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盐水考古志 作者:吴羡鱼

    &淡盐水考古志——吴羡鱼(5)

    林晏直接打开笔记本电脑,填写参会回执。老师,参会须知上说因为酒店房间紧张,原则上会务组安排两个人一间,特殊情况可以安排一人一间。

    魏召南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好。

    林晏心里荡起小九九。

    过了一会儿,魏召南问:你的签证办好了吗?

    办好了。

    蒋菱歌因为不能去英国,一直都在叨叨,让林晏务必给她代购。林晏应下,又问林母。林母听说儿子要去英国作报告,甚是高兴,又给他汇了一笔钱,让他注意安全。

    下了飞机,就有人来接,本来林晏以为是会务组的人,后来发现是魏召南的朋友。

    Clark,你终于来了,我想死你了,这是你中国的朋友吗?

    魏召南告诉他这是他的学生,让莱恩先送他们去酒店。会务组果然给他们安排了一个标间。

    Clark,这里这么小,你让你学生住这里,你住我家吧。乔治也很久没见你了,我们可以喝喝酒,聊聊天,做一些高兴的事。

    明天还要做报告,我还是住酒店吧。走吧,我们去喝酒聊天。魏召南放下行李,坐了这么久的飞机依然很精神。你可以自己去哪儿逛逛,泰晤士河、圣保罗大教堂、威斯敏斯特宫、博物馆随便你想去。

    林晏知道魏召南要和朋友聚聚,不打算带上他,便说好。

    魏召南见林晏没意见,便和莱恩出门,来到一家酒吧,乔治、本、怀特几个人已经在了。一看到魏召南进来,乔治便迎上来。

    听说你要来,乔治可是特地从剑桥过来的。本打趣道。

    魏召南看向乔治,近一年没见,乔治还是一脸单纯的模样。魏召南搂了搂乔治的肩膀,顺便摸了一把乔治的一头卷毛。

    当初叫人家honey,现在连拥抱都不给了。乔治气鼓鼓,其他几个人哄笑。

    魏召南只好站起来抱了一下乔治,放手的时候被乔治快速亲了一口,终于满意了。

    怀特说自从魏召南毕业之后,他们的导师林顿就可劲儿折腾他们几个,还说他们的脑子塞满了稻草,笨得无药可救。又问魏召南当初放弃英国研究院的offer回国到底是为什么。魏召南摆了摆手,说那是自己的祖国。没想到立马被乔治拆台,明明是为了一个人。魏召南说谎被抓,只好自己罚了几杯酒。

    因为魏召南第二天还有事,所以到晚上九点就散了场。

    林晏在魏召南出去之后,也出了门,在周边随便走走,找到一家幽静的咖啡吧,恰好可以眺望泰晤士河。夕阳西斜,让林晏想起莫奈的《The Thames below Westminster》,如果有合适的人作陪就好了。

    林晏东方人的长相为他引来了一个搭讪的小伙子,两人便随意地聊了聊,打发了一些悠闲的时光。

    林晏回到酒店的时候,魏召南正好在洗澡,他的手机放在桌子上显示有人来电。林晏便敲了敲浴室门,告诉魏召南。魏召南问是谁,林晏说乔治。魏召南便说不用管,待会他会回电。

    过了一会儿,对方挂断电话,发来一条短信。林晏没有控制住自己看了一眼,然后便觉得细细密密的酸涩与难过淹没了自己。

    乔治:honey,我想念你的滋味了。明天晚上老时间?

    林晏看见魏召南从浴室里出来,湿漉漉的头发滴下水。魏召南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没有回电,在手机上点了点,似乎是发了短信,嘴角扬着。林晏觉得自己的心豁开了一道口子,不敢去猜测魏召南回复了什么。阴沉着地去冲了澡,躺在床上闭上眼。

    魏召南感觉到了房间里的低气压,也没在意,用笔记本处理了几份邮件,然后关灯睡觉。

    第7章

    第二天林晏默默地穿戴好,便想开门出去。魏召南叫住林晏,为他整了整领口,问他有没有带领带,林晏低着头说没有,魏召南便拿出自己的一条领带,仔细地系上。

    到了会场,魏召南和林晏找到位子坐好。不一会儿主持人介绍到魏召南,林晏没有看讲台上侃侃而谈的那个人,手中捏着会议笔,无意识地在纸上比划。那个人讲完,有人鼓掌,有人提问。

    主持人念到他的报告题目的时候,林晏回过神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信步走上演讲台,开始做15分钟的报告。或许比起其他大佬来没有出彩,但也中规中矩,没有可以特别指摘的地方。

    会议持续一整天,会务组统一安排了自助餐。

    讲得不错。晚上自由时间,你有什么安排吗?

