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难得是个大晴天,楚惊澜忙里偷闲待在家中陪她,她就拉着他去后院喂澜澜了。
    “乖宝宝,多吃点,这样才能长得胖乎乎的,知道吗?”
    夜怀央跪坐在草垛上,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趴在腿边啃笋子的澜澜,只觉得它瘦得骨头都突出来了,她甚是心疼。不过这已经算是万幸了,禁军闯进家里那天,她让几个护卫把澜澜带去了天栖楼,后来又被夜怀信安置在别人家,几番折腾下来它当然要受些影响,能有现在这个状态就很不错了。
    “月牙,把盆盆奶拿过来。”
    话音刚落,月牙立刻从旁端来了温热的牛乳,盛在浅口小木盆里放在澜澜面前,澜澜好久都没喝这玩意儿了,竟有些抵触,夜怀央就揉着它的脖颈道:“乖,把这个喝完就让你去爬高高。”
    澜澜把头一扭,似有些躁动不安。
    “这个甜甜的,你以前最喜欢喝了,试一试好不好?”
    澜澜抖了抖身上的毛,直接把屁股转了过来,差点掀翻那盆奶,夜怀央身后及时伸来一只手,扶住木盆之后冲着肥嘟嘟的屁股就是一下。
    “嗷!”
    澜澜挨了揍,立刻转过身子低叫,见到那双冒着凉气儿的眼睛立马灭了气焰,然后委屈地缩进了夜怀央怀里,时不时抬头看她两下,圆圆的瞳仁还闪着泪花,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样子。夜怀央心头一软,刚要回过身冲楚惊澜发嗔他却率先发话了。
    “再装可怜我就把你扔到隔壁去。”
    “呜……”澜澜哀叫,更加卖力地往夜怀央怀里拱。
    楚惊澜面色一凝,迅速把它提到了一边,来不及收拾它,先回过身来查看夜怀央的情况:“有没有挤到你?”
    “没有。”
    夜怀央轻轻摇头,又瞅了眼边上那个哀怨的圆球,顿时失笑,胳膊朝前一伸想将它牵回来,楚惊澜却把她拦住了,扭头飞去眼刀,冷冷道:“去把奶喝了。”
    只听窸窣两声,某圆球连滚带爬地扑到了盆盆奶面前,埋头一阵狂舔。
    夜怀央笑翻在地。
    养了这么久,澜澜也算是夜府一霸了,除了夜怀央基本不听别人的话,现在却被楚惊澜训狗一样教训着,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楚惊澜瞟了她一眼,伸臂环上她腰间,道:“你也消停消停,别笑岔了气。”
    夜怀央好不容易止住笑,刚要说话就见到唐擎风从围栏外头走了过来,然后弯下腰在楚惊澜耳边说了些什么,楚惊澜的脸色霎时有些难看。
    虽然没听见唐擎风说什么,但夜怀央心思何等玲珑?当下就对楚惊澜道:“你先去忙吧,不用在这陪我了。”
    楚惊澜沉吟片刻,一边摩挲着她的手臂和肩膀一边叮嘱道:“外头这么凉,你也别在这待太久了,早点回屋歇着。”
    “知道了。”
    她娇柔地笑了笑,目送他起身往外走,经过围栏门口时又听见他吩咐辞渊和月牙:“看好了,别让它伤着王妃。”
    言毕,楚惊澜和一干影卫走出了月洞门,夜怀央望着他俊逸潇洒的背影,眸光微微发沉。
    只怕又是那人在闹事了……
    皇宫。
    楚桑淮被囚禁在自己的寝宫内已经整整十天了,除了负责看守的影卫他再没见过其他任何人,吃穿用度照旧,只是没有自由。
    这对他是种极大的折磨。
    他已经过惯了高高在上的日子,现在突然从云端跌落,奴才对他置之不理,影卫把他当犯人看管,而那个本该来向他炫耀或把他千刀万剐的人竟然连面都不露,仿佛他是一只随手即可捏死的蚂蚁,根本无须放在心上,这样的认知让他愤怒无比。
    “楚惊澜!你给我出来!你赢了这场仗又如何?你在乎的人全都被我杀光了,尤其是那个老不死的!你即便登上皇位也只不过是孤家寡人一个,我才是赢家,我才是!”
    楚桑淮狂躁地挥舞着手臂,将所有能看见的东西扫落在地,发泄之后失力地撑于桌前,眼里血红一片,还喘着粗气,犹如发狂的野兽。
    外面的影卫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神色微冷。
    这样的情形每天都要发生几次,反正屋子里锋利的东西都已经被收走了,任他砸个精光也伤不到分毫,可是他今天忽然开始谩骂先帝和楚惊澜,这就非同小可了,影卫立刻把情况上报给唐擎风,这才有了澜王府那一幕。
    牵扯到先帝,楚惊澜自然火冒三丈。
    他之所以将楚桑淮囚禁在宫中就是想慢慢摧毁他的意志,让他在这种充满了耻辱的环境下活着,直到崩溃,这样才算是为夜怀央出了口恶气,可既然他如此不识趣,提前送他上路又有何妨?
