棋盘,左右各六箸六子,中心用玉砌了小渠,放了两尾鱼。

    请吧。

    桑楚吟也不客气,拿起博箸一掷,按数行棋:我猜来此之前,阁下已复盘格五,比起猜大小,掷骰子,小女子还是更偏爱这样的博戏。行棋诡道,出手即见人心,哪怕能投出想要的博箸数,但没有合理的布局,一样会溃不成军。

    姬洛在旁默然观之。

    这下七路的人,他也算见了个遍,这个钟别倒长得颇为周正,没有半点铜臭味不说,反而言行举止还有几分豪爽,与他曾设想的奸猾小人,并不怎么相似。

    两人行棋很慢,正如桑楚吟说的,人手六子,虽然可以靠手段掷出想要的步数,但怎么走,走哪一子,却需深思熟虑。

    一炷香后,桑楚吟手头计数的竹筹有四,对面少她二根,算是略占上风,但钟别心有计量,与她周旋片刻后,散棋升枭将,枭棋入水牵鱼,又追平了筹数。

    他吃子了!吃子了!怎么办?怎么办?谢叙看得痴了,咬翻了一块指甲,痛得又惊又叫。

    姜夏握紧拳头,齐妗搅着袖子,努力稳住心神:一定有办法的。

    姬洛垂眸,次第看过去,心中涌起一股热流,这种真心以待,足叫人感动,虽是忧心,却也开怀,好像立即死去,也再无所谓。他足够幸运,人情冷暖尝过的,暖终归大于冷,于是,不由地嘘声一叹。

    叹什么叹!桑楚吟支起脊背,重重掷下博箸,我说过我一定会赢,会一直赢!

    眼看着对手要再牵一次鱼,桑楚吟备着的异子突起,先一步杀掉了钟别的枭棋。身后四人松了口气,只是战局仍旧紧张,互有厮杀,两人手头的子都不多,谁先再得二筹,谁就能胜。

    这时,门外一阵脚步声,忽有高喊:钟爷,有人闹事,拦不住啊!

    行棋被扰,钟别面有不忿,但仍想先下完这盘博戏,外头虽喊得厉害,但这房子内外没有他的招呼,底下的人也不敢进来。可谢叙却被这声响一惊,不由自主啊了一声,钟别手头失了准,棋子落到棋盘中心的浅池中,把两条鱼砸了个正好。

    钟别悻悻抬眼看去,谢叙捂着嘴往姬洛身后一躲,还忍不住偷笑,不过好在,人没和他一般见识,转头一脚踹开屋门:废物!

    爷,有个疯子,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又是哪个赖账的,我这儿规矩不懂,要么把东西给他,要么就人留下。钟别脸上显出狠色,但那手下却没走,颇有为难,寻机贴上去耳语两句后,钟别眼神一变,调头向房中的几人拱手:一点小事,失陪片刻,还请几位担待。

    说完,他竟拂袖,随人扬长而去。

    屋子里几人面面相觑。

    桑楚吟兀自把落水的棋子勾了出来,齐妗取来巾帕擦了擦,摆回原处,紧张地问了一句:能赢了吗?

    除非他行子出岔,否则至多只能平手,钟别可不是浪得虚名。桑楚吟摇头,目色凝重。

    谢叙一听有些急,那到手的金蟾岂不飞了,关心之下,忍不住想使坏,可他伸手去碰棋,半道又收了回来,心里良知,过不去那道坎。姬哥哥那张满是朝阳生气的脸,眨眼就变作了落日黄昏的凄苦。

    掷箸赌术虽不精,但论下棋一道,姬洛却还能说上话,只瞧他沉吟片刻,道:其实有一险招,或可诱杀他的枭棋,只是此计若不中,就会一败涂地。

    此处无人对钟别知之甚笃,他的风格,他的想法,也全无从猜测,是求稳平手,还是险中得胜,总教人两难。

    谢叙左右泄气,一挥袖,找了个出恭的理由,离开了房间。

    约莫得了指示,只要不是出格的事,里外的打手都没拦人,没一会,谢叙溜了回来,拍着心口气喘吁吁:外间响动可大了,真像是遇到了疯子,不过我不敢乱走,听两个如厕的人说,砸场子的力大无比,口吐白沫,整个人都不大正常。

    说着,他顿了顿,我听着倒像沙州荒唐斋的那个人呢。

    姬洛和姜夏对视了一眼,寻了个同样的理由,跟了出去,谢叙嘴巴甜,去讨了些吃食。桑楚吟本在权衡两种法子,一回头,人全没了影,只齐妗起身,正欲向窗边走,抬头看她一副哀怨的模样,又提着裙裾坐了回来:还是我陪着楚吟姑娘吧。