    我想随便儿逛逛。

    魏召南便和林晏一同散步,去看了晚上的大英博物馆,逛了两个小时,也才看了冰山一角。林晏想起魏召南家里的摆设,便往文物商店走去。魏召南果然看中了一对盖亚安德森猫冰箱贴挂钩,和一套刘易斯西洋棋磁铁摆件,林晏也买了一个罗塞塔石碑咖啡杯。

    林晏逛累了,便回到酒店休息。

    你还要出门吗?林晏看到魏召南换了一身休闲的衣服,立马想起昨天乔治的短信。

    嗯,今天我会回来得晚一些,也或许不回来。魏召南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准备出门。

    林晏压住了自己的情绪,这么晚了,不安全,不要去了吧。

    魏召南轻笑一声,显示出愉悦的心情,约好了,很重要。

    像是自己守候的果树突然就被人摘去了果实,气愤一股股涌上来,突破了临界值。林晏一把攥住魏召南的手腕,阴沉地说:你要在国外丢下你的学生一个人,去和小情人私会吗?

    魏召南喝了一声,林晏!

    那边杨之水是你的白月光,这边又金屋藏娇一个!

    魏召南大力推开林晏,脸沉得能滴出水。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老师真的是处处留情,博爱众生啊。林晏踉跄了一下,死死地盯住魏召南的眼睛。

    魏召南的秘密被□□裸地翻出来,狠狠地鞭笞,原来人言如此可畏。气愤过了头,魏召南反而平静下来,就算我是这样的人,那又,关你什么事。

    林晏看魏召南没有反驳,变成越加哀伤。不是的,我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他是我的白月光,是我的朱砂痣,是我的星球上唯一的一朵玫瑰。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我喜欢你啊,老师,我爱你,你可不可以,也喜欢我一点。

    林晏攥着魏召南的手落下,垂着头,没有勇气去看魏召南的眼睛,像罪大恶极的人,等待屠刀落下。

    魏召南看着林晏低下的头,好看的皮囊下盛满了我为鱼肉的无助。思绪逐渐清明,而后莫名的情绪慢慢涌起。自己不喜欢他吗?不喜欢为什么之前要刻意避着他,不喜欢怎么会没让蒋菱歌也一同过来,让这趟旅程只有两个人,不喜欢怎么会同意住一间房?分明是喜欢啊,喜欢他暗暗关注自己的样子,喜欢他为自己整饬表现,喜欢他被自己牵动情绪。你看啊,魏召南你就是个小人,想要却又不敢明说。

    魏召南闭上眼,抱住林晏,缓缓吻上面前青年的嘴角,触后即离。

    林晏一怔,似乎是没反应过来。

    傻瓜。

    林晏猛然醒悟,更加收紧了搂着的手,决绝地吻下来。魏召南的唇齿张开一条缝,林晏便冲进去,勾起那条朝思暮想的舌,又扫过一颗颗牙齿,吸住舌尖。

    林晏将魏召南抱起,两个人倒在床上,唇舌间的水声潺潺。许久两个人才分开,嘴角拉出一条银丝。魏召南滚动一下喉结,林晏的目光变深,吻上嫣红的唇和高挺的鼻尖,最后来到耳后,含住圆润的耳垂。温热的鼻息拂在耳边,耳郭霎时变得粉红。魏召南轻哼了一声,林晏便又将舌头伸进耳朵搅弄。

    林晏低低地叫唤,召南~。

    魏召南睁开眼,林晏趴在自己身上,两人都还衣冠楚楚。

    林晏,魏召南出口的声音暗哑,推了推身上的人,试图唤醒林晏。

    林晏神色微变,以为是拒绝,立马又用嘴堵住对方。

    当浴火将要焚身的时候,两个人终于分开。魏召南让林晏自己去洗手间解决,林晏不乐意,见魏召南确实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才不情不愿地起身。

    魏召南坐在床上等着自行消退,点起一支烟,听着洗手间闷闷的声音,而后渐停,响起哗啦哗啦的洗浴声。

    林晏出来之后,便不肯回到自己的床上去,硬要和魏召南挤一起。魏召南无法,只得随他。

    一通胡闹,花去了两个小时。林晏微微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因为疲倦溢出的生理性泪水。

    你睡吧。魏召南拍拍林晏。

    林晏还记得那个国际友人小妖精,你晚上不出去了吧。

    魏召南收起笔记本电脑,看向林晏,你以为我晚上是要去哪?

    不是,乔治?

    我的导师作为特邀嘉宾也出席这场会议,他想和我聊聊最近以色列非利士人城镇考古出土的原始陶器。我博士的时候曾经做过以色列考古的课题,还发了文章在SSCI上。魏召南说完,戏谑地看着林晏。

    林晏有些尴尬,只好讪讪的说老师你好厉害。

    像大英博物馆的这种国际会议,我每年都会参加。如果你想要在考古方面做出点成果,还是要到外面看看,不能只窝在国内那一小片天地。你知道,我们国家历朝历代都会编修史书,历史上遗留下来的文字资料很多,这也就导致了我国重历史而轻考古的现实。但是,文字出现并不是多么轻易的事情,这个世界很多地方到现在都没有文字,只能依赖考古来了解过去。况且,虽然课上告诉你们中国的考古自宋《考古图》始,但那不过是国人的虚荣心在作怪,是一帮文人在考据文字。中国真正意义上的考古完完全全是从国外传进来的,现在也依然落后西方几十年。

