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突然这么严重了?
    繁昌嗤道:“当初太医便说了,她这一生,怕是再难有孕。如今这孩子,还不知是怎么得来的了?从怀孕到至今,就没有安生过。而且,你没瞧见她如今的模样,也不知怎么养的,可是吓人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不过就算这样,她也还牢牢的把持着手里的东宫掌事权不放,半分舍不得分不出去。”
    说着,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了,道:“她的性子变得也很奇怪,冲动易怒,有时候看起来很虚弱,有时候又很精神,特别奇怪。她院里伺候的宫女,已经被她杖毙好几个了,不过是因为一些小事罢了。小嫂子,你说这人怎么会变得这么快?”
    这么快就变得连她也不认识了。
    繁昌还记得太子妃刚嫁给太子那会儿,青春貌美,端庄稳重,东宫的事儿被她管得极有条理。而且待繁昌,也是温柔可亲的。
    可是如今她的模样,繁昌却丝毫不能将她与那时的太子妃看成一个人。
    珍珠拍拍她的手,道:“你别多想。”
    繁昌道:“我倒是没什么,我只觉得,她肚子里的孩子,很大可能是保不住的。就算生下来了,怕也是个病秧子的。”
    珍珠不欲再说太子妃,便问:“对了,皇后娘娘如何了?”
    繁昌道:“母后还好,只是我瞧着,她十分的担心皇兄。这次我回去跟她说皇兄没事,她肯定就放心了。”
    珍珠唤了碧水来吩咐了两句,道:“我给皇后娘娘缝了几双袜子,你回去帮我一起带回去吧。”
    繁昌满口应下,道:“母后收到袜子,必定感念你一片孝心,会很高兴的。”
    珍珠笑了笑。无奈道:“我也只会做这些了。”
    这日子不过吃吃喝喝,总要找些事情来做。以前觉得自己没有天分,不过是差了耐心,如今绣一些简单的花草,她也是能做的。太子这两日身上穿的白绸中衣便是她亲手做的,裁剪的最为柔软细腻的布料,只在领口处用金线绣了祥云纹路,看起来低调中透着两分奢华。
    给皇后的袜子,也是突发奇想做的,不仅皇后,自家父母,她也是做了几双,只是没法送出去。刚好,繁昌这时候就来了。
    太子那边珍珠让人去递了话,两人略坐了一刻钟的时间,便见着了白裳,外罩一件灰色大氅的太子走了进来。
    这几日还是飘着雪,他肩头落了一些雪,由着许久伺候着将大氅解了下来,露出里边的白色圆领长袍来。
    他直接坐到上首,问:“你怎么过来了?”
    面对太子,繁昌显然有两分紧张,挺着腰杆,答道:“眼见过几日便是新年了,我心里惦记着你们,便收拾了些东西进来。”
    见太子眉目不动,她又急道:“而且我也想着小嫂子肚子里的孩子,送了一些滋补的东西过来。”
    太子微微颔首,碧柠捧了热茶上来,搁在他边上的桌上,然后悄无声息的退下。
    手指轻轻抚弄着腕间的佛珠,他突然开口道:“说吧,除了这个目的,还想知道些什么?”
    繁昌抿了抿唇,道:“他们都说你与顾琛勾结,二人吞掉了数十万两的军饷,如今顾琛已被下了大狱。我想,我想知道……”
    她不错眼的死死盯着太子,一字一顿的问:“你有没有把握,能坐上哪个位置?”
    这话却是有些大逆不道了,珍珠飞快的给张嬷嬷使了一个眼色,张嬷嬷明悟,带着屋里伺候的人尽皆退了下去,还将门也掩上了。
    屋里顿时只剩下三人,外边寒风呼啸,屋里烧得火红通明的木炭发出噼啪的声音。
    “成者王,败者寇!”
