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泱缘记 作者:初可

    &镜泱缘记——初可(71)

    宝宝绷不住了,立马跳下马车,上前和他的朋友们一一拥抱。孩童们的哭声本就是最真挚的,他们哭成一片,跟车的许多人都哭了,就连京里来的部分太监与官员都也跟着落了泪。

    宝宝到底没忍住,哇哇大哭。

    他一哭,立马便下起了雨。

    他被姬泱抱进马车,车队再度前行,几位孩童没再追上来,而是在原地哭,宝宝在姬泱怀里哭得直岔气,镜小宝也没好到哪里去,跟着哭。

    姬泱无奈啊。

    后来,许多年后,人们也还记得怀王爷离开宜州城那日下的那场大雨,更被记入史书,流传了世世代代。

    人们都说,那是老天爷都在替宜州城哭泣,替他们送别这位王爷。

    又有谁知道真相其实是某小龙哭了一场呢。

    远远离了宜州,镜小宝与宝宝才渐渐止了泪,雨也才停,他们俩兴致却不高。

    姬泱为了逗他们高兴,将他们俩送到路溪车上去了。路溪也的确有点本事,一刻钟后,马车上便传来了笑声,他们仨,有大有小,打起了牌。

    姬泱则听三安的汇报,路溪与顾皙一直通信,他是知道的。

    他觉着这对小儿女还是有戏的,自不会阻拦。

    小的亲眼见那人将送信的打晕,收了咱们三娘子的信。

    哦?姬泱淡淡问,路溪信中写了些什么?

    小的也看不懂,顾大人给三娘子画了幅画,三娘子也回了幅画。殿下,姬澜这次又要作何?

    姬泱笑:随他去吧。

    再蹦跶,姬澜也是个死的命。

    他这辈子的命,是属于自己的,他往后的命,也只属于自己与镜。

    哪怕是天道,也无法再命令他,他与镜从未做错。

    活下去,结束这辈子,他们就能彻底跳出三界与天界之外,一家三口快乐地生活下去。

    很快,姬泱便知道姬澜这次想出了什么招式。

    说来,姬澜此人,说他蠢,是真蠢。偏他又常常能想出些常人想不出的奇思妙想,难怪能撑到此时。顾皙给路溪画的那副画,是位于西南与越国边境的一条山谷,路溪回的也是,只不过二人的绘画风格因人而异。于他们而言,那是个特殊的地方,特殊在二人的情意。

    那也的确是个特殊地方,不远处便是西南驻军的训练地,新武器也是在这里制出来的。

    顾皙作画属于写实派,将那一片还特地画了出来,但人家这是为了表达情意,为了记录与纪念当时的场景与感受,谁能有其他想法?写信,是给意中人看的,又不是为了公之于众。路溪便更没有了,她回的时候,也将那处画出来了,还将两张画封在一块儿,给寄了回去。

    这也不过是小女儿心思而已。

    却被姬澜利用了,种种巧合后,那封信到了皇帝姬钦手中。

    早年,姬钦身边的一个小太监便已被姬澜买通,当年之所以知道姬泱身边有个男宠,也是这小太监告的密。

    这三年,小太监表现不错,平常皆在皇帝的书房里伺候笔墨。

    姬钦听闻那信异常,是特地呈上来的,到手便立即拆开看,正想着到底是哪处异常,小太监状似无意中瞧见一眼,立即吓得跪到地上。

    你慌什么?姬钦不悦。

    小太监抖抖索索地说:小,小人,不是故意瞧见的!

    你起来。

    小太监却抖得爬不起来,姬钦气笑了:说出去也是御前侍候的!

    小太监壮着胆子便道:小,小人只是头一回瞧见这种叛国的地图!小人往后不会再这般!说完,小太监开始哐哐哐地磕头,姬钦却愣住了。

    叛国?

    他愣了片刻,反复翻看那两张画,再看信封与落款,手指渐渐收紧。

    皇帝是个什么性子,路贵妃知道,姬澜自然也知道。姬澜能利用的,便是他父皇的优柔寡断与犹豫不决。姬钦又犹豫上了,他觉着姬泱是不会叛国的,但是,谁又能保证姬泱完全不会这么干?万一呢?姬泱何必派亲信与亲表妹去那等地方?若说顾皙是为差事,路溪一个小娘子,何以待了整整三年?姬泱命他们将边境内的地形图画得这般详细,又要做什么?那处还是边防要地,难道真要与外国勾连?

    姬泱手下的兵可是越来越多了!他就这么回京了,若是直接进宫来杀了他?当年,姬泱是被他驱赶出京城的!不会恨他?这些年,姬泱的才干,他作为父亲的,看着也有些羡慕。

    姬钦一想,手便有些抖。

    他得派个人去看看!

