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戎装 作者:水千丞

    &火焰戎装——水千丞(141)

    第189章

    任燚这几日,不在医院,就在外奔波处理他爸的身后事。这时候就看出孑然一身的坏处来了,所有事情,他都得亲力亲为,去填那些冰冷的文件,去置办白事要用的东西,听人不带感情的谈论着销户或葬礼于己是至亲至爱的人,与对方不过是每日重复的无聊工作或生意。被迫用这样的方式一遍遍确认他爸已经不在的事实,对他而言,全是折磨。

    原本曲扬波和高格想帮他,也都被他拒绝了,这事,确实要亲力亲为。

    但后来,还是不得不让他们帮忙,因为总局的领导找他谈话,不仅要为他爸追加烈士一等功,还要立为应急管理部的英雄典型,在媒体上做大量的报道。

    任燚觉得他爸值得这些赞誉和勋章,也明白总局的苦心,但他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让自己出镜、不要提自己的名字,他不希望自己在网络上一些没有洗清的污名,给他爸带来一丁点的质疑,他要他爸干干净净地走。

    忙活了一天,晚上回到医院,他急匆匆地想要马上看到宫应弦。

    出事到现在,他基本上是住在医院了,他不想回家,家里只剩他一个人,太冷清了,也不想回中队,那些关切的目光和小心翼翼的态度让他窒息。

    宫应弦给了他一个想要回去的地方,哪怕这个地方是他最不想踏足的医院。

    敲了敲门,宫应弦轻轻推开病房门。

    盛伯见到他,跟见了救世主一样:任队长你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很晚呢。

    只见床上一方矮桌,六样饭菜,但看起来什么也没动。

    吃饭呢。任燚走过去摸了摸宫应弦的头发,怎么了盛伯,他吃完了吗?

    一整天,只吃了早饭,你不回来他不吃。盛伯唉声叹气。

    任燚愣了愣:他一天就吃了早饭?

    是啊。

    他出门早,那可是七八点的时候俩人一起吃的,现在都十二个小时了,他低头看着宫应弦:你在等我吗?

    宫应弦看着他不说话。

    那他换药了吗?任燚看了一眼宫应弦的左大腿,那上面虚盖着纱布,被烧伤的地方明显有渗血。

    盛伯也摇头:怕疼,不配合,医生说等你回来再换,昨天也是你在他才肯换的。

    任燚听着就心疼:盛伯,你怎么不给我电话啊?

    盛伯为难地说:我知道你忙着老队长的事,哪里好打扰你。

    任燚轻轻一叹:我来喂他吧。

    盛伯把饭碗和勺子递给他:我看得出来他在找你。

    任燚心里又酸涩,又莫名地有一丝暖意。

    盛伯走后,任燚冲着宫应弦笑了笑:你是在找我吗?

    宫应弦依旧看着他。

    我也没吃饭呢,你说,哪个好吃。任燚听从庞贝博士的话,要引导宫应弦跟自己沟通。

    宫应弦顿了半晌,夹起一块炸得金黄的豆腐,送进了嘴里。那豆腐外皮焦黄酥脆,内里却是软白嫩滑,起初是适口的温度,可一咬开来,嫩豆腐芯儿的余温还在,顿时像果冻一样在嘴里散了开来。换做常人,最多觉得有点热,但宫应弦长期不吃热食,口腔对高温极其敏感,对他来说,这就是烫了。

    他被烫得咂舌,张嘴就吐,豆腐混着涎液从嘴角流了下来,弄得桌上、衣襟上都是。正常时候的宫应弦极注重仪表,中了枪也更在意血污而不是伤口,怎么也不会因为一小块豆腐做出这狼狈相,但他此时浑然未决,烫就烫,吐就吐。

    任燚赶紧给他擦,边擦边哄道:没事,不吃这个了,什么坏东西,好吃我也不吃。他把水递给宫应弦,喝点水。

    宫应弦喝了几口水,任燚又在他嘴角做势吹了吹:还烫不烫。

    宫应弦依旧没反应。

    任燚在他唇角亲了一下:不烫了,一点都不烫了。

    宫应弦这次转了过来,盯着任燚,然后清冽的目光下移到了他的嘴唇。

    怎、怎么了?

    宫应弦伸出手,抚上了任燚的唇,轻轻按压着。

    任燚就乖乖地让他摸。

    宫应弦摸起来好像没完,摸完嘴唇,又摸他的眉毛,眼睛,鼻子,最后手指摩挲着他鼻梁上的痣。

    任燚维持着一个身体前探送给他品鉴的姿势,不一会儿腰就酸了,他想换个姿势,结果一低头,骇然。

    宫应弦的身上盖着一条薄毯,此时形状有异。

    任燚眨了眨眼睛,有些懵。

    宫应弦太要脸了,平时要是被任燚看到这一幕,多半都恼羞成怒,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坦荡荡地让他看。

    任燚心里一动,想着庞贝博士说过的话,沟通,互动,沟通,互动,沟通和互动越多,越能帮助宫应弦打破这个困住自己的壳。于是他不加思索伸了手。

    宫应弦怔了怔,突然脱口小声叫道:任燚。

    任燚大喜:你、你说话了?你说话了?!