    繁昌神色坚毅冷然,露出了常年处于上位的骄矜强势,淡淡的道:“你只能成功,若是失败,就连小嫂子也难以幸免,她肚子里可还有我的两个小侄儿。我相信,皇兄你心里应该有所思量才是。”
    太子却没应她的话,抬眼看了看天色,道:“你该回了,外边雪下得急,你让马车慢慢走,这才稳当。”
    繁昌顿时一笑,笑容明媚大方,她站起身来,道:“皇兄说的是,雪这么大,自然要慢慢的走。而且,再晚一点,宫中就落锁了。”
    马车便停在院门口,院子里已经积了不浅的一层雪,看着马车慢慢走出去,珍珠与太子道:“繁昌,怕是极忧心你和顾将军了。”
    太子揽着她往院子里走,道:“胳膊肘往外拐,她更担心的是顾琛。”
    繁昌是娇女,万历帝对她是百般荣宠,性子自来是肆意娇纵的,可是这并不代表她是没有头脑的。
    帝位之争,便如踩在悬崖边,稍不注意,就是尸骨无存。
    这一点,繁昌比任何人都清楚。因而,她心里再急,她也知道分寸。
    今日她来,便是相问太子的态度,既然得了答案,自然就走了。
    想着,太子心里微微笑了笑。
    他又吩咐伺候在一旁的张嬷嬷,道:“繁昌送了好些东西来,去选些你们主子能用的出来,尤其是药材之类的,那些用不着的就搁库房里。”
    “奴婢明白!”
    ☆、、第102章
    繁昌送了好些东西过来,绫罗绸缎,摆件首饰,吃食药材,满满的一共三大车。
    珍珠让张嬷嬷将东西记在册子上,如今能用到的取出来,暂且用不上的,一一登记入库。
    院里有了小厨房倒是方便许多,但是总归不能和宫里相比,不过想喝口热汤却是容易得多。
    而距离春节还有三日,院里早就挂了红灯笼,贴了红纸,就连别苑其他地方没有主子的地方,珍珠也让人挂了红灯笼,整个别苑都透着一股子喜庆。
    珍珠琢磨着春节那日的菜谱,屋里烧着四个火盆,罗汉床桌上搁着一个长颈玉瓶,里边差了三支黄色的腊梅,都是含苞待放,半开不盛的模样。
    “良媛!”
    张嬷嬷从外边走进来,带着一身冷气也不敢接近她,隔着四五步的距离俯身道:“南宁世子妃来看您了。”
    珍珠微愣,前几日繁昌才过来,今日怎么自家姐姐也来了?
    不过,好些日子没见到珍宝了,珍珠心里自是欢喜的,忙道:“快让我姐姐进来。”
    张嬷嬷应了是,下去不一会儿便见一着了披了绿萼梅花白锦斗篷的女子走了进来,未语便先笑,朝着珍珠唤了一声:“珍珠!”
    珍珠双眼一亮,忙艰难的站起身来,喜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你快先坐着,我瞧着你这肚子我心里就发慌。”
    一边解着对襟斗篷,递给一旁伺候的碧水,她一边说。
    她里边一件月白色红梅长褙子,里边立领白锦中衣,下边则是一条素白的百褶裙,打扮得极为的寡淡。
    “姐姐,你……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珍珠忍不住指着她问,心里颇有些发慌。
    宁珍宝原本就是风流的身段,婀娜多姿,增一分嫌胖,减一分嫌瘦。可是如今她却是一张脸瘦得尖尖的下巴都突出来了,窄袖的袖口一双腕子瘦得上边戴着的帝王绿镯子松松垮垮的,看着好像一阵风就能将它吹倒了。
    宁珍宝无所谓地笑了笑,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色,坐在罗汉床上,她道:“你不也是瘦了,瞧瞧,以前多圆润的姑娘,如今都只剩一把骨头了。我家珍珠啊,受委屈了。”
    珍珠嗔道:“你以前不是总嫌弃我太胖吗?如今瘦下来,不是正好?”
    宁珍宝道:“如今瞧着,倒是你以前珠圆玉润的模样,更加可爱些。”
    珍珠看她抿唇笑了笑,比以前整个人都透着几分疲倦,心里忍不住一酸。因为太瘦了,珍宝那双星眸倒是显得更大了。
    别开眼去,珍珠笑着看向她身后的两个丫头,吩咐绮罗,道:“绮罗,你带她们二人下去吃茶,我与姐姐还有体己话要说了。”
    两个丫头相识一眼,看了一眼宁珍宝,宁珍宝淡淡的道:“既然二姑娘这么说了,你们便下去吃茶去吧。”
    待人下去,珍珠便迫不及待的开口,问:“对了,你怎么到这来了?外边有御林军守着,你是怎么进来的?家里爹娘还好吗?”
