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琐事 作者:金桫椤

    &晋末琐事——金桫椤(34)

    刘牢之本来指挥孙恩在战场上作威作福,一副胜券在握的高姿态,谁知依计铲除了谢琰之后,立刻蹦出来一个谢重主持大局。这个谢重没有什么能耐,根本不禁打,正是摧枯拉朽之时,他又请来一位极其厉害的援军。

    本来顾恺之兴兵前来,就已经很难对付,这位幕后的控局之人更加厉害,竟然让他在战事之中也屡屡受挫,况且孙恩的部队也都是些不中用的草莽,一时之间,战局上连连吃亏。

    而此人竟然只保住徐州各地井然有序,却不下狠手除去孙恩残部,让战局看上去平分秋色,拖延至朝廷下旨,抬举了这位横空出世的谢重,在徐州之事上与自己平分秋色,这位对手真是心思深重啊!

    既然大局已定,再留着孙恩这余孽,只能是作茧自缚,若是他反戈一击,将自己也卖了出来,定然要受天下人征讨。不如将计就计,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第53章

    一无所知的孙恩还在丹徒横行,却遭自海盐追来的刘裕部队率军猛攻,慌乱之下属部纷纷堕崖遇溺,一时间折损大半。孙恩见势头不对,怕是刘牢之得了会稽五郡就要卸磨杀驴,只得逃返船上躲避锋芒。

    可是刘裕此人亦是草莽出身,勇猛有余,实战不足,更别说是海战了,对峙了月余,孙恩断定他毫无建树,又自恃部众人数多,于是决定重整旗鼓,直接进攻建康,推不翻皇帝老儿也要将刘牢之的恶行公布于众。

    建康民众得知孙恩再次逼近都十分恐惧,一时之间,纷纷携眷出逃。战事愈演愈烈,南郡的封二公子坐不住了,马上去信建康,询问支妙音有何打算,要不要自己前去接应,帮她出逃。可是支妙音却回信,一切安好,不必忧心。

    依孙恩最先的打算是,兵贵神速,攻其不备,但是没有想到,自己行航所使用的楼船,因为遇风力不支速度缓慢,临近建康时,已错过战机。

    不仅如此,连平日里只顾鱼肉百姓的司马尚之,都已经集结兵马,帅部入驻建康,准备抵御来犯,更加令他胆寒的是刘牢之听闻刘裕出师不利,竟然亲自率军自会稽赶来。

    孙恩畏惧刘氏强兵硬弩,又善于使用计策,自己在徐州使的招数,都是刘家所指点,若是真真犯在此人手中,定是尸骨无存,于是不敢继续前进,反北走郁洲,建康的危机瞬间便解除了。

    刘裕被刘牢之斥责之后,只好率兵继续讨伐,多次追击孙恩军队,此时孙氏反贼实力已是由盛转衰,又忌惮被刘牢之追上,被逼沿海慌忙退走。

    刘裕亦得到的是斩草除根的密令,不断的率军追击,在沪渎、海盐再败孙恩,此时的孙恩已经是强弩之末,在属下拼死护主的情况下,终究逃亡海上,没了行踪,留下了一条小命,可是他元气大伤,一时间偃旗息鼓,休养生息。

    刘牢之得到密报孙恩竟然没有死,怒不可遏,又怕事情败露,只好亲自严防死守在会稽各郡,再次命令刘裕堵塞海上要道,不让一只鸟飞过,如遇孙贼立即斩首。

    战事凶险急坏了建康城中的显贵,如今天下太平了,却有一人日不能食,夜不能寐,正是谢重。

    徐州吃紧,陶姜老师为大义前来助阵,才数月,这战事竟然全然消馈了,老师自然不能久留了。

    联合顾恺之出战的这几个月,几本上没有与老师单独相对过,出入都有个顾卿在身边保驾护航,好似离开那人的眼,自己就又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如今有一肚子的话,再不好好说说,又难见一面了,思来想去,还是要与老师长谈一次。于是谢重伫立于老师的窗前,请他出房一叙。