    你也参与过德昌宫的发掘,只是收集了大块的碎片、建筑材料,观察了房址、路基、排水管等,为了考证古代文献中对德昌宫的记载,是为了正史、补史。但是在西方,一个优秀的考古团队,是要收集地层中的花粉孢子,分析土壤成分,推测植被、气候、土壤、水流等,就算现在做不了,也要仔细地保存以待未来。这些都是极为宝贵的研究材料,一旦破坏就无法再次获得。但你看我国有多少遗址是随便挖,挖了又随便扔。

    中国考古的历史本位太浓,思维惯性太强。对于研究过去而言,是福,也是祸。

    林晏听得一愣一愣,果然是教书育人的行业,魏召南还能插空给自己灌输思想。果然现在自己什么想法都淡了。

    林晏只能点点头表示受教,作为学霸也不想再听下去,闭上眼睛示意要睡觉。睡意袭来的时候,林晏才想起乔治那个小妖精的事还没说明白。

    第二天林晏一动,魏召南便醒了。两个人各自洗漱,又回到昨天的会场。

    上半场结束后,魏召南带着林晏一起和林顿吃午餐。林顿先是抱怨了昨天魏召南放他鸽子,又说自己收的研究生一个不如一个,然后夸赞了昨天魏召南的专业报告。以色列非利士人城镇出土的原始陶器才将将开了个头,便到了会议下半场开始的时间。林顿作为评委不能不去,很遗憾的说今晚他就要回剑桥郡,不然一定要约魏召南长谈。魏召南便说可以邮件联系,林顿觉得邮件言不达意,但又不能将魏召南拐去剑桥,所以勉强同意了。下午会议结束和回剑桥郡的空隙,林顿又抓到魏召南絮絮叨叨了老久,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从林顿的魔爪下逃脱,林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拽着魏召南去坐观光巴士,从特拉法加广场到塔桥,又从塔桥坐上泰晤士游船,吹着凉凉的夜风。

    你知道那首《Le is falling down》吗?伦敦桥曾经反复摧毁又重建,也曾经成为邪恶的象征。但是现在它照样矗立在那儿,成为伦敦的标识。过去就应该让它过去,重要的是当下不是吗?林晏忍不住说。

    是,我已经放下过去,但你还是我的学生。 魏召南靠在甲板上,两边是万家灯火。

    原来是因为这样。林晏低低地说,突然笑起来,那现在,在异国他乡,没有人能认识我们。

    嗯。

    魏召南知道林晏的意思说现在可以放肆一些,反正没人认识,干脆遂了他的意,在阳光下抱住林晏,亲上他的嘴唇,然后牵起他的手,五指相扣。

    我可以把今天当做我们在一起的纪念日吗?

    可以。

    我会在学校里注意的。

    好。

    你可能不知道,Z大是一个很自由开放的学校。

    感觉出来了。

    那我以后还可以经常去你办公室吗?

    可以。

    你以后不能再躲我。

    好。

    魏召南,我爱你。

    我也爱你。

    虽然选择爱你这件事我曾经挣扎过,虽然会打败我自以为高尚的道德观,但我爱你,便只好无惧风雨。

    第8章

    从英国回来便彻底进入冬天了,林晏在衬衫外面穿上毛线背心,裹上长外套,又系上羊绒格子围巾。林晏不喜欢冬天,阴冷、萧瑟、肃杀,但是这个冬天林晏却觉得温暖。

    有时太冷,林晏便窝在寝室里,翘掉几节不知所云的课,翻出以前看过的古早电影,《本杰明巴顿奇事》、《达拉斯买家俱乐部》、《海上钢琴师》等等,为它们写影评,放在自己的私人公众号里。又或是在清晨或傍晚,带上自己的单反和三脚架,去拍翠鸟和留住了时光的老社区,然后发给魏召南。魏召南有时点评两句,更多时候只是表示拍得好。

    其余时候,林晏会带上一两本书,带上笔电,带上两杯热可可,赖在魏召南的办公室里。或是给魏召南的课程批改答卷,或是写一写自己要发表的文章,又或是完成课题组项目任务。为了更加名正言顺地待在这边,林晏向系办申请了勤工助学,兼职系办的行政事务。

    魏召南买了柔软的坐垫和靠枕,放在林晏经常坐的位置上,会提前打开热空调,把寒冷驱走。有时两个人同处一室却各自忙碌,一天也不说一句话,却觉得满足。有时魏召南要上本科生的课,林晏便以助教的名义跟着去教室,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看他在三尺讲桌上挥斥方遒,油然而生自豪感。

    考古是一项伟大的发明。在考古学产生之前,西方还笃信整个世界只有几千年的历史,根据《圣经》推测,创世是在4004BC。当时西方对远古的所有认知,都是从古埃及、古希腊、古罗马的历史学家的只言片语中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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