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祖宗 作者:发芽芽

    &他的小祖宗——发芽芽(33)

    陈, 陈哥, 你看这样,我这里还有几千块钱,我都给你, 就当从那三万块钱里面扣的,都压在这儿,您放我去找人,怎么样?

    怎么样?你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是吧?

    阮建城以为他愿意松口,心中一喜:陈哥您也这么觉得?我就知道陈哥您什么人,怎么会为了这么点儿小事为难我这种小人物,您放心,我阮建城说到做到,肯定不会为了这么些钱卷钱跑路!

    边说边胡乱从邋里邋遢的外套衣兜里掏出几十张钞票战战兢兢递过去:呐陈哥,就,就是这些,都在这里了

    陈哥将烟放进嘴里,单手接过钱随手甩了甩,不等阮建城说什么,转头对身边人使了个眼色,

    等他们一哄而上将毫无防备的阮建城踹翻在地,自己闲闲往后退了一步,对着地上被揍得哀声惨叫的男人嗤道:什么东西,也敢在老子面前耍阴招,怎么,想空手套老子白狼是吧?也不看看你他妈有几条命!以为没立买卖字据就肆无忌惮了?做梦呢吧啊?!

    他们这条道上的人不讲究什么吓唬不吓唬,更不怕闹出人命,说了要往死里揍就是往死里揍。

    陈哥那些手下个个不手软,阮建城从一开始撕心裂肺的嚎叫,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弱,出得气儿多进的气儿少,只经过不到十分钟。

    老大,差不多了。

    死了?

    没,吊着一口气。

    行了,停手吧。

    扔掉烟头,陈哥上前用脚尖将死狗一样趴在地上得阮建城翻过来,踩在他胸口上弓下身:别说老子没给你机会,今天就到这儿,你要是死不了呢,就赶紧的自己爬回去给我把人找到,要是倒霉死了也没关系,反正钱已经给你了,你那个婆娘,老子自己带人去找,行了,走了!

    在阮建城身上擦了擦鞋边,陈哥很快带着一帮人离开了。

    周围很快安静下来,万籁俱静,连一丝风声也听不见。

    躲在黑暗中的两人又等了一会儿,直到确定那帮人已经走远,阮荇才扶着浑身发软的孙娥站起来,搀着人快步往外走。

    谁知两人刚跨出去,本以为会倒地不起的人竟然摇摇晃晃站起来了,捂着肚子往地上吐了一大口带血唾沫,抬头便于他们撞个正着。

    那双充血的眼睛在看见母子俩的一瞬间变得极其疯狂,破锣似的嗓子发出一声刺耳的骂声,跌跌撞撞就冲过来。

    孙娥惊恐地瞪大眼睛往后退,阮荇手心都积了一层冷汗,拉着孙娥转身就跑。

    无法想象,到底是怎么样的仇恨会让他们一家人变成这样,会让阮建城宁愿拖着伤痕累累的残破身躯也要这样对他们穷追不舍。

    阮荇觉得害怕,更觉得悲哀。

    阮建城跑不过他们,身体很快撑到极限,路边随便一块碎石便让他一脚踩滑重重摔在路边狭窄的沟渠,嘭地一声,面朝下背朝上,再无动静。

    孙娥浑身劲也随之散了,无力跌坐在地上,两手撑在地面回头去看肮脏水沟里面躺着的,隐约可见的人,那个跟她同床共枕二十多年的人。

    阮荇被黑暗笼罩下的面色苍白得吓人,心跳得厉害,一时甚至没有办法把孙娥从地上拉起来。

    就算再坚强,说到底,他也只是个还没有成年的孩子,面对这样糟糕的境况,他真的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算最合理,最妥帖。

    小荇,他是不是,是不是起不来了

    我不知道,妈,我不知道阮荇蹲在她身边。手足无措:我们,要不要叫救护车?

    救护车孙娥愣了:救护车,为什么要叫救护车?

    他会死的!阮荇咬紧牙关,眼泪忽然就汹涌出来:他会死的,就死在这里,再也没办法回去。

    会死在这里,永远没办法回去

    孙娥怔怔重复着,忽然眼神一亮,反手抓住阮荇,用从未有过的坚定语气道:不叫,不叫救护车!我们不叫!让他死在这儿,永远也别回去了!

    她此刻眼里的疯狂不输阮建城,阮荇茫然看着她,不是被她的心狠吓到,而是无法想象这样的话他竟然能从她口中说出来。

    看啊,生活有时候真的很可怕,一个懦弱至极的人,也能被逼到这个地步?

