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软糖(重生) 作者:许从容

    &小软糖(重生)——许从容(70)

    重症监护室。房间宽敞,灯光明亮,散布许多床位,护士步履匆匆,走来走去,地面和墙壁呈现广阔湖水般的淡淡蓝色。

    他身上盖着被子,露出光秃秃的脑袋,手被紧紧束缚床边,身体连接七八根管子,唯独脚趾能动。

    短暂睁开几秒,力气用尽,他再次阖眼,沉沉睡去。

    戚野

    枕间微凉,湿润。

    没什么问题,情况很好,可以出去了。后遗症无法避免,慢慢恢复,先观察一周再出院。主治医生在第二天早上八点准时来到ICU,同意拔掉嘴里的管子,转去普通病房。

    池歌看起来突然老了,引以为傲的黑发中夹杂白丝,皮肤有些粗粝,眼下青黑,神色流露沧桑,淡淡笑着吻他额头,没事就好。

    拿起插着吸管的保温杯,递到他唇边,喝点水?

    嗯。侧着耳朵,努力听清池歌在说什么,调升床面高度,他微微坐起身,一口水刚咽下,嘴中泛苦,顶着沉重的头,还没反应过来,涌上阵阵恶心,已经弯下腰呕出一滩胆汁。

    直到第三天,能喝下半杯水,不再反吐。

    医院伙食好,食堂有白粥,有清淡炒菜,有红豆馅白团子。趁池歌不在,隔壁病房的小女孩过来玩,悄悄给他带了一个,还冒着热气,又小又白,软乎乎的。

    咬一小块,还没咽下,往常一口一个的红豆团,如今便腻了,有些可惜。

    维持一张面瘫脸,他向小女孩解释,要留着下次和下下次慢慢吃。

    白天人多,进进出出,什么声音都有,偶尔还能跟病友聊上几句,注意力被分散。

    夜晚最难熬。

    八点左右入睡时也是好好的,可一到凌晨两三点,脑中的刺痛越来越清晰,猛地一跳,或避开刀口,微微偏一下头,便被疼醒,一身冷汗,再难入睡。

    时间缓慢地坚定地走过去,他望向一片空白的墙壁,长久注视。数着小星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忘记数到多少,一次次重来。

    胳膊交叉,环在腰间,只是微热。

    今天,队友来看他,浅聊几句,世界赛一定全力以赴。

    昨天,遇到旧伤复发的郝队长,解说行业发展尚未成熟。

    前天,护士查房时说悄悄话,很多人聚集在明鸿大街,放礼花庆祝。

    大前天没有大前天了

    一个星期后,不用搀扶,池先声能自己下地,慢吞吞地扶墙走路,到病房门口一小段距离。

    坐在病房门口的等候椅上,注视占据对面墙壁三分之二的常见癌症治疗常识图。

    一字不落,可以正反流畅背诵时,他走路平稳,姿势不再奇怪;一顿能喝下半碗粥,而非全部吐出;当正常静坐、交谈和吃饭时,也不会突如其来地流口水,半天过去,毫无察觉。

    玩一小时休息半小时,一天不能超过四个小时。池歌终于同意,严声明令后,递来手机。

    他两指压住嘴角,手动挤出一个微笑,知道了,天使。

    强行压下弹脑瓜的冲动,池歌推了推眼镜,等你病好。

    有了珍贵的四小时,夜晚不再难熬。

    从18岁,他的重逢是戚野的初见,到22岁,他的初见是戚野的重逢。消失的四年中,戚野发生了什么,他红着眼眶强迫自己去了解。

    网络信息五花八门,有[论戚野从背负满身骂名到王冠加身那几年的辛酸苦辣],有[电竞巅峰的成功实例,信仰是一种力量]。

    还有[戚神从黑粉无数每日三骂到国民老公,,他靠的是家世是脸是命?不是,是破釜沉舟的自杀式的决心!]

