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祖宗 作者:发芽芽

    &他的小祖宗——发芽芽(18)

    不用了。时樾转身面朝门外:我自己回去,你的助理还是给自己留着吧。

    自己回去?你自己怎么回去?面对时樾的冷言冷语,时光耀火气又上来了: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能不能让我省省心?

    不麻烦你,还不算让你省心吗?

    时樾不想跟他多呆一分一秒,快步往外走:我怎么来的,就会怎么回去。

    一墙之隔,里屋外闹哄哄的都在讲话,时光耀还说了什么他没有听到,也懒得去听。

    在寒风里走了半个多小时才踏上回城的大巴,车厢里空调温度开得很高,冷热交替让他额头甚至渗出了星星点点的冷汗,就像是在冰水里泡了许久之后又被拎起来放在火炉上面炙烤,除了难受还是难受。

    前半截的路颠簸得厉害。

    时樾抵着车窗昏昏沉沉地睡觉,半梦半醒间总觉得奶奶去世只是一场梦,都是假的。

    等颠簸停了,他下车还是可以看见那位和蔼的老人站在路边等他,摸着他的脑袋絮絮叨叨说怎么又瘦了,或者帮他拉上上半截的衣领,不厌其烦的嘱咐他不要图漂亮,冬天感冒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又或者边拉着他的手边说又在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隔壁的张奶奶王爷爷都说很好吃,她给他留了很多,就等着他去吃

    可不管怎么样,车到了终点总是要停下,美梦也总会有醒过来的一刻。

    脚踩在地面,再一次感受到寒风洗礼的时候,时樾才从方才迷糊的梦境里清醒过来。

    不是做梦,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最爱护他,最喜欢他,从小陪着他长大,父母离婚后的那几年,被时光耀冠冕堂皇的父爱压的喘不过气那几年,陪他渡过最难过的那段时光的奶奶,终于还是永远的离开了。

    奶奶啊,我说我不喜欢这里,我想躲得远远的,想走,你问我想走去哪里,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怎么现在我没有去,反而是您先去了?

    连你您都走了,以后我再难受,再控制不住自己,是不是就真的无处可去?

    哎同学,怎么现在这里不动?这儿是进站口,来回车辆很多,很危险的。

    一个带着浓重口音的大叔拖着个巨大的编织袋从他旁边擦过,时樾想要后退让开,一动便觉脚软,摇摇晃晃差点摔个狗吃屎,幸好大叔动作利索赶紧把人扶住。

    怎么啦小伙子?大叔惊讶地打量着他毫无血色的脸颊和发白的嘴唇:是不是不舒服啊,怎么脸色这么难看?需要帮忙不?

    谢谢,不用了。时樾顺势往花坛边坐下,哑着嗓子拒绝:有点冷而已,我家人马上来接我了,没事。

    哦哦这样,行,那我先走啦。听到有家人来接,大叔放下心来,友好地冲他笑笑,再次扛起编织袋转身离开。

    车站来往的人大多都是出远门或者赶回家,形色匆匆,来去络绎不绝,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少年在门口花坛边坐了多久。

    从中午到下午,三四个小时,一动不动。

    家人?

    他哪里还会有家人来接他啊。

    冬天C市的雨夹雪是最让人恐惧的,刺骨的寒冷简直能顺着毛孔钻进骨髓,懂得人手脚发木,失去知觉。

    时樾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是一直等到想起来是不是该走了,才站起来跺了两下发软的脚,慢慢吞吞往一个方向挪。

    红绿灯路口,一个女人牵着小孩儿急匆匆从马路对面疾步过来,小孩子步子小,跟不上大人,只能挥舞着右手小跑着,路过时樾身边时一不小心重重打在他手背上,嗷地一嗓子哭出声来。

    女人拍着小孩儿的头一个劲儿跟他道歉,大概是真的赶时间,没等时樾有什么回应,很快拉着小孩儿离开了。

    走了挺远,都还能听见小孩儿哭着说手发麻了,好痛。

    痛?

    他想了想,抬手看看自己的。

    因为一直暴露在外面,整个手背冻得乌青泛紫,连动动手指都僵硬非常。

    可是他却意外的感受不到一点疼痛,甚至是一点寒冷。

    不只是手,浑身上下,连同双脚也是,仿佛完全失去了感知,行色匆匆的路人无一不是弓腰驼背合手放在嘴边直哈气的取暖,只有他,就像个异类。

    哦,他平静的想,难怪我觉得走路这么辛苦,原来是脚冻麻了啊。

    于是,凭借着本能恍恍惚惚走到一个地方,时樾站在楼梯下仰头盯着大门。

    上次来时满心的期许和坚定自己完全消失得干干净净,更多的是席卷回来的恐惧,还有无尽的抗拒。

    这种感觉才是他最熟悉的,那些一闪而逝浮现的希望就像是一场烟花,嘭地爆炸之后,剩下的寂静比原本的还要让人绝望。

    如果说在这之前他只是飘荡在湖中央,还有努力游上湖面的希望,奶奶的死,还有时光耀那番话,就是直接将他拖进了湖底深渊,看不见一点光明。

    捻着无知觉的手,时樾的脑子清醒地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必须得进去,可是身体又在顽强抵抗着不让他进去,叫嚣着争斗,结果就是让他双脚原地生了根,没有办法挪动一步。

