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 作者:秦三见

    &裂痕——秦三见(37)

    他震惊地看着裴崇远,然后又听见对方说:项然,你忙你的去吧,以后也别来了,咱俩压根儿就没什么交情,我也用不着你帮。

    裴崇远在蒋息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挤进了他家门,关门前裴崇远说:今天就不招待你了,我们俩还有事儿,以后没事儿也别再联系,往后工作你多长点脑子吧。

    第58章 进门

    裴崇远厚着脸皮强行进了蒋息家,直接反手关门,挺直了腰板看着蒋息。

    听见了?这回能信我跟他没关系了?裴崇远表现得坦率无比,说,我跟这项然除了工作上接触得多了点儿,他被派过来的时候一起吃过几回饭去了两次酒吧,其他时候私底下几乎没有接触,而且,就算是那几次,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其他的同事。这事儿以前没说清楚,让你误会了,是我错。

    蒋息还没从刚才的情况中回过神,他原本抱着看笑话的态度来戳破裴崇远的假面,结果却反转得让他消化不良。

    这么说吧,我没碰过项然,就算以前我确实喜欢这种类型,没什么主见,你给他什么他就接着什么的对象,但是自从遇见了你,你觉得我还能回得去吗?裴崇远说,不是我挑好听的说,但这就是事实。那个项然,我甚至不知道他的性取向究竟是什么,也没跟他提起过,我们从来不会聊工作以外的事情,最多我提点他一下别总被他那个狗屁叔叔出卖。

    裴崇远上前一步,靠近蒋息,两人离得很近,互相能看到对方瞳仁映出的影子。

    你之前不是问,我被关的时候没告诉你,那有没有告诉项然?裴崇远说,他不用我告诉,因为那个项目他就参与了,我不跟他说他也知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告诉你吗?

    裴崇远继续逼近,蒋息皱着眉后退。

    两人甚至鞋都没换,刚在外面踩过雪的鞋底脏兮兮的,踏在了干净的地板上。

    裴崇远说:因为我怕你担心,怕你心疼,因为我知道,你就算再怎么对我咬牙切齿地拒绝,你心里还是软得跟棉花糖似的。蒋息,咱们俩在一起那么久,没人比我们更了解彼此,只是你不愿意面对。

    他站住脚,看着蒋息:我当时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脱身,我琢磨着,别让你跟着担心了,等我挺过去再回来找你。而且那会儿那落魄样儿,被关在里头,我也要脸面的,不想让你看见。

    这些话,裴崇远原本没打算跟蒋息说,生怕对方觉得他在卖惨。

    裴崇远惨不惨?说惨也惨,说不惨也不惨。

    谁的人生没摔过跤呢?只不过他摔得毫无防备又有点儿重罢了。

    那个时候,爱情事业都卡了壳的裴崇远是这么多年来人生最低谷的时候,他要考虑的事情太多,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但总不能跌到了就不爬起来,这不是他的性格。

    裴崇远从来不怕失去,因为知道,成事在人。

    这些日子,他的工作开始有了起色,虽然没那么快回到原本的状态,但也没必要回去。

    人生都是往前走的,为什么要跟过去的自己重合?

    就像他跟蒋息的关系,为什么要去粘那面碎了的镜子?

    重新来不好吗?

    以新的自己,新的对方,新的相处方式,开始新的故事。

    裴崇远说:知道我回来的路上买了什么吗?

    他从口袋里掏出安全套跟润滑剂:知道你出院了,我主动来兑现承诺。我清楚,你根本不信我真能做到这份上,但你也得清楚,我不仅仅是爱你,也尊重你。

    裴崇远又上前,一边把蒋息往屋子里逼,一边开始拆润滑剂的包装。

    今天你不上我还不行了呢,裴崇远笑,你不是最讨厌不守信用的人吗?说别人之前自己也得做到吧?蒋息,人说话得算话啊。

    蒋息一把抓住了裴崇远的手腕,用了力,迫使对方停下。

    裴哥,我反悔了。蒋息根本来不及消化那些,他怨恨了裴崇远那么久,装作云淡风轻故事翻篇装了那么久,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演技精湛到谁都看不出破绽,却没想到,总是能被裴崇远撕去伪装。

    这让他有些不甘心,也有些发慌。

    裴崇远的这些话像是落在盘子里的红豆,一颗一颗敲击着他的相思。

    是,他还是放不下,还是爱这个人,只不过这么多年来他的信仰他的尊严不允许他再去想这个人。

    这一点,他死都不会承认。

    我食言了,我成了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蒋息定定地看着裴崇远,我不想上你了,你走吧。