    宫应弦抱住了任燚的肩膀,将脸歪在了他的肩膀上,乖巧地伏着:任燚。

    任燚摸索得有些急躁,宫应弦闭着眼睛哼哼,抱着任燚不停地叫他的名字,那一声一声,澄澈的,真挚的,渴望的,充满依赖的,让他想起情浓时宫应弦曾经在他耳边的反复呢喃,宫应弦一向如此,那种时候不愿意多言,只爱叫他的名字。

    这可把任燚撩得浑身过火一样热。可他也只敢如此了,对着赤子一般的宫应弦,若是当真做些什么,总有种趁人之危的感觉。

    过后,宫应弦变得比平时还乖顺,喂饭也顺顺利利,换药也顺顺利利。

    只是,看着宫应弦腿上的烧伤,烧焦的血肉混合着药物,看起来泥泞而糊烂,惨不忍睹,任燚不是第一次看,可每看一次都心痛到窒息。他这一辈子都在跟烧伤打交道,从前看父亲的,看父亲的战友的,当了消防员后看受难人的,看自己和自己战友的,他身上也有七八处烧伤,但都没有这么大面积的,他知道烧伤的灼痛是什么样的滋味儿,如今更知道了伤在心爱之上身上是什么滋味儿,看着宫应弦满脸盗汗,面皮惨白,恨不能代而受之。

    顾不得医生在场,任燚弯腰抱住了宫应弦,把他的头掰了过来,柔声安抚道:不看了,我们不看了,马上就好了。

    宫应弦也就听话地不去看,头倚靠着任燚的胸口,低头玩儿着任燚兜帽的绳子,疼得一抽一抽的,也不吭声。

    任燚偷偷在宫应弦额上亲了一下。

    宫应弦突然猛地颤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任燚,把护士都吓一跳。

    别动啊,动的话就要绑起来了。

    不用不用,他不动。任燚看着宫应弦,怎么了。

    宫应弦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任燚,目光又落到了他唇上。

    这是第二次了,任燚似乎终于回过味来了,宫应弦是希望自己亲他吗?

    任燚试探着又他在额上亲了一下,还得防着护士看到,宫应弦的眼睛发亮,哪怕面上没有明显的喜怒,像是表情肌肉也都被封印了一般,可任燚还是能看出他高兴。

    任燚却有些哭笑不得,心想,他平常逗宫应弦,这人就时常羞臊脸红假正经,要是逗得狠了,就会性情大变,变得没节没制不是人,现在这样,反而坦诚了许多。

    任燚便又啜了他一下,这次是脸颊,然后是嘴唇。

    俩人背着护士一会儿偷亲一下,一会儿偷亲一下,像极了小时候背着家长干坏事的顽童,竟也生出几分甜蜜来。

    换完了药,任燚坐在床头剥橘子,剥出来橙黄饱满的月牙状橘子肉,送宫应弦嘴里一瓣,送自己嘴里一瓣,边吃边说:明天我爸要出殡了,不从家里走,从中队走,你也知道的,我爸以前也是凤凰中队的,不过以前不叫凤凰中队,前几年做过一次大的调整。

    宫应弦嚼着橘子,认真听着。

    任燚也不管宫应弦听不听得懂,自顾自地说着:这算是我们的规矩吧,家要是在当地的,就从中队走,我爸虽然早退休了,可他的心从来没离开过中队。这次,总局给他追加了烈士一等功。其实以前也想给他的,我跟你说过吧,我爸当年在宝升化工厂爆炸案的时候,立过一件大功,带着几个战士和工人在废墟下活了七天八夜,当时就想给他一等功,活着立一等功啊,多大的荣誉,但他没要,他说同样是一等功,他活着,他战友死了,他受不起。这次,总算是他说到这里,剥橘子的手顿了顿,有些发抖。

    宫应弦感觉到了任燚的悲伤,他抚摸着任燚的头。

    嗯,明天,明天从中队出发,听说好多媒体什么的,也会有好多人来送我爸。任燚看着宫应弦,真想带你去啊,可是你现在不能离开医院,怕伤口感染,没关系,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我爸。

    宫应弦唤道:任燚。

    任燚捏了捏宫应弦的脸:难道你真的想去?

