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风水先生 作者:青枫垂露

    &民国风水先生——青枫垂露(73)

    放心。夏景生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我还能坚持。

    他强打精神,指着不远处的成衣铺道:那是汉家的服饰吗?

    桂城的成衣铺,品类远不如江城丰富,许多款式已然过时,可夏景生却看得饶有兴致。

    孙闻溪耐心地向他解释每一种服饰,末了笑道:从前我们也像这样逛过百货商店,景生可还记得?

    夏景生用心思索了一阵,失落地摇摇头。

    孙闻溪却并不气馁,他亲昵地搂着夏景生的腰:不要紧,我记着就可以了,回头我们再把错过的时光补上。

    这般亲密的模样,自然逃不过樊烬的眼睛。

    自东窗事发之日起,樊烬便像个背后灵般,总是紧盯着夏景生的一举一动。

    一路走来,夏景生与孙闻溪亲密的举动,都被他看在眼里。

    他双眼通红,眼廓充血,嫉妒疯狂地蚕食着他的内心。

    樊烬不明白,他机关算尽,用尽一切方法阻止夏景生和孙闻溪会面,为什么两人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拼命地叫嚣着:毁了他们,毁了他们!

    在夏景生兴致勃勃地挑荷包时,孙闻溪似有所觉地回身看了一眼。

    樊烬在人群中极为扎眼,孙闻溪对上他可怖的眼神,微微皱眉。

    怎么了?这个不好看?夏景生的声音让孙闻溪如梦方醒。

    只见夏景生手中握着一枚靛蓝色的荷包,上头的游鱼栩栩如生。

    好看。孙闻溪笑道,景生喜欢就好。

    夏景生将荷包往孙闻溪腰间别了别,孙闻溪今日正好穿了长衫,底色也正衬那荷包。

    夏景生满意地点头道:挺合适。

    孙闻溪这才明白,夏景生是要将荷包送给自己。

    他一把攥住夏景生的手,低声道:宝贝儿,你知道送荷包的含义吗?

    女子为表达对男子的情愫,常亲手缝制荷包,送给男方。

    如今夏景生虽没有亲手缝制,可在孙闻溪看来却是一样的含义。

    景生若是不说话,我便当你默认了。孙闻溪得寸进尺。

    夏景生推了他一把:再这样便不送你了。说着,便要去抢那荷包。

    孙闻溪身手敏捷地躲过,两人你追我赶,嬉闹作一团。

    在两人走后,跟在他们后头的樊烬也站在了荷包绣摊前。

    他双眼恶狠狠地盯着两人离去的地方,手却用力地攥着一枚荷包,把那荷包抓得皱巴巴的。

    摊主一瞧便叫唤起来:你这人怎么回事?!到底买不买?!

    樊烬这才卸了力道,丝毫不以为意地将荷包丢在摊位上,快步追了上去。

    摊主心疼地看着荷包,怒骂道:你个杀千刀的,莫让我再瞧见你!

    第九十四章

    夏景生与孙闻溪逛了一阵, 只见前头有一热闹之处,人流熙熙攘攘,

    众多青年男女相携出入。

    二人心下好奇, 走近一看, 原来是一处堂屋。

    苗家儿女有拜祭傩公傩母的习俗,相传大洪水时代, 傩公傩母结为夫妻,他们是苗家人得以繁衍的功臣。

    夏景生抬眼看去, 见那堂屋正中立着两具神像。神像为一男一女,男神面赤, 神情肃穆。女神身着绣花褶裙, 面目慈祥。

    祭台上摆放着牲畜贡品、糯米粑粑及香烛酒馔,还有多重的彩条点缀其间。

    苗家青年在那蒲团上跪定,潜心许愿后虔诚叩拜, 而后执起签筒, 轻轻摇动。

    直到签文落地, 再满心期待地到巫师处解签。

    一对青年女子挽着手,从二人身旁经过, 低语道:我娘说了,傩公傩母可灵验了,尤其是问那男女姻缘之事。

    孙闻溪来了兴致, 笑道:既如此,我们也试试?

    夏景生应下,学着众人的样子, 跪在蒲团之上。

    他看着神情严肃的傩公塑像,双目微阖,说出心底的愿望,而后握着那古朴的签筒,轻轻摇晃。

    一根签文落地,负责接应的苗家阿婆掀了掀眼皮,伸手朝隔间一指。

    夏景生走进那黑洞洞的隔间,见一身着苗族传统服饰的老人,正端坐在案几之后。

    他双目紧阖,夏景生在他面前坐定,他也并未睁眼。

    片刻后,老人倏地皱紧眉头,哑声道:大凶!大凶啊!