    良久,陶姜还是出现了,只是外厅间也霎时灯烛掩映,一身影在中堂夜读,分外明显。

    自从来了徐州,无论何处安居,陶姜都要选择与顾恺之同院,若有东西间相邻的,便选择这样的。像是故意躲避什么,也从不单独会面谢重,只要是此人前来拜访,定有顾卿在场。

    这次谢重把洽谈之地,选在庭院的石桌石凳上,顾卿知道他这是显示自己的诚意,便没有从旁侍立,而是选择了可一步冲出救驾的中堂。

    入冬的时节,本不该在外约见老师,只是若是不如此,就无法与老师单独见面。谢重准备了加厚的软垫,外烧的碳灯,脚炉手炉,棉羽的大氅,给老师御寒。

    把老师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后,他吩咐仆从都下去。

    谢重道:徒儿已多年未见老师,甚是思念。

    陶姜没有说话,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动作,像是无波无澜。

    谢重见老师如此,便知道当年之事,确实万万不该,便道:徒儿真心悔改,只愿做老师粗使下人,服侍老师,孝顺老师,不做他想。请老师再给徒儿一次机会,不要推拒。

    陶姜仍然没有说话,也没有流露出半分意向。

    谢重又真诚的道:年幼时,是徒儿一时冲动,惹怒了老师,可是这十几年,老师也该原谅徒儿了罢!毕竟徒儿是真心

    往事莫提。陶姜终于蹙起了眉,打断了他那些无端的妄想。

    谢重立刻道:是。徒儿尊命,只是,老师已是知命之年,又常年缠绵病榻,徒儿实在心痛,想亲自侍奉老师。

    不必了。陶姜道,你我虽有师徒之名,却没有师徒之分,谢公子,请忘怀罢。

    谢重有些着急,便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师怎能让我忘怀?

    陶姜道:若你真心认我为师,又如何会做大逆不道之事?多说无益。

    见势,陶姜就要起身告辞。

    谢重忙起身,道:老师听我一言。当年我顽劣,不知何为真情,可是我读过了老师的心血,知道了老师的心情,便对自己所做之事更加悔恨。

    陶姜听到此处,才略止了止动作,听他接着说。

    谢重又道:老师若是不能原谅谢重,也要给谢重一个赎罪的机会,今生今世,我愿凭老师差遣,刀山火海,万死不辞,绝不冒犯老师,绝不违背老师,如若违背,犹如此灯。

    说着,谢重将桌上一盏灯炉高高举起,重重的摔在远处,那灯瞬时便碎成一块块。闻声,屋内之人,箭打似的冲了出来,陶姜对他摆了摆手,那人才再次回到屋内。

    陶姜道:如今你初在徐州执掌政事,怕是诸多不懂,我倒是可以从旁指点一二,若是为了此事,你便不用费心了,暂时我还不打算回南郡。

    谢重欣喜若狂,道:老师不走?甚好甚好。只是,徒儿并非为了这州府之事,只是徒儿的一片孝心而已。

    陶姜道:若你真心改过,你我再续师徒之分,倒是也可以商量,只是我能否信你?

    谢重躬身施礼,道:老师在的一日,我便尊师如父,绝无二心,请老师放心。

    陶姜道:既然如此,你且说说徐州之事罢。

    谢重知道老师的意图,便道:老师之志乃是灭亡一族,徒儿幼时便深知此事。只是徒儿不知,为何老师现在竟然为桓氏所驱驰,殚精竭虑,如此辛苦疲惫。

    陶姜道:谢珝来南郡之后,见我笔记便知晓我之身份,提点我几次害桓氏不成,早晚被他所疑。并且桓氏乃大统之命,若是不见此人攀至顶峰,就不能彻底除之。

    谢重道:谢珝之言,确实可信,他在建康城中一切安排皆是我所应对,他曾卜之卦,无一不精准,天地命数,皆可知,连日食月吞也可预见,如果这样,只能相助于桓氏了。

    陶姜点点头,道:此人虽有通天之能,却不可乱用,只能在危机时给出决定一击,至真至诚之人,在撒下弥天大谎时,方可说服旁人。

    谢重道:谢琰一向与桓氏交好,老师不必忧心,此次去桓氏府里做客卿也是徒儿的安排。

    陶姜摇摇头道:即便当初你不助他投奔桓氏,他还是会去。

    谢重道:老师何意啊?

    陶姜道:此二人早生情愫。

    谢重道:绝无可能。谢珝从小心属王恭,怎会突然生变?况且还是对他的仇人,这绝不可能。

    陶姜道:天下万物,皆有变,人之情愫最为动荡,何况此二人乃命运所引,皆是在最不可能相遇时交錯。

    谢重突然抬起眼,盯着陶姜,缓缓的道:若是心属一人,可随时而转,老师又怎会孤苦半生?

    陶姜瞬间一滞,转身便要回房。谢重一步上前,从后面抱住了他。

    陶姜的声音冰冷起来,道:果然恶习难改。

    谢重道:老师乃我心中唯一挚爱,今日此举,乃是最后一次,老师念在我多年朝思暮想,就容我这一弹指的无礼罢。

    陶姜似乎感到有滴滴温热,顺着他的耳廓流淌下来,钻入了自己包裹严密的脖颈,便没有做声,也没有反抗。

    只是背后之人,渐渐的从蓦然落泪,变成了轻声呜咽,有愈发加剧之态,陶姜心中百转千回,也许是自己的命运不济,惹的身边之人,也都没有善终。

    自己的爱人相龙,为了助自己安身立命,惨死狱中。当年帮助自己走出困境的谢安,最终被朝廷所疑,病死榻上。闻记老板也是因为相助自己而身死,甚至连闻记书社也消亡在世。连帮助自己掩盖身份的内使都惨遭他人毒手。