    你确定?裴崇远站在那里看他,那你为什么手在发抖。

    蒋息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发抖,他只是觉得很慌。

    就像是当年突然被告知他的幸福家庭根本就是假象,他拥有的一切无比荒诞,只不过那时候冲击他让他来不及反应的是巨大的关于失去的痛苦,而如今是难以形容的不知道应该欣慰庆幸还是懊恼心酸的无助。

    无助。

    蒋息这么多年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原来他自以为可以处理好一切,只不过是因为没有面对过真正让他手足无措的事。

    他是真的手足无措了。

    因为他开始相信,裴崇远是真的爱他。

    两人对峙间,蒋息又一次看见自己心里那座房子在噼里啪啦地掉瓦片,山摇地动似的,而他是一个从没做过地震演习的笨蛋,除了抱头逃窜,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他需要时间冷静一下。

    小息,你手很凉。

    裴崇远的声音,他的话,他的眼神,他的温度,像是那些贴在他门上的纸条,雪片一般快把蒋息埋起来了。

    你不想做了也行,裴崇远把手里的东西放进口袋,握住了蒋息的手,我给你捂捂手。

    裴崇远的手比蒋息暖了好几个度,双手捧着,轻轻地揉搓了一下。

    蒋息怔了一下,这样的温度他太熟悉了。

    但等到蒋息回过神,还是咬着牙抽出了自己的手。

    刚从外面回来,手凉很正常。蒋息努力让自己的语气看起来很平和,让自己的呼吸看起来很平稳,他说,我刚到家,要收拾一下。

    他指了指踩脏了的地板说:还要打扫卫生。

    这是很明显的逐客令,裴崇远当然听得懂。

    裴崇远笑笑:好,那我就不打扰了。

    他后退到门口,开门离开前对蒋息说:我们俩的事逃避是没用的,小息,你折腾我的时候也在折磨你自己,没必要。人要学着跟自己和解。

    他叹了口气,苦笑着说:这么说吧,就算你真的不会再回到我身边了,我也希望你能放过你自己,是打心底里放过,而不是表面的平和。

    裴崇远走了,离开的时候关门声都很轻,像是生怕打断了蒋息的思绪。

    蒋息在想什么?

    在想裴崇远的那句话。

    人要学着跟自己和解。

    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也从来不觉得有这个必要。

    他活着,身体里的两个自己互相较劲就是他赖以生存的元素之一,一个总想打败另一个,每一个都伤痕累累,却乐此不疲。

    和解吗?和解之后怎么办?从此相安无事,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蒋息在那里站了很久,直到尾巴过来趴在他面前看他。

    他蹲下来,轻轻地抚摸尾巴的头,突然很想哭。

    裴崇远回到家,灯都没开,坐在沙发上发呆。

    他今天说了很多,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给蒋息了,他希望蒋息能懂,但又觉得自己说这些大概依旧无意义。

    蒋息需要的从来不是言语上的开解。

    那对他没用。

    裴崇远叹气,靠在沙发椅背上,看着被他放在茶几上的安全套跟润滑剂发呆。

    他其实早就知道蒋息不会真的跟他做,无论是谁在上谁在下,蒋息现在都不会。

    他今天这么一出,有演戏的成分在,但如果蒋息真的出乎意料做了,他也不会反抗,他们之间已经僵持了太久,早晚要有改变。

    裴崇远期待这个改变,却不知道未来在往哪个方向发展。

    他是心疼蒋息的,分开之后他才愈发了解对方,深切的明白,蒋息在不断推开他的同时也在跟自己打架。

    没有人是好过的。

    就像他说的,他真心希望蒋息有一天能跟自己和解,不要那么累,哪怕那个时候蒋息真的不要他了。

    黑暗中,裴崇远笑了,突然觉得自己的爱怎么就升华了呢?他可从来都不是这种无私的人。

    这么坐了不知道多久,裴崇远有些昏昏欲睡。

    最近很累,工作上事情很多,他每天在公司忙得脚不沾地,为了不加班能去医院陪蒋息,甚至午休时间都牺牲了。

    半睡半醒的状态,意识模糊,他突然听见敲门声,一下子就惊醒了。

    裴崇远怔了一下,然后揉着眉心站了起来。

    到了门口,开灯,开门,门打开的一瞬间他欣喜若狂。

    蒋息穿着一身家居服,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他的保温饭盒说:还你。

    裴崇远笑笑,接过来,在蒋息转身要回家的时候叫住了对方。

    晚上是不是没吃饭?裴崇远说,我也还没吃,要不你过来,我做点什么?

    蒋息的手握在自家门把手上,他犹豫了一下,扭头看向了裴崇远。

    裴崇远说:来吗?一起吃个晚饭。

    蒋息挣扎了一会儿,缓缓放下握着把手的手,一言不发地走进了裴崇远的家门。

    第59章 认命

    这么长时间了,蒋息一直没进过裴崇远家。

    一梯两户的设计,两户人家的格局是刚好对称的。

    蒋息走进来,发现裴崇远只开了玄关处的灯,这人这么长时间就坐在黑漆漆的客厅?干嘛呢?在想什么?

