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愣住,他竟然在求她?自己最近的表现难道还不够好?她抬手环住林勋的肩膀,靠在他的头顶,轻声哄道:“我不会再离开你了,你相信我好不好?从此以后,上天入地,我都陪在你身边。”
    林勋把绮罗抱到床上,一下子就压了上来,他好像急于肯定她没有骗他一样,要得很急。绮罗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如此脆弱,所以尽量顺着他。如果承诺他不相信,她就用行动证明。
    在路上行了几天,绮罗都是昏昏沉沉的,她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根本没力气去思考。
    这一天马车正行在路上,颠簸得厉害,她早上喝水的时候,故意含着一口在舌底,趁人不注意时吐掉,此刻就清醒了许多。她故意装睡,林勋也如平时一样抱着她,没有说话。
    忽然,林勋把她压在马车上,一支箭射进来,钉在了马车壁上。外面霍然叫道:“王爷!他们来了!”
    林勋把绮罗放躺好,掀开帘子出去,很快外面就响起了打斗声。绮罗虽然早上没有喝水,眼下清醒许多,可是身子还是无力,她慢慢起身,掀开窗上的帘子看了一眼,呵!竟然来了这么多杀手!
    林勋跟霍然只带了两辆马车,十几人的小队走的小道,可看这些杀手的人数,数倍于他们,明显是知道林勋就在这里。
    绮罗想,知道换道的只有这么几个人,按照林勋的谨慎,除非出了内鬼,否则风声不会透露出去。难道他们之中,有谁是奸细?她越想越觉得不对,正在琢磨着整件事情,马车的帘子忽然掀开了,琉璃探身进来道:“夫人,杀手太多了,王爷怕您有不测,要我先带您走。”
    话刚说话,她就坐在外面的马车上,扬鞭驱动马儿。
    绮罗心想不能这个时候离开林勋,因为实在太危险了。何况她答应过,不会再离开他。她刚想开口说话,却闻到一股香味,无力地倒在了马车上。
    琉璃驾着马车跑得飞快,一下子就冲过了山道,飞驰下山。山下的平原沃地,早有人等在那里。陆云昭不时地探头张望,身边的朝夕说:“公子别着急,琉璃会把……小姐带来的。”
    暮雨张了张嘴,看到朝夕的眼神,还是不说话了。
    她话声刚落,就听到马蹄和车轮声,陆云昭面露喜色,果然看到琉璃驾着马车飞驰而来。
    琉璃停在陆云昭的面前,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大人,我把夫人带来了!”
    朝夕道:“此地不宜久留,公子请上车,我们即刻启程。”
    陆云昭点头,琉璃扶着他上了马车,朝夕和暮雨骑马跟在旁边。陆云昭看到绮罗趴着不动,忙过去把她扶了起来,抱在怀中。不过几天不见,看看林勋把人折磨成什么样了?他看到绮罗脖颈上的痕迹,只觉得心痛如绞,低声道:“绮罗,我一定会帮你离开他的。”
    绮罗悠悠地醒转过来,看到陆云昭,吓了一跳:“表哥?”
    “你醒了!”陆云昭大喜,拿过旁边的水囊放到她嘴边,“快喝些水。”
    绮罗把水囊推开,身体还是没什么力气,她恍惚间明白了什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你……你飞鸽传书给我……”陆云昭被她问得一怔。
    绮罗摇头,用力摇头,叫道:“停车,快停车!”
    可马车却没有停。陆云昭也察觉到不对,觉得有必要停下来,先把话说清楚,便扶着绮罗对外面的琉璃说:“琉璃,把车停下来!”
    朝夕策马到旁边问道:“公子,发生了什么事?”
    陆云昭还来不及说话,暮雨大声叫道:“不好了!追兵来了!”
    绮罗用尽力气吼道:“琉璃,我命令你停下来!”
    琉璃低声说:“夫人,是琉璃没有用,无法护夫人安全。琉璃这就去挡住追兵,拖延时间。这位姐姐,麻烦你来驾车继续往前走!”
    朝夕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感动于琉璃的大义,就依言跳上了马车,而琉璃则跳上朝夕的马,掉头返了回去。
    陆云昭对朝夕说:“朝夕,快把马停下来,那个琉璃有问题!”
    朝夕连忙勒马,可是马根本不听使唤,还在撒蹄狂奔。连朝夕都觉得不对了,大声叫道:“公子,这马跟疯了一样地跑,我,我没办法让它们停下来!”
