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 作者:葛生zhong

    &明月夜——葛生zhong(19)

    昭彦点头道:会!爹爹们和小姑姑手把手教我写的。

    傅明道:彦儿认字写字都掌握得快。

    靳以却道:就是有时候不够静心踏实,安生不了一个时辰就闹着要玩了。

    纫兰笑道:大哥,我听好几位有了孩子的姐姐们说,小孩儿都是难得安分的,彦儿能端坐半个时辰,算是不错了。

    老太太朝昭彦招手,来来,到我这儿来,乖宝贝儿,真是可人疼!

    昭彦从傅明膝上下去,扑到老太太怀中,老太太摩挲着他的脸蛋儿和手臂,笑道:咱们彦儿又长高了,也重了,真好!

    昭彦笑道:您还是和去年一样,一点儿也没有变老!

    瞧瞧,这话可甜,怪不得这么招人疼呢!老太太说道,但太奶奶还是老咯,等彦儿再长大些,就更老了!

    老太太虽如此说,但等到昭彦撑不住睡过去时,她却仍坚持着守夜。

    傅明对靳以道:老太太去年也守了好久,我那时还担心,谁知第二日,老人家精神竟还不错。

    靳以道:老太太要强,每年除夕都要打起精神陪我们到很晚。

    靳以说的,傅明信,未说的,傅明也知道,想是因为靳家人少,所以老太太更不能自己早早睡了,留几个孩子孤单守岁。

    但今年,老太太虽仍守得较晚,却也比往年早,三更方过,便让青葑扶着回房睡下了。

    待老太太一走,纫兰便笑道:这屋里太热了,我想回自己院里去和丫头们玩儿,新月姐姐同我一道去吧,咱们消遣消遣,这一夜也就容易过了!

    一直少语的新月闻言点头站了起来,挽着纫兰,和靳以、傅明辞别而去。其他主子都不在此了,靳以便也和傅明一同回芳满庭去。

    路面雪虽已被扫净,但道旁仍存前几日下的积雪,微亮雪色融入远处檐下氤氲而来的灯光中。两人在灯影朦胧处执手缓行。

    深夜空明而安静,靳以对傅明道:元夜,我与你一同到街上看灯去。

    傅明笑回:好。好多年没元夜赏灯了,到时候一起去!

    春伊始,元宵夜,一轮明月上柳梢,满街灯盏照靓妆。

    不似富贵人家游街,坐宝马香车,前头侍者开路,气派有余而兴味不足,靳以只偕傅明,甚至连随侍之人也远远地遣开了,两人并肩走入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处。

    傅明左右张望,笑对靳以道:今年又与前些年不同了,你看那一串串从树枝上垂挂而下的长灯,看着像是星河倾泻,还有那边灯架上的,那么小,一盏盏拼凑而成一幅松间明月图,也有些趣味,还有那里

    靳以随着傅明的指点一一看去,亦点头笑道:果然都不错,旁边那些灯,花样虽不怎样,但颜色看着却也好。

    嗯,姹紫嫣红的,虽然艳丽了些,却不显俗气。

    两人在人群中穿梭,眼里似不见迎面而来又擦肩而过的姑娘羞红着脸递送而来的秋波,也不去捡拾那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掉落在脚边的丝绢与钗钿。笙歌随东风散逸在被月光与灯火照亮的夜空中,人潮与舞龙的长队像河水一样涌动,耳中、眼中皆是热闹繁华。他们身处其中,似乎忘了许多,只看得眼前的快乐,记得身边的人。

    不知何时,已十指相扣,是万人如海中悄然藏身的平凡夫妻,也是千人万人皆是过客的唯君与卿。

    渐月轮西转,他们从人稠灯密处走到了灯火阑珊处,柳树下,长河边,也是寻常有情人,各点一盏莲灯,灯芯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如诉心怀。

    放灯时,闭眼许愿,傅明默念道:

    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靳以看看傅明沉静而虔诚的神情,亦在心中深深祈愿:

    愿卿身安心安,岁岁长相见。

    从街市上回府时,虽未提灯,却有如水月辉相随一路。

    芳满庭院内,灯盏挂于树间,树影与灯影一同落于曲径之上。靳以忽然想起去年初春,他征战回家时,所见也是这般情景。转眼一年,庭院还是那个庭院,但对于他,却早已不同。

    放帘遮光,拥暖入怀时,靳以与身下人肌肤相贴,恨不得再不分开,心中悸动不已而喘息深沉,字字倾吐道:夜心。

    嗯?