    不想进去,不想面对,躲着就好,把自己重新缩进龟壳里就好了。

    没过多久,很快有个年轻的男人提着包从里面出来并且转身锁上了门,下楼梯时恰好看见他,面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快步走到他面前。

    时樾?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找谢医生?约了这个时间吗?不过她已经下班离开了,要不我现在帮你给她打个电话?

    这个男生时樾见过,是谢医生的同事,对他的情况也有些了解。

    没有!

    他的到来让时樾突然产生极度紧张的情绪,抵触完全占据上风,连连往后退了几步:我只是路过,我没有要找她!

    这次不比上次,他已经没有勇气再踏进去。

    男生资历尚浅,但怎么说也是一个心理医生,时樾极度反常的态度让他立刻察觉到了异常。

    往常时樾过来,总是将情绪掩盖得很好,若果不是知道他的情况,他真的就会以为这只是一个乐观过度,开朗过度的大男孩儿,笑容灿烂得让他甚至几度怀疑是不是谢思思的诊断出了问题。

    但是这一刻的时樾打消了他所有的怀疑。

    寒冷已经让他脸色看起来非常惨淡脆弱,唇色淡到几乎看不见,总是带着无尽光芒的双眼暗下,里面除了悲伤,就是迷茫,混混沌沌,让人揪心。

    没有,我没有要找谁,只是路过,路过而已他嘟囔着又强调了一遍,有些困惑地看了男生一眼,很快转身快步走开。

    这是,遇见什么事了?

    男生紧紧皱着眉头,远远看着时樾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想了想,还是掏出手机给谢思思打了个电话。

    时樾回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下。

    第一次,时樾懒得楼上楼下去找开关,摸黑回到房间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大床。

    很累,浑身都累,可是还是睡不着。

    这是第几个晚上了?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需要休息,需要睡眠,可是就像刚刚站在医院大门外一样,他的思想控制不住身体的行动,迷迷糊糊迷到半夜就完全清醒过来。

    拖着昏沉的大脑去洗了个澡,接着就是如同往常许多个夜晚一样,打开电视,缩进沙发等天亮。

    然后逼着自己去给空荡荡而感受不到饥饿的胃做早餐。

    水烧开,细白的面条刚放进锅里,时樾看着渐渐变得柔软,随着水上下倒腾的面条,反胃的感觉一涌而上,冲进厕所一阵干呕,照旧什么也吐不出来。

    药片一把整个赛进嘴里,干巴巴的滑进喉咙都困难,时樾像是把肺都要咳出来。

    在棺材前跪了许久都没流出的眼泪终于在这一刻决堤,争先恐后挤出眼眶,豆大的泪珠砸进地毯,无声无息,沉默的绝望。

    等他再一次收拾好进入厨房时,锅里的水烧干了大半,面条一部分糊在锅边焦得发黑,一部分还在最后仅剩的沸水里翻滚,煮得烂熟。

    看着就恶心。

    时樾麻木地偏过头关上火离开厨房,心里一股焦躁在不断蒸腾,他试图把他压下去,效果永远适得其反。

    快步走过客厅时不知怎么的将桌上白净的瓷杯带了下来,一声脆响,瓷杯碰撞在地砖摔得四分五裂。

    碎片溅了好些在他的脚背,里面还剩下的半杯水打湿了他大半个裤腿。

    时樾被这声动静吓得整个人不受控制一颤,地上尖锐的碎片仿佛有什么魔力,死死勾着他的目光不准他躲开。

    是真的很尖锐,捏在手心都不需要花费多大的力气,就能在手心和指腹划开细小痛痒的伤口。

    蓦地回过神,时樾呆呆望着手心正在不断往外渗着鲜红液体的细小伤口,兴奋,恐惧的心情交织着开始蔓延,催生出的慌张让他一时无所适从。

    怎么办?

    要继续下去吗?

