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你一下,怎么了 作者:窥吴江

    &撞你一下,怎么了——窥吴江(39)

    老丁终于松开手:吴先生贵人多忘事,可能不记得我老丁了。前年王导请的酒席上,我有幸跟吴先生喝过一杯。

    吴窥江面无表情,王导是哪号人物?

    老丁尴尬地笑笑,人家是什么人。

    吴窥江猛地想起来,这位就是钟在御口中对他百般照顾当亲生儿子的老丁?他拿出见再生父母的表情,热乎地说:您就是老丁!

    老丁傻眼:您还记得我?

    怎么会不记得,大名鼎鼎的老丁。吴窥江拍拍他的肩膀,亲近起来,像生死之交异地重逢,害得他夸人都不会了,劳您费心了,孩子那么小,在家烧个水都怕他烫手,多谢照顾。

    老丁爬楼梯时晕晕乎乎,他是群头还是老师?八|九不离十,他手里的群演,哪个不毫无保留地尽心教导。

    没想到疯子吴说自己大名鼎鼎,老丁到灵堂前才压制住笑容,霜打茄子似的烧了几张黄纸。

    火焰减小,老丁说完节哀顺变,话锋一转,下一句就是:我在楼下碰见疯子吴了,那个有名的投资商,前年见过一面,没想到他还记得我老丁。他语重心长地看了并排跪着的两人,以后咱们有前途了。

    肃穆的气氛中,好消息和坏消息差不离。

    钟在御听见吴字时身子无力地晃了晃,在火熄前麻木地再添黄纸,不想看见它熄。

    来吊唁的人确实少,老丁走后,半天无人。

    忽的看见一只肌肉紧绷的胳膊,玛瑙搭在手背上。那只手拿起黄纸,就着余火点燃,玛瑙珠一动不动,分外乖巧。

    钟在御抬头,晶莹的眸子里倒着小小的人影,一点也不惊讶。他一直在想吴窥江什么时候来。

    林森见没其他人,推搡他,往卧室瞥了一眼:去吧。

    钟在御还在睡床板,卧室的墙上还有贴海报留下的痕迹。

    吴窥江想起他曾经要把墙上贴满自己照片的豪言壮举,突然觉得自己挺傻帽。都怪情啊爱的,拉低智商,罔顾尊严。他见钟在御小心关门,门缝一消失,他就抱住他,在耳边细语:你知道我会来,刚才也没见你惊讶。

    钟在御挣脱,一点一点放开他卷到手肘的袖子,肌肤冰凉,语气也不知是抱怨还是自豪: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

    吴窥江用空下的那只手刮他的鼻子:你要是个女的,我就能光明正大地陪你了。

    你要是女的也成。钟在御伶牙俐齿,又去玩玛瑙,媳妇都是你这样的。

    吴窥江啧了一声,好吧,他说什么是什么,我怕你过不去这个坎,也怕你不要我了,咱们多久没这么好好说过话。

    钟在御低头:我以后要照顾奶奶了。他有趁早断了的念头,再亲密的关系都抵不过不相见的魔力,免得挨挨延延为时已晚。

    话先给你,多久我都等得起。吴窥江说,忍不住想,如果奶奶知道他们的关系,他也能一起照顾,还是亲亲密密的。不过到时候奶奶会是欣然祝福还是晴天霹雳?后者实在赌不起。我都快三十了,剩下的精力不会去谈第二场恋爱。

    钟在御红着眼眶,揪他的衣领:说的跟你多可怜似的。

    我还不可怜?吴窥江煞有介事,垂眸看见他手腕上带的旧手表,想自己的智商确实惨不忍睹。

    送什么表啊,吃干抹净还缺表白?

    他就该送戒指,趁着朋友都在,宣布喜讯,多省事。

    待太久容易惹人起疑,趁没人注意,吴窥江溜走。当天他几乎逛遍了城里的珠宝首饰店与黄金专柜,想找一对男式对戒。

    吴窥江急着要,抵不过眼光甚高,他不讲究花里胡哨,平时怎么对付都成,比如说一个月都没想起来进洗车行,车屁股被泥点子糊了一半。

    结果对戒却挑花了眼。

    天擦黑,最后吴窥江掉头去了他今天去的第一家店,买下他今天看见的第一对对戒。

    从电梯出来,吴窥江顺手丢了手拎袋,打开红丝绒的盒子,对戒上各刻蔷薇花瓣,他想起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觉得缘分妙不可言,兜转后成圆,没有缺口,回到原点。

    盒子揣在兜里,吴窥江捏了一路。吃完饭时开开合合地把玩,不小心滴上黑椒汁,心疼死他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捏在手心,但污渍依旧是不争的事实。

