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竹马 作者:江甯

    &戏竹马——江甯(32)

    李肃忧心忡忡的离了凤栖宫,心烦意乱下,又不知往哪儿去,不知不觉的,竟走到了顾府。

    听了包进来报,阿清小心翼翼的瞥了眼顾衍,只见他适才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脸,瞬间黑如锅底。

    他趴在被窝里闷头笑个不停。

    顾衍郁闷的看了他一眼,想过个二人世界,怎么就这么难呢。果然府上不好呆,下次还是带阿清去小山谷竹屋吧。

    我去见殿下,你若无聊,便找个话本子看看吧。

    阿清笑眯眯的朝他摆摆手:你不是叫我少看话本子嘛,没事儿没事儿,你去忙你的,我正好研究研究我的神弓巨弩。

    说着,将兵器图纸扯了过来,趴在床上,托着下巴,认真琢磨起来。

    顾衍沏了壶茶,放在他手边够得到的位置,这才离开。

    及至书房,便见李肃坐在圈椅上,拧着眉头,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着圈椅扶手,颇有几分烦躁。

    殿下这是怎么了?

    顾衍的声音叫李肃回了神儿,他脑中先是空白一片,随即又想到凤栖宫的皇后,不免叹了口气:谨之,我最近总有几分心绪难安,也说不上是为什么。

    殿下许是这几日累着了,难免胡思乱想。

    李肃捏了捏眉心,一夜未睡,眼中疲态尽显:这个豫王恐来者不善。

    殿下既然看出来了,便更应该打起精神,好好防范。莫叫那些背后宵小,钻了空子。

    可我总有一种无力感,就连那些年在止云宫时,都没有过这种感觉。我甚至觉得,豫王这次,是冲着我来的。

    殿下稍安勿躁。咱们行的端做的正,身正不怕影斜,没有做过亏心事,便不怕他耍什么花招儿。不管他做什么,殿下只记得,这是在我大梁。容不得他人放肆。

    虽然顾衍也没有说出个一二三来,但有他这番话,李肃莫名觉得安心。

    就好像五年前,尽管情况严峻,但是他就是知道,就是坚信,只要有顾家军在,北疆便永远不会失守。

    他们总是有这种让人心安的魔力。

    李肃告辞后,顾衍一贯清冷的面容,也起了一丝涟漪。有时候人对于未知的危险,是有一定的预知的。李肃性情沉稳,不骄不躁,极少见到他这般模样。而能让他失了往日稳重的,必定是很不好的预感。

    眼下圣上尚未恢复五皇子李肃的太子之位,无形之中,给了二皇子李端希望,但同时,也是将这二人架在火上烤。

    假设当年北疆之战,杨吏确实是奉了二皇子之命,那么是不是也说明,李端和大齐一直都有往来。他们的目的是侵吞顾家军,扶持明家军以壮大自己的实力。

    当年大齐在穆兰山败了薛清后,完全可以趁势一举拿下土城。明家军再强势,作为一支没有经历过几次战役的新编军队,根本不会是当时势头正盛的大齐军队的对手。

    可明家军却在那一战中,胜了。大齐损兵折将,甚至在那一役中,折损了一位皇子,不得已而退兵。

    其后,大齐朝廷也陷入了血雨腥风的皇储之争,直至今年年关,以皇长子被幽禁,皇四子总览朝纲结束。大齐皇帝年迈,眼下的大齐,可以说全权由皇四子掌控。

    若二皇子李端与大齐的人有所勾连,那么他们之间,又达成了一个什么协议呢。为何这么多年,都未曾露出一丝马脚。

    再说南唐,南唐与大梁世代交好,就算豫王要纂权夺位,那也是南唐内部的事儿。无论何人掌控南唐,都势必不会与大梁撕破脸面。毕竟南唐夹在大梁和南蛮中间,但凡脑子正常些,都会选择与大梁合作。

    可豫王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那么豫王,在这场棋局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顾衍在花厅枯坐许久,脑中渐渐捋出一条线来,只是到底是不是这样,还需要进一步证实。

    第二日,阿清和顾衍一同出门,一人往皇宫方向,一人往尚武堂去。

    若是身子不适,再请一日假便是。不必这么心急的。顾衍颇为忧心的看着阿清略有些苍白的面容。

    嗨,哪就那么娇气了。你是没看见季少庸和七殿下那眼神,若是我再不去,指不定被他们笑话成什么样呢。

    谁敢笑话你,本将军缝了他的嘴。

    阿清白了他一眼:缝上嘴你也缝不上一颗八卦的心。

    到了尚武堂,阿清率先下车,顾衍将一个精致的小食盒递给他,道:都是你爱吃的点心,若尚武堂的饭食不合胃口,就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阿清眉梢愉悦的挑了挑:阿衍哥哥真是细心。

    顾衍温柔的顺了顺阿清的头发,这叫迎面而来,尚未吃早点,腹中空空的季康,猝不及防的被迫吃了一嘴狗粮。

    然后望着尚武堂的早点,季康颇有几分食不知味的感觉。

    顾亭那倒霉蛋,被顾衍罚跑,累了个半死,今晨华丽丽的迟到了。顶着饿的叽里咕噜的肚子,又被先生罚了站,简直惨不忍睹。好不容易挨过去了,这季斐好死不死的来挑衅他!