    不行,不可以的,不可以的

    努力试图说服自己,时樾使劲晃了晃脑袋,跌跌撞撞站起来,掏出手机找到那个人的电话。

    他最后的的救命稻草。

    对了,他还有最后的救命稻草。

    还有的,还有的

    他急需听一听他的声音,急需他来安抚自己的焦躁惶恐与极度不安,急需他伸手将他从悬崖边拉回来。

    他真的没有办法了。

    就算是会吓着他,他也真的没有办法了。

    按下拨号,在迫切的需要里,三秒钟的等待也显得漫长到让人难以忍受。

    终于,电话另一边传来人声: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时樾不信邪地挂断电话又拨打了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是第四次。

    结果并没有什么改变。

    冷冰冰的提示音无疑是将他往深渊底又推了一步。

    一双眼睛红得可怕,五指攥得死紧,掌心细细密密的刺痛时刻提醒他必须保持最后的清醒。

    没事,没事。

    他使劲揉了几把自己的脑袋,努力扬起嘴角,露出与平时一般无二的笑容:小问题,不要慌,出去走走,出去走走,在人群里呆会儿就好了,对,出去,不能一个人。

    碎碎念叨着,转身在吧台上慌乱地翻到钥匙,带上手机,逃也似的离开这个空荡到会吃人的大房子。

    外面天气意外的好。

    冬日里的太阳用暖洋洋来形容最恰当不过,配上和煦的微风,是很容易让人产生好心情的天气。

    路上来往晒太阳的人不少,偶尔路过一个广场更是人满为患,看得出大家都挺稀罕这难得的阳光。

    时樾将一双堪称惨不忍睹的手揣进衣兜里,漫无目的的往前走。

    他看见阳光了,也刻意走在背阴之外,尽力想把自己整个置身于阳光之下。

    可是还是感受不到丝毫温暖。

    就像走在寒风里,他也没办法感觉到寒冷一样。

    只是不过几天的时间,他好像突然就被这个世界排除在外了。

    身体变成了没有灵魂,感受不到外界所有的空壳,什么温暖,什么寒冷通通不知道,他总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他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别人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而他只是一个木偶,心里,眼里,都是空荡荡。

    这种感觉太可怕了。

    以前也有严重到快要忍不下去的时候,那时候他是怎么做的呢?

    为了不让这种可怕的情绪蔓延进五脏肺腑,他逼着自己逃回乡下,逃到奶奶身边,趴在她带着淡淡肥皂香味的怀抱,听她温温吞吞跟自己说话,那时候,有奶奶在,他才能安安稳稳睡个好觉。

    可是现在不行了。

    人走了,他犯了病也没地方可去,那个说可以代替奶奶永远陪着他的人从来不知道他就是那个让他痛苦不堪的罪魁祸首。

    他从来不知道因为他沉重的,称之为父爱的枷锁让他长久以来痛苦不堪。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笑容成了面具,开朗成了伪装,他把自己拾掇好了塞进一个暗无天日的小箱子,只能在没人的地方自说自话,舔舐伤口,一次次在冲动的深渊边缘试探,不狠下心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就要一脚踏进去,再也爬不起来。

    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如果意志力能有实体,大概也跟他千疮百孔的心脏一样,早就残破不堪了。

    一路向前,最后意外地来到了游乐园大门口。

    门前比所有的广场都要热闹,小孩大人挤作一团,笑声说话声吵吵嚷嚷钻进他的耳朵,竟然有一瞬间让他忘记了上一刻的自己满脑子都在想什么。

    这个认知让他浮起了一丝难得的舒畅。

    于是,毫不犹豫地买票,进园。

    里面比外面更热闹。

    装着真人的卡通人偶走来走去撒娇卖萌,诱惑着小孩子们争抢着与他们合影,泡泡机矜矜业业在工作生产阳光下五彩斑斓的泡泡,每个游玩项目下面都是长长的队伍,大摆锤跳楼机上扯着嗓子嘶吼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切都是这么生机勃勃,满满当当。

    时樾喜欢这样的热闹,就算于他无关,他也很喜欢。

    快要触底的心情总算有了丁点放松的迹象,这已经让他很满足,几个小姑娘推推搡搡跑过来跟他要联系方式的时候,他甚至还能摆出标志性笑容插科打诨拒绝她们。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慢慢推动,即便只是匍匐前进,也让他无比欣喜。

    直到在人潮里,他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虽然不年轻了,却依旧很漂亮,大眼睛,白皮肤,身材纤细,长卷发一如既往松散地批落在肩膀,衬得她唇边的笑意都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时樾呆呆愣在原地,微微睁大的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她。

    女人的名字叫白新月,从血缘关系上来讲,她是他多年不见的母亲。

    许多年没见过,甚至在梦里也难得出现一回的人,就这么猝不及防被他撞上,说不惊讶是假的。

    当年两人离婚,白新月也曾经努力争取过时樾的抚养权,最终因为财力势力成了败方。

    那时候时樾还很小,不知道什么是离婚,更不知道什么是抚养权,只知道他之后都要和爸爸生活在一起,妈妈会经常来看他,但是不能再跟他们一起住了。

    这个天真的想法一直持续了好几年,再他终于知道了什么是离婚,知道了什么是抚养权之后,白新月便再来没有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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