    一次巧合,两次便谓之古怪。

    方才钟别亲去,姬洛猜想闹事的是个什么显赫人物,可听谢叙的耳朵顺来的话,倒像是一般的江湖人。如果不是因为人,那便是因为事,能让极乐墟主人放下手头去处理的,绝不是小事。

    延城未起楼宇,都是矮房子,又全是石头黄土砌成的,飞檐走壁倒是轻松,只是花园里徘徊的打手多,稍稍有些碍事。

    两人对视一眼,虽未说话,却不知为何有了默契,姜夏先在暗处,将人引了去,姬洛翻过围墙,把门豁了一条缝,便在后头接应,等那群尾巴绕了一圈回来,墙根儿下早已没了人。

    后园很清静,像是闲杂人等刻意被打发了去,两人敛去气息,蹲在灌丛里拨了两片叶子,只见钟别站在前方不远的石灯下,有一人背对而立,漆黑的长袍从头裹到脚。从之前手下人的话中可以推测出,是那个输了赌的人。

    输了赌也不是大事,钟别的赌坊抽利,那些个豪客送了不少钱,赊个个把账的面子还是有的,但这人显然不同一般

    极乐墟的主人在西域的头脸响当当,刚才见面时步子开阔,走路带风,这么一个英姿飒飒的人,跟眼前人说话时,却总是倾身侧耳。若说两人身量,钟别还要高上一头,显然不是贴心,而是唯唯诺诺,主动示好。

    一道响指,门前锁动,方才闹事儿的人已经给收拾了,显然被揍得很,脸肿得跟个猪头无二,嘴巴上还挂着白沫子,两只眼翻白眼,鼻孔里哼哼唧唧。

    拖着进来的壮汉把人往地上一甩,长袍男人踩着他的手,扇了一巴掌,随后伸出长指甲,掐住他的下颔:醒了?看看我是谁。

    那人瞪大了眼睛,浑身抽搐,可嘴巴却因肥肿,半天说不出话。

    他?

    姜夏向前头指了指,姬洛颔首,认同了他的猜想他们都想错了,地上那个半死不活的家伙和这个神秘男人,方才显然并不在一处,这不是两个赌客之间的烂账。

    跑什么?为什么不乖乖听话?嗯?长袍男人的手向下滑,一把掐住脖子,掐得人出气多进气少,整个脸涨成了青紫色。

    钟别上去朝人肚子软肉踢了一脚:还有胆子上这儿来!

    这一脚狠,酸水混着血喷了出来,长袍男人嫌手脏,避了开去,拿出手巾擦拭。地上的人死死盯着钟别,咬牙道:你好啊你原来是他的人,极乐墟已已经投靠了

    抬出去杀了吧。长袍男人打断他的话。

    地上的人缩成一团,又气又笑,待钟别招呼人来抬,他两颊的肉一僵,整个人痛苦呻吟,在地上反复翻滚,努力伸手向前,想要抓那长袍男人的脚,却没捉到,只就近死死抠住了钟别的羊皮靴:极乐丹!给我,给我极乐丹!

    钟别抬腿欲朝死里踹,长袍男人忽然伸手制止,凑近些:来这儿赌,是药没了吧?交代的事情办好了,有的是好处,何必自讨苦吃,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还敢跟我讲条件!

    啊!

    只听一声惨叫,那人右手两指生生被齐根掰断,十指连心之痛下,他终于止住了极乐丹三字的絮叨,捧着手涕泗横流:我不想害人,我不想再害人,你们不过是利用我,利用我去控制别的人,让其他人也为你们摆布,你们想要想要称霸西域!

    你不是想要极乐丹吗?长袍男人阴恻恻一笑,两指从长袖中夹出一颗药丸,在那半死不活的人眼前晃了晃,随后当着他的面,碾碎了抛入土中。

    那人像疯了一样爬过去,挖起大把大把的土往嘴里塞,姬洛和姜夏就在他的身前,眼睁睁看着他宛如饥荒中饥不择食观音土的人一样,面目扭曲,最后肚子胀大,活活被撑死。

    死之前他憋着一口气,狠狠诅咒身后的两个人:你们害人不浅,会死无全尸!

    钟别走过去探了探鼻息,随即摇头。

    长袍男人半信半疑,一脚踩在那浑圆的肚子上。谁也未曾想到,已经闭气的人像诈尸一般直挺挺坐了起来,两手尖锐的指甲,撤下男人裹身的斗篷,露出金发和雪白的缀金长衫。在整个西域,只有天城的人如此打扮。

    黑夜下金光闪过,月牙弯刀一划,地上的人头身分家,这才彻底死绝。

    太脏了。

    天城的使徒擦了擦刀上的血,快步朝屋内走去,钟别跟个狗腿子一样跟在后头不停说话,只是隔得实在远,再听不清。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七路全都出场啦~