    思及此,楚惊澜寒声道:“去把他带到太庙来。”
    今日他便要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处置这个不忠不孝之徒!
    庙堂深深,白烛长燃,檀烟缭绕的高台上几十个牌位如山丘般耸立,楚惊澜梭巡片刻,目光定在右下方的一串烫金小楷上,那个名字他曾经无数次在明黄卷轴上见过,小时候,那人还抓着他的手亲自盖印过。
    他捻了炷香插在九转金龙鼎炉里,然后掀起下摆跪于案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不大不小的动静。
    “哼,让我来这里,你莫不是想让我给列祖列宗磕头谢罪吧?”
    楚桑淮冷笑着走近,却不防被人一脚踹在膝盖窝里,整个人霎时扑倒在金黄色的蒲团上。
    “时至今日你废话还这么多。”楚峥河冷哼一声,转过身恭恭敬敬地冲牌位鞠了个躬,“皇伯父,父王,儿臣来了。”
    “你们二人还是像以前那样能装。”楚桑淮挑着眼角嗤道。
    楚惊澜看都没看他一眼,偏过头朝侧后方道:“拿酒来。”
    唐擎风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只银白色的螭纹杯,杯中水液通透,浮荡生波,隐约还有酒香渗出,但只是一转眼的工夫影卫就钳住了楚桑淮的下巴,唐擎风跟着把酒倒进了他嘴里,动作干净利落,快得让人反应不及。
    怪的是楚桑淮竟完全没有要反抗的意思,反而仰头狂笑。
    “我还以为皇弟的心胸有多宽阔,搞半天还是老一套,怎么,终于忍不住要杀我了?”
    “向父皇认错罢。”
    楚惊澜淡淡地扔下这句话,唐擎风等人立刻把楚桑淮按在香案前,强迫他叩首谢罪,他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吼道:“我没错!要怪就怪他听信了楚容那一套立贤不立长的说辞,非要将皇位传与你,否则我也不会对他动手!”
    楚峥河一拳砸在他脸上,把他打得趴倒在地。
    “你这个混蛋!如此混账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呵呵……”楚桑淮偏头吐出一口血沫,阴沉地笑了,“这不过是个开头罢了,你们这就承受不了了?我还有很多话没说呢,比如我是如何勾结西狄,在灵霄关那一战中弄死楚容的……”
    “果然是你!”
    楚峥河目眦欲裂,愤怒和怨恨齐齐涌上心头,手中力道再难控制,当即就要扭断楚桑淮的脖子,唐擎风连忙和影卫一起隔开了二人,使力将楚峥河拦到一边,看着他暴跳如雷的样子,楚桑淮笑得越发肆意。
    “到今时今日你还不明白,若是父皇真的一意孤行,你哪有机会等到那个时候来害他?”楚惊澜冷眼看向他,目光如一泓古井水,掀不起任何波澜。
    “……你什么意思?”楚桑淮终于察觉不对,捂着绞痛的腹部勉强抬起了头。
    “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父皇一直没有立我为储君,无形中给了你足够的时间去谋划这些肮脏之事?”楚惊澜薄唇微张,吐出几个极轻的字眼,“因为我从来没想过要继位。”
    “不可能!”楚桑淮倏地呕出一口血,面如金纸,神情狂乱。
    “虽然父皇表达过他的意愿,但我几次都婉拒了,正因为没有这个念头我才会毫不设防地去了边关,这才让你有了可趁之机。如今我回来两年了,你一直都没弄明白,我夺位不是因为贪慕权力,而是为了解决你以告慰父皇的在天之灵,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过了今日一切都结束了。”
    楚桑淮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神智逐渐涣散,眼前的一切也开始变得模糊。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一定是的……怎么可能有人不爱皇位?
    看着他如此癫狂错乱的样子楚峥河只觉得痛快淋漓,忍不住又狠狠地补上一刀:“没想到吧?你汲汲营营这么多年才抢来的东西竟是别人不要的,有没有觉得自己很可笑?”
    “不……不……”
    “你应该感谢堂兄让你死得如此体面,若是我定会将你凌迟处死于闹市,让天下百姓来唾弃你、羞辱你!”楚峥河说完尤不解气,噙着一抹冷笑在他面前蹲下,“哦对了,你开始不是在说堂兄孤家寡人吗?忘了告诉你,堂嫂还活得好好的,她腹中的孩子也快出世了,可没给你那横死的妻儿陪葬!”
    “你!”
