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有匪(GL) 作者:甘若醴

    &钟山有匪(GL)——甘若醴(168)

    他比杜玄则客气很多,但丁灵云甚至其人之卑鄙不在杜玄则之下,正要反唇相讥,却闻得风海楼缓缓道:丁师妹乃本门弟子,行事不容旁人置喙,人尚且如此,何况是犬类?他声音平静,却是将杜叶两人都骂进去了。

    黄口小儿!不知好歹!杜玄则顿时勃然大怒,往前踏了一步,袖子卷起火盆就朝风海楼掷去。

    当年他贸然袭击天一宗,险些坏了羽渊的计划,因此被禁足于五灵门,数百年来,他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只是迫于羽渊的势力,不敢造次,而今羽渊已死,化神修士损了大半,他一跃成为正道修为顶尖的几人之一,一时间好不得意,扬眉吐气之余,他还惦记着那个飞升的玄机,是以一经唆使,便倾尽门中精锐大举来犯。

    护在风海楼两侧的几个弟子担心他伤势,立即仗剑去挡,如今门中道行最深的仅有元婴修为,虽然杜玄则未出全力,他们拦下也极其勉强,虽然勉强推开了那火盆,却也因此气血翻腾,几乎站立不稳。

    风海楼心底一阵刺痛,心道:冲动误事,可下一瞬又黯然道:事已至此,除了逞些口头之快,我难道还能做别的么?

    他前脚刚接到钟明烛关于云中城异动的传信,后脚杜玄则和叶莲溪就攻了过来,带领一众修士将天一峰围得水泄不通,破了已不算牢固的结界,逼他说出长离的行踪。天一宗已经亏欠了长离那么多,他如何能再陷她于险境,是以只能抱着对其他人的亏欠,一再否认,可是那两人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一口咬定他知情,不惜以其他弟子的性命要挟。

    眼见无路可退,他灵机一动,道:天一宗以阵术闻名,你们若能破得了自己三道阵法,我便知无不言。他在阵术上虽不如云逸那样天赋卓绝,那么多年耳濡目染下来,也远比一般修士要精通得多,而杜玄则和叶莲溪功力虽深,但于阵术造诣一般,即便能用修为强行破阵,也须得花费一些功夫,这样的话,三道阵术能够拖延不少时间。

    敌人来犯时,他环顾遍野苍茫,早无苟活之意,只盼在自己拖延的时候,钟明烛能赶来,将长离以及其余门人带走。唯一值得欣慰的大抵是叶莲溪和杜玄则似乎不知道长离就在天台峰,而通往天台峰的传送阵已被他破坏,就算命丧于此,他们也发现不了长离的踪迹。

    他并非没有想过借助钟明烛的力量击退来犯者,可天一宗以清正立派,和钟明烛终究不是一路,况且护山大阵已毁,钟明烛为了寻找救治长离的办法已分身乏术,就算能护得了一时,也护不了一世。

    这便是因果报应吧,他暗暗叹道,目光自门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在丁灵云脸上暂留片刻,苦笑了声,而后对杜玄则道:我即刻会布下最后一重阵法,你们自便吧。

    且慢一道清朗的嗓音自远方传来,瞬息便至风海楼身边,蓝衫方巾的男子执一支朱笔,风度翩翩,当真为浊世佳公子,不是江临照是谁。与此同时,水纹罗裙的女子出现在风海楼另一边,温柔的眉眼此刻显出几分冷冽,却是墨沉香。他二人肩头各站着一只山雀,样子一模一样,不过一只通体赤红,一只通体漆黑。

    风海楼一眼认出玄色那只山雀是在朔原时跟着钟明烛那只,顿时了然,这两位前辈是钟明烛搬来的救兵,虽然他早就做好了孤身赴死的准备,此时仍是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朝江临照和墨沉香躬身行礼道:两位前辈好。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包围天一峰的修士们窃窃私语起来,杜玄则和叶莲溪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流露出一抹狠意。

    香儿,你这次又要欺师灭祖么?杜玄则冷声道,嗓音中透露出直白的毒辣。

    当初便是墨沉香通风报信,云逸才会事先得知他的计划,导致他在羽渊那失了势,多少年来,他一直对墨沉香恨之入骨,若非不能离开五灵门,早就寻借口攻上岳华山,而不是仅仅联系其他门派孤立太上七玄宫。

    墨沉香面上闪过一抹伤感,却很快恢复冷静,摇了摇头,不卑不吭道:师父,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话还是您当初教我的,为何您自己却不懂?

    孽畜!你!听得亲传子弟都如此说,杜玄则脸上一阵青一阵紫,咬牙切齿正想训斥墨沉香大逆不道,却被一阵笑声打断。

    只见墨沉香肩头那只玄色山雀拍了拍翅膀,口中传出少女清脆的嗓音:老不羞,不害臊,一把年纪,活成狗。

    为什么不是猪?那只赤色山雀开口接道,是略低沉的少年音,他都快死了还那么没见识,岂不是蠢笨如猪。

    这正是追随钟明烛的双胞胎妖修,赤羽和玄羽。

    猪才没他那么不要脸。玄羽满是认真道。

    那狗也没有。

    那就是两只山雀对视一眼,吃吃笑起来,随后齐声叫道,猪狗不如!

