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话 作者:宿青山

    &不要说话——宿青山(17)

    魏淮铭和秦砚被扔在汽车后排,中间夹了个不苟言笑的小弟,戴着个墨镜,看起来非常反派。

    不让他和秦砚交流,魏淮铭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墨镜小弟聊天,从干这一行的收入聊到他的感情状况,最后还扯着他回忆起了童年。墨镜小弟烦不胜烦,又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地往秦砚那边挪。

    他往那边挪一点,魏淮铭就凑近一点,都最后干脆空出了大半个后座。好不容易熬到了停车,墨镜小弟迫不及待地冲下了车,魏淮铭瞬间正色,就着这个距离低声和秦砚说了一句:见机行事。

    秦砚苦笑,这话应该他说才对吧。

    墨镜小哥下车透了口气以后就回过头来拽人,秦砚下车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别担心我,赶紧出去。

    他回头看了魏淮铭一眼,后者又换上了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冲他眨了眨眼。

    秦砚本来不紧张,被他这么一搞,倒觉得有了点生离死别的意思。看那几个人的态度,真不像是来毁尸灭迹的,顶多是看他们最近管得太宽了想给他们提个醒而已。但是转念一想,他知道这趟没有危险,可魏淮铭不清楚。

    换句话说,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直觉。

    万一有危险,他该怎么办?

    两个人被分开了,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谁也照应不到谁。

    所以他要提前告诉秦砚,如果出了事,你先跑。

    魏淮铭好像真的很喜欢他。

    秦砚第一次产生这种感觉,却突然恐惧了起来。

    这种恐惧在他看清屋里的人以后达到了极致。

    这里好像是个仓库,只开了一个小窗户,稀薄的阳光扫进来,勉勉强强可以看见个人的轮廓。秦砚适应了一下室内的光线,看到有个熟悉地人影朝他走过来,一步一步像是踩在了心尖上。

    那是个女人的轮廓。

    随着她的走近,女人的身形渐渐清晰不高,很瘦,佝偻,左脚有点跛。

    女人颤着手帮他解开绳子,秦砚低头和她对视。

    两人的长相有七分相似。

    这个见面礼怎么样?角落里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白炽灯突然亮起,秦砚这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个人。

    也是个熟人。

    好久不见啊。那人看起来和比秦砚小几岁,笑起来有好看的酒窝,身上是满满的少年感,说出来的话却比二月寒冰还冷,我该怎么叫你?秦教授?秦砚?还是

    他朝着秦砚的伤口狠狠砸了一拳,声音轻得只有两个人能听见:杀人犯?

    秦砚的呼吸停了一秒。

    对不起,魏队,我好像出不去了。

    第27章 27.扎哈克(6)

    你说你的命怎么这么好啊。男生把一直埋头解绳子的女人推开,拉着秦砚的衣领强迫他和自己对视,一个字一个字地诛心,傍上个富婆,出去读了几年书,再回来就是秦教授了,甚至还混进了局子。

    他嘲讽地笑了笑,一只手猛地伸出去卡住了秦砚的脖子,语调突然升高,带着无尽的愤怒:杀人犯每天帮着警察破案是什么感觉?所有人都被你玩得团团转是不是很爽?

    秦砚被卡着脖子,动了几下嘴却没能说出话来,但男生看懂了他的唇语。

    他说,对不起。

    我都不记得你跟我说了多少次对不起了。他的手从秦砚脖子上滑下来,突然觉得很疲惫。

    身旁的女人见他把手放下来了,轻轻地松了口气,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被男生捕捉到了。

    怎么,现在开始给我演母慈子孝的戏码了?他笑得讽刺,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扫着,最后定在了女人身上,你看他领你的情吗?

    秦砚刚才被掐得难受,咳了几声以后转头望向身边的女人,神情淡漠:你演什么呢?

    这个女人,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从没尽过一点母亲的职责。

    秦砚的记忆大概从五岁开始,之前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他也不清楚,只知道从他记事起这个女人就没有给过他一个好脸色。所谓的父母,只是把他生下来,由他自生自灭。

    秦砚的童年是和一波又一波的孩子在一起的。他们教会了他说话,穿衣服,打扫卫生,做饭,甚至学习。他很喜欢那些孩子,但是父母告诉他,这些都是父母不要的坏孩子,不听话的孩子就要送到管教的地方去。

    孩子们告诉他,学校是教人的地方,他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是要去学校。

    他说,我也是父母不要的孩子,为什么你们不送我出去?