    顷刻间,老人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般,手舞足蹈起来,他猛地睁开眼睛,瞪着夏景生:大凶!大凶!

    他声音嘶哑难听,如同某种古早的凶兽在咆哮。

    夏景生心下一凛,任谁听到这样的评价,心里都不会好受。

    他强忍不适,蹙眉道:此话怎讲?

    老巫师指了指头顶:火刑,烧死,全都烧死。

    他如此断断续续地说着,夏景生不明所以。

    他虽擅长测算,却断然算不清自己的命数,也不知道老巫师究竟看到了什么,神情如此异常。

    孙闻溪在外间等着,见夏景生出来,忙迎上去,笑道:景生,如何?

    夏景生勉力挤出一个笑容:挺好的。

    孙闻溪仔细观察他的神情,见夏景生目光游离,心下了然。

    景生,这些签文,作不得准的。他握住夏景生的手,用力捏了捏。

    嗯。夏景生应了一声,可那老巫师的音容却如同镌刻在他脑中一般,时不时就窜出来。

    彼时,夏景生也只当是那老巫师胡言乱语,便借着向他请教破解之法进一步打听内情。

    可老巫师却并未提到破财挡灾一类的说辞,他一双眼睛冷冷地打量了夏景生半晌,又闭上了。

    夏景生吃了个闷亏,才惊觉老巫师不是疯子就是神人,心下越发不安。

    赶集过后,寨中仿佛求得神明庇佑,安静了好一阵子。

    孙闻溪的脱敏疗法初见成效,夏景生与孙闻溪接触得多了,排斥反应少了许多。

    对孙闻溪偶尔的亲亲抱抱,夏景生起先还不大适应,一段时日后,倒也逐渐习惯了。

    只是关于从前生活的记忆,夏景生还是想不起来。

    一旦孙闻溪试图带他回忆往昔,夏景生的身子便会自动开启防御机制。

    渐渐的,过往的一切就成了不可提与不可说。

    这一日,夏景生来到孙闻溪房中,一眼瞧见桌上丰盛的饭菜。

    这也是孙闻溪脱敏治疗计划中的一环,让夏景生能接受他做的饭菜。

    他比任何人都熟悉夏景生的口味,再加上在菜肴上花了许多心思与功夫,引得夏景生的胃口也被养刁了,逐渐吃不惯大锅饭。

    是以每日,孙闻溪都会亲自下厨,在屋内单独开个小灶。

    夏景生到时,孙闻溪正倚在窗边,出神地看着窗外的翠竹。

    平日里当着夏景生的面,孙闻溪总是一脸喜色,看不出忧愁。

    夏景生还未见过他如此落寞的一面。

    他轻咳一声,打断了孙闻溪的思绪。

    孙闻溪回神,轻笑道:来了,我做了你爱吃的桂花醪糟丸子,趁热吃。

    醪糟丸子带着酒香和桂花的香甜,很合夏景生的胃口。

    夏景生搅动着甜汤,笑问:这也是我从前爱吃的?

    孙闻溪握了握他的手:不是说好,不提以前吗?

    孙闻溪是体贴的,他怕夏景生自责,怕夏景生勉强自己,便与夏景生约定,不再提过往的事情。

    可夏景生知道,孙闻溪并没能释怀。

    过往那些如同瑰宝般的日子,如何能说忘就忘呢?

    两人静默无声地吃着东西,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隐约听见有人说:情形不大好。出事了。

    原来,是寨中有一青壮年在下田时突发心绞痛,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人抬了回来。

    寨中的医者匆匆赶来,诊脉过后宣布道:是心悸病犯了。

    心悸病的疗法很简单,只消用三七粉泡水便可医治。

    众人听从医者的话,将粉末泡开给青年服下。

    原以为这便安然无事。

    不料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青年半点好转的迹象也没有,脸色反倒愈发地差。

    几位医者轮番诊脉后,聚在一起商讨,莫衷一是。

    看着躺在床上的青年,夏景生的尾指颤了颤,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他上前道:让我看看。

    夏景生一开口,立马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樊烬眉头一皱,试图上前阻拦道:好端端的,你添什么乱!

    自打夏景生醒来,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他是懂医术的,这会儿他居然自己站出来?!