    当然,顾亭纵然累到极致,但这一早上就丢了脸,让他自觉男人的尊严受到了挑战,于是,季斐便成了他找回男人尊严的发泄口。

    原本听了李穆的话,自信满满的季斐,又一次被顾亭揍成了猪头。

    他握着两颗滑溜溜的鸡蛋,在脸上滚来滚去,小嘴撅的高高的,十分委屈的控诉道:你不是说今日挑衅顾亭,一定能打败他的嘛。

    李穆用小扇遮脸,不忍直视道:谁知道顾亭都这样了,还能硬撑着一口气去揍你。果然,镇北将军府的人,不能轻易招惹。阿斐啊,你以后,还是老实点儿吧。

    季斐秀气的眉毛瞬间耷拉下去了:这么说,我这辈子都打不败顾亭了。

    李穆拍了拍季斐的肩膀:顾亭是跟着少将军上过战场的,真刀实枪拼过的人,总归是跟咱们不一样的。

    战场季斐颇有些向往。日后,我也会上战场,用我所学,守护我大梁边境。

    这之后,季斐再也不去挑战顾亭了,上课也不偷懒犯困了。就连李穆日常找他出去闲逛,都被他推拒了。这让季康欣慰的同时,又觉得自己受到了打击。

    他耳提面命这么多年,都没能让这小子意识到保家卫国的责任和信念,可在尚武堂短短月余,这死小子的性格就来了个天翻地覆的变化,让他始料未及。

    哎怎么办,莫名有种被所有人都抛弃了的孤寂感。

    好在阿清还算有良心,在那日实战演练中提到过组建奇兵一事,这几日功夫也草拟了个章程出来。在与顾衍商议后,又将这章程送到了季府,若没有什么纰漏,便打算呈交圣上,将此事付诸行动。

    成康帝对顾衍和薛清一向是信任有加的,这东西他只看了一眼,便立马敲定。阿清的意思是,这奇兵最好不为外人知晓,作为大梁最隐秘的一支军队。

    是以,成康帝没有惊动任何人,几人一番商量后,将此事交给季康去办。

    没办法,阿清病娇一个,他只负责说说话,顾衍又有兵部的事儿要忙,独独剩他一个闲人了。

    是以,这段日子,季康都在观察着,尚武堂第一批录用的人,都比较符合要求。于是,他提议扩招,待送走各国使团后,正式启动大梁的武举考试。

    而与此同时,尚武堂首批三十人,也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季康潜移默化的按照阿清的标准训练着

    但所有人都知道,一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上京城这几日,不知从何时何地开始,竟流传起了当年靖南王薛慎的事迹

    第47章

    薛慎薛将军乃是咱大梁立国以来,第一位以异姓封王之人。据说,当年我朝历经九王夺嫡,河北叛乱之后,国力衰微。大齐趁机侵犯我大梁国土,大梁风雨飘摇,边关百姓苦不堪言,是薛将军力挽狂澜,平息北疆之争。后又奔走南唐,平南蛮,定南界。真乃是我大梁英雄也。

    说道薛将军,又不得不说说南唐穗禾公主。听闻,这穗禾公主乃巾帼英雄,女中豪杰。女扮男装在我大梁游历,与薛将军一见如故,并陪同薛将军定北疆,安南唐。伉俪情深,鸳鸯眷侣,羡煞众人。其后,穗禾公主与薛将军缔结良缘,安守颖城,我大梁与南唐和平共处,南界繁华一时。

    可惜,天妒英杰,薛将军安分守己,为我大梁立下汗马功劳,末了却遭奸人陷害,家破人亡。所幸苍天有眼,薛将军沉冤得雪

    哎,人都没了,再昭雪又有何用啊。

    谁说不是呢,薛将军护我大梁这么多年安定,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心狠手辣。

    阿清坐在茶楼角落里,听着说书人讲他父亲的故事。

    他出生在颖城,那时父亲身上早已褪去战场上的戾色,成了和别人一样的普通父亲。

    他有时严厉,有时温暖。他记得,父亲常喜欢把他抱在怀里,坐在院子里的紫藤树下,给他讲过去军中的趣事儿。

    母亲总会拎着父亲的耳朵,叫他莫说那些血腥的事儿:孩子还小,若吓到了还了得。

    父亲总是含笑对母亲说:我薛慎的儿子,日后也必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岂能被这等小事吓坏了去。