    每个城市都躲不过春季流感爆发,今年流感期格外漫长。

    医院停车场的绿化带里种着排排矮牵牛,吴窥江才下车就被花粉呛得连打喷嚏,都没注意钟在御带着喜庆跑过来。

    钟在御想跟他分享好消息,奶奶打从苏醒后反应滞后,但身体恢复良好,医生说奶奶能出院了。他想给吴窥江一个惊喜,佯装无事地接保温桶。

    吴窥江手一缩,咧嘴一笑,仿佛野狼看中只野兔,叼回窝中不吃,死乞白赖地要玩过家家,摸摸兜里。

    这是也给自己准备了惊喜?钟在御忍不住笑了。

    那红丝绒戒指盒老老实实地蹲在口袋里,手指甚至没来得及触碰到口袋。

    钟在御听见有人在唤吴先生。熟悉的声音和称呼,他从未同眼前这个男人联系在一起。

    陈卿最烦医院,鼻塞发热愣是在酒店吃了三天药,不减反重,实在没办法了才决定来医院。他带着口罩和墨镜,遮挡得男女不分,他一路快走,摘下口罩和墨镜,想想自己没化妆,鼻头还红彤彤的,形象大损,又带上口罩。

    陈卿笑时眼角会眉飞色舞地翘起,他知道自己的眼角是加分项,因而笑得更刻意了,吴先生,我一直想见你,没想到来看病,能在停车场里见到你。

    像是捅破了一层薄薄的窗户纸,钟在御恍然醒悟,他就是一直以来资助陈卿的投资商,老丁提起的吴先生也是他。

    为什么偏偏是陈卿呢,不能是别人吗?那个带资进组的男演员也成啊,茶余饭后没少讨论这个被包养还堂而皇之的人。

    吴窥江彻底锈钝,直到手中一空,是被钟在御抢走保温桶。他只来得及看了一眼,陈卿挡在身前:我认识他,还想让他给我当文替呢,是我考虑不周,冒犯了。

    陈卿捉摸不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怎么会拒绝他,又是怎么得了机缘,现在看来,果然是背后有人。

    娱乐圈是这样,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陈卿准备好放弃,没想到吴窥江找的新人模样竟然像他,连送饭的暖心举动也同当初如出一辙。

    不得不说,吴窥江是个好人,他会像男朋友嘘寒问暖,让陈卿有种谈恋爱的错觉,哪怕没有持续多久。

    这种情况下,吴窥江没法追上去,他冷冰冰地看着陈卿:我还以为跟你说清楚了。

    陈卿想后退,又想抓住一线希望,他委委屈屈地说:我确实病了,也的确是来看医生。您以为我是特地来这里堵您?我哪儿敢啊。

    是我没说清楚,现在正式强调。吴窥江拧眉,目光死死盯着大门,以后看见我要当不认识,我资助你那么久,今天是第一回 索取回报。如果再让我看见你,我会把你用替身的事抖出去,我说的是三年前那件事。

    人人都在用替身,但陈卿完全把替身当自己,还进入大众视线。他自认为与对方切断联系、毫无往来,这事就是石头入海,溅不出半点水花。哪怕对方找媒体曝光,也只能是隔靴搔痒。

    医院大门台阶竟然那么高,吴窥江有种叫挖掘机铲了的冲动。

    第56章 解开

    保温桶搁在床头柜前, 衬得玻璃花瓶里百合花更娇艳。

    乳鸽汤熬到浓白,青嫩的小葱单独装袋, 切得粗细有致。吴窥江这人要么不干要么最好, 刀工是越来越好了。汤虽然不是亲手熬的, 但葱花一定是亲手切的。

    撒葱花的时候,钟在御一不小心, 撒了大半在桌上。

    奶奶迷瞪地看看自己的手, 有气无力地说:你的手怎么比我还抖。

    不是抖,是闻着味不喜欢。钟在御打趣,什么葱姜蒜啊他打小就不喜欢。

    奶奶又看看双脚, 叹了口气:我以后是离不开轮椅了。

    钟在御说:喝汤了!奶奶, 别胡思乱想,什么轮椅, 你就是没养好身子而已。

    吴窥江买的保温桶保温效果好,汤滚烫,钟在御一勺勺吹冷了喂,奶奶一辈子受罪,没享过清福, 他怕再填无关磨难。

    喂了七八勺,奶奶瞥门口:那个是你朋友吧, 前几天还来看过我,怎么不进来呀。

    多人病房嘈杂,有位给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喂饭,边喂边骂娘, 被集体申讨。吃饭时各床都还忍不住攀比,没人送饭的都自觉低人一等

    钟在御背对着门坐,他感觉到背后火辣辣的目光,怕沦陷,不敢回头。

    奶奶确认了,敲他手背:就是你的朋友。

    钟在御转头看门口,吴窥江立马闪躲,他只能放下碗,走出去。

    吴窥江在走廊尽头,逆着阳光靠窗站,钟在御怪自己视力太好,看见他承受不白冤屈的神色,好像自己的迟迟不来,给他造成了毁天灭地的灾难。

    这人太能矫情,钟在御怕他不顾一切地发疯。他游目四顾,确保无人看出他俩之间的三三两两,才走过去。

    没到跟前,吴窥江迫不及待地把他拽过来,抵到窗边:你听我解释成不成,给我个机会。

    钟在御抿着唇不言语,显然是等他的解释。

    吴窥江握住他的手陡然收紧,这虽然是好征兆,但吴窥江还是希望他能骂自己几句,或是打两拳解气,而不是现在眉眼不动地平静,仿佛漠不关心,什么都不会信。

    他静静地说:我是认识陈卿,跟他见过几次,但前后不超过一个月就没联系了,到现在都好几年了。我是投过几部戏,但不是为他,是为了小百。

    钟在御被窗沿磕得后腰疼,让他忍不住想吴窥江是多认真,他甚至不敢看:这我知道,威明跟我提过,觉得挺抱歉的,花了你那么多钱。

    只要小百能好,花多少都成。我这个人,见不得朋友啊爱人啊不好。渐有好转,吴窥江欣然地捏着他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他抬头正正经经地对上一对圆圆的眼睛。

    钟在御问:那他是你前男友吗?

