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见南山(GL) 作者:衣青箬

    &悠然见南山(GL)——衣青箬(48)

    好在宿舍的地面没有堆放太多东西,地方又不大,没一会儿,就全都拢在了一堆。蓝姗拿了一个盒子做容器,蹲下身一个一个将星星捡起来,一边捡,一边在心里默数。

    这动作非常简单,却被她做得好像仪式。这样的蓝姗,宿舍里的人都没见过,谁也不敢在这时候招惹她,于是都默默闭嘴,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不敢打扰。

    数到最后一个,蓝姗的指尖不由微微一顿。

    九百九十九。

    应该是一千个的,还有一个不见了。

    她蹲下来,在地上仔细搜索,甚至还将那些容易藏匿东西的角落也寻遍了,但最后一粒星星,就这么没了踪影。

    蓝姗想了想,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将星星倒出来,又数了一遍。

    还是九百九十九。

    她的心像是被一根丝线悬了起来,不上不下,空空荡荡,失重的感觉让她产生了一种想要呕吐的错觉。

    数目不对吗?一直在关注她的聂雨欣立刻问。

    蓝姗回过头,眼神如秋日的寒潭,深不见底,少了一个。

    不可能丢了,应该还在的,再找找。聂雨欣立刻道。就连鞠彩和一直默不作声的陈可君都过来帮忙寻找。没一会儿,罪魁祸首就发现了那颗星星的踪迹所在,十分惊喜地道,找到了,在这里!

    她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捡,半途又收了回来,讪讪地回头去看蓝姗,卡在推拉门的门缝里了,你自己拿吧。

    蓝姗走过去,果然在门缝里看到了最后一颗星星。被吊起来的心脏立刻回到原位,晕眩的感觉却更重了。大起大落,一惊一乍,让她的心率都有些失速。

    我我回头赔你一个瓶子,我保证找个一模一样的!鞠彩道。

    蓝姗没有理会她的话,将彩色的星星又数了一遍,确定数目对了,这才拿起放在一边的千纸鹤,小心地展平它们的翅膀,再放回盒子里。

    陈悠然不擅长手工,但这些东西,折的时候费了十二分的心思,所以每一个品相都很好,没有半点敷衍。

    只有其中一个,或许是因为折的时候还不够熟练,翅膀处的纸稍微分开了一些。蓝姗将之压平,视线忽然一凝,注意到彩纸内侧白色的部分,露出了几根线条,似乎是字迹。

    她顿了顿,小心地将之拆开,果然这张纸上用中性笔写着:三五之夜,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

    没头没脑的,让蓝姗有些莫名。

    她的视线扫过其他千纸鹤,没有太多的犹豫,便拿起来拆开了。

    希望蓝姗天天开心,永远不会被伤害。

    我就是你的家人。

    一张又一张,蓝姗终于意识到,这纸上写的,都是与自己有关的东西。她爱惜地抚摸着手里的纸页,实在无法想象陈悠然会是这么心思细腻的人,还半分端倪都没有露出来。

    如果没有今天的意外,她或许永远都不会看到这些美好的文字。

    思绪飘飞了片刻,蓝姗忽然想起来,自己其实还有另一个许愿瓶,只是桌面空间有限,这东西很占地方,所以当时只拿了一个出来摆着。这个瓶子显然是先前送的那个,当时自己因为家庭的原因心情不畅,所以上面写的都是祝愿。

    几个月前,临分别时,陈悠然送的那只许愿瓶里的千纸鹤,是不是也写了字,又写了些什么?

    这样想着,她起身开了柜子,将另一只许愿瓶取出来,一个个打开千纸鹤。

    等看完了,她反而沉默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都是写暗恋的句子。

    也许是笃定了她不可能看到,所以陈悠然才没有半分遮掩,就这样直白地写下来,叠成纸鹤,交给她随身携带。蓝姗想着当时陈悠然随意地将这瓶子拿出来递给她,如此举重若轻,也不知道她在心里排练了几万遍。

    内中还有一句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虽与暗恋无关,却让她回忆起两人在葡萄架下看星星的时光。

    还有一句毫不相干的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蓝姗不知道陈悠然写这些句子的顺序,但她猜想,这一句应该是最后写的。

    再多的留恋不舍,最后都化为了这一句祝愿。

    天高云远,未来在不可知的远方,但她还是放开了手。

    第69章 心魔

    怦怦跳着的心脏渐渐恢复原来的频率, 蓝姗在原地站了片刻,终于还是抬起手, 叫了一辆车。

    去机场。

    陈悠然已经走了, 她知道, 但蓝姗还是想走上一躺。

    坐在车上, 她的心却慢慢静了下来。这种在路上的状态, 让蓝姗有种自己正在靠近陈悠然的错觉。她开始不由自主地去设想,当陈悠然放下手里的事,因为一个消息就不远千里跑到京城来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紧张?害怕?担心?