    小小的团子窝在父亲温暖的怀抱中,咯咯直乐,也学着母亲的样子,去拎父亲的耳朵。阿清不怕,不怕哦。

    薛慎瞪起眼睛,小小团子还是不肯松手,他无奈又委屈的对妻子撒娇:瞧,咱儿子胆子大着呢,连他爹的耳朵都敢捏。

    母亲大笑,她笑起来时,美丽的眸子里盛着星光,比满院子盛开的紫藤花还好看。小小团子怎么看都看不够。

    传闻穗禾公主美艳无双,就连当今都十分欣赏呢。且穗禾公主在南唐时,那争抢着要当驸马的人,都能绕着咱大梁皇宫好几圈了。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若世上真有这等奇女子,我就是拼了命,也要跟薛将军抢夺一番。

    你可得了吧,就凭你,连薛将军一根毛都比不上。

    嗨,我这不就是想想嘛。

    听着众人越说越离谱,阿清眉头微蹙。走了几个茶楼,说的故事大抵都是关于靖南王的。更有戏楼里,甚至编出了不少的话本子。演尽了当年的一番爱恨情仇连阿清自己都不知道,这些匪夷所思的事儿,都是怎么编出来的。

    当然,你若仔细去听,大概不过就是靖南王有多英俊潇洒,风流不羁,惹的多少女子爱慕。穗禾公主有多美丽端庄,引得无数女人嫉妒不已。

    虽然说的隐讳,可阿清还是从中辨别出了,这当中有长公主,甚至皇后的影子。

    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阿清唇角勾了勾,这么快就动手了么。

    在这个时候提及当年靖南王府灭门案,他们想干什么。

    空穴不来风,无缘无故提到当年之事,一定有所图谋。靖南王府案发生的突然,处理的也很迅速。结案之时,瑞王亲口承认,是自己不甘俯首称臣,意图分化靖南王和圣上之间的关系,借机毁了靖南王,断圣上一臂。涉及此事的一应官员,也都得到了相应处罚。顾衍说道。

    阿清道:你那时说,是瑞王行事仓促,才让圣上抓住马脚,一举歼灭。可回想起来,若瑞王有能力调动这么多人,甚至将手伸到颖城去,那么他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豫王出现后,紧接着便传了当年旧事,我猜测,当年靖南王府案,少不了豫王的身影。

    顾衍点头:没错。凡事总有目的,咱们大梁如今最为重要的一件事,便是皇储之争。也就是说,突然提及此事,目的便是阻止圣上恢复五殿下的太子之位。毕竟当年进攻靖南王府的人,是皇后的母族,陈家!

    当年陈壁说,起初收到剿灭靖南王府的诏书时,他并未动手。可最后还是动了手,是因为手下人被收买了。陈家作为皇后母族,大是大非上,绝不含糊。陈壁其人,也颇有将门风范,他带出来的兵,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可当时,陈家军中却有近大半的人突然反水,其中不乏陈家亲军。那么问题就在于,究竟是谁收买了陈家军。

    这个问题,在揪出瑞王之后,便被众人忽略了。陈壁自尽,此事也无从查起。而今旧事重提,我也是突然才想到这一点。私以为,这或许才是问题的关键。

    当时年幼,看不懂朝局。靖南王府出事后,陈家忽然沉寂了。说是因为陈壁害了陈家军,陈家众人无法面对圣上,是以慢慢淡出了朝廷,倒也说的过去。可如今想来,这当中又似乎总有些不寻常的地方。

    阿清品了品这话中意思,瞳孔微缩:陈家人,过于自责了。

    没错,凡事都要有个度,陈家人态度太过谦卑,总是让人觉得,他们在心虚。

    可心虚什么呢?殿下说,这几日皇后情绪不对,只说身体不适,对殿下避而不见。就在豫王进京之后,你说

    阿清放下茶杯:皇后一定知道些什么!

    二人从茶楼出来,已暮色渐沉。因近日兴起的靖南王旧事,大街上倒是比往日热闹许多。

    阿清和顾衍没有坐车,而是沿着宁武大街往回逛。偶尔会停在小吃摊前,买上些上京小吃。

    阿衍哥哥,我们去吃汆丸子吧,就如意巷口那家,好久没吃了呢。

    好啊。

    二人寻了角落坐下,见街上车马往来,行人嬉笑怒骂,伴着小贩叫卖的声音,好不热闹。

    好好吃饭,吃饭的时候,不要总是去瞧热闹。顾衍夹了小菜在阿清碗里。

    阿清却始终盯着如意楼看。

    顾衍回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疑惑道:怎么了?

    阿清摇了摇头:没什么,刚才好像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背影,只是一时间,想不出是在哪儿见过。

    许是早前上京城的哪位朋友吧。顾衍说道。

    阿清按下心中疑惑,低头吃丸子去了,只是心里却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似乎有什么秘密就要喷薄而出一样。

    他用力去回想,却总是看到一片模糊。

    对于那些丢失的记忆,阿清已经捡的差不多了,独独穆兰山中发生的事儿,至今碰不到一丝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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