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妈妈带着人在外面呢。”汪道全起身道:“王爷您回去七爷那边吧,这里奴婢替您守着,不会有事的。”
    荣王心头一暖,顿时气消了一半,他儿子知道惦记他了,还派了韩妈妈过来帮他。
    他回头扫了一眼昏过去的荣王妃,拂袖出了门。
    汪道全叹了口气掐了荣王妃的人中,她好半天才醒过来,咳嗽着怒道:“他人呢。”
    “娘娘您消停一下。”汪道全道:“王爷说的话您再不爱听,可是有句话却是说的很对,现在的您已经不能对七爷怎么样了。他是高高在上的镇国将军……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圣上的皇位都是他让出去的,单您一个还能为难的了他不成。”
    “哪又怎么样,我是他的娘。”荣王妃怒喝。
    汪道全给她倒茶,回道:“韩妈妈方才在外面就说了,七爷传话说您若是不消停,他即刻就去宫里让圣上削了爵,不单削了您的连永城伯府的一起削了,这样一来您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他敢!”荣王妃拍了身下的炕,汪道全道:“他有什么不敢的,他连剑都能架在您的脖子上,还能有什么不敢的。”
    荣王妃就想到方才剑抵着脖子的感觉,那寒气和凉意似乎还在。
    “凭什么。”荣王妃不服气,汪道全接了茶盅放在桌子上,回头看着荣王妃,淡淡的道:“说句您不爱听的。现在的七爷,您就是一肚子的不服气也得忍着。莫说您这个亲娘,就是哪天太皇太后对他不满了,也得忍着。”
    荣王妃无力的躺了下来,看着屋顶,声音嘶哑的道:“去把我二哥请来。”
    “娘娘。”汪道全无奈,荣王妃喝道:“你要是不想听我的就滚!”
    汪道全叹了口气去将永城伯请来。
    “你代我去顺天府击鼓鸣冤去。”荣王妃道:“他不孝,我就不能让他好过。”
    永城伯本来就不想来,可是又怕她真要死了,他不来心里过意不去,现在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大怒,拂袖站了起来,“你胡闹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折腾这些。”
    “我最后一次请你帮忙。”荣王妃道:“你不帮我?”
    永城伯简直是不认识她,可笑的道:“你认为我凭什么去击鼓鸣冤?就算他不孝你又能怎么样,让圣上杀了他,还是让天下人耻笑他,我告诉你,最后他毫发无损,你我却要命丧黄泉。”
    “京城的勋贵还剩几家?他这次留了我们,就证明他对我们还留着一点情。你让我去你这不是把我往死路逼。”永城伯说着说着来了气,摇着头道:“你当年不待见他,不就是因为我吗。这么多年我和你说过很多遍,大哥的死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当年我是动过心思,可是我根本没有想过要杀他,他的死是意外,意外,你听懂了没有。”
    荣王妃不相信,盯着他道:“不可能,好好的他怎么会骑马摔下来。”
    “那匹马本就有问题。而且,那日他吃酒吃多了。”永城伯不想和她解释,但是人活到这个年纪了,有的话不说可能就永远没有机会了,“现在这个时候我没有必要不认。就算是认了你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可是,这件事不是我做的,你让我怎么认。”
    荣王妃咳嗽起来,看着他。
    “你因我喜欢远山,而联想到自己家里,不待见他,防着仇人一样防着他,我干涉不了,这是你们王府的事。”永城伯道:“但是现在你反过来还要这样对他,身为一个母亲,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你对他都付出过什么。”
    荣王妃闭着眼睛手紧紧揪着床单,口中反复念着,“不可能,不可能。”
    这一切确实的因为她娘家两位兄长的缘故,她怕悲剧重演所以防着赵勋,现在她的二哥来告诉她,当年不过是意外,根本不是兄弟夺爵自相残杀!
    笑话,怎么可能。
    “你一心一意对正卿,最后他怎么对你的你忘记了。”永城伯道:“远山虽和你不亲,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害过你。大妹,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你怨不了任何人。”
    “咯咯。”荣王妃的身体拱了起来,捂着喉咙,脑子里嗡嗡响着……她这一生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她九死一生生的孩子,她含辛茹苦的养大……一个养歪了害的她身败名裂老无所依,一个自小被她赶出去,如今对她满腹的恨意。
    她这一生,到最后什么都没有得到。
    为什么,为什么!
