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偏差 作者:野有死鹿

    &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47)

    十月初的时候,郑老出院了,关铭在九江陪郑余余待了一段时间,郑母百般不乐意地问了郑余余一嘴:关铭这几天干什么呢?

    在九江,郑余余难得回一趟家,他今天要和关铭约会,想穿得好看一些,居然掏出了一套时装款西装,抹了发蜡,把头发抓得很凌乱,我今天晚上回来住,你和我爸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带。

    他在鞋柜前穿皮鞋,郑母问:住在哪儿?

    郑余余抬头看了他妈一眼,然后实话实说:酒店。

    住酒店不都是钱吗?郑母说。

    你爸书房里有张床呢。郑母又说。

    我今天跟他说一声,郑余余看着很平静,他还有点行李呢。

    郑母:能有多少?你开你爸车一趟就拉回来了。

    郑余余抿嘴说:好。

    然后就把门带上出门了,门一关,郑余余恍恍惚惚,有点飘又有点空空荡荡。

    关铭听见他说了这事之后第一反应是不想去,郑余余平时都上班,他自己一个住别人家,当然不想去,但又反应过来,这次不能拒绝,非得去。

    郑余余也有些不自在,说:要不

    要不啥啊,关铭愁得仰头栽倒在椅子上,下意识要点烟,兜里没摸着烟,他把手扶在额上,说道,没有要不。

    这毕竟是件好事,可怜关铭一把年纪了,还要体验一把寄人篱下谨小慎微的感觉,过得像个上门女婿不说,这女婿还要和媳妇分房睡,关铭感觉一阵绝望。

    俩人坐在包间里,郑余余凑过去给他犯贱,关铭这才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今天打扮得这么骚?

    关铭很少说下流话,郑余余脸红了。

    十月份中的时候,郑余余终于调走了,卢队先他一步,办公桌早已空了,他们专案组居然没剩下几个人在九江。

    关铭在郑余余父母眼皮子底下活了半个多月,每天早七点起,晚九点睡,中午在分局楼底下等郑余余下班,俩人一起吃饭,有时候是回家,有时候是去外面吃,晚上的时候又溜达着来接他下班。

    他其实本来也稳重,不用装出什么样子来糊弄二老,也就是个人生活时懒散点,又有郑余余在身边盯着,让他没机会懒散,是以郑父郑母挑不出关铭什么毛病来。

    俩人走的时候,二老都请了假来送。郑余余略有些感性,险些落泪。他又想,无论是自己还是关铭,都没有说过要一辈子待在武羊的话,从哪里走来不是意味着就在哪里结束,仕途就是东奔西顾的,可是这次离别却很用力,像是永远不回来了。

    那可能是心情的区别,和实习那次离开九江不一样,这次郑余余有了自己的家。他的父母也知道,幼鸟也有离巢的时候,但离了巢也会回家,这一次是幼鸟在外面有了自己的巢穴。

    为人父母当真是最伟大的事情了,孩子养大了,却不能留。郑余余觉得自己父母已经是全天下难得的开明父母,倒是他不如别的孩子一样懂事。

    郑余余他们登机的时候,郑母把他们送到安检口,然后背过身去哭,郑父向他们挥手,看着莫名萧瑟。郑余余忽然不想走了。

    他看了一眼关铭,关铭也犹豫,但话却不知道怎么说。

    郑余余往前走,他说:以后还要在一起生活的。

    关铭也说:对。

    如是我闻。卢梭晚年不承认自己的生前遭受的痛苦是痛苦,他的行为被后人成为美化痛苦。郑余余听了这个故事之后,也还是不明白,人到底要如何与痛苦相处。

    刘洁死后,郑余余忽然明白了。世上所有的痛苦都像是死亡一样,是人类避无可避的,不能避免的东西,人类怎么样自我说服,其实都只是在被动的接受,佛祖救你一时郁结,但救不了人类的自我虚无。郑余余感受到了生命的恶意,也感受到了澎湃的爱意,知道了生命中危险和美丽同在,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谁都得走过几道坎,说到底,你谁也不能靠,活着唯有自救。

    在能感受到爱的时候要努力留住他,才能有勇气对抗之后的狂风恶浪。郑余余驾着自己的小舟在人间飘荡,如马尔克斯所说:饿的时候才吃饭,爱的时候不必撒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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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那章是我发高烧的时候写的我回头看了看,还是和清醒的时候写的有点区别的哈哈哈哈。

    我还想再说一遍,就是:请大家有自己的独立的见解,不要被人物左右。再者就是更重要的一点,我希望大家能遇事坚强勇敢,不要像刘洁一样。

    之后就是修文和番外,应该会有番外的,但是可能会慢一点。

    第51章 一则番外

    于是白素贞被压于雷峰塔下, 雷峰塔倒, 西湖水干那一日她才可以出来。

    雷峰塔什么时候倒?西湖水又什么时候能干?