    但他已不相信太多人,包括刘洵。想来想去,他叫来了姬澜,他如今最信任的儿子。

    姬澜带着陛下特地派给他的一支精锐侍卫,往宜州去了,自然,不出半句话来,也不曾有人怀疑。反倒叫姬潇等皇子嫉妒得不行,既嫉妒姬澜被皇帝信任,更嫉妒姬泱这天大的面子。

    几乎人人都已知道,姬泱便是下一任皇帝。

    玉芙宫后院有个戏台子,看戏的地方在二楼,是玉芙宫内最高的地方。

    姬澜离开京城的当天,路贵妃登上二楼,眯眼望向宜州城的方向。她冷笑,老东西老毛病又犯了,本还想留他一条好命。

    娘娘?她的女官轻声叫她。

    路贵妃轻声笑了笑,忽然问她:我进宫多少年了?

    娘娘,二十七年了,过了今年六月,刚好是二十八年。

    二十八年,他死了二十八年了啊。路贵妃叹息。

    女官不敢再言。

    直到日头西下,路贵妃才渐渐回神,她看向楼下依然崭新的戏台子,喃喃道:这场戏总算要唱完了。

    走吧。路贵妃转身下楼,奢华衣摆一层层拖过漆得油亮的阶梯,她的声音却有些喑哑,平白让他多活这么多年,也该死了。

    我给陛下熬粥去,他最爱的那个味,再晚些便要耽搁了。

    说完,路贵妃刚好走下阶梯。

    女官上前扶住她,扶着她往西而去。

    姬泱听闻姬澜带着人过来了,也只不过笑了笑。

    不过是寻常笑声,三安却觉得心中毛毛的。也不知为何,那日他们殿下再醒来后,明明还是那个殿下,三安却又总觉着殿下不是那个殿下了,殿下的威严更甚。从前,殿下还爱与他们开开玩笑,如今别说开玩笑了,有时候他跟殿下说句话,都觉着有些发颤。

    总有股无形的威严再将他往下压,令他不由自主便将头低得低些,更低些。

    姬泱笑过,说道:你将芳菲与那姐妹俩都叫来。

    是。三安赶紧溜了,去叫人。

    他们今日歇在驿站,镜小宝抱着宝宝窝在路溪房中,听路溪诉说少女心思。

    镜小宝帮她分析,实际全是瞎分析,能指望一个成天看话本的小鬼分析人的感情?偏偏路溪就爱听他的,边听边点头。

    镜小宝道:你与他约法三章,他若是敢纳妾,你就杀了他!

    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了?他不听话,就该杀!

    宝宝还跟着点头:杀!宝宝帮姑姑杀!

    路溪感动坏了,甚至路溪的那个傻侍女也被带偏了,煞有其事地跟路溪道:三娘子,公子和小殿下说得实在是太对了!奴婢觉着也是这个理!约法三章,不听就杀!奴婢还有个主意呢。

    快说快说!

    您还得跟他再约一章,他若是敢纳妾,你也纳君去!他纳几个,您也纳几个!

    镜小宝拍手叫好:我怎就没想到这个好法子呢!

    侍女谦逊行礼道:多谢公子夸奖奴婢!

    你到时若是找不着俊俏的郎君,我帮你找啊!镜小宝跃跃欲试。

    侍女道:三娘子,您瞧!样样都妥帖了,您回京便成亲吧!

    要不这样?我觉着我们要震慑顾皙,那么这个震慑要在最开始的时候便执行下去!镜小宝发言。

    快说快说!路溪着急。

    我们一到京城,我便派人去找那顶俊俏的郎君,找上十个八个的。你们俩成亲那日,他来迎亲,他们便排在你的闺房前,好叫顾皙知道!不是非他不可!也叫他知道,若是不听话,等待他的将是何等下场!

    侍女用力将手一拍,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个主意怎就这么妙呢?!她到底太笨啊!想不到!

    姬泱在外听得默默无语。

    他真不是故意偷听的,实在是他们说到兴奋处,声音太响。

    他回身,透过窗纸看里头的那几个影子。尤其是小鬼的影子,看着看着,姬泱面上总算带出一丝笑意。好在,镜这些年是过得快乐的。

    若是能让镜永世这样无忧无虑,忘却一切不快,无论如何,他也是甘愿的。

    里头却又不知说了什么,爆发出更大的笑声,姬泱用力咳了声,笑声戛然而止。

    窗上影子一动,一大一小两道影子起身,姬泱父王!,姬泱不由笑开,回去睡了。宝宝直接从窗户内爬出来,姬泱将他抱进怀里,再放到肩膀上。

    镜忙不迭地跟路溪打招呼:明儿再说,我先去睡啦!

    路溪赶紧点头,再乖乖朝姬泱嘿嘿笑。

    念及路溪与顾皙写的信立了功,姬泱没瞪她,瞄了她一眼,肩上扛着一个,手里牵着一个,回房了。

    反倒是路溪无比不适应,临睡了,还在纳闷,表哥今儿怎就没瞪她呢!

    姬澜离开三日后,京中突然出现件怪事。

    礼亲王,陛下的三堂兄,夜间吃了酒回家的路上,被人偷袭。来人身手利索,上来也不说话,直接拿着利器朝他心口而去。好在礼亲王年轻时候也是带兵打过仗的,会些功夫,危急时刻避了开去,却也被利器插入腹中,流了不少血。

    歹徒却溜了。

    天子脚下,堂堂亲王竟被歹徒所伤,成何体统?!