    矛盾解了七成,吴窥江自嘲一笑:不是,你没听我说的见过几次!见过几次的能算男朋友吗,就是只见过几次的关系。他眯着眼,轻裘缓带地使坏,回头查查究竟是一两次还是七八回,那得查查信用卡账单才行,幸亏我没换过信用卡,否则你还不得把这个结留到地老天荒,小心眼儿。

    钟在御倏地抽手,瞪他一眼:就算是前男友我也不在乎,还有你给我起多少外号了!

    真的有那么多了?那我得仔细数数。吴窥江想抱他,碍于窗外艳阳高照和朗朗乾坤,下不去手,喜欢你才瞎起,还不是因为你太好玩了。

    总归解开一桩误会,钟在御也挺开心:我不是小心眼儿,说的都是发自肺腑的实话。我也没想跑,就是怕尴尬。

    我现在业余干副业,替人买股票,赚了本金也自己炒。兜里有钱就是好,你看中哪部我来投,或说想演什么类型的,别生气了。

    吴窥江从来把自己当犁地的牛,忙里忙外,从早上到现在只喝了两杯咖啡。腹中无油,导致大脑严重短路。

    钟在御这驴脾气从未想过接受他的钱,奶奶的抢救费是他垫付的,还有上学的钱,都想好了攒齐还他,现在又要给他花钱?那他跟陈卿有什么区别?他们这一段关系算什么,包养吗!

    后腰都没了知觉,钟在御揪着手表带,冰冷的金属表盘像是要嵌进肉里:那我这次的机会,跟你有关吗?

    声儿低得像蚊子在嗡嗡,吴窥江还是听清了,挺自豪的:那是你自己有本事。我只帮过你一回,那个欺负你的群头还记得吗?早就被盯上了,我背后推波助澜了一把。

    钟在御有点委顿,吴窥江紧锁眉头:又怎么了?不是说清楚了吗?他觉得真男人就不能光说不做,你快拍完了吧,我回去就让人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剧本,拿来给你选好不好。

    我不要你的钱!我自己有本事!

    吴窥江说:我给你花钱不是天经地义?要不要整个团队都给你买下来,我早就想问问你要不要开个人工作室,只捧你一个!

    这话像一针强心剂,钟在御心中有什么在膨胀,他果断地解下手表,往他兜里一塞。塞的时候指尖触碰到一个柔软的东西,也没有多想。

    吴窥江傻眼,什么意思,还给我?要不要我把玛瑙还你?

    你还捧过别的人吧,靠这招追了不少人吧。钟在御说完,抬腿就跑,躲进病房。

    就算病房门口有紧箍咒,吴窥江也敢进去。他气得头昏脑涨,恨不得冲进病房把人揪出来。理智战胜冲动,气愤补充镇定,吴窥江知道他要是这么做,这辈子都别想得到谅解,他从另一侧楼梯下楼,身影都没能在门口闪过。

    半碗汤凉了,钟在御都没有察觉,还是吹吹再喂。他一点也藏不住心思。

    奶奶问:你和你朋友吵架了?

    钟在御嘴硬:没有。

    没有连手表都还回去了?你小时候和小森一天绝交三回,回回都把他送你的皮圈发卡还回去,后悔的还都是你,再拿橡皮擦上楼哄他。

    钟在御鸣锣收金,掉了一滴眼泪在碗里,吴窥江把他当什么人了。

    清清白白的泪珠立即混了大片浓白,一碗混沌。

    奶奶悄默默看了看旁边,没人注意,她轻轻地拍拍钟在御的手背,像是哄他睡觉:我都知道。

    钟在御失手摔了碗,汤全撒在裤腿和鞋上,像是要把他混得不分颜色。他慌慌张张地看奶奶,迫切地想解释,可奶奶慈祥的注视里有包罗万象的宽容,一瞬间激动与恐慌的复杂情感涌上心头。

    同一病房,唯有这床在生死走过一遭,病人和蔼,孩子又乖,网罗了无数同情心。

    旁边吃饱的大妈下地遛弯,替他捡碗:哎呦,你怎么那么不小心。

    一个小姐姐抽纸替他擦汤,那纸上还有玫瑰花纹:幸亏不烫,否则奶奶该心疼你了。

    奶奶夸他:我家孙子打小就会照顾人,烫着了也不喊疼。

    所以说你最享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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