    女人好像是愣了一下,也好像没有。在他为数不多的关于女人的记忆里择出这段记忆很难,之所以还记得,只是因为他从五岁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他很想被送走。

    孩子们告诉他,外面的世界有阳光,有花,有树,有很多可爱的小动物。

    他们在他面前勾勒了一个世界的雏形,和他所在的这个只有一盏灯的黑漆漆的小屋子产生了强烈的对比,他不止一次地跟父母提起,他想出去看看。

    他们一开始并没有在意,直到他们带着一群孩子出去的时候,秦砚混进了这群孩子中间。

    秦砚经常挨打,但是这次被打得最狠。

    那个被称作父亲的男人拿着鞭子抽得他皮开肉绽,他好几次以为自己要死了,但是没有,他又被扔回那个小屋子里,继续守着一波又一波的孩子。

    秦砚见过外面的世界了,没有阳光,没有花,没有树,也没有可爱的小动物,只有无边的黑暗和狞笑着的恶魔。

    父母说的是对的,这些都是坏孩子。

    外面的世界很可怕,他不能出去。

    这个认知持续了很多年,直到有一天,这里来了两个不一样的孩子。

    这是一对姐弟。他们的衣服崭新而漂亮,身上有香香的味道,女孩子头发上还别着一朵刚开的桃花,她长得比桃花还漂亮。

    很多年以后,这依旧是秦砚的童年记忆里最亮的颜色。

    但是,他把她害死了。

    你们家演技还真是祖传的。男生见秦砚走神,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不是爱演吗?来,给你们换个场子。

    秦砚坐的地方是一个角落,背靠着一面墙,男生站起身来,捅破了离他们最近的另一面墙。

    这里确实是一个仓库,不过只是仓库的二分之一。

    这不是一面墙,只是一块硬纸板,隔开了这两个空间。

    纸板的后面,坐着把他们绑来的男人和魏淮铭。

    魏淮铭的嘴被堵上了,一脸疑惑地望着秦砚,而他身后的男人正饶有兴味地盯着他们旁边瑟瑟发抖的女人。

    明晃晃的灯光悬在两人中间,所有躲藏都变得可笑起来。

    来啊,接着演啊。男生从魏淮铭嘴里抽走了布团,扔到了秦砚脚边,来,告诉他,你是谁。

    秦砚平静地和魏淮铭对视,眼里仿佛装了一潭死水。

    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本来想告诉你的,可我不敢。

    我想让你知道,其实我自私,阴暗,甚至连爱都污浊不堪,可我不敢。

    我太怕失去你了。

    他们刚才的对话,魏淮铭其实全都听见了。他很想知道为什么那个男生说秦砚是杀人犯,也想问为什么秦砚说他父母双亡,现在却突然出现了一个母亲。

    但他不敢。

    真相呼之欲出,但谁也不敢迈出那一步。

    男生看他们谁也不说话,决定帮他们个忙。

    他从兜里掏出来一张照片交到魏淮铭手里:魏队,你还记得这个人吗?

    照片上是个小女孩,七八岁的年纪,在一片山花里笑得很灿烂。

    怎么可能不记得,她的尸体是魏淮铭亲自刨出来的。

    这是我姐姐。男生盯着照片上的女孩,眼眶有点红,好看吧?

    从小到大,他最喜欢的人就是姐姐。妈妈会给她买最好看的小裙子,扎最漂亮的小辫子,姐姐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天使,会甜甜地笑,会给他准备小惊喜,还会在他被其他孩子欺负的时候冲出来挥舞着柔弱的小拳头保护他。

    可是,他没能保护住姐姐。

    他亲眼看见一群禽兽把她带走,任他怎么哭闹都无济于事。姐姐每次回来的时候都衣衫不整,身上满是伤痕。他抱着姐姐哭,却反过来被安慰,说没事的,很快爸爸妈妈就会接我们出去了。

    姐姐说什么他都信,既然她说爸爸妈妈很快就会来,那就再等等吧。

    他想,等他们来了,他一定要让他们把那些畜生都揍一顿,他可记住那群人的脸了。

    哦对,他还要问他们,为什么把他和姐姐弄丢了。

    地下室里暗无天日,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天,也不知道姐姐被拖出去又扔回来多少次,还是没有人来接他们。

    直到姐姐再也没有回来,他才意识到,没有人会来了。

    他会和其他哭闹的孩子一样烂在这里。

    男生抹了一下眼睛,指着秦砚说对魏淮铭说:是他杀了我姐姐。

    这和魏淮铭的记忆不一样。

    这是一起拐卖儿童的案子,他到现在还记得那个昏暗的地下室地下室不小,但关着几百个孩子,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倒产生了人声鼎沸的拥挤感。

    他听说了太多拐卖儿童的事件,但是自己真的看到的时候还是觉得一阵心悸。

    人贩子不止卖孩子,还会把他们租给有特殊癖好的客人,结束了以后会把孩子送回来,等着下一次再租。这种孩子的待遇会好一点,通常被打扮得漂漂亮亮,身上也不能带伤。但除了这些好处以外,他们还要接受非人的折磨。

    刑警们在后院里挖出了十几具尸体,一个个地核对之后发现,这些都是曾经被租出去过的孩子。他们生前全是爸妈的心头肉,却这么结束了短促的一生,甚至连尸体都毫不体面地被塞在这个肮脏的后院里。