    她来了, 就为了说那一番话,给自己撑腰,从头到尾停留的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然后又匆匆离开。

    值得吗?

    好像不能单纯的用值不值得来判断,或者说做的时候,并没有想值不值得的问题。

    那是一种更加纯粹的情绪。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陈悠然并不是没有露出痕迹的。两人住一个房间,睡一张床, 许多时候她会刻意回避蓝姗的过分亲近, 保持一定的距离。

    蓝姗一向洞察人心,只是这种敏锐, 她不想用在家人身上,所以才始终迟钝,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但现在明白了, 又觉得理所当然。

    在常人眼中,这种感情或许是荒唐的,禁忌的,应该被掐灭的,但几乎是在明了它的那一瞬间,蓝姗便认定,如果这世上有一种感情能够描述她与陈悠然的羁绊,那就应该是爱情。

    蓝姗陡然回过神来,开口招呼道,师傅,停一下车,谢谢。

    还没到。司机有些惊讶。

    嗯,我不去机场了,就这里下吧。蓝姗掏出钱来结账。

    司机虽然疑惑,但顾客是上帝,他也不能强迫对方继续乘车。再说这里正是市中心,不愁拉不到客人,所以很爽快地在路边停了车。

    即使穿得再厚,在冷风里待上一段时间,也会被吹透。蓝姗携着一身冷意回到宿舍里,立刻就让其他三人精神一振。虽然假装忙着自己手里的事,但视线都若有似无地关注着她。

    之前聂雨欣追出去时,她已经走远了,她们不知道她要去什么,也不方便跟,只能回来。但宿舍里的气氛到底还是受到了影响,一直很沉闷,谁都没有说话。这会儿蓝姗回来了,另一只靴子也该落下来了。

    蓝姗也没有留悬念的意思,直接走到鞠彩身边,自己去跟辅导员解释。我可以答应,在发布公告的时候不通报你的姓名。

    鞠彩本来很紧张,闻言陡然松了一口气。

    承认错误,固然会对她的前程造成影响,在老师那里留下坏印象,但只要不公布姓名,她就能继续在学校里待下去,否则就算学校不退学,她自己可能也受不了。

    谢谢。她嗫嚅着,半晌才艰难地说出这两个字。

    回想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魔怔了似的讨厌蓝姗,想方设法给她使绊子。明明一开始的时候,她对这个女孩是很有好感的。

    蓝姗没有再看她转身去收拾自己的桌面。

    刚刚走得着急,那些纸条都还铺在桌上。不过其他人都还在因为她之前的反应心有余悸,不敢靠近她的桌子,倒也没被人看见。蓝姗一张一张拿起来,爱惜地展平,重新折成纸鹤,一并收到盒子里,然后取出了自己逛遍小商品批发市场才找到的玻璃瓶。

    陈悠然选的瓶子本来就是大众化的模样,她的功夫主要费在寻找卖这东西的店面上。

    将星星和纸鹤重新装好,蓝姗没有再把瓶子放在桌上,而是都收进了柜子里。虽然经过这次的事,鞠彩和陈可君必然会更小心,应该不会再弄坏,但凡事总有万一,不如从根源避免。

    收好了东西,蓝姗才爬上了自己的床。她将蚊帐放下,躺下来靠在枕头上,抬手遮住眼睛,这才慢慢地出了一口气。

    在很多人的眼里,蓝姗聪明,稳重,坚定,仿佛不管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之中都能无坚不摧,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难倒她,让想要与她比较的人自惭形秽。

    可是蓝姗自己知道,她不是。

    她出生在一个闭塞的山村里,所以能够想到的改变命运的方式,就只有读书这一条。因为在她的视野里,看不到其他的可能。

    但即使是这一条,蓝姗其实也没有十全的把握。

    在义务教育的标准下,雾镇下属的无数村庄,包括青山寨在内,哪家哪户的孩子不上学呢?但是能靠着上学改变命运的,在蓝姗有限的了解里,一个都没有。

    他们有的只上完小学,有的初中初中毕业,最好的能上到高中,然后或是回到家里,在农田间为一年的口粮忙碌,或是跟着长辈们去县城或更远的地方打杂工。后者收入会可观一些,也能看到更多的东西。

    但那没有任何异议。也就是年轻的那几年在外面,到二三十岁,要结婚的时候,他们还是会回到这个小山村,找个跟自己出身相近的对象,搭伙过日子,继续祖祖辈辈的生活。

    这传承延续了千百年,亘古不变。而年轻时闯荡天下的梦想,则越来越像一个遥远的梦。好像有一道无形的枷锁捆在这些人的身上,让他们永远无法真正走出这里。

    即使蓝姗每年考试都考第一名,也不确定自己就一定能改变这种现状,打破那加诸己身的桎梏。越是不确定,就越是惶恐惊惧。

    她是对自己的肯定与怀疑的矛盾之中,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陈悠然对她来说那么特别之所以,就是因为,是在认识她之后,蓝姗才终于清晰地看见了前面的道路。就像一扇布满了水雾的窗户突然被擦拭干净,露出窗外前所未有的风景。