    裴崇远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过去打开了客厅的灯说:刚才睡着了。

    蒋息没有表示,只是在那儿站着。

    要不你看会儿电视,裴崇远走过去,打开电视的开关,把遥控器放在了茶几上,我去做菜,好了叫你。

    裴崇远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说:你现在也不能乱吃东西,饮食还是要注意。

    蒋息慢慢地在沙发上坐下,扭头看着厨房的方向。

    两人这么多年了,你来我往的,彼此都熟悉得不行。

    他们相爱过,曾经chi 身 luo 体地拥抱在一起。

    他们僵持过,一个追一个逃,谁都不肯先停下脚步。

    照理说,他们共处一室不应该有任何拘束感。

    然而此刻的蒋息坐在裴崇远家的客厅里,像是一个拜访新朋友的社交恐惧症患者。

    他听见开冰箱的声音,看见裴崇远站在那里盯着冰箱里面看了好半天,然后拿出食材开始准备做菜。

    蒋息自己的话不会那么仔细,他饿了可能随便弄点什么吃,完全不会遵医嘱,他确实没有裴崇远会照顾人,也不会照顾自己。

    裴崇远做菜的时候,蒋息坐在沙发上打量着这个家。

    这一切都太陌生了。

    以前他还跟裴崇远在一起的时候,几乎每个周末都是在对方家里度过的,那时候,裴崇远家里的一切他都无比熟悉,甚至哪件衬衫挂在哪个衣柜里、哪个盘子放在哪个橱柜,他全都清清楚楚。

    那个时候,他在心里默认了那也是他的家,因为有裴崇远在,所以是他的家。

    现在这个地方,比裴崇远以前住的房子小了不只一点点,装修也更简单,不过毕竟是租来的,房东当初买房装修估计就没怎么花心思。

    蒋息发现,这个家里私人物品很少,乍一看觉得很干净,事实上是空旷。

    家具上几乎都没什么摆设,顶多被随手放了块手表或是一条没收起来的领带。

    挺冷清的。

    他想象着裴崇远每天在这里起床又睡下的样子,又想到一墙之隔的地方自己跟尾巴相对无言的场面。

    他们其实谁都别说谁,没人过得顺心热闹。

    蒋息看见茶几上放着的拆了一半的套子跟塑封还在的KY,很显然裴崇远拿回来之后就随手丢在了这里。

    他盯着那东西看,看着看着,笑了。

    蒋息拿起那盒套子,仔细端详着。

    牌子还是当年他们常买的,款式也一样,当初蒋息沉迷那种事,这东西消耗得特快,有一次两人要做的时候发现家里没有了,少有的没戴做了一次,后来蒋息买了一大箱回来,一盒十只,一箱里面有二十多盒,他那时候说:这回够我们用一年了。结果那些套子还没用完,他们就分手了。

    有点讽刺。

    其实蒋息一直觉得他们俩不戴其实也没关系,他从来不怀疑他们之间会有什么危险存在,这么久以来,蒋息一直对裴崇远是无条件接受的。

    但裴崇远很坚持,他坚持的原因是怕结束之后蒋息不舒服。

    现在想想,其实裴崇远确实是体贴的。

    他躺在沙发上,拆了那盒被撕掉了一半的塑封。

    拆了盒子,又撕开了里面的包装。

    蒋息的中指伸进那滑滑腻腻的橡胶套子里,他抬起手,欣赏着自己的那根手指。

    自从跟裴崇远分开之后,他就过上了清心寡欲的生活,倒不是故意的,只是没办法。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非常抗拒跟人做那种事,不仅仅是那种事,他甚至抗拒一切对他示好的人。

    之前秦颂说希望有个人陪他,蒋息倒不这么期待,因为那次之后,他真的想象不出自己还能接受谁,还能忍受谁。

    他用食指勾住自己的中指,像是两个人纠缠到了一块儿,思绪胡乱地飘,飘向不该去的地方。

    食指轻轻地蹭着,滑溜溜的,像是粗心的人走在冰面,一个不小心就丢了人失了魂,任凭内心的渴望朝着不能多想的方向滑去。

    这种感觉已经走失好几年了。

    躺在沙发上的蒋息将两条长腿叠在了一块儿,深呼吸,扭头看向了厨房的方向。

    他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立刻离开,二是去找裴崇远。

    多年前的那种感觉像海啸来袭,蒋息从沙发上坐起来,扯掉了手指上套着的东西。

    他还是做不出那种事,认输一样去跟裴崇远说让对方跟自己做那种事儿,这实在太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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