    荣王回了家里,桌子上还给他留着早膳,他笑着问韩妈妈,“远山和娇娇呢。”
    “县主去书院了,这就要开业了,县主说她今天要晚上回来。”小丫头回道:“将军在后院陪两位小公子钓鱼呢。”
    荣王眼睛一亮笑着喝了一碗粥吃了两个水晶包子,就去了后院,赵勋很远就听到了脚步声,也没有回道,到是顾引之发现了荣王,放了竹竿歪歪扭扭的朝他走了过来。
    “我的孙子唉。”荣王将孙子抱在怀里,“钓到鱼了没有啊。”
    顾引之摇着头,荣王将他放在小小的竹编椅子上,这是冯匀亲手编的,负手上还刻着两个孩子的名字。
    “没事了。”荣王看着赵勋,道:“她往后不会再来闹了,你消消气,别和她一般计较。”
    赵勋也没有回头看,静静的看着水面,荣王摸摸鼻子在两个孩子之间坐下来,忽然,赵勋出声道:“嗯。”
    虽是一个嗯,可语气却不同于以往,荣王顿时眼睛一亮红了起来,随即嘿嘿的傻笑着。
    他总算和儿子冰释前嫌了。
    看着两个孙子,他越发的高兴得意起来,大声道:“瞧着,今儿祖父给你们露一手,晚上我们炖鱼汤喝。”
    话落,拿了鱼竿坐在水边钓鱼,祖孙三代静静的坐在河边钓着鱼。
    顾若离从书院回来时已经快入夜了,她洗漱了一番一家人说笑着在桌边坐下来,顾若离看着桌子上的榆钱饭,顿时高兴的看着方朝阳,“娘,您今天下厨了啊。”
    方朝阳没说话,顾若离就笑着给两个儿子一人盛了一点,“快尝尝,你们祖母亲自做的榆钱饭,独此一家味道绝美。”
    “爷。”孙刃在门外喊了一声,赵勋起身出了门,孙刃道:“库宁宫来了位公公,说太皇太后请您和王爷入宫一趟。”
    赵勋回头看了一眼其乐融融说着笑的暖阁,微微颔首。
    过了一会儿荣王和孙刃一起出来,赵勋骑马在侧门外等着,荣王坐着车出去,掀了帘子看着儿子道:“你祖母请我们入宫,什么事可说了?”
    赵勋没有看他,回道:“没有。”
    “没有啊。”荣王嘀嘀咕咕的放了帘子坐回去,过了一会儿他又掀了帘子看着外面,“会不会是为了你母亲?”
    赵勋皱眉,荣王顿时改口,“为了那个女人?”
    “不知道。”赵勋回道:“去了就知道,何必猜。”
    荣王哦了一声又坐了回去,在宫门口下车父子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等快到坤宁门和御花园的岔路口时,荣王就笑着道:“你还记得不,你小时候幽回那里头发现了一个马蜂窝,一个人拿棍子给捅下来拉了,弄的后花园里到处都是哀嚎声。那时候是五岁还是四岁来着。”
    赵勋沉默着,过了一会儿道:“五岁。”
    他不记得他捅马蜂窝的事,但是记得荣王妃罚他跪祠堂的事,那个祠堂黑洞洞的四面穿风,像是很多人在哭似的,他直挺挺的跪足了两天直到晕过去了才被乳娘哭着抱出来。
    荣王摸了摸鼻子没有再说,显然也想到了那次荣王妃罚赵勋的事……他那时候在京城,也听汪道全说了,不过那时候的他没有心思管,所以连家都没回。
    现在想想,真的很懊悔,才几岁大的孩子关在祠堂里,可定是又饿又怕……
    两个人进了坤宁宫,邱嬷嬷亲自在宫门外等着,看着他们进来忙迎着父子二人进去,太皇太后坐在罗汉床上,招着手道:“你们过来坐。”
    两个人坐了下来。
    “方才荣王府那边来回禀,荣王妃怕是不行了。”太皇太后说着叹了口气,看着赵勋道:“早上去你门口闹腾了是吧?”