    樊烬惊疑不定地看着夏景生。

    孙闻溪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与樊烬正相反,他鼓励夏景生:你的医术一点都不输给旁人,不妨试试看。

    夏景生努力克制颤抖的指尖,心道果然如此。

    看到病人的一刻,他内心忽然生发出医者的本能。在孙闻溪的鼓励下,夏景生鼓足勇气,探上青年的脉息。

    明明已经丧失了记忆,可在诊断的瞬间,一个名词浮现在夏景生心头。

    这不是寻常的心悸病。夏景生说,这是心内瘀阻,须得活血化瘀才好。

    此话一出,一众苗医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夏景生一个后辈,张口就是误诊,委实猖狂。

    夏景生心中已拟好了药方,瞧见大家的态度,登时不确定起来。

    孙闻溪却一力支持道:景生的诊断对症与否,只消将药服下便可知。

    樊烬头一个出言反对:不妥,若是服下出了问题如何是好,这是寨内的事务,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乡人插嘴!

    夏景生的脸色不大好看:此症拖延不得,若延误了医治时机,后患无穷。

    孙闻溪被樊烬一通抢白,却也不恼,淡定道:这药服下去,若出了问题,责任我来担。

    此言一出,连夏景生都愣了。

    你夏景生攥着手中的药方,无措道,实在不必如此。

    景生,我信你!孙闻溪坚定道。

    哼!樊烬冷笑一声,你负责,怎么负责,若当真误诊了,你偿命吗?

    孙闻溪握着夏景生的手,坦然道:若真因我的缘故,害无辜者丧命,我自当偿命。

    众人都为孙闻溪的态度所震惊,一时间竟说不出质疑的话来。

    夏景生忍无可忍,将孙闻溪拉到僻静之处,无措道:你疯了?万一我没将人治好万一我真的误诊了万一

    没有万一。孙闻溪一把将夏景生搂入怀中,没有万一,你一定能将人治好。

    夏景生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声,眼眶发热道:你为何,如此相信我?

    因为我知道,我的景生医术有多高明。孙闻溪柔声劝道。

    若我医术高明,怎么会连自己的毛病都瞧不好。夏景生此刻如同身处于浮桥之上,每一步都走得磕磕绊绊,举目四望,就连个搀扶的地方都没有。

    而孙闻溪的出现,于他而言无疑是最坚实的扶手,搀着夏景生,一步步地复健。

    谁说我的景生看不好自己的病。孙闻溪笑道,你看,现在你不是一点点想起来了吗?

    从饮食习惯,到医术技能,总有一天,那些精彩纷呈的生活碎片,也能被再度回忆起来。

    孙闻溪在夏景生耳边轻声道:我知道,景生已经很努力了。

    孙闻溪的声音是那样的温柔而包容,刹那间,夏景生再也忍不住了。

    他红着眼眶,用力地搂紧孙闻溪。

    众人惊诧地发现,当夏景生再次出现在人前,整个状态都不一样了。

    方才的犹豫与彷徨通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笃定与自信。

    他一面沉思,一面重新修改方子。

    不多时,他搁下笔,冲一旁的族人道:按方抓药吧。

    药很快煎好了,青年服下汤药的一刻,夏景生下意识握紧了孙闻溪的手。

    他满手冰凉,手心全是汗。

    孙闻溪用力地回握他,安抚道: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九十五章

    青年服药后, 众人等待着结果。

    夏景生无可自抑地紧张起来,毕竟孙闻溪为了他, 当众立了生死状。

    若是他这半吊子的医术出了岔子, 反倒连累了孙闻溪。

    比起夏景生的忐忑不安, 孙闻溪则显得很淡定。

    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搓那熏香丸子,见夏景生愣神, 孙闻溪一抬手,一小颗熏香丸子准确命中夏景生的前额。

    夏景生睫毛扑闪, 朝孙闻溪望去。

    宝贝儿,笑一个。孙闻溪逗他。

    夏景生扯了扯嘴角, 连笑里都透着紧张。

    孙闻溪也不再劝, 将那熏香丸子加到香炉里,枕着躺椅闭目养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孙闻溪半梦半醒间, 忽然听见一阵人声。

    有人握着他的肩膀摇了摇。

    孙闻溪睁眼, 瞧见夏景生满脸通红的模样。

    这么急着投怀送抱?孙闻溪笑道, 刚睡醒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喑哑。

    我做到了。夏景生声音里带着颤儿,人醒过来了。

    孙闻溪并不意外。

    他温柔地抚了抚夏景生的脸:我说什么来着, 你一定行。

    孙闻溪说上一百句,都比不得夏景生亲手救一个人有说服力,这会儿夏景生倒是能将众人的夸赞听进去了。

    这头夏景生兴高采烈, 那边厢樊烬却不乐意了。

    他好不容易才将夏景生拘着,这会儿眼见夜莺发现了自个儿美妙的歌喉,正卯足了劲儿要飞出笼子。

    心下又气又恼, 连带着对孙闻溪的怨憎,弄得他心肝脾肺肾都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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