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山(穿越) 作者:蜜秋

    &千重山(穿越)——蜜秋(50)

    所以殷涔必须除掉秋忆人,若非祁言之是秋忆人的帮凶,殷涔也并不想动这位勤恳腹黑的老臣,至于祁言之为什么非跟着秋忆人这个疯女人,殷涔思来想去也没找到能完全说服自己的理由,唯一能说通的不过是,若韩王陈仪当上皇帝,便可保祁言之首辅地位不变,但仅凭这个,就能让老狐狸鞍前马后地为秋忆人效忠?

    审讯辛尚允一事上,殷涔明显觉得祁言之未费尽心机地为秋忆人和辛尚允遮掩,几乎是一个放弃的姿态,任由殷涔搅天搅地翻出真相,当时他便有个直觉,这老狐狸是不满秋忆人的,只是迫于某种不得不做的威胁,勉强合作。

    此次拿赵纶开刀,把祁言之背后的秘密逼出来,也是殷涔的目的之一。

    世英局的囹狱不同于刑部大牢,刑部即便看押犯人,也还有律法条文在,不得私自乱来,而世英局不受刑部管辖,囹狱自然也随了殷涔的心意一切只看他心情,想怎么关怎么关。

    对这第一个重量级犯人赵纶,殷涔并未苛待他,只将他关着,并不审讯,更不会动刑,每天按时供应吃喝,唯一的不同只是,囚狱狭小潮湿,以及一丝光亮也无、一丝声响也无,这么一间特制的不透光不透音的牢房,俗称小黑屋。

    这时代的人不知小黑屋有多恐怖,殷涔可是实实在在感受过,绝对的安静和绝对的黑暗是比死还恐|怖的一件事,上辈子特训时唯一一次濒临崩溃便是因这小黑屋,他堵赵纶不出三日必定崩溃求饶。

    书生赵纶的崩溃来得比想象中更快,关进去的次日,殷涔正在世英局东苑的值房吃晚饭,便有囹狱特卫前来通报:赵大人在小黑屋内哭爹喊娘,四处乱撞,想尽一切办法自虐,只求速死。

    殷涔微微一笑,说道,一时半刻还死不了,等我吃完饭就过去。

    小黑屋的四壁并不是真的墙壁,想撞死是不可能的,也无其他利器可以自虐自|残,唯一需要防治的便是发疯,殷涔慢悠悠吃完饭再慢悠悠走过去,这么一天一夜,祁言之毫无动静,必定是在静观其变,他大概怎么也料不到,他的好徒儿才过了一天就要什么都招了。

    殷涔命人开了门,然后一袭黑衣端坐在囹狱审讯房等着,烛火通亮,赵纶被特卫架出来时用手挡着光亮,好一会才拿开手,眯着眼看清了四周。

    殷涔与他隔着三丈远,平日里雪白的一张脸此刻在审讯房内又多了许多冰寒,赵纶不免打了个哆嗦。

    特卫又端来一张凳子,让赵纶坐好,他已双眼浮肿鬓发皆散,脸上胳膊上都是自己自|虐抓出来的印子,到底是书生,关进去才一天一夜,看着就跟老了七八岁似的。

    殷涔转头示意了下,让右边坐在案几后的世英局文职特卫开始记述。

    听说你要见我?殷涔淡淡开口问道。

    明明是他审讯,但说得却是自己求着嚷着要招供,赵纶这会子恢复了半分心智,知道他根本已无退路,平日里的倨傲此刻半分也无,沙哑着嗓子回道,对,你想问什么,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殷涔面色波澜不惊,说道,对你,我半分兴趣也无,你当知道我抓你是为了什么。

    赵纶咬了咬嘴角,为我老师。

    殷涔微微点头,祁言之与皇后历年来所谋之事,你知晓多少?

    赵纶想了片刻,道,我入朝仅比大人早一年,在入朝之前,老师仅仅教我治国策论,并非件件行事我都知晓。

    殷涔不为所动,我问的是你知晓多少。

    赵纶道,辛尚允春猎行刺一案,老师与我都事前知晓,但我二人并非参与。

    殷涔转头,记录在案。

    文书特卫奋笔连连。

    殷涔又问,行刺一事你二人如何提前知晓?

    赵纶犹豫了,半晌未出声。

    殷涔不容他多想,便作势要起身,招呼特卫们,既然不说,原路送回囹狱。

    赵纶惊恐万分,连凳子也几乎坐不稳,结结巴巴喊道,等等等等春猎行刺,是皇后娘娘指使辛尚允过后,皇后娘娘又命老师务必在三法司会审时将云将军定为死罪。

    殷涔转身,半眯了双眼对特卫大声道,记录在案!

    这一身呼喝极为气势,赵纶立刻又缩了一缩,殷涔继续问,皇后为何要谋划春猎行刺?是否想将皇上置于死地?

    赵纶却连连摇头,并非如此!皇后的目的并非皇上,而是云将军。

    殷涔道,继续!

