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音低着头笑,声音如同妙音堂里的冰块一般,寒气四溢,“原来侯爷的女儿以为朕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不巧了,朕与南皇两人最大的缺点便是睚眦必报,得理不饶人。”
    她翘了翘腿,示意郁问荷,“朕命你躺上床去,莫非你还要抗旨不尊?”
    郁问荷的头越埋越低,在极致的恐惧中反而镇定下来了。她只是出现在了妙音堂,并没有做其他的事情,最多不过是一个擅闯的罪名,且她爹爹是豫章侯,南皇都要礼让三分,北皇能如何?
    想到这里,郁问荷深深地吸了两口气,说道:“皇上许是误会了,臣女不剩酒力,在御花园湿了裙角,正巧遇见了一位公公,请求他带臣女去找一处安静的地方换衣衫,却不知为何他将臣女带到了这里来,臣女实在无意冒犯。”
    季翊听完了郁问荷的话,一边穿外衫一边说道:“那便传那位公公上来审一审为何会将你带到这里来。”
    此时的福三正在御花园溜达,所有宾客都走完了,空空荡荡的御花园显得有些冷清,福三一眼就看见了在灯下徘徊的侯夫人。
    “哟,这不是豫章侯夫人吗?”福三堆着笑行礼,说道,“怎么还在这御花园等郁小姐呢?”
    侯夫人见四下无人,便与福三凑近了说道:“公公,问荷酉时进去的,现下已经戌时了还不见她出来,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福三不着痕迹地退了两步,说道:“这不正如了侯夫人的意吗?最好郁小姐今晚都彻夜待在妙音堂里,明早册封的旨意就到府上了!”
    侯夫人瞧福三是御前的人,觉得他说的话很是可信,便少了几分担心,“那我是在这里候着呢还是回府去?我不放心留问荷一人在宫里,而我一外妇也没哟留在宫里的道理,这可怎么办?”
    福三望了望天,说道:“侯夫人再等等吧,郁小姐也该出来了。奴才还得回去办差,就不陪侯夫人了。”
    “公公慢走。”侯夫人点点头,又蹙起了没有。
    福三走了几步,扭着头啐了两口,往妙音堂去了。一到门口便看见款冬姑姑刚掩上门出来,直奔着自己走来。
    “皇上正传你呢,知道怎么说吧?”
    福三点点头,又抖了抖袖子,“知道,早就私底下练过几次了,东西都带上了。”
    款冬姑姑放了心,说道:“那进去吧。”说完,又补了一句,“侯夫人呢?”
    福三挤眉弄眼地,指了指后方,“在御花园呢,有人盯着她,一会直接就把她带上来。”
    说完,福三便往妙音堂里走了进去。
    楼音和季翊已经换好了衣衫,歪着身子坐着,楼音手里拿着话本,翻到了中间,似乎看得很起劲,季翊递到嘴边的糕点她张口就含下,嚼了两口就停止了动作,也不见她咽下去。
    福三行了个礼,说道:“南皇万岁,北皇万岁。”
    楼音抬了抬眼皮,没说话。季翊拂拂手,示意他起来,又看向一旁的郁问荷,说道:“可是这个太监?”
    郁问荷如受惊的小鹿一般看着福三,她还没说是哪个太监带她来的,怎么福三就直接出现了?
    “是、是他……”
    季翊又看向福三,说道:“你是管妙音堂日常洒扫的太监,今日朕歇息的地方混进了不相干的人意图行刺,你作何解释?”
    一听到“行刺”两个字,郁问荷的镇定再一次土崩瓦解,她一下子失了控制,说道:“臣女不敢!臣女绝没有这样的心思!”
    “那你倒是说说,你夜里躲在朕的床底下,不是想行刺,那是想做什么?”
    这……郁问荷的脸一会儿涨红一会儿清白,若承认她是来行刺的,岂不是要诛九族?但若不这么说,那不就是明摆着她想偷偷爬上南皇的床,被揭露到人前去,她还要不要脸面了?这简直比诛杀还可怕。
    事已至此,郁问荷只能咬死不承认了,“臣女只是想换一身干净的衣衫,却不知为何被这位公公带到这里来了,臣女若知道这里是皇上歇息的地方,那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进来呀!”