    听他们一唱一和,杜玄则肺都要气炸了,如法炮制卷起一个火盆扔了过去。

    江临照抬笔轻轻一点,将那火盆收住,后笑了笑道:这天一峰尽是风雪,非留客之所,诸位何必来这吃苦。这话说得温吞斯文,却是逐客的意思。

    这时风海楼四下张望,没有发现其余人的身影,便传音问道:两位前辈,多谢相助,敢问是钟前辈托你们来的吗?不知她如今身在何处?

    江临照道:我们是收到这两位小友的传信才赶来的,至于钟道友,似乎另有要事在身,途中相遇,她正在去往别处,还托我们尽量多拖延一些时间。

    原来如此。风海楼应道,心中却想:都这时候了,她怎能撇下小师叔去别处?但稍定了定心,便又想到钟明烛素以诡诈闻名,这般举动多半有其深意,于是索性不去多想。

    风宗主言明三阵,眼下是要言而无信么?叶莲溪忽地阴沉沉开口。

    这自然不会,天一宗的小友各个赤子之心,哪能反复无常,自毁清誉。江临照笑道不过我看风小友受伤不轻,以尔等威望,恃强凌弱传出去着实有辱门风,可否让在下先替风小友疗伤?

    关乎颜面,杜玄则和叶莲溪都犹豫起来。

    呵,这缓兵之计,妙极。突然,山外有人如此道。

    随后,约莫五十匹白马分作十列,风驰电掣奔上山头,那些白马没有实体,四蹄踩着雾,是云中城特有的腾雾马,每一匹都配有护甲,两侧架着长矛,散发着肃杀的气息,每列马队后都跟着约莫二十余修士,各个神色肃穆,不怒自威。

    江临照见状不禁轻呼了一声不好,同时,叶莲溪的脸色沉了沉。

    衣着华丽的青年男子自人群后缓步行至最前,冷冷扫了一眼叶莲溪和杜玄则,道:二位精明一世,眼下却被后生戏耍,何以成事。他语气不重,其间威严却叫人生畏,赫然是叶沉舟。

    敢问城主高见。被叶沉舟斥责,杜玄则虽然不满,态度却远不如之前嚣张。

    白白被拖延了半个多月,你们还想再等下去,等竹茂林、陆临他们都过来吗?一句话就将杜玄则堵得哑口无言。

    叶沉舟心里其实恼得很,他本不想出面,将情报透露给叶莲溪和杜玄则,就是想趁着钟明烛等人来不及准备时,利用两人将天一宗一网打尽,自己好获渔翁之利。

    结果这两人空有人马,却被风海楼两道阵法拖了半个多月,江临照和墨沉香一到,他们的优势便不那么明显了,假若再拖延下去,多半要无功而返,而经过这次打草惊蛇,钟明烛等人定会有所行动,他便没什么机会攻其不备了。

    是以他只得携云中城精锐现身。

    云中城众人听令。他的目光漠然地扫过天一宗等人,似有一瞬迟疑,但刹那就恢复平静,一挥手,沉声道,全部拿下,违者杀无赦。

    他话音一落,那些战马就向天一宗弟子冲去,瞬息间,山头就染上了血色。

    柳寒烟闭着眼,察觉到远方爆发的杀意,手一紧,手上的镣铐顿时哐当一声轻响,在寂静的雪地上稍纵即逝。

    锁链上的封印虽是天一宗秘术,却是钟明烛亲手刻下的,她虽然能行动无阻地在这方寸之地挥剑,却损不了那封印分毫。不过就算能冲破结界,她也无法前去助阵,毕竟她的首要任务是保护迷阵入口,确保长离不被发现。

    可那毕竟是师门啊。

    当蒙在心头那层层业障化开后,她偶尔会想到曾经拜师学艺的时光,她虽在玉珑峰,却非嫡传,加上无心修习符阵,是以和同门走得都不太近,可即便如此,大家待她都还算亲切,当初在黑水岭,同属玉珑峰的程凌发现黎央等人正在打探她的行踪,觉得他们意图不善,二话不说就与他们动起手来,为此还受了重伤。在此之前,他们甚至没有说过几回话。

    突然,身后灵气微微波动,脚步声传入耳中,她睁开眼,道:天快黑了,你不该过来。

    长离没有应声,而是若有所思望向天一峰方向,道:出事了么?

    柳寒烟一惊,长离功力尽失,理应无法感知天一峰的动静,可看起来却很笃定,她不动声色道:何出此言?

    海楼已经半个月没有来看我了。长离走到她身前,瞥了眼柳寒烟的剑,发现外侧冰上一丝裂纹后,继续道,以往他每天都会来,还有,剑阁的传送阵不见了,想来应是他在那边毁了阵眼。

    料知瞒她不过,柳寒烟便不再隐瞒,直言道:天一峰眼下正遭人围攻。

    长离好似早有预料,没有出现任何惊慌之色,语气依旧平静:你知道情势如何吗?