    赵纶抖了一抖,继续说道,皇后娘娘借折桂郡主婚事一事拉拢云将军未遂,且云将军摆明了要与秋家划清界限,便起了心要除掉云将军,若云将军死了,可命老师和内阁另派听命于她的人接受抚南营,这便可多一重有力的助力了。

    原来如此,秋忆人一直盯着的便是云渐青身后的抚南营。

    昔年与辛尚允派沈沧潜伏在云渐青身边是为着如此,而今借行刺之事栽赃云渐青也是为此。

    殷涔又问,春猎一案的谋划,除了皇后与辛尚允、祁言之和你,还有其他人参与其中?

    赵纶想了想,司礼监何进公公自然是知晓的。

    提到司礼监,殷涔道,高仁可知?

    赵纶摇摇头,并不知,其实何公公与高公公素来不和,皇后娘娘这边的大部分事情,高公公都不知晓。

    关于这二位的不和,殷涔也隐隐约约觉察到了,但这个不是重点,殷涔继续问,除了春猎案,你还知晓什么?

    赵纶缓缓说出一串官员的名称,其中大多为六部四品以上大员,这些官员都是祁言之借各种理由,以及借他的各门生之手被构陷弹劾,而后替换成他自己的派系人员。

    殷涔转头让特卫记下,如今朝中可算祁党一派的,有多少人?

    赵纶道,具体人数并未统计过,但我看来,十之六七都是听命于老师的。

    殷涔问得越来越深,云南茶税一案,任同欢、叶明枝及西南大部官员都已定罪,但若说此事没有牵连到宫中,我是断然不信的,你信吗?

    殷涔手中明明有账册,但此刻他要听赵纶怎么说。

    赵纶的防线已完全崩溃,茶税的贪赃款项,朝中历来分而享之,几乎已成惯例其中司礼监、内阁、户部、兵部是主要分赃去向,不用我说,殷大人也知是哪几位把控着这些钱款流动

    殷涔盯着赵纶,问出几个字,宫中呢?

    赵纶嘴唇早已咬破,此时却又狠狠咬上一回,鲜血顺着唇角淌下,宫中司礼监两位公公,一位代表皇后,一位代表皇上。

    此言一出,殷涔想起叶明枝最后给他的那本账册上,入内库三个字,便是交由了这两位公公了,他继续问道,高仁就是高仁,为何说他代表皇上?

    赵纶知道此话说出去,他便没了活的希望,可是不说,同样死路一条,殷涔早已不是太子身边无权无势的侍卫,如今建了这世英局,便是挑明了他想干什么,便可以干什么。

    他横下一条心,殷大人想必也知道,在我大宁朝,即便宫中要用银子,也须由户部拨款,皇上要翻修广明殿便屡次受阻,多年修道,难道费的不都是银子么高仁处处为皇上着想,又怎会在此事上不尽力分忧,这么些年,他拿着茶税分来的银子,不与皇上挑明,却暗地里把各处该用该补的花费都填补上了,至于他私下还剩了多少,皇上都睁只眼闭只眼,由着他了。

    殷涔道,若皇上根本早就知道茶税有贪赃,又为何会命我前去彻查?

    赵纶苍白着脸笑了笑,皇上是知道贪赃,但若不是秦念衾查了那些数字,皇上根本不知贪赃数额会如此巨大他让你去查,是去查底下到底有多少人,到底瞒着他贪了多少!一千万两白银,到皇上手中竟只有一百万两,换做是你,你要不要查?!

    这会子殷涔真正呆在了椅子上,胸口起伏大口喘气,原来,陈泽怒斥群臣,毫不犹豫将半个大宁朝的官员全部处决,不是为着正风气肃朝纲,而是恨这些人毫无敬畏,没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没有,将最多的银子奉上给他!

    回过神来,殷涔只觉得一切可笑至极,这国家早就烂到了根子里,亏他还以为一切尚可挽救,而他自己,以为机关算尽,却仍旧只是做了他人手中之刀。

    他再问赵纶,何进与皇后,在此事中又充当了什么角色?

    赵纶道,任同欢,是皇后命司礼监派去的云南,你说皇后当的什么角色?她便是这一切的源头如何从茶税中弄虚作假贪赃钱财,根本是皇后手把手教的任同欢,叶明枝只不过是顺应了操纵,给予了便利而已,自然,拿到最多赃银的,大人不用我说也知是谁。

    殷涔转头对文书特卫,记录在案。

    茶税一案远超出殷涔所料,但好歹算是有了秋忆人主谋的供词,至于关西七卫的惨案与秋忆人通敌疏勒国一事,赵纶则直接说道,此事发生之时我年纪尚轻,至于老师与皇后如何参与其中,我并不知晓。

    殷涔看他面色,知并未说谎,他倒也不担心,赵纶只是第一刀,跟多的内幕,他等着祁言之摊牌给他。

    关于祁言之此人的心思,殷涔毫无顾忌地对赵纶说,你老师应是盼着韩王陈仪继位登基,才可保他首辅之位不变,可是如此?