    “杀了它们!”绮罗下令道。
    朝夕想了想也只有这个办法,就咬牙挥剑砍了下去。暮雨在旁边抓着马车,怕巨大的冲击力让马车翻倒,可她力量比较小,马车上还坐着两个人,马车还是侧翻出去。
    陆云昭把绮罗从马车里拉出来,两个人堪堪站稳,那边追兵也已经赶了上来,将他们四个人团团围住。绮罗抬头,就看见林勋骑着疾风,缓缓上前。他肩上还插着一把断箭,没空处理,衣袍上晕开了一圈血。他手中握着剑,剑上还在滴血,整个空气里都弥漫着股铁腥味。
    他这把宝剑轻易不拔出鞘,出鞘必见血。
    林勋用一种全然陌生的,冰冷的目光审视着眼前的几个人。朝夕和暮雨挡在前面,可是双腿忍不住打颤。她们很明白,自己根本不是林勋的对手。
    霍然问林勋要不要把人全部拿下,林勋让他把手下带远点,只命弓箭手在射程范围以内瞄准这边。他回头大声道:“听我号令,若有妄动者,格杀勿论!”
    “是!”弓箭手齐声应道。
    绮罗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这个男人有多强大,多谨慎。他先是放出话要回京,一来是引京中要杀他的人行动,二来是试探她的反应。他早就做了万全的准备,知道他的行踪一定会败露,等着刺客乖乖送上门来,同时也试出了她的“真心”。
    事实证明,她的确为了“逃跑”,联合陆云昭,把刺客引来了。
    在他冰冷的目光之中,她仿佛如死物一般。就在前几个晚上,他还低声下气,放下骄傲地求过她,求她留在他身边,她却依然选择了“背叛”他。
    她知道自己解释不清楚了。怪她大意,林勋在途中,已经好几次给了明里暗里的提示,她都忽略过去了,以为他只是毫无理由地恐慌。但是他为了防止她逃跑,在她每天的食物里,下了类似软筋散一样的东西。不仅是行动,她连思维都迟钝了。
    陆云昭道:“你的行踪是我告诉秦王的,你要杀人便冲我来,与绮罗无关!”
    林勋没有理他,俯下身看着绮罗:“你就这么想从我身边逃走,嗯?甚至不惜要引来刺客杀我?从我说要回京开始,你就知道机会来了,一边布局假意顺从,一边暗中联络他,居然让琉璃用鸽子传讯。朱绮罗,你当本王,是傻子么?”他冷笑一声,不知道是嘲讽绮罗,还是嘲讽自己。
    绮罗闭着眼睛站着,低声问道:“琉璃呢?”
    林勋命人把琉璃押上来,琉璃跪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念着:“王爷,都是我不好,不关夫人的事,都是我一个人做的!”
    她越是这么说,旁人听来,越像给绮罗开脱。绮罗痛心地问道:“为什么?”这个姑娘,她从救回来开始,自问视如亲妹。自己不会看错人,琉璃不应该是会被收买之人,但如果是旁人一开始就布在她身边的棋子呢?信任不是朝夕可以形成的,长年累月,她信琉璃就像相信自己一样。
    到头来,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
    “本王来替她说。她已经很谨慎了,前后放了两次鸽子,一次就是寻常的问候,另一次才是求救的。只不过都被本王拦下来了。但本王又模仿你的字迹,写了一模一样的上去。”林勋收剑入鞘,口气平静。
    “王爷,从这个丫环身上的包裹里还搜到了这个!”一个侍卫把一个狭长的盒子交给了林勋,林勋瞄了一眼后,在马上忽然就大笑了起来,将那东西掷到了绮罗的脚边。绮罗弯腰困难,陆云昭就俯身帮她捡起来,她展开一看,脸色变了几变!
