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期关系 作者:鱼西球球

    &短期关系——鱼西球球(33)

    在还小的时候,那些浅薄零碎的记忆里,家里也是会有花的。

    基本都是时令花卉,但总有几朵玫瑰跳脱季节的约束,安安静静地待在阳光照射的地方,从黑暗里开出一朵花来。

    可是突然从回忆中回过神来,陈词微皱着眉侧过头,恰好对上顾言的眼睛。

    他蹙着眉,眼里带着防备和疏离,深处还有一点点未加隐藏的疑惑,明明不是什么好景色,可是落在顾言眼里却意外的好看。

    于是话没经过大脑便脱口而出,那我送你?

    陈词:什么?

    顾言:花,我送你?我知道前面那条街有一家花店,都是早上运过来的,最新

    鲜字突然卡在了喉咙里,他看见眼前人眸子里的疏离和疑惑全都变成了看戏和嘲弄,有病?

    顾言:

    连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人,陈词收过手转身就走。

    他好像见过这人,但每次都离得挺远看不清样貌。

    喂二近的两次,每一次都会说出些越线的话

    陈词眯了眯眸子,抬步向前走的时候,看见夕阳将身后那人影子拉的老长,就落在自己脚边,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踩上去。

    偏偏落脚的时候,这人犹豫了一下,从空荡的水泥路上踏了过去。

    啧。

    烦。

    明明就刚被人说了有病,可是顾言居然心情很好,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扬了声音在后面问:我送你花好不好呀,小同学?

    陈词脚步一顿,停都没停,吐出一个单字:滚。

    滚是滚不掉的,甚至还想黏上去。

    杨越偶尔去顾言家,看见他一画室的素描和水彩都忍不住啧啧称奇,只能是喜欢才会不厌其烦地为对方画一幅又一幅睡着的模样。

    也只有喜欢才可以耐下性子为人上色。

    可偏偏顾大公子不承认。

    这时顾言却突然想自己打自己两下,为自己年少轻狂时的含糊其辞和否认。

    对方明明就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可自己却为他画了将近一年的画,在放学后无人的操场等过他几十次。

    这种心情,要说只是给模特画画,谁信呐。

    顾大公子向来说到做到,说是送花就绝对不会含糊,哪怕冒着雨也会挑选一束最新鲜的玫瑰抱着走进一间小巷。

    可是雨水里却裹了血腥气,他微微皱眉,尚且还没回过神来便听见一声剧烈的碎裂声。

    很像是玻璃碎掉的声音

    脚踩在雨水里,溅出水珠,一步一步向深处走去,他听见厚重的门扉被人从里打了开。

    少年跌跌撞撞,带着满脸的死气和一身伤痕,竭力跑出很远。

    血珠落了一地,步步踩出黑暗里的花。

    每一步都像踩在了心上,涩涩地扯着疼

    第45章

    春夏之交, 最是阴雨不断。

    陈词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 只看见一片触目的白色,往哪里看都是白的,干净到没几分生气。

    他运气好, 并没有伤到内脏, 醒的也及时。

    伤口处用了药, 这时候一点也不疼,不去碰的话甚至连自己也意识不到那里被玻璃碎片划了一道口子。

    陈词垂了眼眸, 无神地愣了一会。

    他只记得自己跌跌撞撞从那扇门后跑出来时的情形, 记得沾了满手的鲜血淋漓,可是却记不清他是怎么进的医院。

    加起来也不过才一个下午的时间,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昏迷的。

    窗外小雨淅淅沥沥的,他将视线移过去,便看见窗台上的一只瓷花瓶。

    花瓶里放了一朵粉玫瑰。

    好像是有人说要送自己玫瑰来着。

    可那人叫什么名字他都不知道。

    他勾起唇角, 轻轻地笑了一下。

    警察是没一会儿就进来了的, 问了几个问题, 得到了答案便出了去。临走之前却有一个看起来入职不久的小警察又偷着溜了回来, 像对弟弟一样的摸了一下他的头,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 小心说:请你吃糖, 要加油呀!

    护士姐姐给他换药的时候, 眼眉都一起蹙了起来,咬着下唇低声咒骂了一句。

    陈词有些惊讶,抬了眼眸看过去。

    他见惯了人情冷暖, 也见惯了黑暗丛生。没想到在这一间病房里,接连看见了不曾见过的温情。

    他微愣了愣,护士似乎觉出自己失态,平复过心情之后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我问过医生了,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能出院,伤口有些深,这段时间你就好好躺着休养。

    陈词并不清楚该怎么处理人情世故,只是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该点点头,然后道一声谢。

    他不常笑,可一双桃花眼眸里却是天生带了笑意的,温柔多情,藏着散不去的甜。

    所以他一声谢谢之后,便看见护士耳廓发了红。

    她眼神躲闪开,瞥见床头柜上那颗糖,当即扳起了脸,这谁给你的,刚刚那些警察吗?胡闹!

