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方思 作者:素光同

    &不可方思——素光同(65)

    在场的一位岛主勃然大怒道:老教主不该救你!三十年前就该让你淹死在臭沼泽!

    苗岭一带,乃是他们的根基所在。苗岭临江靠海,多面环山,附近二十七座城池内、一百四十余座岛屿上全是教内众人。所有城主、岛主、舵主、堂主都对教主马首是瞻。教众不死,根基不灭,他们才能秉承祖训,世代流传。

    今日共有七位岛主、两位城主在场。这几人纷纷向云棠请愿:教主明鉴,乌粟罪无可恕,理应处以极刑,方可平息众怒。

    云棠看着卫凌风:兄长,你觉得呢?

    卫凌风问乌粟:你还想说什么?

    右护法道:公子,真相大白,无需再听她狡辩。

    云棠却道:兄长想听,那就让她说吧。

    乌粟面上全无血色,俯首道:老身自知罪无可恕,罪该万死。然当年之事,事出有因老教主听闻,公子尚在人世,虽不知真假,仍盼望能寻回公子。因此,老身才会奉命前往秦岭,借机结识药王谷的谷主,从他口中打听公子的下落。老身自称要重返五毒教,只是个唐突的借口,为了不让谷主怀疑。谷主以为,老身只对五毒教尽忠。

    你想得很周全,澹台彻忽然低声问道,既然你是奉命行事,为何要把地图送给药王谷的谷主。

    乌粟伏在地上,抖如筛糠:老身一时大意

    云棠轻理袖摆,兴意阑珊道:念在主仆一场的份上,将他们烧了吧。

    卫凌风拦住她:乌粟值得盘问。

    云棠叹了口气:兄长心好软。

    凉亭外的柳树成林,垂枝掠水,云棠折下一片柳叶,指尖捏着叶子,又猛地松开。柳叶如刀,陡然回旋,穿过两位郎君和乌粟的脖子,在他们三人的脖颈处留下了细细一条线。

    这三人连一声惊叫也无,睁着眼,咽了气,倒地不起。侍卫们立刻用三卷草席盖住死尸,并把草席搬到一个名为烟波阁的地方。烟波阁中,全是焚尸炉,乌粟和她的两位郎君在炉子里化为灰烬。

    *

    黄昏时分,正殿内开了一场宴席,人声鼎沸,喧闹非常。四处悬挂了数十盏灯笼,烛光灯火映得大殿宛如白昼。

    沈尧和钱行之是今日的主宾。他们高居上座,各自都有心事。

    钱行之挥退了侍女,自斟自饮。没过一会儿,他对沈尧说:这个云棠,确实心狠手辣。她的所作所为

    比不上谭百清,沈尧却说,她杀人有道理。谭百清杀人没道理。

    钱行之闻言一惊:小师弟,无论如何,你我心中要有良知。虽然师父不在人世了,但是,你不能忘了他对我们的督促和教导。

    沈尧左手一抬,豪迈地揽住钱行之的肩膀:九师兄,你晓得今晚为什么有宴会吗?因为你,还有我,我们二人要加入魔教了。人家卖我们一个面子,还给我们俩做了个典礼。待会儿,本教的教主、副教主、左右护法、各大堂主、十八连骑、十四位城主、三十六位岛主都要来做个见证,你可千万别、别扯什么正道大义。

    沈尧话中带着酒气。他举着一盏酒壶,猛灌自己一口,衣襟都被酒水沾得微湿,衣料由浅绿被染成浓绿,而他说:九师兄,我听闻,右护法送了你四个美人,你笑纳了?

    哎?今晚我们只谈正事!钱行之拢紧衣袍,罕见地避讳起淫词艳语,装出一副冰清玉洁的模样。

    沈尧料定他有所动摇,半只脚已踏入魔教。

    教主和副教主暂未现身。沈尧为了醒酒,独自走出殿门,坐到冰凉的台阶上,默默吹着冷风。

    黑暗中有人靠近他。

    殿内的幽然明光穿透窗户,流向了第二层台阶。沈尧低头望着一个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人影,悄声询问道:大师兄?

    卫凌风应道:是我。

    沈尧笑说:我就知道是你。

    卫凌风问他:为何?