    如今爱慕自己的人,却多年受到内心的垂问与折磨,为了自己,终身未娶,却也得不到半分回应,确实可怜。

    这样想着,他缓缓转过了身,将哭泣之人搂入了怀中,道:是为师不好,师父此生只能不负一人,早已选定了人,只能有负于你了。今生相欠,来世再报。

    怀中之人点点头道:师父,我想你。

    好一副师慈徒孝的感人场面,本以为一切执念都会随这呜咽之声消散的干干净净,却有一人,在暗中露出了餍足的微笑,他深深的吸着老师身上的味道,心中一万次抚过怀抱之人的全身,任泪水汩汩流下,笑晏如花。

    第54章

    东海余孽再一次销声匿迹,顾恺之将军便撤出徐州,赶赴荆州复命,桓玄见顾将军并未接陶姜先生回来,很是惊奇,不过既然他是谢重的老师,想必要与爱徒商量徐州之事,便没有多问。

    近日边境无犯,顾将军便不必再快马加鞭赶回,桓玄想留将军在南郡多驻留些时日,商讨之后再相定夺。

    封尚在书房中跺来跺去,一边长吁短叹,一边转着圈,晃的桓玄好不心烦。

    桓玄道:当初你不是对建康之人甚是恐慌么?

    封尚道:如今又怎能一样呢?

    桓玄笑了,道:如今有何分别?

    封尚似乎被问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桓玄又道:片叶不沾身的封公子这是春心萌动了?

    封尚正要大吼以示清白,这时,内使挑帘,谢珝进来了,他立刻人也不晃了,声也低了,变得乖顺非常。

    桓玄脸上不自觉的带着笑意,迎了上来,与谢珝低低的说着话,两人一前一后的到书案边,坐定,桓玄便主动为谢珝铺纸研磨。

    谢珝写道:建康城如今一切安好,封公子莫要惦记城中之人,如今最为安全的莫过于建康与南郡,反而徐州之事,有些棘手。

    桓玄道:我也是这么说,可是封二公子,这次是动了真情了,如何也听不进去。

    封尚连忙去看谢珝的脸色,道:一派胡言,旧友而已,自然惦记。在建康之时,受娘子照顾颇多,怎可弃之枉顾。

    桓玄道:娘子?叫的如此亲切,还说只是旧友?

    封尚道:我不与你说,我与珝公子说。

    谢珝抬头看看封尚,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安心。

    又写道:如今顾将军驻扎城外,有何调派?

    桓玄道:此事我正想与彖之商议。

    封尚有些不满,插言道:为何不与我商议?

    桓玄道:你心中除了那娘子还有他人?

    封尚不张口,暗暗瞟着谢珝。

    谢珝写道:顾将军此次居功甚伟,应好好犒赏,只是那刘牢之如今凭借自己两次大败孙恩,十分猖狂,下一步怕是向朝廷要挟更多封地,我们要有所准备。如此顾将军,暂时不要回军,可以再兴讨贼之名,回守徐州占据要地,以防生变。

    桓玄点点头,想着谢珝真是有颗七窍玲珑心,既能参透天机,又能商议要务。此生此世,他桓敬道究竟何德何能,可以让彖之陪在他身侧啊!

    想是这般的思虑让眼中带上了灼热,谢珝突然抬头,与他那会说话的眼神对了个正着,两人不禁心中都是一动。

    封尚哪里能体会二人那些小动作,出言打断道:如今司马尚之、刘牢之还有孙恩,都想趁机攻破建康,推翻道子的权势。我越想越觉得妙音该来南郡避祸。

    桓玄道:那不如你亲自去京口接她一接罢。

    封尚道:我多次写书信前往,只是她不允啊!

    桓玄笑着道:哦~原来是一厢情愿。

    封尚又一时语塞,半天不知如何开口,哀怨的望向谢珝。

    谢珝写道:司马道子根深蒂固,并不是几个武夫可以辖制的,除非天下的兵马联合揭竿,不然这棵大树不会倒,妙音娘子深知朝中变换,不会只身犯险的。

    封尚又点了点头道:珝公子言之有理。

    谢珝又写道:封公子惦念佳人之情,真是令谢珝羡慕。

    一句话写完,桓玄笑的开了花,封尚则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印象中谢珝很少开玩笑,万事万物都是置之不理,没有到刀尖上,脖子都不会动一下,此时将玩笑写出,更是令封尚无话可说,毫无还嘴的余地。

    不过桓玄大笑之后,一只手按在了谢珝执笔的手上,轻轻道了句:彖之有我。

    顿时间,封尚觉得这间书房,再次变成了当年游山玩水时的马车,他真是一秒都呆不下去,刚想夺门而逃,小童端着谢珝的药膳汤进了书房。

    谢珝自战场上回来后,一直纤瘦的令人心疼,于是桓玄每日要厨房炖药膳为他滋补。自从顾将军从陶姜先生身边带回了小童,药膳的一应相关准备都交到了他手中。

    童儿回来了,封尚便不急着走了,望着那小背影,目光生辉。见桓玄接过汤盅,小童一时无事,便喊他过来。

    封尚许久未见这小家伙,不自觉便想丈量下他的身高,可是无论从哪看去,这孩子竟然分毫未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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