    这是关于陵王的一系列罪证,上面有几条,甚至可以杀头。皇帝一直对陵王不放心,不知道他的野心到底有多大。但是杀他毕竟牵连太广,他从叶家案开始,就与朝中众臣有着或深或浅的瓜葛。动起来,便是一场血雨腥风,皇帝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能够动他,然而这些证据就是钳制陵王的把柄。
    没有了这些证据,陵王就是被放出笼子的猛兽,不知道会做什么。
    “你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个吧?”林勋握拳揉着额头,神色平静,嘴里说着残忍至极的话,“为了让你未来的公公高枕无忧,你死而复生,故意制造条件引本王相见,甚至不惜委身于本王,也要拿到这个东西。陆云昭,你还真是大方,拿自己的女人,来换自己的父亲。”
    陆云昭看着琉璃,又看了看绮罗手上的盒子,已经将事情猜到了七八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绮罗根本就不想离开林勋,这一切都是被人刻意安排的,让他跟绮罗跳入瓮中,再牵扯到陵王。他看了眼无力辩解的绮罗,再看看马上那个明明已经被气疯,伤透,却还假装很淡定的男人,拉开朝夕和暮雨,上前怒斥道:“你就是这样想她的?在你眼里,她就是这样的人?是,我是想把她带走,可她的心始终在你那儿!”
    “不要再说这种令人作呕的话了!”林勋打断他,“你们不是想在一起么,本王成全你们!”说着,他跳下马,重新拔出了剑。剑上还带着血,全是凌厉的杀气。朝夕和暮雨上前阻挡,几招就被林勋打了出去,他的招式又快又狠,全是杀意。然后林勋一脚踢在陆云昭的胸口,陆云昭倒在地上猛地吐出一口血。
    这个时候绮罗拼力上前,挡在陆云昭的身前,与林勋对峙。
    “死到临头了还要护着他。你以为本王不敢杀你?”林勋沉着脸问道。
    这个男人已经没有理智了。绮罗知道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听。太巧合了,一切的巧合连在一起,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林勋高高举起剑,绮罗闭上眼睛。这个时候,透墨等人闻讯也赶了过来,宁溪看这眼前的场景,心惊肉跳,不顾透墨的阻拦,连滚带爬地扑过来跪下:“王爷,王爷!您不能杀夫人,您会后悔的!您一定会后悔的!”
    透墨和叶季辰也跪在绮罗面前,齐声劝道:“王爷,请您三思啊!”
    孟亦欢下了马车,扶着婢女走过来,颇有几分幸灾乐祸。她自然不敢这个时候上前触林勋的霉头,不远不近地站着,看到绮罗满面尘土,脸上的疤痕因为没有遮盖而显露出来,低低道了句:“咦,原来她长得这么丑。”她心里有些更不是滋味了,一个面容有损的女人,王爷还当宝似的?
    不过,再宝贝,现在也已经弃如敝履了吧?一双破鞋而已。
    林勋僵硬地站着,那边琉璃忽然挣脱开束缚冲过来,直接撞向了林勋的剑。那剑没入琉璃的胸膛,穿胸而过,琉璃仰头对林勋说:“求王爷放过夫人。”
    琉璃倒下之前,回头看了绮罗一眼:“都是琉璃的错,夫人,对不起……”然后就倒在了地上。
    这句话,听在不同的人耳朵里,有不同的意味。绮罗苦笑,这是临死前的忏悔?还是继续倒打一耙?她分不清了。
    林勋将剑从琉璃的身上抽出来,厌恶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冷冷道:“把人都给我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留言的都不是好孩子,怎么对得起我日更!哼!
    ☆、第131章 恩义
    绮罗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趋前两步,大声道:“你从来就不相信我!我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你是不是从未信过!”
    平原上本来就没有遮挡,声音可以传得很远。何况是这么歇斯底里,悲痛欲绝的声音。林勋的手在袖子中握紧,脚下不停,看向愣在旁边的霍然:“愣着干什么?绑起来!”
    霍然这才惶惶然地上前,可是叶季辰和透墨挡着,他也下不去手。总不能跟自己的两个兄弟打一架吧?他跟着王爷的时间短,根本不知道这个女人就是王爷的元妃,那个王爷几次醉酒,抱着的牌位上所刻的女人,所以他不懂透墨和叶季辰。
    这个时候,远处扬起尘土,赵琛和玄影等人赶到。赵琛翻身下马,跑到陆云昭的面前,看到他胸前的血迹,抬头对林勋怒道:“你拿我的人,对付我的儿子?”他的情绪一直都是平淡无波的,连玄隐都很少看到赵琛发火。
    “那又怎样?你的儿子伙同秦王欲取我性命,难道我要容他?”林勋冷冷地说,“叔父还是想想怎么保他性命吧。”
    “他伤得很重,不能上路。我先他带去疗伤,稍后,我会亲自送他去京城,向皇兄解释。”赵琛道。
    林勋不置可否,抬腿便往前走,片刻便翻身上马走了。孟亦欢心情很好,扶着婢女也回了马车上。
    留下霍然一个人犯了难,这……这到底是绑还是不绑啊?