    他的沉默被孙娥误认为是拒绝,跪在地上焦躁不安地捧住他的脸:小荇,我们不要叫救护车,我们不救他好不好?是他自己摔死的,挨打也是自找的,我们不救,让他死在这儿,我们也就解脱了,好不好,啊,好不好?

    阮荇觉得发声都变得好艰难:妈,不会后悔吗?

    不会!孙娥带着哭腔,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不后悔,不会后悔!

    良久,阮荇点头了。

    随着一声好应下,一颗被压抑了多年的心脏忽然就轻松了,像是有一座大山终于轰然倒塌,会有一瞬间的失落,罪恶,恐惧,只是很快就被其他倾巢而出的情绪压得干干净净。

    妈,我们回去,不能让警察发现我们在这!

    母子俩互相搀扶着,在警车到来之前挑着最偏僻逼仄的道路赶回家,这一刻,不管是孙娥还是阮荇,眼睛里都只有前方的路,谁也没再回头看一眼。

    到家,孙娥就把自己关进房间。

    冲动之后,勇气散去,剩下的就是无尽的恐惧,后怕,憎恨,唯独没有后悔。

    正如事实这样,孙娥的懦弱早已成了抹不去的天性,被吓得狠了,只有紧紧抱着儿子哭一场发泄出来,才算稳定一些。

    小荇,那些人说了还会来找我,就算阮建城死了,他们也会来找我的,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妈我们报警了,警察会抓住他们的,别怕。

    对对。我们报警了,警察会帮我们抓住他们,不用害怕,没事的,不用害怕,会好的,会好的

    孙娥搂着儿子胡乱念叨,阮荇耐心坐在床边哄了她很久很久,才让她从紧绷的情绪中缓缓睡去。

    替她盖好被子,阮荇回到房间书桌前坐下,拉开右手边抽屉,取出一本小小的笔记本翻开,里面每一页都夹着或多或少的钱,十块,二十块,五十块,一百块

    粗略的数了一下,大概有两三千左右,都是他兼职偷偷攒下来的,除了他,谁也不知道。

    孙娥不懂,他心里却很明白,警察能够抓住那伙人的概率少之又少。

    那条路偏僻至极不可能装有摄像头,而且因为当时环境太过昏暗,他们根本没有看清那伙人贩子任意一个的长相,没有办法提供任何有用的调查信息。

    更何况他们是没有立字据的。

    没有字据,就代表没有证据,就算警察神通广大抓着人了,他们完全没有物证可以证明人口拐卖这件事真实存在,而且经过这一遭,原本还需要费力气寻孙娥的那位陈哥也不用费神了,他们就算已经自投罗网。

    他们只剩下一条路了。

    如若不然,他们就要怀抱着陈哥时时刻刻可能找过来的思虑,畏畏缩缩,度日如年,没有什么是比这更糟糕的事情。

    金灿灿的千纸鹤在桌面上方排排站,不知不觉他已经折了这么多,本以为可以再积攒得多一些,然后他可以把他们用线串起来,做一个金灿灿的风铃挂在窗前,那里是他每天睁眼起床就可以看见的地方。

    还差一半。

    可惜,没有机会了。

    抽屉里面还有好多巧克力,圆滚滚的,一天一个的话还能吃一个多月不断货,眼下不行了,他等不了那么久。

    挨个拿出来,剥开,吃掉巧克力,再折出一个大同小异的纸鹤。

    就此往复,纸鹤越堆越多,桌上那一点空地都快要放不下。

    最后一个巧克力塞进嘴里时,一股反胃的感觉汹涌上来,满嘴都是巧克力苦甜腻歪的味道,很难受,但从另一个层面来说,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可以感觉到满足,而不是迷茫灰暗的时刻。

    咬紧牙关忍住呕吐的冲动,阮荇将纸鹤一只一只塞进玻璃瓶子。他想要把它们送还给他,用另一种方式,既是为了感谢,感谢他让自己偷偷喜欢了这么久,也是为了致歉,致歉他的失约,不管是今天的烟花,还是上次的电影,抑或者是上上次,他说以后想要跟他在一个考场。

    纸鹤很小,很精致,每放进一只,都会肩负一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当眼泪再次一意孤行流出,吧嗒滴落在纸鹤一只翅膀上,他才惊觉那一声声对不起,早就变成了舍不得。

    舍不得。

    那是他最喜欢的太阳啊。

    第46章

    第二天, 阮荇收到时樾报成绩的信息时, 正在警察局接受笔录调查。

    这么说,报案的时候,你和你母亲已经没有跟阮建城在一起了是吗?

    是。阮荇红肿着眼睛, 一夜过去,他眼里的恐惧后怕依旧没有被驱散。

    你是怎么知道你父亲想要进行人口拐卖的?