    今夜见了那么多璀璨绚丽的灯盏,我却觉得,觉得都不如你此时看我的双眼。

    月已倦,灯已惫,但彼此拥有的人却觉得夜未央,意正浓,情更热。

    第28章 章二八

    今年入春后,南北各自不同天。南方阴雨绵绵,连月不开。北方却艳阳高照,迟迟不雨。

    靳以受命,领了麾下为旱了数月田地干涸的百姓们凿井通渠,十天半月地方回一遭靳府。芳满庭内的花木不似往年长势,即使傅明料理得仍算精心,但或许人浇进地里的水终不如天降甘霖。

    花还未好好开,便春末了,只得带着几分不甘辞了枝头,零落成泥。

    傅明也没有多少功夫惜时伤春了,他收到江南来信,说是自己乳母在春日里染了疾,不仅久未治愈,反倒越发严重了,请了许多当地名医都不见效。

    傅明想到了他的半师方叔,便去慈幼局请他南下一趟,为自己乳母问诊。

    方师约不在慈幼局,孙藏用告诉傅明他又南下了,这回去向倒是清楚的,傅明当即在慈幼局写了一封信,请人快马加鞭送去给他。

    傅明怀着犹自不安的心情回府时,半路上被一个小童拦了去路,公子,燕公子有请。

    傅明问道:燕公子?燕乐?

    正是,请公子随我走一趟。那小童出示了信物,燕乐随身的一块佩饰,是多年前燕乐决定离开慈幼局时傅明送他的。

    傅明随那小童从正街拐入弯巷中,最终两人入了一个小小宅院。

    等在里面的人果然是燕乐。

    两人寒暄了一番,傅明得知燕乐已靠近太子身边,不知该为他喜还是为他忧,也只说道:你万事小心,最要紧的是保重自己。

    我知道,明哥儿你不用为我担着心。燕乐说道,神色却凝重起来,我这次来,其实是有一事专门要与你说的。

    何事?可是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

    燕乐摇头道:并非我有事要请你帮忙,而是这事与你夫君有关。

    和他有关?此话怎讲?

    你我皆知,圣上年岁愈大,虽已立太子,但三皇子势力亦不可小觑。事情到了如今这地步,两位皇子已是势同水火。而靳将军,他应当是早已站稳了三皇子那一边了吧?

    我虽不如何问他关于朝中之事,但三皇子看重他,他也愿效忠三皇子,这点是我可以确定的。而且偶尔我和爷夜饮,他兴致来了,便也会和我说上几句,君臣相得,他心里是开心的。傅明道,阿乐,你是否从太子那里得到了什么消息?与他有关?

    燕乐

    回道:我确实听说了一些事。太子虽不如三皇子那般醉心朝政,铁腕手段,但他终归是太子,他身边的人也不许他默默无为。如今到了这地步,太子是不为也得为了。去年,靳将军立下军功升迁,靳家又和巨贾陶家联姻,且拉拢了较为中立的周家,说句如日中天也不为过,这般打眼,便成了□□势要对付的目标了。

    傅明闻言,不由得担忧起来,你说的句句在理,可事已至此,也改变不了事实了。

    燕乐道:我前几日奉命去宴席上给太子助兴时,在门外听到了两句,他们应该快要有所行动了。只是我终归是个伶人,无法打听到更多切实的消息。今天来,就是和你提个醒,你们多提防吧。

    傅明颔首,我明白,你今天能找我告诉我这些,已是不易。阿乐,多谢。

    燕乐一笑,我若不来,岂不是辜负了我们之间那么多年的情分?无论怎样,我是希望你能够平安顺遂的。

    傅明道:嗯,回去后我会和爷说明的。你也是,身在虎穴,也要多加提防,我亦盼着你全身而退。

    两人要事说毕,便都不再拖延,傅明先走,几盏茶的功夫后,燕乐才从另一道门出去了。

    傅明将燕乐身份隐去,将要事告诉靳以时,靳以道:我心中有数了,会和三皇子商议的,也会多加注意。你且放心。

    虽靳以如此说,傅明究竟是不能完全放下心来,加之南方尚未回信,双重担忧压在心头,常令他夜难成寐。

    二十余日后,他终于收到了来自江南的信,方叔已抵达,为乳母问诊调整药方,病况已有所好转。又过了半月,傅明再收到信时,说几近痊愈。而朝廷始终没有大的动静,傅明虽未完全安心,倒也渐渐地宽了心,终于不再辗转反侧,也恢复了胃口。靳以趁机让厨娘日日变着花样烹饪膳食,又多添滋补食材,让傅明将这数十日里清减掉的又渐渐补了回来。

    夏深了。天气炎热时,人便懒怠活动,鱼儿躲在荷叶下,佁然不动;鸟儿藏在树荫里,敛翅阖目。

    傅明在池子边柳树下读书,待日头偏西时,阳光斜照,连浓密的柳枝也遮不住阴了,他便回了房,让芄兰研磨,在纸上随意写了几句:

    暑气蒸腾久不辞,茶烟难凉入口迟。长夏消得凭何事?摩诘诗,东坡词。

    眼倦抛书观清池,茫然忘了子非鱼。忽忽浮云散成缕。堂前燕,旧相识。

    次日,纫兰前来芳满庭,在书案上见了这首不如何讲究格律的新词,笑道:明哥好久没有这样闲情了。

    傅明浅笑以回:前阵子的确太劳心了,昨日里便什么都不做,享受了一日。纫兰妹妹今日来找我有何事?