    赵勋嗯了一声。
    “死不了。”荣王道:“一直说死,死了一年多了,今天还有力气去闹一下。”
    太皇太后无奈的笑,指着他道:“这个家都是你作的,你要是好好过日子,何至于闹成这样。让远山二十多年也没过好。”
    荣王嘿嘿笑着,面露愧色。
    “行了。这回怕是真不行了,你们也想想着后事怎么办。”太皇太后道。
    赵勋淡淡的道:“按祖制办。”
    “那行。”太皇太后颔首,这事儿就算定下来了,“既然远山也这么说,那哀家就吩咐下去,这事儿让礼部的人费点神。你们父子该怎么做就这么做。多余的就不谈了。”
    荣王应是。
    “用膳了吗,没有的话就留在这里用吧。”太皇太后看着两人,荣王没说话,赵勋道:“来时正准备吃。我们就不叨扰祖母了,还是回去吃吧。”
    太皇太后就笑了起来,摇着头道:“现在最自在舒服的就是你们一家子了。哀家瞧着都羡慕的不得了。”
    “那您和我一起去吧。”荣王见太皇太后不骂他了就凑着上前去,“粗茶淡饭,就图一个心安和睦。”
    太皇太后就打了他一下,“行了,也是丢了五十奔六十的人,当着儿子的不要没脸没皮的。”
    荣王嘿嘿笑着。
    “娘娘。”说着话邱嬷嬷从门外进来,低声回道:“汪道全进宫来报丧了,荣王妃……去了。”
    太皇太后一愣,荣王脸上的笑容也是一僵,都回头看着赵勋。
    “我回去换孝服。”赵勋起身出门,道:“后事我来办!”
    人活着什么情都不要讲,死了就不一样,一个儿子该做的,他一样都不会少。
    这是还她的。
    顾若离听到消息和方朝阳也是一时惊诧,过了一会儿方朝阳道:“死了后,省心省事。”
    “韩妈妈。”顾若离吩咐韩妈妈,“让大家赶工缝孝服麻衣出来,一会儿您先带着人去荣王府帮着汪道全处理。”
    韩妈妈应是。
    “永城伯府那边肯定也要去人。”顾若离将两个孩子给乳娘,和方朝阳道:“娘,这两天您别回去了,我要是过去这里就只能交给您了。”
    方朝阳嗯了一声。
    ☆、297 先生
    赵勋的态度,决定了大家对荣王妃的态度,当他穿着孝服出现在荣王府后,第二日这边已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顾若离因为有身孕,不出面迎客,只在暖阁里陪着大家说话。
    赵勋静静立在灵堂里看着陈放着的棺木和灵牌,许久都没有说话……他少年的时候恨过的,恨的咬牙切齿,还甚至暗暗发誓有一天他凭着自己的努力登上权力之上时,他要灭了荣王府的满门。
    只是,后来他真的成功了,那些想法就渐渐的没有了。
    恨一个人也需要心力,他连这些都不想浪费在这些所谓的至亲身上。
    大家两不相干就是最好的,他姓赵却不再是荣王府的二公子。
    两边来往的人看他这样也都不敢上前来说话,永城伯从里面出来,站在他面前看着他,道:“远山,能……听舅舅说几句吗。”
    后来的许多事,他们甥舅也早就不来往了。
    赵勋没说话也没有走,永城伯顿了顿,道:“你娘走前只有我在身边……她抱着我哭了,自从你大舅去世后,她对我一直很敌对,就算来往也都是不走心的,今天第一次抱着我哭,喊我二哥。”
    永城伯说着也红了眼眶,毕竟是嫡亲的兄妹。
    他看着赵勋又道:“她不待见你其实是因为我,想必你早就猜到了,她觉得你大舅是被我害死的,所以,就害怕有一天你也会害死正卿而抢夺爵位。”
    他想到昨天荣王妃最后的样子,抓着他的手,质问道:“二哥,我要死了……你告诉我,你刚才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我不骗你。”永城伯握着她的手,眼泪也落了下来,“大妹,我当着你的面对天发誓,若我真的害死了大哥,就让我即刻死了,永世不得超生!”
    荣王妃咯咯的笑着,目光涣散了起来,“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有什么用……正卿死了,远山和我成了仇人。我这一辈子就生了这两个孽障,到最后我要死了,却没有一个人来送终。二哥……真的是我错了吗。”
    “是你错了。”永城伯给她擦着眼泪,低声道:“都是一家人,你该说清楚的。而且,孩子的性子就跟面团一样,那么小的时候,全凭着你捏。就算你担心远山,觉得他聪明戾气重,你也该去化解而不是将他推出去,让他的戾气更重,让他视你为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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