    说着她就上手拿过那颗糖,你现在不能吃糖,我没收

    话没说完,她看见病床上少年苍白着脸,眼睛却落在自己手心那颗糖上。

    看不出来多么想吃的样子,却是实实在在的泛着光。

    喉咙里有涩意,她说不下去。

    僵持好一阵之后,她瞥见床上少年弯了弯唇,一双眸子亮晶晶地看向自己,又轻又软地问了一句:我不吃,我就留着可以吗,姐姐?

    伤的到底是重了些,被人狼狈地背进医院的时候,这孩子身上就没有一处没沾上红。

    一眼望过去触目惊心,脖子无力地向一边歪过去。他太纤细了,像是一不小心就会断了脖子咽了气儿一般

    只是这时,满目纯净的白中,他脸上都没几分血色,手上插了吊针,近乎祈求一般地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只会让人心疼。

    心疼着心疼着,便不忍心拒绝他的每一条请求。

    护士小姐姐犹豫好半天,抬起手,慢慢地将糖递了过去,那说好了哦,不准偷偷吃糖。

    嗯!少年弯起眼眉,扬了一个笑,手心紧紧地攥住一颗糖,像是攥住了什么人间珍宝。

    推开门出来的时候,小护士看见坐在门外长椅上的人,微闭着眼不知道是不是在睡觉。

    她走过去,轻轻推了推他,你同学醒了,不进去看看吗?

    顾言睁开眼睛,眼里是未散下去的狠厉和死寂。茫然好半晌他才将其中浓墨卷下,站起身来笑着说了句谢谢。

    这少年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出落得一身贵气,要比她高上许多,温温润润地站那站着,如果忽略掉他一身的血迹,估计连自己都会入迷。

    先前他背病房里那位少年过来的时候,就算知道是后者受了伤,但这人满身的血还是让人吓了一跳。

    再三问过确定他没有受伤之后,她才放心进了急诊室。

    只是这时候出来,瞥见少年略显苍白的嘴唇,她还是犯了职业病,轻蹙起眉头问道:你真的没伤着吗?

    顾言正将视线从半开的门缝里落进去,闻言微怔着侧过头看向护士小姐姐,笑道:没有。转而便问:他现在怎么样?

    护士狐疑地打量了他两眼,并没有看出来皮外伤,便松下一口气,道:还行,起来也没喊一声疼,就是她笑了笑,带着宠溺地说道:就是找我要糖的时候有些过分了。

    过分?顾言不解。

    嗯。她点头,撒娇得有些过分了。

    那样一双好看的眼睛带着祈求和盼望地看向自己,反正她是遭不住。

    不仅愿意把那颗糖给他,甚至还想再去瞒着医生偷偷塞给他一箩筐,只要这孩子能开心就好。

    医院里很忙,小姐姐并没有多待就走了,顾言却在原地怔愣好半晌。

    撒娇?

    他原本以为,陈词醒过来的时候该是满目死寂的,所以就算冒着风雨,他还是去取了那束玫瑰。

    沾染上雨水和血水,早就破败得看不出花的样子,他却在其间找出了最完整最干净的一朵,细心地插在窗台瓷瓶里,只盼着那人一醒来看见一朵花,心情能好些。

    他说过自己喜欢那花的。

    惴惴不安又满腔心疼里夹着愤怒,顾言自己都不知道他在病房外坐了多久。

    久到甚至跟过来查案的民警聊了起来。在他们进病房前,顾言掏了掏口袋,唤住最小的一位民警,哥哥

    当时其实都忘了受伤刚醒的人怎么能乱吃东西,只是想着,小美人刚醒,一定会疼。

    满身的伤疤,他看着都觉得疼,真切地落在身上,陈词该怎么受着?

    于是便想不下去,一想心都在抽疼,所以他递过去一块糖,托人带进去。

    给你一块糖,甜甜的,不要哭好不好

    杨越赶到病房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垃圾桶里一束败了的花,之后便看见顾言站在病房门前,要进又不敢进的模样。

    他走过去,不进去吗?

    顾言怔了怔,侧过头看见是他,不了,问你件事。

    杨越一脸问号,便听见顾言冷了声音问:家暴和故意伤害罪,最重能判成什么样?

    杨越皱了眉头,你想干嘛?