    楚桑淮双目圆睁,似惊讶又似震怒,然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能蜷在地上不停地抽搐,七窍都流出了黑血,在光滑如镜的玉砖上无限蔓延。
    楚惊澜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淡淡凝声:“你造的孽也该到此为止了,去向那些被你害死的人谢罪罢。”
    “噗——”
    又一抹猩红喷洒在楚惊澜脚下,随着那个人影的重重跌落,最后一丝生命迹象也消失了,等候多时的御医进来诊脉,确认死了之后影卫用绸布裹住了楚桑淮的尸体,然后立在原地等待着楚惊澜的命令。
    “送去濯鹿台下面的深谷埋了罢。”
    “是,卑职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知道王叔为什么要把他埋在那吗
    有人喜欢粗暴的小峥峥吗
    有人喜欢欺软怕硬的澜澜吗?
    (~ ̄▽ ̄)~
    ☆、第105章 金屋
    楚桑淮死后数日,被关在王都大牢的王颍及王坚也相继被处决,剩下的王姓官员都被判以流放,家眷充作官奴,曾经盛极一时的第一世家就这样树倒猢狲散了。
    世人皆言夜家押对了宝,而做出这个英明决策的夜怀央更是被人传为会预知的神女,一时之间,王都的大小世家都开始跟夜家攀关系,每天上门拜访的人都排到了几条街外,夜怀礼的处理方式非常简单——大门一闭,谢客不见。
    众人撞得灰头土脸,一时都悻悻而归,不过御前新贵也不止这一家,很快就有人调转目标朝孟府而去。
    孟家久居北地,原来在宸妃得宠的时候就有迁来王都的意思,但因为种种缘故未能成行,如今楚惊澜重新执掌朝政,正是大好良机,所以在这段时间内孟家的嫡系已经陆续来到了王都,孟齐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这位老先生倒是低调得很,进京之后一直不曾露面,内外事务也都是长子孟轩次子孟乾在处理,很难见到他本人。
    或许是因为初来乍到,要与本地世家贵族搞好关系,孟家对待来拜访的人倒不像夜家这样一概拒之门外,态度非常友好,但凡有人邀约大多都会出席,无论是品茶论道还是打猎游园总是很快就能融入其中,令人称道不已,只是有一点,无论孟家的人在什么地方,涉及政事之类的话题都避开不谈。
    那些趋炎附势之人又碰了个软钉子。
    但不管怎么说,只要能够结交就是好的,所以孟府大门前一直都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成为了王都的一道奇景。渐渐的,与孟家打过交道的人群之中开始流传起一件事,说孟家有意与皇室联姻,巩固亲族关系,而女方人选自然就是孟齐尚未出阁的幼女孟忱了。
    众所周知,当今皇室适龄婚配的男子无非就那么几个,楚律泽这样的歪瓜裂枣孟家肯定是看不上的,楚峥河又是万花丛中过的浪子,最后只剩下楚惊澜,所以说白了就是想送孟忱进宫为妃。
    这么一来夜家和孟家的关系就很微妙了,尽管孟轩极力否认了此事,夜怀礼也没什么反应,但两家之间的气氛就是莫名紧张了起来。
    就在众人热火朝天地讨论着这些逸闻时,澜王府的两位主子已经悄然搬进了皇宫。
    虽说太极殿里里外外都是崭新的,底下的人也多半是澜王府带来的,可夜怀央还是有点不习惯,只不过眼下也没工夫去管了,因为登基大典即将到来。
    楚惊澜不怎么重视这件事,只道一切从简,她却看得很重,从内务到外仪事必躬亲,力求完美,到了大典那天才松懈下来,一觉睡到日上杆头,起来之后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又让月牙伺候着用了些粥食,也没打听那边进行得怎么样,只想着大典完了楚惊澜还要召见内阁议事,一时半会儿怕是不得空。
    到了下午,司礼监的女官前来觐见,还带着一本薄薄的名册,她翻看一看,原来是各个正宫的概览图纸。
    这是让她选择自己的寝宫。
    进宫以后,朝廷和后宫的大事小事便排山倒海般地压了过来,两人整日忙得不可开交,所以就没理会这事,但按照礼制来说,皇帝跟皇后是要分开居住于两座正宫的,东凰宫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可夜怀央一想到皇后那张脸心里就别扭得紧,直接把它否决了,这不,司礼监只好把所有正宫的图纸都找来给她参详。
    夜怀央百无聊赖地翻了一阵,没一个合眼缘的,月牙瞧她兴致缺缺,便拣了趣话来逗她。
    “娘娘,您不知道,方才奴婢从太和殿那边溜了一圈过来,嚯,阵势那叫一个庞大,文武百官都跪在殿前山呼万岁,大少爷就位于首列,穿着紫色麒麟袍佩金鱼袋,简直英姿飒爽!当然,最威风的还是陛下,往那龙椅上一坐,下头立时鸦雀无声,可厉害了呢!”
    夜怀央好笑地瞥了她一眼,道:“我怎么不知道太和殿还让宫女进?”
    月牙支支吾吾半天,终是耐不住夜怀央戏谑的目光,一股脑全招了:“是辞渊告诉奴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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