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 作者:鸽苏拉

    &万人迷——鸽苏拉(94)

    古雄想控告他为女巫, 不会像先前那么容易。

    何况祭司院作为一个正规合法的官方机构, 既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他抓来, 那也必然是要用堂而皇之的理由将他当众处刑的。

    苏试觉得自己并没有必要惊慌失措,不过他到底还是有点天真了。

    *

    刑讯室。

    壁炉里烧着邪火,将幽暗、低矮、满是漆黑铁具的石室填满闪动的红光,像恶魔的舌头不停地舔舐,注视着它的牺牲。

    苏试被绑在十字上刑架上。

    一身黑袍的古雄站在他面前仇视着他。

    你看!你又落到我手里了!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只要我想,我就能得到你,对吗?你这令人销魂的雌虎,神情冷漠的女妖!

    他激动起来,来回踱步,似有一股激情在体内躁动不安。他那漆黑的双眸中

    ,溶解着一种迫不及待的喜悦,双手也挥舞起来,不时地握紧成拳,我能把你绞死!这一次,只有我能救你!

    他再次感到自己是一个强有力的男人,感到自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祭司长,那些低贱的平民,生来就是要对他惟命是从的。不管他们内心多么不满,都应当听从神的安排,服从于他的统治。他们的锄头和钝刀,他们营养不良的身躯,是无力在他面前反抗命运的。

    你听到了吗?!你以为那个骑士有多厉害?看看,他现在在哪儿?

    谁说姑娘爱骑士?让破落骑士见鬼去吧!

    古老的故事早已揭示人间至理只有恶龙才能霸占公主,因为它更强大、有城堡、坐拥金山银山。

    他试图在苏试的眼中看到惶恐,看到对于权势与力量的屈服,这就是男人惯用的伎俩,就像有的女人擅长用美貌和柔情去诱惑哄骗一样。

    苏试其实真的很想问:如果我屈从于你,你得到的只是已经变质的我,这对你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他也知道,和古雄是说不通的。

    因为他的爱是傲慢的、屈尊降贵的,因此才因被拒感到受辱。比起努力在爱之中得到快乐,他更喜欢利用权利这条捷径。

    他既想要得到纯洁无瑕、不沾染世俗物欲的感情,却又放不下自己在这俗世中用物质与权利堆积起来的优越感。

    爱使人无私,而欲使人贪求,在一切可悲的情感中,欲念常常战胜了爱。

    人生下来就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有人注定一辈子当农民,而有人注定一辈子享受锦衣玉食。神明安排好了这一切,就像你我之间的命运。

    古雄伸手爱怜地抚摸苏试的脸颊,你这蠢女人,傻女人,疯女人,除了爱我,你还有什么别的选择?

    苏试的身体因为反感而本能地战栗。

    这样的反应刺痛了古雄,他不禁因为痛苦而跪倒在地,似难以呼吸地折下腰去:

    你不想恨的人你最恨,你最想忘的人最难忘!

    像我这样高贵的一个男人,为什么竟要在一个下贱女人身上吃尽苦头?!

    在永无止息的颤抖中,他伸出苍白的十指,撩起苏试的衣袍下摆,将饱受折磨的头颅掩埋到手捧的布料中去,如枯树吸水般,用鼻孔深嗅着衣料的幽香,我的命运像条乞食摇尾的狗一样尾随着你,你随手抛下的残羹冷炙也叫我津津有味;你恬不知耻地释放自己的魅力,却又冷眼嘲讽我陷入你美的圈套!我对你情玉澎湃汹涌,你却对我置若罔闻!

    他逐渐啜泣,又逐渐饮下泣声,

    陶醉在苏试袍泽的香气中,感到自己重新燃起了爱火。

    看看你这双流毒的双眼!你这狠心的小人儿,为何要这般冷淡地对待我?他仰面望道,满脸希望,满脸泪痕,你那冷酷的心,难道就没有丝毫的被眼前这个痴情、可爱又强大的男人所触动吗?

    他夹紧大腿道:我愿意像马一样被你用双腿骑在身下!也愿意被你套住缰绳,让你的纤纤玉手掌控我的命运!只要让我委身于你哪怕只能和那个骑士并驾齐驱我就让你重获自由!

    苏试,滚。

    爱情的芬芳,似乎化为了尸臭。

    古雄拿手中的衣摆抹了把脸,一把扔开。

    在你眼前的男人,将会是最温柔多情的恋人,也会是最残忍的刽子手。他的心既是水又是岩石,而你的残酷,将要转变他内心的物质!

    古雄站起身来,恶狠狠地看着苏试,就让我为你在我灵魂的废墟之中,搭建起受刑的绞架吧!他的嘴唇因为仇恨而上缩,为了你这妖孽,我要挖自己的心,吃自己的心了!