    于我不利,来犯者数倍于门中弟子,还有化神高手。柳寒烟道,声音愈发放轻,竟似有所不忍,我能感觉到已有门人阵亡。

    阿烛她没回来么?长离喃喃道,本就不甚清明的眸色愈发恍惚。

    没有。柳寒烟应道,我觉得你最好快些回去,免得被他们发觉。

    长离没有吭声,长久的沉默后,就在柳寒烟觉得她要转身离去时,她忽道:你能去帮他们吗?

    我不能走,也走不了。柳寒烟执起锁链一扯,粗大的赤金环扣立即发出一声巨响,绷得笔直,嵌入后方石壁的部分却岿然不动。

    长离眉心微蹙,抿了抿嘴,这是她固执己见时惯有的表情,若是钟明烛在,定能察觉,可柳寒烟不知道,只淡淡地又劝了一句:你快回去吧。

    脚步声响起,却非前往秘境入口,长离扶着那锁链,缓缓走到了锁链尾端所在石壁前,抬起手,指尖缓缓抚过那处的流光。

    那是钟明烛刻下的符文,想要破解,除非她亲自过来,或者有洞虚修为,除此之外绝无他法。柳寒烟道。

    绝无他法么?长离将整只手掌都贴上石壁,严寒瞬间透过皮肤侵入体内,可她却似浑然不觉,正式拜入师门时,我曾发誓,要以身守山门,虽死无憾

    昔年照本宣读,不解其意,而今心似明镜,回首,却是无悔。

    她闭上眼,只觉心底有一团火跃然而上,最后凝于一线,利而无锋,恰似风拂过。

    柳寒烟忽觉手上一轻,她素来沉稳,喜怒不显于色,而今却忍不住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这?她抬起手,轻轻一转手腕,那镣铐就滑了下来。

    柳寒烟。长离背对着她,一手支着墙壁,依旧是一副虚弱的模样,可柳寒烟却不由自主转向她直起身子,以正坐的姿态听她说下去。

    我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那声音轻飘飘的没半点力,仿佛瞬间就会被打散。

    然此时正值风雪飘摇,凛风足以掀翻一座高楼,却无法撼动那道烟一样缥缈的身影。

    第166章

    漆黑的地底, 错综复杂的洞窟通往无数不知名的方向,构成巨大的迷宫,一旦身陷其中, 顷刻就会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没。

    在这不亚于深海的暗色中,忽地亮起一盏孤灯, 似长夜终结之前的启明之星, 在地上投下温暖的痕迹, 灯光下, 钟明烛和陆临一前一后闯入被撕破的黑暗中。

    两人一边走,一边将灵石嵌入两道石壁中,当他们离开后, 留下在两壁的灵石散发着淡淡的辉光,似星河无声流淌,令暗色不得不退避三舍。

    陆临的状况还是不太好, 虽然他试图用从容不迫的姿态掩饰这点, 离开出云后,他马不停蹄赶来和钟明烛汇合,根本没有功夫疗伤,他挥手将最后一枚灵石钉入钟明烛指向之位, 余光审视着钟明烛有条不紊的动作,忽道:你确定要那么做吗?哪怕得不偿失。

    钟明烛点在石壁上的指尖顿了顿,但很快继续动作起来,她飞快地在石壁上勾勒出浅浅的痕迹,用以循着排布灵石, 将一条线刻到底,她才缓缓道:我知道这是在冒险,可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她嗓音中含着深深的挫败和无奈,你也知道,这里不是须弥之海,你我力量受限,他们胜在人多,就算你没有受伤,倾尽你我之力也难以扭转局势。

    在须弥之海,她之所以能轻易诛杀那么多化神修士,只因须弥之海的灵力与上界相近,在那里,她能够恢复七成原本实力。一旦离了须弥之海,她和陆临受匮乏灵力的制约,仅能保存等同于化神修士力量。这也是羽渊势力全盛时,钟明烛须得避其锋芒的原因,在外界,他们都不是洞虚修士的对手。

    在这般力量大减的情况下,无完全准备而贸然动用天火,很可能导致天火失控,一旦天火失控,不但整座云浮山会化为灰烬,山下凡界都要被破坏殆尽,酿成天祸,这样的代价,钟明烛承担不起。

    我以为你会带她离开。陆临道。

    我考虑过,可是钟明烛自嘲一笑,离儿的身子受不住了。

    长离的身体每况愈下,须得藏身于灵力充沛的迷境中方能维持下去,受不得半点劳累,一旦离开迷境,她就将遭到无数人的追杀围堵,钟明烛纵是有通天之力,也难护她周全。

    况且,眼下不知对方底细,我还不能露面。钟明烛眼底有焦躁一闪而过,不过瞬息就化作了无可奈何,我一旦现身,便是了坐实了离儿就在云浮山,他们就算暂时撤退,也会马上卷土重来,那时候,不但扶风林那群修士会赶过来,那些本在观望的化神修士很可能也会加入要分一杯羹,后果不堪设想。

    她尚且不清楚叶沉舟是得了确切情报,还是仅仅想试探虚实,在确认之前,她万万不能现身,不光是她,与她有关的任何人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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