    是我隐约听见的, 晚上的时候我爸说喝醉了, 让我妈去接他, 我发现我妈忘记带手机时追了上去,就这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你和你的母亲都没有露面?

    没有。阮荇微微垂下眼睑,摇头:我们一直躲在巷子里的一个楼梯口。

    然后呢?

    他们发生了争吵,因为我妈始终没有露面, 他们就对我爸动了手,那些伤就是这么来的。

    干净弱小的男孩儿说出的话总是有种莫名让人信任的力量,尤其警察已经对他们家附近邻居进行了询问, 得知他们家有长期家暴的现象, 更对他们母子产生了同情心。

    你们是什么时候离开那里的, 离开时那伙人还在不在?你父亲又是怎么样的状态?

    话音一落,就看见面前的男孩子忽然抖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什么可怕的场景, 唇色白得吓人:我们, 我们离开的时候,他们还在打他,下手很重, 踹得一下比一下狠,我们太害怕了,害怕会被他们发现,就趁乱跑掉回了家。

    顿了一下,继续问:有证据能证明你父亲确实是在进行人口贩卖吗?比如字据什么?我们自己搜查过死者,身上并没有类似东西。

    阮荇:没有。

    警察:那你们有看见那伙人的长相吗?

    阮荇继续摇头:也没有。

    这样好的,差不多了。

    警察随意安慰了阮荇几句,低头将盘问结果记录下来,正好此时另外两个警察得到允许后推门进来,一位不认识,另一位阮荇很快认出来正是将孙娥带去审讯室的那一位。

    前者递过来一个密封透明带,里面装了大概十多根烟头。

    老大,这些都是在事发地点附近找到的,不过只有其中两根检测出了死者的指纹,其他没有发现。

    被称作老大的人点点头表示了解,问另一个人:结果怎么样?

    当事人情况很糟糕,似乎因为惊吓过度神经受损,说话颠三倒四,很容易受惊,问出的信息跟已知情况差不多,只是从头到尾一直在求求我们救救她,还有她的孩子。

    三人议论着,目光落在阮荇头上时都不自觉带上同情和怜悯。

    可怜的孩子,长期忍受家暴不说,现在还遇上这样的事情,父亲死了,母亲也有疯的迹象,往后日子还有那么长,都得靠他自己扛下去了。

    和阮荇预想的一样,那些人显然是惯犯,事后竟然一点痕迹没有留下,挑选的地方也完全是个死角,天网调不出,监控也没有,完全让他们无从下手。

    小同学,情况我们已经大概有了了解,不过现在因为证据不足,也没有得到有用线索,所以暂时没有办法展开调查,不过放心,这件事我们会持续跟进下去,等到有

    警察叔叔,我父亲致命的伤是他们打的吗?阮荇忽然抬头,小心翼翼却又坚定地打断他们的安慰:最终死因是因为他的动的手吗?

    这个三个面面相觑,无奈摇头:不是,你父亲身上的伤虽然严重,但都不致命,真正的死因是他因为行动艰难,不慎摔下水沟对头部造成严重撞击,并且没有得到及时救治而身亡。

    所以他们不算是完完全全的杀人犯了是不是?

    这么说也对。

    阮荇紧紧攥着双手:那么,如果抓到了他们呢?可以马上定罪关起来吗?

    这个恐怕不能,除非他们承认打人的是他们,还有企图实施人口拐卖是事实,不然我们是没有理由对他们进行拘禁的,所以只能从他们过往的犯罪行为下手,查证出他们确实进行过拐卖行为,再从这个基础上进行定罪。

    真相令人惋惜,但事实如此,他们也没有办法对他撒谎,给出空头支票,就是对他不负责任。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们。

    令人意外的,阮荇并没有表现出意料之中的崩溃绝望,更没有大喊大闹,而是站起来对他们深深鞠了一躬:给你们添麻烦了。

    乖巧得让人心疼。

    不用,孩子。最近的一位赶紧上前扶人:这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追查,过程中不免会有需要你们配合协助的地方,那就是我们在添麻烦了。

    对不起。

    阮荇再次道歉:我所有知道的事情已经全部说出来了,再给不出别的线索。可能后续没有办法给与你们帮助。

    小同学,我们

    如果可以,我希望这件事有关于我家的部分可以到此结束,我们不求尽快找到凶手,只希望不要再因为这件事被打扰,也请不要将我们的信息透露出去,以我妈妈现在的情况,她已经禁不起折腾了。

    真的,非常抱歉。

    顶着身后人复杂的目光离开警局,阮荇掏出口罩重新给自己和孙娥带上。

    手机里三个未接来电,十几条未读消息,都是来自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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