    赵纶轻叹一声,殷涔也留意到,话题从讲到祁言之开始,赵纶全然不似刚才说起秋忆人那般全线崩溃肆无忌惮,而是无论如何都还保有一丝尊崇,他说道,如若不是因为如此,老师又如何会选择与皇后合作。

    殷涔觉得话里有话,眼神示意他继续。

    我入朝之前,便曾听过一些传闻,说老师还未进内阁之时,便替皇后,也就是当年的玉妃筹谋,而待玉妃继位皇后,老师便跟着进了内阁,而后又成了首辅,一切都是倚仗皇后的扶持,但以我这么多年跟在老师身边的耳濡目染,我并不相信这些传闻,老师与皇后虽有一些共同筹谋,但绝非传言中的事事倚仗。

    老师身为内阁首辅,自然一切以内阁为重,殷大人也明白,内阁与皇权本就互相牵制,是以皇上虽用老师,却仍免不了处处厌弃,而老师当首辅的这些年,皇上沉迷方术,老师呕心沥血地处理朝政,却仍在许多事务与皇上的观念背道而驰,不得不妥协老师一心希望内阁更强大,而不是皇权更盛,是以,自然希望日后登基的是韩王太子殿下聪慧过人,老师并不想有这么一个实力强劲的对手。

    赵纶说完,殷涔也跟着一同陷入沉默,这是今日第二件超出他意料的内幕,祁言之也重内阁多于皇权,这其实与殷涔所想竟殊途同归。

    不对,殷涔还是觉得哪儿不对劲,祁言之的重内阁,与他心里更科学的内阁制仍旧是不一样的,祁言之要一个足够无能的皇帝,这样才便于他将内阁之权重提升到无比强大的地位,然而事实不是如此,殷涔纵观整个世界史,只有足够开明睿智的君主才办得到,祁言之从根上就错了!

    想明白了这点,殷涔突觉茅塞顿开,他看着赵纶,此人也算聪颖,只可惜跟错了人。

    他命人将赵纶再押下去,却不是小黑屋,而换了间普通囚室,对赵纶道,明日你老师便会来此,至于你老师真正是个什么人,你信不信传言都好,明日便会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说:

    2020新年快乐!

    第70章 冷汗

    待殷涔回到府里已是丑时过半,陈佶还坐在榻上等他,见他进门时神色有些疲倦,拉着人到榻上坐好,又将准备好的热水倒了一些在铜盆中,绞了一只热帕子给殷涔敷在面上,跟着又用剩下的热水泡了杯茶端过来,说道,进来父皇又赏了些东西下来,有一些好参,宫里那些娘娘们教我把参切片,泡在茶水里喝,可以提神补气,哥哥你试试?

    殷涔笑眯眯看着他忙活来忙活去,这会子敷着热帕子听着这话,心里又静又开心,片刻后把帕子揭掉,陈佶捧着参茶就在边上,接过喝下一口,清香扑鼻,他道,我没事。手指伸过去,捋了捋陈佶耳边碎发,近来有些忙,回的晚了,阿月不用日日等我,你这两边奔波的,本就够累。

    陈佶却摇摇头,我不累,再说,见不着你也根本睡不着。

    殷涔微微一笑,有些宠溺地抚了抚陈佶下颌,忙过这几日应该就可以缓缓,今日赵纶说了不少,明日,最迟后日,祁言之必定会来找我,等他招完,我们就可以准备下一步行动。

    跟着想起什么又说道,一个多月前我已让沈沧去江南寻找宫女濯香,若他能有好消息,那我们便可胜券在握,若是没有倒也不是大问题,总之我们想达到的目的,我都会想方设法实现。

    陈佶问道,除了沈沧,梧叶儿是不是也被你派出去了?

    梧叶儿作为陈佶的护卫,已经突然消失了有好些天,陈佶不可能毫无察觉,而殷涔从未主动提过,陈佶只当他是去执行什么任务。

    殷涔点点头,却什么也没说。

    这很反常,陈佶微微楞了楞,却也没再追问。

    陈佶知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殷涔却抬手挥了挥衣袖,灭了房内烛火。

    如今殷涔不必上朝,白日里大部分时间都在宫外东苑的世英局值房内,此处距离广明殿最近,有特卫日夜守在广明殿外,另有特卫每日在京中暗地巡查,大至官员动向,小至民生物价,每日都各自分类向殷涔汇报。

    沈沧一去杳无音信,殷涔很犹豫要不要再派个功夫不错的特卫去钱塘县寻他,只是无论怎样,他也不相信沈沧会遇难,只恐怕他被什么事情缠住了,而如今殷涔这边的审讯进展顺利,只剩一个祁言之,攻下这个人,殷涔便可进行致命的最后一击,这种关键时刻,他格外希望沈沧在。

    内阁的值房在西苑,早朝过后,殷涔命特卫将昨夜赵纶的供词手抄了一份送往西苑,直接交到祁言之手上,剩下的时间,他便安心在东苑等着。

    这一等便等到了傍晚快休值时分,殷涔倒是有些吃惊,果然是首辅,还真沉得住气,便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正想着,便有特卫来报,首辅大人来了西苑,正在前厅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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