    雷峰塔可以倒,母亲说, 但是西湖却干不了。

    那白娘子什么时候可以出来?

    她可能出不来, 母亲说,你记得西游记吗?凤仙郡求雨,玉帝说,要等鸡吃完米, 狗啃完面,火烧断锁之后才能下雨, 其实是不会给他们下雨的意思。

    哦, 他接受了这是个悲剧故事,又对自己说, 但这些都是假的。

    母亲说:没错, 你该睡了。

    他一直也知道,他妈没有很爱他,一个在儿子床头讲这样的故事的母亲怕也没有存了多少好好教育的心。家里人说因为他妈太年轻了,自己还是个孩子,还不懂爱孩子,但就算是有的女人很早就当了母亲, 也会爱自己的儿子, 和年龄关系似乎不是很大。他也没想过要等他妈长大一些, 这样的状态也挺好, 他妈也只是不愿意很疼爱他, 又不是要把他卖了。他从小聪明,懂得的道理也比别的孩子多,他知道自己已经比很多人都幸运很多了。

    高一的时候,学校里有了心理老师,每周会在周三下午第三节 给他们上一节心理健康的课程,老师刚刚大学毕业,是一个男生,这可能是他的第一份工作,也是他打算一直做下去的工作,所以前两个月时兢兢业业,给他们认真讲课,但时间久了,就难免倦怠,常常给他们讲故事,他太年轻,没有太多的人生阅历可以讲给他们,到最后就变成了讲观点。

    这世界上有一种人,男老师说,生下来就是坏人,没有罪恶感,以伤害别人为乐,我们叫天生坏种,据说与遗传因素有一定的关系。

    对他们讲规则和道理,像是对牛弹琴,他们和我们天生就不一样,约束他们不作恶,像是别人约束我们不要吃饭一样。

    男老师讲汉尼拔的故事,又讲日本的食人魔,血腥的故事变成奇幻故事,不得不说这样的故事确实让人兴奋。世人能不能接受旁人与自己不同似乎不能做一个武断的结论,但是人都对与自己不同的人很好奇,是一定的了。

    同桌女孩说:很酷。

    他想:这有什么酷的?

    他不敢与同学讨论,又回去问他哥,他哥也说:这有什么酷的?

    今晚去吗?他哥又问。

    要做作业,他说,今天物理很多作业。

    他哥说:为什么要做作业?明天去学校抄啊。

    他其实不是很想抄别人的作业,这就要低三下四问别人借,他想了下,可以晚一点睡觉,熬夜做完。

    那就快一点出门。

    俩人去网吧打了俩个小时的游戏,下机之后,往家里走,小区门口遇上了一只流浪狗,很乖的一只毛有些长的白狗,有点脏了,不知道被遗弃了多久,见他们走上来,也没有躲,很明显是家养过的。

    他兜里只揣着打火机,他哥却拿了刀,他哥怕狗跑,绕到了后面,他按住了狗的脖子,让它伏在地上,狗开始吠叫挣扎起来,他把狗的毛点着了,觉得这长毛确实适合打火机,真是巧了。

    他哥不满道:你应该先等我把血放了。

    现在放。他说。

    他哥会先在四只爪子上刮几道,这样它们会很难跑走,然后会在脖子上找动脉放血。正如割腕死很难一样,放血死也是漫长的,想要节约时间,只能多刺几道。他哥站起身来要踩狗受了伤的爪子,他说:快一点,我要回去做作业。

    他哥略觉无趣,于是把刀子递给他了。他首先便是开膛,但这个时候狗是不会死的,它还会挣扎,他哥说:你要快一点小心一点,就别把肠子流出来,不好收拾。

    我知道。他说。

    哀鸣声会一直到最后一刻,因为生命是很顽强的。他们俩拿了一卷卫生纸,他从兜里掏出来,俩人擦了手,找个地把狗扔了,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站起身来的时候还在想,自己其实不危险,不会谁都想伤害,他会自我排解自己的寂寞。

    但是他哥在这个冬天感觉到了无聊,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觉得做这些像是过家家一样。所以从何时开始杀了人,这根本是无所谓的事情,他一直觉得他哥有些蠢,所以便跟上了,但是开了个头之后,就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了。

    他觉得其实不需要什么心里过渡,也没什么太难的,唯一一个问题是,他确实不应该拿那个小女孩的项链。他知道警察是一定会查的,但是他没想到的是,他哥交不出这个项链的下落,关铭就不定罪。