    宁珍宝无奈笑道:“你让我一个一个的回答吧。”
    “我是随着大哥一起来的,大哥以后便管着这别苑的采买事项,以后你院子里的米粮之类的,都由着大哥接手了。”
    “大哥?他,他回来了?”
    宁家大少爷宁白轩好商,当初抛下如锦如花的前程,一头扎进商海,更是在三年前离家,一直没有归家。
    “回来了,一回来就听见你的消息。唉,我就说当初就该递个由头进去,免了你参选的资格,如今也不会搅进这一团乱里。”
    就连他们宁家,也因此不得不站在太子这边。
    而如今,明显太子式微,大皇子有越来越多的大臣支持,如今进言罢黜太子改立大皇子为储君的人越来越多了。这样下去,太子的处境实在是不容乐观。
    珍珠心里有些发苦,道:“是我连累了你们。”
    宁珍宝伸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道:“我们谁也没怪你,你自个儿倒先懊恼上了?我今日是随着大哥一起进来的,这世上便没有银子办不了的事,若是有,那就再加银子。”
    而且,如今虽然太子情况不好,可是万历帝总没有拿出个明确态度来,谁也不知道太子是不是能打翻身仗。外边的御林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算卖一个人情给太子。
    珍珠捕捉到重点,双眼一亮,问:“哥哥也来了?”
    宁珍宝道:“虽说是亲兄妹,却也要避嫌,他先去见太子殿下的。”
    说着,她似是想起了什么,道:“你先把你最近爱吃的东西列出来,给我一份。”
    珍珠问:“你这是作甚?”
    “你这院里不是开了小厨房吗?日后里边的供给由大哥管,知道你现在喜欢吃什么,以后也好送你喜欢吃的过来。”
    珍珠握住她的手,无视手下凸起的骨头,将头靠在她的肩膀,痴缠撒娇道:“珍宝,你对我真好。”
    宁珍宝笑了笑,叹道:“我就你这么一个妹子,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说着,她又道:“对了,我和娘还给我未出世的外甥做了衣裳,香儿,你去将我给二小姐备好的东西拿过来!”
    那是一包衣服,尽是幼儿穿的,小小的,精致极了。
    珍珠翻了下,鼓着脸嘟囔道:“怎么没有我的?”
    宁珍宝嗔道:“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吃自己孩子的醋,你真是越活越倒回去了。放心吧,少了谁的,也不能少了你的。哦,太子爷的,母亲也做了两件。”
    珍珠歪在罗汉床上,两人说着话,就听外边传来请安声。
    珍珠看了宁珍宝一眼,道:“是太子回来了。”
    说着,外边进来两个男人,太子走在前边,着了竹青色蟒纹圆领锦袍,神色沉静。而在他后边,则是一个白底金纹的男人,容貌极为出众,气质温润,像是春日暖风一般,而一双眼怎么瞧着都带着几分温柔多情。
    “哥哥!”
    珍珠看到这个男人,双眼一亮,蹦哒着就要往他那里跑。那挺着的大肚子,还这么活泼,看得人心惊胆颤的。
    “哎哟喂,我的妹妹,你如今肚子里还揣着两了,你就不能安分一点?若是伤着孩子,我怕是得被爹扒掉一层皮。”
    珍珠有些不好意思,又理直气壮的道:“谁让你这么多年不归家,我看见你太高兴了嘛。”
    宁白轩看了她一眼,道:“我这不是给你去赚脂粉钱了吗?”
    珍珠不满意的嚷嚷:“借口,都是借口。”
    太子走过来,道:“坐下说吧。”
    坐下之后,珍珠就忍不住开始抱怨宁白轩这么多年不着家的“恶行”。宁白轩被她说得苦了一张脸,自打回来,他已经被念叨无数次了,就连自家可爱伶俐的妹妹都变得爱唠叨了。
    珍珠说得嘴巴都干了,太子刚好将茶往她面前推了推,她拿起来就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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