    沈尧道:除了你,还能有谁。

    卫凌风撩起衣摆,席地而坐。沈尧虚扶他的腿,他牵来沈尧的手,说:有些凉了,这是受了风。

    沈尧挠了他的掌心:我当是什么风?一阵邪风。

    卫凌风低头不语,便去亲吻沈尧的手。沈尧这双手,实在生得很好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指骨肌腱延伸至手背,既显得隽美雅致,又蕴含着蓬勃劲力。卫凌风亲过沈尧的指根,又咬了他的手腕,沈尧忙说:各位堂主、舵主、城主、副教主可能会走这条路。要是让他们看见你坐在这里玩男人,你的清名

    卫凌风抬起头来,与沈尧对视的双眼灼灼有光:玩男人?这话并不好听。我与你只是情投意合

    沈尧笑了,紧贴他耳边,戏弄道:你还不松手,我听见远处有脚步声。

    卫凌风反而将他的双手箍得更紧:我不放,你能奈我何。

    别这样,沈尧舔咬他的耳朵,言行不一道,你这是在强迫我。你怎能仗着自己武功高强,捆着我不放?

    作者有话说:

    好的,再过几章就可以完结了!谢天谢地终于要完结了【老母亲流泪.jpg

    ☆、击掌为约

    卫凌风拇指按在沈尧手背上, 却说:你不肯就范,是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沈尧第一次听他恐吓自己,颇感趣味:荒天野外的,你总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卫凌风说:我想

    沈尧鼻尖蹭他耳骨:想什么?

    卫凌风束缚沈尧的双手,拽着他往自己怀中带。他狎笑道:我还当你要宽衣解带,和我裸裎相对,没想到你只是要抱我一下, 你早说啊。

    卫凌风捂住他的嘴:你听。

    不远处,众人的脚步声更近。

    殿外花树繁茂,楼台重叠如云。草木掩映着一条小路, 路上挑出一盏琉璃宫灯, 提灯者是个黑衣墨发的俊朗男人。

    这人年约三十岁,身材高大, 步履稳健, 五官轮廓深邃,眉目暗含一股肃杀之气,乃是沈尧生平仅见的毫不掩饰一身杀气的武功高手。

    沈尧低声问:这是谁?

    副教主, 卫凌风回答, 常夜琴。

    常夜琴有个诨名, 叫做杀人放火夜,断子绝孙琴。数十年前,常夜琴的爹和娘都是东岚派的入室弟子, 跟随掌门修炼音波功。东岚派乃是江湖八大派之一, 门下规矩繁多, 戒律极严。据说,常夜琴的爹和娘私相授受,暗中结为夫妻,又偷走了东岚派的一把宝琴,因而被东岚派追杀三年。这一对苦命鸳鸯无处可逃,便一路南下,直奔魔教。

    而常夜琴本人,正是在魔教出生的。他为了魔教,可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想当年,赤星宗是杀手门派排行第四的大宗门,仗着自己高手如云,赤星宗几次三番挑衅魔教,还向魔教下了战帖。不久,常夜琴一人应战,仅携一琴一剑,一夜荡平赤星宗,连半个活口都没留下。

    从此,赤星宗就从江湖上除名了。

    江湖传言,常夜琴杀人,必定屠人满门,让人断子绝孙。

    由此,江湖人称他为杀人放火夜,断子绝孙琴。

    澹台彻因为屠村的事迹,杀的都是平民百姓,在江湖恶人榜上排名第一。而常夜琴杀的都是武林人士,哪怕他从数量上远远胜过了澹台彻,也仅能在江湖恶人榜上屈居第二。着实可惜。

    记起了常夜琴的生平轶事,沈尧感到十分忐忑。他还看见,常夜琴的身后跟着几位城主、岛主、堂主,每个人都是一副肃穆之色,就差在脸上写五个字伴君如伴虎。

    沈尧道:他好凶,比赵都尉还凶。

    卫凌风喃喃自语:赵都尉算什么。

    沈尧的指尖在他手背上画圈,附和道:也是,区区一个跛子。随后又问:常夜琴和程雪落相比,谁的武功更高?