    他打开门,一会儿,进来一些人。

    其中一个人走到审讯椅旁,在一张矮木凳上坐下来。两个强壮的男人跟随在他身后,就像是要准备烧烤一样,挑出合适的铁钳,搁进炉火中烘烤。

    那些年老的祭司们则在一边做成一排,一两个年轻的辅祭伺候他们落座,又有一个年轻的祭司坐在角落的桌案旁,负责记录审讯过程。

    古雄转身走到一张桌子前,拿起一张已经写好的罪状念道:

    在此祈求神的宽恕:

    我,贞德,与魔鬼苟合,听从撒旦的旨意,将邪恶的巫术下到塞伦镇的河水井中,使塞伦镇的居民患上不洁有害的恶病。

    为的是骗取人们的信任,榨取人们的钱财,却在逃跑前被祭司院识破。

    我承认有罪,愿意忏悔,接受惩罚,赎清罪恶。

    可怜的孩子,迷途的羔羊,古雄假惺惺地怜惜两句,如果你不想吃苦头的话,就诚实地在罪状上签字画押吧。

    苏试意识到这就是正规的审讯,他有些吃惊地抬起眼来。

    怎么?难道你还不认罪吗?

    苏试摇了摇头。

    两个壮男将苏试解下来压到一张刑讯桌上,桌沿一带布满又尖又短的铁刺,如果苏试挣扎的话,那些扎进去的铁刺就会在他的伤口里划动。

    刑讯师则扭起苏试的一只手,将一个铁圈套上他的手腕,铁圈内侧也是密密麻麻的铁刺,当这个开口的铁圈被旋转螺丝越拧越紧时,铁刺也就越来越深地扎入苏试的手腕中。

    苏试的身体因为疼痛而颤抖。

    鲜血从手腕流下来,苏试的整只手都变得血淋淋的。

    古雄抓起他的手,在桌上的羊皮纸上按了一下,留下一个完整的手印。

    *

    所以,为了避免该妖女故技重施,为了永远地杜绝邪恶巫术被利用来在塞伦镇谋利,三天后,在集市广场,将对女巫贞德施以绞刑。

    古雄在神庙祈祷时公布了对贞德的处罚,并将认罪状张贴供信众阅读。

    吉尔斯走出神庙后,昂列在一旁耳语道:

    有人跟踪我们。

    嗯。

    吉尔斯自然知道,两人没一会儿功夫就把跟梢的人甩掉了。

    吉尔斯道:

    今晚十二点之前能找到多少人?

    昂列道:少爷,还是等三天后动手更好

    吉尔斯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脸色涨红地骂道:你他妈放屁!

    祭司院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富人宅邸,可以随便带几个流氓就闯进去。那里面守卫的是职业武士,就是祭司也有不少是受过专门的军事训练的。塞伦祭司院,少说也有三四百人再加上祭司院的建筑结构更加复杂,没有内应带路,恐怕连贞德少爷关在哪个地下室也找不到。

    昂列是觉得,不如等他们把贞德少爷押出来,在半道上更方便下手。

    他不知道自己哪儿又惹到吉尔斯少爷了,不过乖觉地闭了嘴。

    吉尔斯准备今晚就找人杀入祭司院救人,根本不管实际情况如何住在塞伦镇的,有哪个敢跟祭司院动手?不想在这儿混了吗?就算真的找到人,也不过是不入流的地痞流氓,这些没什么战斗力的打手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罢了。

    和袭击一座祭司院相比,从一队押送囚犯的治安队伍手中抢人,有脑子的都知道后者的成功率要比前者大得多吧?

    而这也意味着请同样的人,你得花更多的钱。

    昂列估计着吉尔斯少爷连随身带的银餐刀都得抵押出去。

    他就心想:有道是上帝给你开了一扇窗,就会给你关上一扇门。吉尔少爷虽然力量天赋异禀,但也正因为如此,不爱用脑子,专爱干吃力不讨好的事。

    但对于吉尔来说,他只考虑一个问题

    他有没有被欺负?有没有被用刑?有没有医生给他上药?

    三天,太长了。

    ※※※※※※※※※※※※※※※※※※※※

    吉尔对苏哥是爱大于欲,秃头是欲大于爱。

    今天份额的诗歌:

    波尔莱尔的《忘川》

    第五十章 :攻打

    钱不是问题, 你只要报个数就行。

    吉尔斯盯着奥克塔夫塞伦的地下之王, 为了几枚银币就能在夜中割掉旅人喉咙的下贱玩意儿随时准备杀人灭口。

    奥克塔夫垂头沉思后道:

    我不能赚这笔钱。

    吉尔斯视线的重心落在对方的脖颈上,那又瘦又长的脖子他可以一只手折断,不需要动用到腰间的武器。

    奥克塔夫继续沉声道:

    如果我收钱, 那我就是畜生, 该下地狱去舔撒旦的屁股!