    第316章

    极乐丹,听名字倒是和这地方相和, 只可惜不是什么好东西。姜夏瞥了一眼晾在园中惨不忍睹的尸体, 将眉头皱得更深

    姜玉立还在世时, 对西域的态度一直讳莫如深,培植的势力几乎很少越过玉门关,只有截杀蔺光时,曾有一次近乎疯狂的出动,别的时候似乎隐有忌惮, 可究竟忌惮什么,他却并无答案。

    许多消息姜夏都是从心腹苏明口中听来的,那时的他还太小,根本不明白, 眼下看来, 西域早已是暗流涌动。

    既然有天城的使徒在此出没, 钟别的态度又十分鲜明,难保两人不会搭台唱出请君入瓮的大戏, 桑楚吟如今扮作舞姬, 虽戴着面纱,但是身在虎穴,真被识破却也绝非好事。姬洛转身离开, 走前顺手抓了一把泥揣在怀中。

    钟别呢?还没回来?

    桑楚吟还在原处执子踌躇,听见两人步履急促,不由回头看了一眼:你俩怎的去了这么久诶诶,拉我作甚?散棋咕咚一声落在玉池里, 她左手捞了两下未捞住,仰头瞪着将她拉拽起的姬洛,脑子里像塞了浆糊一般混沌。

    齐妗闻风而起,心中惴惴不安:什么好香?

    桑楚吟动了动鼻子,骇然一惊,立即咬着舌尖,痛楚让她恢复清明意识,挣脱姬洛的钳制,扶住齐妗的肩膀,见她手脚已然麻痹,干脆右手揽腰让其靠向自己,随后拂过几处大穴,运功替她缓解药力:是曼陀罗的香味!

    会不会是那个人?姜夏二话不说,把迷迷糊糊刚摸到门边的谢叙往肩上一抗,后者还未喊话,已被他随手扯了块巾子塞住嘴。

    方才他们一路来见过,附近并无植花,突如其来的迷烟,若说和钟别毫无干系,傻子也不信,姬洛来不及解释院中所见和极乐丹的事,在前开路,三人合力从极乐墟打了出去。

    入了夜市,那群打手仍旧追咬着不放,外头的人一看,穿的是极乐墟的衣服,以为是赌客输了债不还,见惯不惯纷纷让道,这本想借路人拦一拦的法子,当即便不好使,只能围追堵截,先入了穷巷。

    姬洛握剑断后,心里发狠,想一不做二不休,找个人少无碍的地方,将尾巴彻底解决。哪知跑了一会,那些人又神不知鬼不觉一般不见踪影。几个人犹疑未解,只能沿着民巷走,直到了出口,才明白为何

    刚才那个杀人的天城使徒将好徘徊于坊市尾的佛塔之下,听见动静,向他们几人的方向看来。

    天城的人。桑楚吟一眼认了出来,扶着齐妗靠到墙根,袖底的扇子死死捏着,见机而为。

    夜已深,此地并非闹市,路上别说行人。连个鬼影也没有,想藏是藏不住的,但也不可自乱阵脚。那使徒本在等候同伴,听见人声多打量了一眼,见是个窈窕的舞姬,远远瞧着身侧跟着几个男人,对于风月之事,并不甚在意。

    但狭路相逢,谁又能知对方究竟作何猜想,既然撞上门来,不如先下手为强,也好套一套天城的话。桑楚吟要动手,姬洛并不想她现在暴露武功和身份,极乐丹、曼陀罗和白华圣女遗物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在不清楚敌人在这件事上扎根多深时,最好的法子是化繁就简,先来一招惑敌,探一探路。

    于是,他率先剑出决明,把人捉住。一个传话的小喽啰,比起西平亭撞上的清洗的那批人,功夫还差点。

    姜夏把谢叙从肩上卸下,那小公子落地,摘掉嘴里的巾子,撸着袖子上前:你们把桑姿弄到哪里去了?

    使徒被伏,冷冷看着几人:谁是桑姿?

    趁他目光掠来时,桑楚吟谨慎地先一步避开,背身去照顾身子最娇弱因而受影响最深的齐妗。那齐姑娘纵使中药,浑身上下也自有一股大家气度,使徒的目光全落在她身上,倒是没在桑楚吟身上多停留。

    就是你们在西平亭抓走的那个人!我们和天城素无恩怨,你们为何抓他?谢叙解释。

    见与极乐丹无关,使徒心里暗自松了口气,想来也是知道抓错了人,可缘由自然不能轻易说给他们听,如今受制心有气,只能梗着脖子道:那个假女子?他死了。

    姬洛扫了一眼桑楚吟握紧的双拳,将架在脖子上的剑往下压了一寸,悠悠一笑:江湖规矩,一命抵一命。

    恋耽美

    &公子传令——姬婼(268)

章节目录

公子传令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屋只为原作者姬婼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姬婼并收藏公子传令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