    宫应弦僵住了,不言语也不动作。

    如果你想去,你就,点头,点头会吗。任燚点着头,像这样。

    宫应弦又僵了一会儿,点了一下头。

    任燚狂喜,这是回应,这是几天来第一次的正面的、及时的回应!这是几天来第一次正确的理解和表达!任燚狠狠抱了宫应弦一下,笑道:太好了,你会点头了!他恨不得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庞贝博士,这应该是巨大的进步。

    宫应弦又继续点头。

    任燚柔声道:我也很想带你去,但是你的伤口正在愈合的关键时期,这时候出去万一感染了就麻烦了,等你好了,就可以出院了,不会太久的。盛伯和庞贝博士已经在宫家准备好了需要的医疗设备,就等宫应弦的烧伤没有感染风险后就出院,毕竟心理治疗可能需要很长时间。

    宫应弦也不知道听懂还是没听懂,点了一会儿头,大概也累了,主动从任燚手里拿了瓣儿橘子吃了起来。

    任燚掏出手机,给庞贝博士打了个电话,把刚才的情况描述了一下。

    庞贝博士的酒店就在医院附近,不到一刻钟他就过来了,正巧邱言下了班,得空也过来,撞在了一起。

    于是三人挪到会客室,聊起宫应弦的。

    听得这些进展,庞贝博士和邱言都十分高兴,庞贝博士更是自信满满地说:这进展真的太棒了,他所有的反馈都提前了,我的药物和你的陪伴都起了作用。

    任燚也面露喜色。

    还有什么吗?还有什么别的不一样的,任何微小的细节,都要告诉我,很重要。

    庞贝博士现在要求跟宫应弦有过接触的所有人,尤其是任燚、盛伯这种亲近的人,要把跟宫应弦相处的所有细节都如实汇报。

    任燚猛然想起晚饭时的事,有些难以启齿。

    庞贝博士是什么人,心理学界泰山北斗般的人物,任燚眉毛颤一下,他就能看出端倪:你有什么没跟我说?为什么?

    任燚摸了摸鼻子,看了邱言一眼,邱言不在他都不好意思说,邱言在场他可以不要脸,反正他本来脸皮也厚实,但是总觉得对宫应弦不大好。

    邱言挑了挑眉,聪明地起身:我去买个饮料。

    邱言走后,任燚才把宫应弦有反应的事告诉了庞贝博士。

    庞贝博士更高兴了:你看,这就是他成年之后比小时候更容易治疗的原因之一,这种反应能够极大的刺激他,我鼓励你多多益善,更进一步刺激他试试。

    任燚面部肌肉抽搐:你你鼓励我?

    啊,不然还有谁能干?

    不是,博士啊,他现在,他现在是个病人,而且,像小孩儿一样,我觉得任燚觉得自己无法下手。

    第一,他身体功能没有问题,第二,他不是小孩儿。庞贝博士道,你不想帮他吗。

    我当然想,但是任燚总觉得自己趁着宫应弦生理和心理双重受损的时候那个,也太禽兽了。

    庞贝博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相信我,只是亲吻和抚摸就有这样的反馈,刺激越多,反馈也就越多,你想帮他,就不用顾忌这些。他略有些兴奋地说,这样的案例我还是第一次碰见,特别,很特别。

    任燚满脸尴尬。

    这时,邱言回来了,还给他们俩人买了矿泉水。

    三人又聊了聊宫应弦的烧伤,话锋一转,邱言道:庞贝博士,下一阶段的治疗什么时候开始?

    回家之后,在这里不方便,深层催眠要在一个他觉得安全的环境里。

    任燚并不意外,要治愈心理问题,肯定要对症下药,但他对深层催眠着实有一点阴影。

    那应弦什么时候能出院?

    根据他腿伤的进展,估计一周以后吧,只要感染风险降低了,就可以回家治疗。庞贝博士道,你拿到宫女士的签名了吗?

    邱言摇头:还没,我正在催她。

    什么签名?任燚知道他们说的宫女士,肯定是宫应弦的姑姑。

    哦,是医疗免责协议。深层催眠是有风险的,没有这样的协议我不会给任何人做,鉴于应弦本人现在没有行为能力,他唯一成年的亲属就只有宫女士了。

    任燚自然知道什么是医疗免责协议,宫应弦就曾经骗他签下,让庞贝博士给他爸做深层催眠,他皱了皱眉,余光能感受到邱言投射来的不安的目光,但他复又神色如常,原来如此,那还是尽快吧,不要耽误治疗。

    第190章

    天刚蒙蒙亮,任燚对着镜子整理领带和制服,同时与镜中的自己对望。他一身火焰蓝制服,戴蓝白相间的沿帽,金红徽章和穗带妆点在心口,他肩膀直角如刀削,腰身修窄胜松柏,尽管脸色有些苍白,仍不减英武的气概。

    他深吸一口气,戴上了墨镜。总局宣传部与媒体已经通过气,不拍他的脸,拍出来也不放,但也难免怕有遗漏的镜头,所以他还是稍做了点遮挡。

    一切准备妥当后,他看向了自己的桌子,一张16英寸的黑白照片上,他爸穿着老款的丛林绿军装,左右两边的胸口挂满了勋章,正在从容微笑。

    任燚走过去,拿起照片,笑了笑:老任,从小他们都说我像你,我不承认,我觉得我像我妈,我妈漂亮,所以我才这么帅,哈哈,但是,后来发现越长大好像确实是越像你了。

    恋耽美

    &火焰戎装——水千丞(141)

章节目录

火焰戎装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屋只为原作者水千丞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水千丞并收藏火焰戎装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