    “嘿!”福三瞪着眼睛指着郁问荷道,“小姐你怎么血口喷人呢?分明是你豫章侯府塞了钱财给奴才,让奴才帮忙将你带到这妙音堂来,怎么变成了奴才擅自做主呢?”
    福三这话一出,郁问荷便知道她被算计了,眼前一黑,径直倒了下去。
    只是当她醒来时,此事已经传遍了西宴。
    侯夫人坐在郁问荷床头,终日以泪洗面,“要怪就怪我娘,出的什么馊主意,现在好了,咱们豫章侯府的名声败坏了,她就躲着不见我了,我怎么……问荷啊,娘对不起你!”
    郁问荷精神还有些恍惚,喝了一碗参汤后才开口道:“娘,着不怪你,要怪就怪北皇她太阴险,将计就计,反将了咱们一军。”
    侯夫人泪痕干了,用帕子擦了擦,说道:“也怪咱们太贪,北皇虽说甚少插手管南边的政事,但南皇北皇相互制衡,咱们做这样的事情去膈应北皇,她能放过咱们吗?”
    郁问荷低下头,闭上双眼,问道:“娘,现在外面是个什么情景?”
    这可不就是现在侯夫人的心头病吗?如今西都哪家人不知道豫章侯府的小姐意图勾引南皇,买通了人躲到人家床底下去,却被北皇逮个正着。如今侯夫人是终日闭门不见人,仿佛在深深侯门里都能听见外面的风言风语。
    更可怕的是,豫章侯马上就要回西都了,不知道会气得如何处置她们娘俩,豫章侯府百年的名声就毁在她们娘俩手里了!
    *
    哄睡着了小言和小念,楼音放轻了脚步往外走去,看见季翊正站在檐下,迎着月辉,凝视着夜空。
    “你来了也不进去看看你儿子?”
    季翊回头,伸手揽过楼音,“你累吗?”
    一天忙碌下来,哪儿能不累?但是楼音知道季翊话外有话,便摇了摇头。季翊牵起她的手,一步步走下台阶,宫人们老远跟着,提着的灯照亮了宫里的金砖。
    走到百花园前,楼音看见几百盏花灯挂在树上,漫天华彩,风流云散,好像又回到了大梁京都的淮河边,那晚焰火绽放,华光熠熠。
    “今日被耽搁了,这时候才带你来看花灯,不晚吧?”
    楼音没有说话,笑着往百花园里面走去,季翊趋步跟了上去。
    百花园里有一条天然的溪流,自护城河而来,流向皇宫后山的山泉里,楼音走了过去,果不其然,看见河里飘满了孔雀花灯。
    与那一年她在淮河边放的那个花灯一模一样。
    “这么多花灯,我要许多少个愿望?”
    季翊靠在树上,鬓间的发丝被晚风吹起。当他脱下冕服,站在林间之时,总还像一个到处欠风流债的少年。
    “你许多少个愿望,我都满足你。”
    楼音笑着,从河里随手捡起了一盏花灯,说道:“我如今不管是品尝山珍海味,还是游览山川河水,总不能心安理得。”
    季翊从身后抱住她,问道:“是因为席沉吗?”
    楼音点头。
    找不到席沉,即便她坐稳了这江山,也总是亏欠他的。楼音拿着花灯,说道:“愿望便是,让席沉平安归来吧。”
    季翊闷身嗯了一声,又陪楼音站了好一会儿才携手回了寝宫。夏日天热,楼音在寝宫的浴池里泡着,宫女们在一旁垂首而立,见到季翊来了,正要行礼,就见季翊做了个噤声的表情,于是全都默默退了出去。
    季翊蹲在池边,搅动浴池里的水,楼音睁开了眼睛,懒懒道:“你不是洗过了吗?”
    季翊一边脱衣服一边说道:“夏日易出汗,总想多洗几次。”
    说着,楼音就看见他下了水,雪白的中衣贴紧了肌肤,勾勒出好看的肌肉线条,楼音眯了眯眼,划着水往后退了退。
    “你做什么?”季翊的手从水里拉住了楼音的脚踝,问道。
    楼音挣扎了两下,在水里站不稳,于是放弃挣扎,说道:“我有不详的预感。”
    “本来我只是想下来与你一同泡澡,但是夫人既然都这么说了……”季翊的手顺着楼音的脚踝往上滑去,一路徜徉至大腿根部,“那为夫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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