    他来的路上大概听了些,这时候却只想知道顾言在想些什么,又想做什么。

    可是话问出口,他却听见顾言说:我想让他死。

    声音清清浅浅的,听不出几分真假,杨越噤了声。

    他鲜少见到顾大公子这副模样,狠绝冷厉,比他更像是不良。

    半晌,他听见顾言笑了一下,可是不能,他是傻逼我不是。你回去帮我问一下叔叔,就说我请他出面帮忙打场官司。

    少年带着一身血迹,站在背着光的地方,明明说出的话里都裹着寒冰,可是眼神却温柔得像是暖阳。

    杨越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瞥见病床上坐着一个少年。

    少年面色苍白,唇角轻轻扬起,头偏了一个角度,似乎在看窗的位置。

    他看不见那边有什么,但是却下意识觉得,这幅场景是能入画的。

    用铅笔细细描摹出一副素描,拿一张玻璃相框,精心地裱起来放在房间里的那种。

    他侧过头,看向顾言,第一次懂了为什么能有人可以不厌其烦地给一个人画一整年的画。

    这人,天生就是能入画、该被藏起来的。

    他滚了下喉咙,好。

    走的时候他不小心低头,瞥见顾言手心大片大片的红肿。杨越愣了一下,抓起来看,便看见其上又细又密的刺。

    你这怎么弄的?

    顾言似乎才发现手伤了,他看了一眼,视线落到垃圾桶上,那里是一束散落的玫瑰。

    他收回视线,轻声道:没事。

    陈词听见门外声音,偏过头去看,却随着动作从身上掉下来一张纸条。

    他不敢弯腰,用力去探也只能看见上面似乎写了两个字,很像是谁的名字。

    但他不认识。

    后来过了很多年,火光洒在河面上,有船只载着游人从威尼斯的夜色里走过。

    顾言从应酬场出来,一扭头看见一个人。

    轻阖着眼,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

    于是心脏便猛然一跳,手心发着热意和疼,他跟上去,伴他走了一路,然后对上小美人睁开的眼睛。

    想说什么他也说不清,大概想问一句别来无恙?

    可那些过去带了伤疤,刀刀刻在身上,他又不想他忆起。

    所以便噤了声,陈老师却在夜幕下,微挑了眉问了他一句做吗

    一瞬间所有暗地里的期盼和欲念全都落了地,顺着水流进了心脏深处。

    奔赴一场虚妄,隔着刺握住一个人。

    顾言知道陈词忘了自己,也不多么难过,只是在影院看见这人愣愣地站在人群中间,和众人看过一场自己演的电影之后,便忍不住多了些渴求。

    渴求他记住自己。

    所以顾言一步步朝他走近,笑着借他一只手心,在手心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人说十指连心,那么陈老师,我把自己写给你看,你还会忘记吗?

    第46章

    意识和记忆都有些模模糊糊的, 陈词保持着蹲在原地的姿势好一会儿, 脑子里像是跑马灯一样闪过了很多画面。

    有从凄惶和死寂中醒来之时看见的一朵玫瑰,有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张纸片,纸片上写了两个字;时间再早一些, 他看见了一间细窄的巷子, 和巷子口背着光出现的少年。

    少年撑了一把伞, 右手一束玫瑰小心地护在身前。外面雨很大,可是一滴也没有落到花上。

    于是哑意便袭了上来, 喉咙里涩涩的, 想要将那些慌张咽下去。

    陈老师不清楚这世界恶意和善意究竟谁更多一点,但他知道, 遇见顾言,估计是自己这辈子碰见的最大的善。

    带着温柔和所有不曾藏下去的宠溺,跟在自己身后走过一段夜路, 再在天快亮的时候将人揽进怀里睡回笼觉, 用细碎的吻和温暖的怀抱哄自己入眠做一场甜梦。

    梦里总是干干净净的, 带着春天的暖风和花香, 一旦陷进去就舍不得醒来。

    因为有这么一个人, 所以之前遇到的恶意全都可以视而不见。

    良久, 他站起身, 将那张写着名字的纸片小心铺平, 和顾言之前给他的那一张放在一起。

    陈词看着这两张签名愣了好一会儿,终于笑出声来,这人倒也是有趣, 做学生的时候写出的字龙飞凤舞,好看是好看,当作业交上去肯定会被打下来重写;可是真出了名,成了万人追捧的明星的时候,写自己名字却一笔一划规整得很。

    简直像是怕人记不得看不清一样。

    他轻轻捏住手心,遮掩住那点点从手心里散出来的麻意。

    酥酥麻麻的,像是要钻进心里去一样。

    想顾言了。

    顾影帝赶回曦城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了,一下飞机他就给陈词发了消息,让他先睡不用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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