    魏淮铭把回忆翻来覆去地查看了好几遍,也没能从里面找出来秦砚的影子。

    秦砚那时候最多十四岁,他实在想不通这个女孩的死和他有什么关系。

    不说话是吗?来,我帮你讲。男生仰起头叹了口气,缓缓地掀起了回忆的帘子。

    那天姐姐回来以后,又是满身的伤,但是却没有力气安慰我了,我很明显地感觉到她已经奄奄一息。没过多久,那个王八蛋就骂骂咧咧地进来了,嘴里说着不干净的话,把我姐姐从笼子里拽了出去。我拦了,但没拦住,其他孩子也不敢招惹他。我亲眼看见,他拿着鞭子抽我姐姐,但是姐姐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我不明白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让那个男人抄起刀,我更不知道,为什么唯一一个在笼子外的人不能上去拦一下。

    男生捂着脸,脱了力一样顺着墙壁滑下来: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场景,姐姐身上被砍了好几刀,然后像个破破烂烂的布娃娃一样被带了出去,再也没有回来。而你们口中正义感爆棚的秦教授,站在伸手就能夺下刀的位置围观了整个过程,连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她。

    他说着说着突然笑了起来:这么说还不太准确,他最后还是动了一下。他迈过姐姐的尸体,走到水龙头旁边洗了洗自己被血弄脏的脸和衣服。

    魏淮铭听懂了。

    他说秦砚是那个人贩子的孩子,和人贩子一样铁石心肠。

    他之所以对秦砚没有任何印象,是因为他把自己伪装成了被拐卖的孩子,看起来和那些被关在笼子里的小孩别无二致。

    秦砚一直没有开口,像是默认了所有的罪行。

    魏淮铭小心翼翼地开口:秦砚,你说句话

    求你了。

    秦砚抬头望着他,突然笑了。那个笑很奇怪,像是含了无尽的恶意,带着一种犯罪者的歇斯底里。

    他说:这是我妈。

    他指了指女人,又指了指自己。

    我帮他们杀人。

    第28章 28.扎哈克(7)

    我帮他们杀人。秦砚又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望着对面的男生说,满意了吗?

    没等他说话,秦砚自顾自地往下说:不满意我还能接着说。我从小被他们锁在地下室里,他们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帮他们看着你们,给他们汇报你们的一举一动,甚至帮他们善后,满意了吗?

    你男生没想到他认罪认得这么快,但心里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秦砚斜睨了他一眼,转而望向身边的女人:来,你告诉他,我都帮你们做过什么。

    女人被他盯得直哆嗦,结结巴巴地说不出来一句话。秦砚冷笑了一声,接着说:行,你也不说,那我也替你说了。

    知道你们本来应该几天吃一顿饭吗?三天。除此以外,你们吃的每一口饭都是我从他们手里抠出来的。

    三天吃一顿饭,被卖出去之前洗一次澡,只要有想逃跑的言论或者行为就会遭到毒打,甚至不允许他们之间进行交流,这就是两个疯子的管理模式。但是这些孩子并不知道这些规定,因为秦砚全都替他们扛下来了。

    仿佛是为了提醒自己还有个亲生的孩子存在,这对夫妇每次开饭前都会带秦砚上去。只要地下室里有孩子饿哭,秦砚就会趁着这个机会偷些吃的给他们。刚开始还会被发现,后来熟练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有些孩子一直没人要,窝在地下室里生了虱子,秦砚就帮他们搬点水下来擦擦。于是孩子们理所当然地认为长了虱子就能洗个简单的澡,身上只要冒个疙瘩就向秦砚汇报,然后安安静静地等水就好了。

    至于汇报你们的行动

    他说你们一直很乖。女人终于还是出了声,她眼里布满了血丝,不知是累的还是哭的,不止你们,连我也被瞒到了现在。

    不止你们身在地狱。秦砚拽掉身上被解了一般的绳子,走到了男生面前,如果我跟他们一样,你早就死了。

    男生没能消化掉刚才的信息,又提高了音调:我亲眼看着我姐姐

    是她想死!秦砚同样拔高了声音和他对吼,你以为我不想救吗?你以为我想看着她在我面前被砍得看不出来人样吗?你知道她经历过什么吗?

    他不知道。从小到大他都被保护得很好,就算是被拐卖了也没吃过一点苦。他不知道姐姐到底给他挡了多少灾难,就算是伤痕累累地被扔进来,姐姐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他,是因为自己不听话挨打了而已。

    她最后一次出去的时候,只和我说了一句话。秦砚缓缓地呼了口气,她说,他们埋我的时候,你记得去报警,电话是110。

    当时的秦砚说,好。

    他们能够交流的时间很短,女孩听到他肯定的回答后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她一直都知道秦砚很聪明。

    我一直在想,我其实可以救她的,说不定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所以你说我杀了她,说我帮那两个王八蛋做事,我都认。但是现在他看了看魏淮铭,叹了口气,我不想和你们一起骗我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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