    卫凌风道:倘若他们只比剑,程雪落会胜出。

    沈尧补全了卫凌风的话:倘若再给常夜琴一把琴,他能赢过程雪落。

    他成了副教主,卫凌风缓慢起身,实属我意料之外。

    四步开外之处,常夜琴停步。他对着卫凌风抱拳,行礼道:公子。

    卫凌风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言辞却很谦和: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常夜琴一步一步往上走,鞋底迈过一级一级的台阶:公子可好?我听闻公子抱恙,经久不愈,越来越深居简出,荒废了一身功力,快沦为第二个澹台彻。

    卫凌风应道:不必记挂,我已接近痊愈。眼下正在修习《无量神功》,是以我避不见客。你应当明白,修炼本门秘法,最忌闲人打扰。

    宫殿内爬出的摇曳烛光逐渐照亮了常夜琴。常夜琴一袭黑衣仍然融在夜色里。他长身玉立,斜目扫视卫凌风,又说:承蒙指教。

    早前在丹医派,沈尧通过观察魔教中人的一言一行,总结出一个道理:魔教中人想要切磋武功,会先说一声承蒙指教,然后就立刻大打出手。

    果不其然,沈尧走神片刻,常夜琴撑剑一个侧翻,顺势拔剑疾扫,剑芒烈烈,杀气冲天,这一招直奔卫凌风的脖颈,要将他当场割头 。

    沈尧怒骂道:脑子有病!手下拔剑出鞘这还是卫凌风送他的那把剑。

    剑气在风中乱窜,削烂了沈尧的衣袖,他的长剑与常夜琴对碰击撞,猛然擦出火光。

    沈尧野路子得来的一身内功,远远比不上常夜琴十年如一日练出的精湛蕴力。二人对战时,沈尧的手腕被震得发麻,双臂传来一阵钻心剧痛,仿佛皮肉筋骨都从他身上剥离了。

    他挡开常夜琴的一剑,手背被剑气所伤,绽开一条血口,往下流着血。血水滴在鞋子上,红得发黑,又浓又艳。

    常夜琴问他:你是哪里来的侍卫?功夫太浅,不如去觅江喂鱼。

    沈尧未有一丝愤懑,只笑说:你又是什么副教主?一心弑主,不如去街上弹琴卖唱。小爷我见了你,会赏两个铜板,准你跪下擦干净我的鞋。

    常夜琴杀意未减,却收了剑:我主子死了,死在五年前。他睨视着卫凌风:公子远游在外,幸好五年前没回来,保全了一条命。

    卫凌风拾起沈尧的手,一边给他上药,一边说:你不该盼着我回来。

    周围还有数位岛主、城主,常夜琴肆无忌惮地咒骂卫凌风:改名换姓的缩头鼠辈,是应该死无葬身之地。

    卫凌风淡淡地道:叛教离宗的一对夫妻,又该怎么判刑?

    常夜琴左手按上剑柄:骂人不骂父母,辱人不辱宗门。

    卫凌风道:我并没说是你,你何故迁怒于人?心性急躁易怒,易受挑拨,进退间不留余地,怎做得了副教主。

    常夜琴笑得阴森:我一向如此行事,轮得到你来管束?

    日中则昃,月满则亏。卫凌风给沈尧上好了药,又开始按揉沈尧的腕间穴位,给他舒筋活络,止血止麻。

    卫凌风和常夜琴讲话,似乎只是随口一谈,并没有真正把常夜琴放在眼中。对卫凌风而言,沈尧的伤才是最要紧的。这一举动彻底惹恼了常夜琴,他刚要发作,忽听一人出声:教主正在等你们。

    常夜琴往前看,见到了程雪落。

    程雪落站在门槛之内,一步都没踏出来。他生性寡言,不爱说话,开口都是万不得已。而今,他看到沈尧手上的伤,竟然询问道:谁伤了你?

    常夜琴耸肩而笑:左护法大人,你也要为了一个新来的侍卫,与我作对?

    沈大夫,程雪落稍稍偏了头,何时做了侍卫?

    沈尧三步并作两步地赶过去,豪爽地拍了下程雪落的肩膀:没事,都是误会。我马上来,不让教主久等。

    卫凌风跟在沈尧背后,二人朝着席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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