    那条项链哪儿也没去,就在他的手上,他哥当然不知道,是他偷着留下的,他做了莫名其妙的事情,就单纯地他觉得很好看,很想送给他妈。这真的是很莫名其妙的决定,因为他回去之后就意识到,是万不能送的,只能留在自己的手上。

    关铭在彻查刘连栋的时候,他在日本已经待了两个星期,他知道他哥不会招他,一般人也不会怀疑到他身上,但是关铭迟迟不定罪,他确实觉得棘手,但是就算是他脊梁骨是钢筋水泥做的,也顶不住多重压力,拖了几天之后,还是给刘连栋定罪。他回去后见过关铭一面,那个男人年轻、刚强且帅气,迈着大步上台阶,进入了分局,比那个心理老师挺拔果敢,他站在原地片刻没动,心脏被攥住,瞳孔颤动。

    他这一次才感觉到了自己是危险的。危险的血液就在他的血管中汩汩流动,浑身的毛孔都战栗起来。

    他知道属于关铭的地狱将要到来,关铭差一点就要揪住他的衣角,但是他失败了,这就像是123木头人的游戏一样,攻守之位逆转。

    关队,王明轶走进来,你有个快递啊,我帮你拿上来了。

    啥啊,关铭接过来,看了眼包裹,谢谢啊。

    你买什么了?

    关铭什么也没买,他也觉得奇怪,因为得罪的人不少,难免心生警惕,王明轶凑过了脑袋过来,关铭拆了,却看见是一个粉紫色的水晶球,里面是一个跳芭蕾的少女,拔了电源上那个纸片后,一边放音乐一边撒着雪片。

    嚯,王明轶说,这谁送的啊?不会是你自己买的吧?

    不是,关铭没有把来历不明的东西留下的习惯,他头脑清醒,知道没谁会送自己这种礼物,便打开了窗户,对准了楼下的大垃圾桶,扔了下去,真够吓人的。

    王明轶这才感觉出吓人的点在哪里。问他:你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那可太多了,关铭问,不知道你说谁?

    这事后来又发生过三两次,关铭没有找到过是谁送的东西,后来也没有拆开过那些快递。到了第二年年底,便再也没收到过了,他也就当做,这事过去了。

    他在楼下看见关铭把东西准准地扔进了垃圾桶,又在关铭的单元楼下和他擦肩而过,他手里牵着一只狗,仿佛是这个小区的常住户,而事实也是,他确实在这里租了半年的房子,就在关铭的隔壁单元。

    关铭看了一眼他的狗,然后转身进了单元楼。

    他徘徊又徘徊,犹豫又犹豫,不知道如何吃这一道菜,感觉仿佛是整个人都陷入了焦灼中,期待又料理失败,百爪挠心。

    古人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又觉得也有道理,或许要为这道菜开一锅文火,他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像是个心急的食客,但是佯装从容。

    他在关铭小区的房子续租到了2016年,直到郑余余住了进去,关铭的房里来了第一个常住客,这人甚至要下榻于关铭的人生中,没有要走的趋势。

    这是他陷入狂怒的开端,少时的血液刚刚稍有平息,又沸腾起来,他端起了炒锅,开始了关铭的地狱熔炉。

    帅哥,一个人吗?一个男生跑进来,他显然迟到很久,跑得气喘吁吁,脸色透着运动后的红潮,眼眸亮亮,只能用漂亮来形容。

    你还来啊,关铭说,我要是你我就不来了,干脆放我鸽子得了。

    郑余余说:堵车啊,我骑自行车过来的。

    他觉得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所以精心准备,来回打扮了很久,一件衣服传了又脱,也是导致的迟到了主因,但实在是没好意思说。

    他不知道该怎么沉稳下来,他知道今天一定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关铭订了这么贵的饭桌,美酒鲜花月光,他一定有所图谋。又想起了那个不明不白的牵手,心跳怦怦的。

    关铭佯作镇定无事,要给他倒酒,被穿着白衬衫黑马甲的服务员拦下,说:先生我来吧?

    关铭绅士地伸手,示意他来。

    服务员冲他笑,关铭心中紧张,并未感觉出诡异。

    九点还堵车,关铭说,你从市中心赶回来的吗?

    郑余余有些不好意思,脸红说:你管我呢。

    关铭:算了,不和你一般见识。

    他想说,今天怎么说也不适合迟到,但又想,郑余余是今天的主角,想怎么样都可以。郑余余说:你等了多久?

    不到一小时。关铭说。

    郑余余:主要是我对这边不熟,找不着路,你说你约人为啥不把人接上啊?

    关铭心想:闭嘴吧,老子等了你俩个半小时了。

    幸福要靠你自己争取,关铭随口说,让你体会一下这个形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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