    的确有些事,是我在看书时遇上的,有些不懂,想跟明哥请教请教。

    妹妹近来看的何书?有何问题?

    纫兰微赧道:也没有正经地看什么书,只是想来他家是商贾之家,我不是生在那样的家庭,实在是知之甚少。便翻了翻书里有关的文章来读,昨日读了太史公的《货殖列传》,有几处不大明白,想明哥为我解惑。

    傅明知道纫兰今年除了与过去那些交好的姊妹来往以外,也让人引荐而认识了几位京城名商的女眷,又听纫兰如此说,便笑道:妹妹有心了。妹妹把问题说来,咱们疑义相与析。

    两人就此谈论开来,正说到兴致盎然时,外头有丫鬟匆匆奔入院中,还没见着人,便扯着嗓子忙忙地喊道:明公子,明公子,出事了,咱们爷被捕了,府外头被官兵围住了!

    纫兰手中书坠地,脸色霎时惨白,傅明仍牢牢地捏住茶盏,但手却也颤抖得厉害,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缓了片刻后,才道:我知道了。

    靳以被捕,靳府被官兵围禁,几乎毫无先兆,遽然而来。京城里多少人瞠目结舌,面面相觑,却不敢靠近靳府半步,也不敢公然打听,生怕惹祸上身。

    傅明乍闻时,也十分惊惧惶恐,但现今府中唯他一个健全的成年男子,他必须先稳定自己,再安抚全家。

    老太太活到如今这把年纪,也算是经过风浪了,却仍是惊心恐怖不已,傅明低声将前些日子的事告诉了她,不过删减了几分,听来并无大妨碍,又说靳以和三皇子都已做好应对准备,此事应当只是有惊无险。老太太闻言,高悬的心轻落了几分,眼里的泪渐渐收了。

    傅明先时对纫兰也是这么个说法,并让纫兰去宽慰新月和服侍靳以的丫鬟婆子们。昭彦尚小,傅明便找了个更轻松的理由将人安抚住了,又将他带去了芳满庭暂住,以免他害怕或有人在他面前说三道四。

    如此,虽横遭变故,但靳府内却并未慌乱,反而平静如常,让围守的官兵们省了不少事,也不禁暗暗惊叹:将门之后果然不同凡响,临危不乱,有国公爷当年风范。

    府里眼下已安定,傅明心中却翻滚着他人不知的焦灼,他本试图跟府门口带领守兵的将领打听打听,但被那将领以冷肃的态度连人带钱包一道请回了府内,傅明便知,外头这些人是不可能有所通融的了。

    红日西垂,向晚的夏空绚烂如铺锦绣,傅明心头似被晚霞浸透,愈发沉甸。

    日光暗淡,倦鸟归巢了,靳以却未能回府。不知朝廷究竟以何理由逮捕了他,也不知他现在情况如何,将来又如何。

    正当傅明度日如年时,芄兰上来说道:公子,刚刚进府里送柴的脚夫请见。

    靳府虽被围,不许府里人出去,但送柴、粮食与药材之类的人尚且未被禁止出入,看来事情未到最严重的地步,傅明从中嗅出一丝宽容的气息,稍稍放下心来,并让人将那柴夫请到院中。

    那柴夫果然受人所托,前来报讯,见了傅明行了礼之后,傅明一问,他便立刻回道:

    公子,小的是受周少爷所托而来。周少爷打听到了靳将军被捕的由头,说是有有不臣之心。

    不臣之心?傅明闻言,才略宽的心又沉坠下去。

    听说是有人告发靳将军,说他包藏乱贼家眷。现今乱贼家眷已被找到,有先时跟随将军南下平叛的几位低阶官兵作证,那位妇人和当时还在她肚中的孩子的确是被将军带回京城安顿的。

    乱贼家眷?妇人?孩子?傅明猛地明白过来。靳以当初一定不知实情,却不想无意间的善举成了他人诬陷他的把柄,而那位妇人和孩子,是那等身份,为何偏偏要入京?如今被抓,定也是有去无回了。

    那脚夫见傅明眼神变了,忙劝道:公子,周少爷还让小的跟您说声,说是虽然眼下靳将军被捕,但罪名到底未确立,圣上也只是暂且关押了他,并下令彻查,靳将军忠义在心,光明磊落,圣上一定会还他公道。周家也不会对此事置之不理,靳将军会得到应有的关照的,您请放心,保重身子,照顾好府中老弱妇孺,等靳将军平安脱罪归来。

    傅明闻言,气息平静了许多,颔首道:我知晓了,烦请帮我转告周少爷,大恩不言谢,这份情,我记着了。

    第29章 章二九

    靳府被禁,昭彦不能再去族学跟随族师学习,傅明亦无法外出,当下除了等待,似再无能为力。于是傅明便每日里教导昭彦功课,一本《千字文》已从旷远绵邈,岩岫杳冥教到了年矢每催,曦晖朗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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