    尽管他绷紧面容, 但放在桌上的拳头却因为捏紧而微微颤抖,贞德救过我的命, 也救过我兄弟的命, 如果她是女巫, 那去他妈的天父吧!我要改信仰女巫了!

    吉尔纠正道:他不是女巫。

    抱歉, 我一时没忍住,

    奥克塔夫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架,垂下头羞愧地道,希望她能原谅我。

    没有人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这样的事情从前没有过,以后也许也不会再有。

    深夜,灯火俱灭。

    今夜比任何夜晚都更寂静, 也仿佛更循规蹈矩

    就连季女都没有在欢乐场所闹腾了。

    但是在某一些地方, 在漆黑无光处, 在空旷的空地上, 有一批人就像秃鹫一样蹲在地上等待着, 等待更多同伴来汇聚。

    不断有小头领般的人物带着人来加入, 有时是三五个, 有时能有十多个。

    领头人吹起两长一短的口哨, 被允许靠近,然后再彼此接头,编汇。

    沉默寡言的铁匠来回穿梭,不时停下来,无偿地为人们打磨他们的匕首、短刀、斧子。

    有人点起了火把,传递出前进的信号。

    于是人们在漆黑无光的深夜,追随着前方的火光。这支近百人的队伍,像一条漆黑的蟒蛇,目光坚定地在街道上穿梭,游向它即将吞噬的目标。

    塞伦祭司院和香兰露祭司院结构相似,也是两层楼的楼房围城一个回字,四角有低矮的塔楼,除了秘密通道,只有一扇拱形正门,供人进出建筑内部。

    二楼顶上的围栏是城碟形状,有平民弓兵在上方巡逻守卫,但人数并不算多。

    武装齐备的武士则驻守在塔楼中,可能正在睡觉,也可能聚在一起赌博玩乐。

    二楼的哨兵并非没有注意有几点火光移向祭司院,但捉拿触犯宵禁的镇民是巡逻队该干的事,他没必要操这份心。

    当他终于被逐渐轰然一片的脚踏声吸引注意,产生好奇,努力用有限的视力在夜的迷雾中搜寻当他终于注意到那庞然大物在火光中隐约闪现的轮廓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也许是因为一种异常的激情,古雄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睡。

    当他从迷蒙的睡雾中清醒过来,便听见一阵喊杀声、奔跑声、嘶吼声兵器的撞击声就像一场骤急的暴雨,扑打屋檐、窗户这声音似乎让空气都震荡了。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古雄捏紧衬衣,在黑暗中茫然四顾,秃顶上渗出豆大的冷汗

    难道因为我的灵魂无可救药,一梦之间便下地狱了吗?

    砰砰砰!有人在疯狂拍打卧室门,颠三倒四地喊道,院长大人!暴/乱啦!起义啦!地狱的大军!完蛋啦!

    古雄彻底清醒过来,冲到床边,往外张探,只见一片火光混乱。

    他取下床头长剑,来不及穿内裤就套上长袍向外奔去。

    *

    轰!轰!

    有人在底下用大木槌撞着大铁门。

    梯子搭上外墙,火把相继点亮。

    祭司院轮廓的阴影在猩热火光中移动,就仿佛它正是一块城堡般巨大的蛋糕,正被一群试图啃噬它的蚂蚁所撼动。

    守卫祭司院的弓箭手不断地朝底下的人群射箭,而试图爬上二楼城碟的民众也不甘示弱,对着他们劈头盖脸的疯狂扔石头。爬到一半的人也勇猛无比,看到对准自己的冷箭,抡起火把就朝弓箭手的脸上乱戳。

    他们的决心也像蚂蚁爬上蛋糕一样坚决。

    吉尔斯借着昂列的肩膀一跳,攀上城碟,翻身上墙。

    他一马当先,勇猛无匹,让底下的群众更是如沸水般激昂,跟随着发起更凶猛的攻击。

    这样的喧闹惊醒了祭司院周围的居民。

    若是在往日,这些人也许会选择躲在窗帘后偷窥,又或者希望为祭司院立功获得奖赏。但此时此刻,当他们听见那怒气冲冲的口号,他们同时被胸膛中的激情和对贞德的同情所鼓舞,拿起剑来加入攻打祭司院的队列。

    白的可以被说成是黑的,但白的,总归是白的,不会真的变成黑的。

    祭司院以为可以像以前一样颠倒黑白,以为只要使理由看起来合情合理,就能蒙蔽这帮没有受过教育的愚蠢民众,以为祭司院的强大可以无视会为贞德挺身而出的渺小的骑士的力量。

    但它忘记了一件事。

    贞德并不是一个概念,他不是人们道听途说的一个人。

    一个在他们生活中存在既不存在,认识又不认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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