    姬钦大怒,他兄弟情淡薄,亲生兄弟全没了,只有堂兄弟,这位三堂兄与他最为亲近,他下令严查。御医与刑部的人上府,特地去查看礼亲王的伤势,发现他的伤口并非剑、刀等常见武器所伤。查来查去,也查不出个具体的线索来。

    姬钦更怒,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前后不过两日,另一位亲王也被刺伤了,这次是直接在自己家中被刺伤。这位伤得更重,差点便没了命,若不是他恰好养了只京巴犬,关键时,小狗咬了歹徒一口,这位亲王已经死了。

    令人没想到的是,这仅仅是个开头,又是两日,一位郡王也伤了。再两日,终于死了人,死的是另一位郡王,京中顿时人心惶惶起来。

    死个平民老百姓也就罢了,怎死的全是王爷呢!!况且王爷多厉害啊?出门一大串侍卫跟着,家里也全都是侍卫,谁又能伤得了他们?

    话说回来,王爷都不过如此,他们普通人还要不要过了?!

    姬钦本就身子不好,尤其这些日子,他又病倒了,每隔两日便又多一位堂兄弟被刺杀的消息传来,他的心也甚是惶恐,就怕是看他病重要来杀他抢皇位了,他彻底缠绵在病榻上。

    他只能再派更多的人去查,却什么也查不出。

    终于,京里已经伤了、死了八位王爷时,有个仵作发现了疑点,这八位王爷,伤口是一样的,可见所用的武器也是一样的。这武器不是刀,不是剑,那是拂尘!!

    拂尘,谁会用拂尘?!

    宫里用到拂尘的大太监全部被抓了起来,却也没用,当晚又死了一个郡王,说明并不是太监干的。范围再度缩小,殿前司开始满城搜索道士的踪迹。

    还未搜到,有个疯疯癫癫的男子跪到京兆府衙门前,说是要状告三皇子姬澜。

    京兆府尹哪敢接这样的事?三皇子可是皇帝如今最宠爱的儿子之一,他不仅不敢,还要赶人走。那人更发疯了,直接在府门口撒泼起来,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迷糊时便说:小的没用,没能替殿下杀了姬泱!也没能替殿下杀了王家父女!没能替殿下多赚些银子!小的没用啊殿下,您再给小的一个机会!,清醒时便说,小民告三皇子姬澜谋害九皇子姬泱一事。

    京兆府门口都被人围满了,就听他发疯。

    人多起来,他又缩到角落,彻底发起疯来,边哭边喊:小的赚到的银子全给殿下您!小的杀了姬泱拿了龙魄也给殿下您!小的砸了宜州城的龙头穴!小的忠心耿耿啊三殿下!龙头穴已经没了,太子被三殿下杀了,陛下活不过这个月啦,三殿下要当皇帝啦别说百姓了,京兆府尹都没听过这种话。下头的话,谁还敢听?!

    也瞒不下去了,再瞒下去死的就是自己。

    京兆府尹堵了他的嘴,提上人立刻进宫去,交给陛下自己定夺吧。

    姬钦听了那人的话,直接被气得晕过去。姬潇立马将此人身份查得一清二楚,这人是宜州人士,也是当时陷害李君千的人之一,上回命好,躲过一劫,这回到底是疯了,疯进了京城告状来了。姬潇心中冷笑,好一个姬澜啊,这也太狠毒了!为了皇位,什么招式都能使。

    姬潇亲自带人满城搜找道士。

    早被迷了心智且送来的张天师就等在这儿呢,姬潇抓着人,志得意满地带进宫。

    姬钦被灌了参汤,醒过来,面色如纸,听了疯子与张天师的话,到了他这个岁数,也不免将牙间咬出了血。

    好一个他最信任的三儿子,这么多年来,竟一直想着他死。还为了所谓龙魄,连连伤了他的另两个儿子!三儿子最想杀的,其实他这个父亲吧!

    想到那句活不过这个月,他即刻便能再晕过去。

    他深吸一口气,又灌了几口路贵妃喂来的参汤,着刘洵进宫,命他速速南下去捉拿姬澜回京!想到姬澜还配有他特别派下的精锐侍卫,姬钦到底又吐了几口血,虚弱晕倒在床。

    姬潇正是表现的时候,跪在床前表了几句忠心,转身便出去了。

    他还要继续审问那道士与那疯子,最好能问出些许姬泱的丑事来!即便问不出来,他也要捏造出来!

    他边想,边抬头看了眼温柔的路贵妃,眼中波光频起。路贵妃与姬泱母子风光了这么些年,不知道花无百日红吧,呵!他和他母妃的好日子,这就来了!

    他志得意满地退下了,路贵妃不屑地扯出嘲讽的笑容。

    到了夜里,姬钦不再说胡话,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娘娘,有人小声叫她,路贵妃立即起身,被拉进一道结界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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