    一字一句映入眼中,他突然能够理解当时在小区门口,拧眉解释手上疤痕的戚野的心情。

    当某种情绪溢满内心,看不见摸不着,微妙存在,身体的疼痛将化作出口,得到释放。

    头痛欲裂并非磨难,而是礼物,是水龙头的阀门。

    网络消息很多,戚野几乎毫无隐私地出现在人们视线中,除了有关池先声的一小部分。

    看过主页、博客、直播、论坛,各种或正经八百的剖析,或荒诞的扒皮贴,他还觉得不够,想知道更多,关于戚野。

    凭借一周前的记忆,戚野自爆小号,他依稀记得所发那句话,没人陪我,与我有什么关系。

    博客搜索关键词,从今天到十年之前的漫长时间里,几乎每天都有用户发表类似的话,一到国庆春节情人节尤其多。

    每一条内容,他都点进主页查看,浏览之前发布的内容,但凡有半点相似之处,仔细翻阅一年又一年。

    明知大海捞针,宁愿多翻几次确认,也生怕漏掉。

    月光穿过单薄玻璃的阻碍,温柔地不曾惊动,待天光乍现,无声离去。

    表情渐渐麻木,指腹毫无知觉,他继续向下滑动手机屏。

    到底了。

    不对漏掉了吗不可能,他仔细看过每一条,对照语气,常用词,说话方式再想一百次,也是那十几个字,不可能出错

    删掉了吗?

    他垂下头,左手两指轻轻环住右手手腕,忍不住去想为什么。

    思绪放空,失望而终前一刻,他把关键词换成日出,再次搜索。页面弹出一瞬间,睁大了眼。

    热门搜索,第一条。照片加载出来,正是汝南山山顶别具特色的一小片水泥台,和烧红半边天的滚烫日光。

    [crush:除夕夜,雪不厚,衣服穿多了,我来时跟每棵树说新年快乐。日出前沸水煮丸子,味道变了,他家换的新配方,不好吃。闲来无事,还是全吃光了,很撑的,当时就想,如果你在该有多好。]

    池先声视线模糊,偏过头,用咬住指节,身体颤抖着点进去。

    [crush:此号作废]

    [crush:别再点赞评论转发关注,眼瞎?我不兼职推广告,有几把用]

    [crush:没死,不回评论不看私信。事多,不靠博客活,想发就发,不想发就不发]

    [crush:想当年,我可是那种敢让我空等两天直接分手的暴脾气,怎么就变了。和一个性格开朗身体健康的女人结婚生子,仔细想想也很好,就到此为止。他说在未来等我,可我搞砸了,一切都毁了,这不是他想要的未来。就这样吧,庭院里的树开花了。]

    [crush:冻得轻!还嘴硬说不冷你倒是别打颤啊,还拿毛巾遮脸,自己看不见就以为别人也看不见?!再被我发现后果自负(想去面馆二楼]

    [crush:问:对于亲完就跑,翻脸不认人的小野猫,现在有一个让他乖乖答应我要求的好机会,要怎么欺负:)]

    [crush:当年背着小黏包回家的时候,我就知道那个老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crush:我男朋友腰真细,皮肤白得像奶油蛋糕,还不禁摸,一碰一个红印子,背上的刺青最好看,就是颜色单调,建议搭配吻痕]

    [crush:信了你们的邪!谁说的谈天论地不如来一炮?站出来,我不打死你(草莓真香]

    [crush:!!!!急问!消失已久的男朋友忽然回来,见面第一句话我该说什么?]

    [crush:第四年了,昨天去庙上求签,上上上上上上上上我信了,我还在等]

    [crush:第三年。我站到巅峰,我只是喜欢你一人,你能否一眼看到我?]

    [crush:第二年。昨晚我遛狗崽子,下过雨,路不好走,唯独去你家的路最宽敞,最干净。我想见你,你回我消息说想清楚,和好以后,再次争吵会更厌恶。

    我不知道怎么,看差了,误会你有喜欢的人,正拎着狗崽子准备走上另一条泥泞小道,手机弹出你的消息,说没问题的话,你现在收拾行李箱,下楼,跟我走。

    我答应,当然没问题,最好不过。

    你出单元门的时候,我看到了,转身装腔作势逗弄狗崽子,不敢过去。最后还是你走来,踮起脚尖,双手搭在柔软的发顶,慢吞吞说喝了好多牛奶,都不像我这么高。

    又问现在去哪,我说电影院吧,想起昨天无意看到新上映的片子,海绵宝宝历险记。

    你说不想去电影院,周围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噪音。我笑了笑,那就先去超市买一堆软蛋糕、原味薯片、巧克力曲奇、喜之郎果冻和棉花糖,之后回家看。

    天很黑,路灯灰蒙蒙,远离家的路面泥泞不堪,你踩在小石头上,小心翼翼走过,身上套着宽大的藏青底松叶花纹外套,深咖长裤,灰白拼色运动鞋。

    当时我想为了你变成更好的自己。

    可惜醒来后,是一场空。

    狗崽子和你,我都弄丢了。]

    [crush:第一年,我很好,希望你也是。]

    [很抱歉,此条已被博主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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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9章 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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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月后。

    戴着纯黑色哑光短毛假发,手拎皮革公文包,池先声周身正装,按响JFY基地的门铃。

    您您找哪位?门铃孔传出包子有些吃惊的声音。

    他摘下黑色口罩,露出对照镜子练习已久的微笑,我和宋经理约好今天上午十点,在JFY基地见面,谈签约的事。

    铁门缓缓向两边收缩时,包子声音颤抖,结结巴巴地问:池、池队,你你你、你签JFY?!