    但是犹豫与怀疑,已经刻在了蓝姗的骨子里。

    她曾经跟陈悠然说过,她也会犹豫,彷徨,瞻前顾后,且无时无刻不是如此。每一件在外人看来该是胸有成竹的事,其实都是她反复衡量的结果。她远没有众人以为的游刃有余,需要跟自己、跟这个世界做斗争,才能艰难地做出一个决定。

    她只是不让这种缺陷和软弱在旁人面前展露出来而已,即使是陈悠然也不曾知晓。

    而陈悠然是跟她截然不同的另一种人。

    她的人生之中并非没有障碍,但所有的障碍,都只会让她更努力地奋进,而不会造成消极的影响。她就像是明亮的太阳,永远普照万方,光芒之下,任何阴暗都只能退却。

    蓝姗是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笼罩在陈悠然的光芒之中,不知不觉已经改变了许多,很久不曾进退失据。

    以至于以为自己能够掌握未来,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离开雨市,到北京来求学。但此刻,她审视自己的内心,却发现那个怯懦的自己从未消失过,她只是藏在深不见底的阴影之中,等待着时机重新出现。

    在察觉到自己跟陈悠然的关系变得疏远时,蓝姗心中的阴霾再次出现,她开始怀疑自己选择到北京来是否当真正确。但没等这犹豫彻底长成,她有惊愕地发现,陈悠然的疏远之下,包裹的是一颗滚烫而火热的心。

    如果以一种更加玄妙的方式来理解,蓝姗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心魔丛生的修行者,游走在危险的边缘,战战兢兢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堕入深渊。

    她以为陈悠然是六根清净的佛,心里不会生魔。但如今才发现,原来陈悠然的心魔,就是她。

    蓝姗?你没事吧?聂雨欣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蓝姗松开手,微微侧头,就见聂雨欣一脸担忧地站在她的床边,正仰头看着她。鞠彩和陈可君则不知去向,应该是去履行蓝姗的要求了。

    没事。蓝姗坐了起来,我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谈过恋爱吗?

    哈?聂雨欣先是一呆,然后立刻回答,当然。

    你觉得爱情是什么?

    爱情聂雨欣的视线扫过蓝姗的柜子,心想一定跟那个让她如此紧张的许愿瓶有关系。但她相信蓝姗不会撒谎,她应该没有男朋友。而以蓝姗的态度,送那份礼物的人,比起追求者,更像是心上人。她顿了顿,说,我觉得,爱情就是一种冲动。

    冲动?

    对。聂雨欣点头,科学上说,一段爱情是由激素决定的。当你遇到某个人,身体里的苯基乙胺会让你兴奋,脸红心跳,于是你相信自己遇到了爱情。然后,你们发展出了亲密的关系,多巴胺让你愿意为对方付出一切。等你们拥有对方,内啡肽会令人感受到愉悦和快感。就像任何体育运动带给你的那样。而后你们建立了一段固定的关系,后叶加压素会让你觉得爱情即将永恒。

    但遗憾的是,苯基乙胺也好,多巴胺也好,内啡肽也好,后叶加压素也好,在十八个月左右的周期之后,分泌量都会渐渐减少,直到你再没有任何感觉。爱情就像花朵,花期一过,立刻就会凋谢。也许这段关系仍然继续,出于责任感和一些其他什么东西,但不是爱情。

    难道就没有精神上的爱情?

    你怎么知道你的精神没有被你的激素控制呢?聂雨欣反问。

    蓝姗失笑,让你这么一说,爱情似乎没有了任何神秘和美感。

    爱情本来就不美,美的是人类因为它而产生的灵感。它们让爱情闪烁着艺术的光辉。聂雨欣说,所以,别把它看得太重,否则就不美了。

    蓝姗本能地感觉到聂雨欣这番话有漏洞,爱情不应该如此浅薄,除了身体的冲动之外,还有另外一些更加含蓄隽永的部分。

    但最后这句话倒也没有说错。

    别把它看得太重,否则就不美了。

    第70章 家的感觉

    这句话的意思, 不是要人轻浮,而是不能将爱情看作是沉重的负担, 尤其是本身就带着禁忌感的爱情。这句话正正应景, 让蓝姗有豁然开朗之感。

    在意识到陈悠然对自己的感情时,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 自己应当为此承担责任。

    恋耽美

    &悠然见南山(GL)——衣青箬(48)

章节目录

悠然见南山(GL)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屋只为原作者衣青箬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衣青箬并收藏悠然见南山(GL)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