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峥嵘(GL) 作者:一天八杯水

    &红衣峥嵘(GL)——一天八杯水(151)

    若是不去争,下场兴许会比那笼中困兽还要惨。

    如此一来,她怎敢不搏,怎敢不去争上一争。

    可即便是在厉载誉登基之后, 她又何曾想过会和他走到这田地。

    再回头,只觉得白云苍狗,一切早已与从前大有不同。

    可未变的, 是这牢笼一般的皇宫。只是如今,在场内相斗的困兽,只剩她和厉载誉。

    她沉默了许久,看着李大人为厉载誉整好了衣襟,又看他将锦被轻手拉起,盖到了厉载誉的肩上。

    李大人回头朝厉青凝看了一眼,双眼肿得似是闭着眼一般,令人看不清他的眸光。

    许是着急又忙碌得连水也忘了喝的缘故, 他那嘴唇竟和厉载誉的一样干燥。

    李大人干燥的唇翕动着,可终是一句话也未说出来,他欲言又止了许久,最后长叹了一声。

    厉青凝收回了落在厉载誉身上的眸光,回头朝李大人看了过去,微微抬了一下下颌,示意他出去。

    李大人会意,又深深看了一眼床榻上躺着的人,躬腰便退到了屋门之外。

    房门嘎吱一声合上,屋里只余下厉青凝和厉载誉二人了。

    不知怎的,厉青凝眼前迷蒙一片,万物倏然变幻无常,她浑身一沉,似是如坠深海。

    然而她却并未觉得冷,也不曾觉得有水从身上淌过。

    待视线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她才发觉,这是要看到前世幕幕了。

    这一回出现在她眼前的不是那勾得她神魂颠倒的红衣人,视线中多了许多面容模糊的人影,其中一人的面目尤为清晰,是厉载誉。

    她许久不曾见到前世之事了,本以为不会再想起,没想到,恍然又撞入了前世记忆之中。

    那时厉载誉也已是病入膏肓,可惜在金麟宫里守着的,不只是她,还有厉无垠,及几位权势之臣。

    厉青凝恍惚看见厉载誉吃力地抬起手,那手似乎是要朝她指去的。

    可他的手刚抬起了些许,竟被厉无垠按了下去,沉沉地落回了原处。

    她神色沉沉地看着厉无垠凑到了厉载誉的耳边,可厉无垠却未同厉载誉说话,而是侧头朝她看去,那神情阴恻恻的,开口竟说要她行个方便。

    她察觉自己站着一动不动,淡淡道:皇侄这是要同陛下说什么本宫听不得的话?

    厉无垠却道:侄儿这不是忧心自己一时管不住手,就将姑姑也拉到一条船上了么。

    厉青凝本以为厉无垠不会做些什么,谁知,她避是避了,正站在金麟宫外等着的时候,忽听见里边有人喊道

    陛下驭龙宾天了!

    眼前幕幕遂变,群臣和后宫妃嫔皆跪在大殿之外,看着太监拿出了一封遗诏。

    她跪在人群之中,只觉得一切颇为古怪,厉载誉连笔都无力执起了,他又如何写得了遗诏,那遗诏莫非是先前就写好了?

    不曾想,那太监竟道,按陛下的意思,这遗诏是要由她来念。

    这何等嘲讽,她走上前去,将那卷圣旨接了过来。

    兴许前世时不觉那字迹有何不妥,可现下却发觉

    那不是厉载誉的字。

    尽管十分像,但确实不是。

    厉青凝恍惚地想着,那是厉无垠仿的,那卷遗诏是假的!

    前世自己尚不觉得那字迹古怪,打开诏书便觉瞳仁一颤。

    厉青凝陡然回神,清醒过来才发觉自己正在金麟宫里,这屋子里只有她和厉载誉,并无第三个人。

    难怪此生她总是在暗暗留意厉载誉的字,大抵是前世死前想明白了。

    厉青凝垂下眼,原本清冷淡漠的眸光忽而变得复杂起来。

    她何曾怜悯过厉载誉,只觉得一切皆是他咎由自取。

    可现在,她的心却被拉扯得发疼。

    不免去想,前世在金麟宫里时,厉载誉抬手的时候,是想同她说什么。

    是求救,还是要同她交代什么事。

    厉青凝双眸一闭,缓缓倒吸了一口气。

    可现下一切也已是不可逆转,她救得了厉载誉么,她救不得,厉载誉继续服用那蝎尾藤会死,断了汤药也会死。

    救不得,留不住。

    可是,厉青凝转而又想,方才所见幕幕似乎与她所知的有所不同。

    前世先登帝的是分明她,厉无垠是在她死后才坐上那位置的

    那她究竟读了那卷圣旨了吗?