    是的。

    正襟危坐在经理办公室里,池先声取出公文包中的一沓纸质简介,倒过来,双手捏住两边,递到长桌对面的教练和经理面前,不紧不慢地说:我fpp模式单排亚服第一,其他服前3,场均伤害过千,以上,这是以往战绩和身份证件,可以看一下。我只和STAR签过合同,目前也已和平解约,如果没问题,就从退役变成转会。

    教练拿起他的资料,仔细翻看。经理把热茶灌入陶瓷杯,至七分满,放到他手边,方便透露一下真正的原因吗?从一个月前接到你的电话,直到现在我都有些不可思议。

    恭喜身体康复。教练开口,我们欢迎像你这样的优秀选手,但上一场比赛还是打得不可开交的对手,你又担任队长,现在突然转变态度,要来敌方战队,心里能接受吗?

    他谢过两人,微微一笑,不存在什么能否接受的心态问题,我进JFY是为了

    话到一半,紧闭的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

    戚野沉着脸进来,停在桌边,视线淡淡扫过桌上的资料,一队满额。

    我可以当替补。池先声平静回答,手攥成拳搭放膝盖,早就做好心理准备。

    已经有两名,不需要了。

    他们比我强吗?他盯住面前的白瓷杯,抬手理了一下假发,不如打一局,如果我输了

    戚野勾起唇角,笑问:听不懂话?

    惹人厌的时候不能撒娇,哭也只会更加被厌恶,却控制不住。他垂下头,发丝遮挡眼帘,轻轻应了一声,嗯听不懂。

    有什么话好好说。经理连忙开口,戚野你是不是刚睡醒,这么大的起床气,一大把年纪了,还跟人过不去,喝杯菊花茶降降火?

    出去。戚野声音暗哑。

    大脑一片空白中,似乎听到这两个字,池先声张了张嘴,毫无知觉中,平整的袖口被捏出细褶,有些难看。

    他静静地收拾散落在桌面的一沓纸,这次不行也没关系,还有下次。不动声色擦净脸边水痕,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教练和经理不知什么时候离开,房间里只剩他和戚野。

    方才后知后觉,出去两字不是对他讲的。

    等情绪缓和,戚野抱肩质问,你知不知道,比赛、训练和直播中但凡出一点错我骂得有多狠,一句重话都接受不了,这幅样子还想当我的队员?

    能接受,随便骂,只要不打我。池先声抽了抽鼻子,越说越难过,自暴自弃扯下最后一块遮羞布,还有,我不是这幅样子,我是个秃子。

    戚野慢条斯理地纠正,视线紧盯着他,池先声,你什么模样,在我心中牵不起一丝情绪。

    骗人。他抿了抿唇,半个字都不会信,你天天穿那件印着我太帅了你配不上的衣服。

    放戚野一声低吼,戛然而止,沉默一会,皱起眉头,那件衣服早八百年前穿不上扔了。

    接不上话,他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噢

    相对无言,一盏茶功夫,戚野忽然开腔:疼吗?

    池先声一脸茫然,养病期间,戚野在打复活赛,也许赛场得意,赛程失意,屡次三番撞上强队,忙得脚不沾地,力不从心,胜出也费劲。他每日跟进赛事,小号留言私信加油冲鸭,打赏了几十万,大号不敢提一个字。

    本以为不会在意

    戚野低声道:还有洗刺青那件事,算了吧,我那天气不过,一时冲动。

    不行。池先声摇头,闷声闷气,你经历过的事,我都想感受。

    孤独等待,同样伤痛,说过的每句话,去过的地方,穿过的衣服,同样的水杯有一件算一件。

    池黏黏?

    戚野哑着嗓子蓦然开口,他猛地抬起头,呆呆地嗯了一声。戚野已经来到他身边,抬起手掌,抚上脸侧,缓慢地细细摩挲。

    目光温柔,如夏日正午时分阳光映照下,悄然融化的闪闪发光的雪。

    你和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他陷入戚野眼中,怔怔回答。

    冷吗?

    你在,不冷。

    戚野的指腹划过他耳垂,不喜欢喝牛奶?

    喜欢。

    饭量这么大,迟早把我家吃穷。

    他被揉得耳朵发烧,一动不动闭着眼,小声说:你给什么,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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