    陵王和玄隐把陆云昭扶起,陆云昭看了一眼绮罗,低声道:“爹,绮罗……”
    赵琛看了玄隐一眼,玄隐一个手刀过去,陆云昭便彻底昏迷了。他们如今自身难保,林勋肯放他们走已经是格外开恩,绮罗是万万救不了的了。
    绮罗看到赵琛把陆云昭带走,心中放心不少。宁溪扶着她上了马车,她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靠在宁溪的怀里。宁溪抚着她的肩膀道:“小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奴婢听说王爷受到伏击,就跟透墨他们赶过来了,王爷为什么要杀您?”
    绮罗没有力气说话,只觉得嗓子眼都跟冒了火一样,靠在宁溪的怀里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等到了下一处落脚的地方,随行的太医来给林勋治伤。那把断箭他一直不处理,陷在血肉里了,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取出来,血流如注,透墨和霍然在旁边看着都觉得疼。
    宁溪在门外徘徊,透墨走出来,特意还带上门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小姐好像在发热,能不能请太医也过去看看?”
    “这……”透墨有些为难。林勋还在气头上,虽然也给绮罗安排了房间,但是下等房。下等房说白了就比柴房多了一张床……这要是让太医过去看病,不知道会不会触怒他。
    宁溪抓着透墨的手臂,眼睛都红了:“小姐真的很不好,你让太医过去看看吧。”
    透墨看着宁溪泫然欲泣的样子,拍了拍她的手背。心想为了自己媳妇,哪怕是杀头也认了。幸好林勋包扎了伤口就睡着了,也没管别的事。太医听说是给绮罗看病,也欣然前往。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前些日子在扬州的行宫里,王爷看着可是真的快乐的。
    想必就算这位夫人一时惹恼了王爷,王爷也不会希望她受罪吧。
    太医看过之后,确认没什么大碍,就是奔波劳累,又受了点凉,嘱托好好休息,就回去了。
    孟亦欢住的是上等房,听说林勋已经睡下了,忽然很想去看看那个丑八怪住的下等房是什么模样。林勋宠着的时候,当自己是什么天上神女,态度嚣张到不行。现在跟人私奔被林勋抓到,总该知道自己身份了吧。
    她这样想着,就扶着婢女大摇大摆地出门,没想到门外杵着两个侍卫,其中一个微微俯身侧头对她说:“王爷吩咐,侧妃没有别的事,尽快休息,明天一早还要上路。”
    “什……什么意思?我还不能出去走走了?”孟亦欢皱眉道。
    “天寒,夜凉,外头危险。请侧妃早些歇下。”那侍卫又说了一句,就挺直腰板再不理人了。
    孟亦欢生气地摔上门,婢女对她说:“依奴婢看,王爷是为了您好,毕竟今天刚发生了刺客的事情。您没见到王爷为了您的安全,特意让您跟着侍卫多的一起走,自己带着那个女人涉险吗?可见他心里还是要护您周全的。”
    孟亦欢一听,觉得有道理,当即心情好了许多,乖乖上床休息了。
    在路上行了将近一个月,起先是陆路,后来换乘水路。绮罗始终处于被软禁的状态,除了宁溪,谁都见不到。她在船上的时候一直吐,却不让宁溪找太医。好不容易下了船,却吐得更厉害了,拖累了整个队伍的行程。
    透墨去禀报,林勋赶着回宫找人算账,只让他自己处置,就骑着疾风,带着霍然和一批侍卫先走了,留下透墨和叶季辰打点随行人员和物品。自从于坤告老了之后,透墨和叶季辰就是王府里的管家了。
    绮罗抬头看到他离去的冷漠背影,心中苍凉,忽然笑了两声。这一路上,虽然同在一个队伍,同乘一船,自己却几乎见不到他的面。他选择不相信,不听,不看,她毫无办法。她也不想再去解释。
    如果两个人之间,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又何谈什么爱?
    太医给绮罗把了脉之后,原先还愣了下,随后又探,确定了之后,笑眯眯地说:“恭喜夫人,您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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