    约莫是没有的。

    厉青凝蹙眉想着,可却什么也未想起。她只觉得头疼得厉害,似乎就要抓住那头绪了,可手如攥风,什么也未握住。

    在李大人施了针后,厉载誉渐渐能听得清些声音,也看得见些许事物了。

    他微微侧过头,终于吐出了一口浊气。

    厉青凝淡淡道:皇兄。

    厉载誉张了张唇,许久才哑声道:今日如何。

    厉青凝道:和昨日无甚不同。

    国师可还在天师台。厉载誉声音轻得几近于无。

    厉青凝靠近了一些,唯恐厉载誉听不清声音,不错,国师仍在天师台。

    那蝎尾藤厉载誉又呢喃般道。

    厉青凝丹唇一动,心似被刀剜了一下,竟还觉得有些疼。

    她淡声道:皇兄且听我说。

    厉载誉瞪大了一双浑浊泛红的眼,似是想将她看得更清楚一些,你说。

    蝎尾藤无解,若是停用汤药,体内的毒素便会渐渐消失,但药瘾却会将人折磨半载之久。厉青凝面色冷淡,一字一句说得极其慢。

    厉载誉喉咙里逸出一阵急切的换气声,似是喘不上气一般,他将手臂从锦被里伸出,似是想举起,却无甚力气。

    厉青凝伸手去覆住了他的手背,接着又道:但蝎尾藤的毒会啮噬五脏六腑,毒素是能退,可五脏六腑的伤却是好不得了。

    为兄厉载誉的手方才还颤抖不已,在听见这话后陡然一停。

    他眼眸只颤了一下,而后便动也不动了。

    厉青凝攥住了他的手,紧闭的唇继而又张开,皇兄,你可知我今晨查到了什么。

    厉载誉未说话,似是怔得回不过神了。

    前段时日,我派暗影到了凤咸城,暗影报回消息,凤咸王在王府的寝屋中数日不出。厉青凝说得极慢。

    她顿了一下,又道:此事多少有些古怪,昨夜我命人去查了凤咸王的亲兵,无一留在凤咸城内。

    厉青凝凤眸一敛,竟不大忍心看厉载誉面上的神情,她合起眼道:皇兄定有话想问,不错,暗影报回消息,称凤咸王身侧的一位亲兵,扮作马夫同商队一齐到了妥那国。

    她说完才睁开了眼,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悯来,想来皇兄也清楚这意味什么,那我再提国师一事。

    厉载誉这才动了动干涩的眼,气息不由得又弱了许多。

    这几日,国师确实在天师台中,但皇兄可知他做了什么。厉青凝淡声道。

    你说。厉载誉哑声道。

    厉青凝丹唇微动:东洲大不如前,天灾不断,边疆屡次告危,这究竟是为何。

    为何厉载誉道。

    国师动了龙脉。厉青凝一字一顿。

    厉载誉怎么会不知龙脉是什么,他闻言欲要抬起手,可手背却被厉青凝按着,抬也抬不起。

    雾里镇在龙脉之尾,本是万福之地,可为何会地动不止,是因龙脉断尾了。厉青凝冷声道。

    她只停顿了一瞬,又道:世间灵气皆从灵脉中来,灵脉中蕴藏的灵气,无疑不可估量,人欲登仙途,不可没有灵气。

    厉载誉眼眸一转,无神地望向顶上的纱幔。

    厉青凝道:天子垂危,方能轻易借到龙脉,可若想登天,还需一物。

    何物?厉载誉喉咙干哑得似被撕裂了一般。

    是气运。厉青凝声音极其平静,国师还碰了国运。

    厉载誉目眦欲裂,大张着嘴似是想谩骂出声,可喉咙里却只发得出沙哑的啊、啊声。

    厉青凝淡声道:凤咸王确实勾结了妥那国,而国师也必不会放过东洲,如今东洲内忧外患,皇兄能做什么。

    她未问厉载誉有何打算,问的却是厉载誉能做什么。

    厉载誉的胸膛起伏不已,气息急促得似是岸上挣扎不休的鱼。

    你、你他许久才说得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为何现在才、才说

    厉青凝淡淡道:皇兄为何不问我为何知道这些。

    厉载誉转过头,想看看这向来清冷孤高的长公主,面上是不是一如往常那般淡漠。

    却不料,他的双眼又快看不清物事了,眼前的人渐渐出现了重影来。

    他头晕目眩,哑声道:你、你

    我先前曾说,确实欺瞒了皇兄。厉青凝道。

    厉载誉感觉面前有一股灵气朝他徐徐而来,他忽然想明白了。

    他又错了。

    是厉青凝太能瞒,也是他太傻。

    厉青凝沉默了许久,将灵气缓缓收回,皇兄赐的焕灵汤和返髓露,我未用过。

    原来如此厉载誉哑着声开口。

    厉青凝淡淡道:若是不灭国师,国运不济,妥那国此时进犯,东洲必会战败。

    你有主意了。厉载誉道。

    是。厉青凝抬起了覆在厉载誉手背上的手。

    那若在帝位上的是你,你会、会怎么做厉载誉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平凤咸,逐外敌,诛国师。厉青凝道。

    厉载誉那干涩的双眼倏然湿润,眼眸是浑浊的,可泪却是清的。

    莫、莫非你能、能护住这江山社稷?他极其用力地说道。

    有何不可。厉青凝道。

    厉载誉哑声道:那你要什么,你要什么,你究竟要什么。

    厉青凝一言不发,神情冷淡如初化的雪水。

    厉载誉艰难地抬起手,将空无一物的掌心伸到了她的面前,他咳得周身都在发颤,连手也在不住地抖着。

    他道:拿去,拿去,都拿去。

    皇兄知道我想要什么?厉青凝问道。

    厉载誉却只抬起手道:都拿去,都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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