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戏?”谢元接过茶盏,并未饮就搁在了桌面上,再过去看向在场众人的时候面容早已经收起了那份宠溺,目光沉沉压得人心慌。
    董姨娘伏着身子在地上,委实也是先前被好一顿打,现在有些起不来,“老爷,妾身受老爷活命之恩,心中倾慕老爷才情愿入的将军府。妾身对老爷的心意一如当年,绝然……绝然不会做那些背叛老爷的事!”
    字字泣泪而言,在场丫鬟婆子哪个不知道董姨娘平日是个最温顺的性子,这时见她这凄惨模样,何尝不是心软。正这时候,一道小小的黑影穿过人群扑了过来,一把握住了谢元的腿儿,“爹爹,你快救救姨娘,姨娘要被人打死了!”来的正是轩哥儿,小小年纪哭得伤心,连着说出来的字都是沙哑得含糊不清了。
    沈姨娘悚然一惊,忙开口道:“老爷明察,是董姨娘自己不检点,怎么倒是成了被人迫害了的一个?”她也是说得愈发动容,隐约要落泪了。
    阮姨娘向来在谢元面前持重,便将这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通,正抬眼发现谢蓁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更是有些不安,不敢随意开口,静默的站在了一遍。
    谢蓁把事情简单明了的一说,就看谢老爹彻底寒沉下来的面,且不论老爹对几个姨娘有没有感情,都是掉面子的家丑,如何不动怒。
    “好啊,一个外人趁着府上乱欺上门,府里的也没个安生,当真是我小瞧了你们的本事。”谢元面上怒容不掩,眉目威严扫过面前几人,冷嗤出声。之前那事情他也早跟谢文褚问了明白,起因就是李思琦口无遮拦的,现在府里头竟一个小小的奴才也敢编排到他这宝贝女儿的身上来了。一件两件皆是绕着谢蓁,谢元才去李府消去的气又被提了起来。
    “混账东西!”他转向下头跪着的谢明安,乌黑锦靴一踩,生生踩在了那手背上,轻轻一动,就叫谢明安嚎了出来,隐约有咯啦的响动传出。
    而谢明安原本就是长得文弱的一人,这时更是浑身打着颤的在那,额头上冒着冷汗不敢做声。
    谢蓁道:“这人胆敢做出这样的事,向来也是下定了决心不肯吐出另外一人了。爹,女儿这倒是有一个法子,能一试的。”她拿起了那方帕子,在面露疑惑的谢元面上晃了晃,“爹可闻见这料子上头可有股香味儿——?”
    谢元不甚在意这些,经过这么一提醒方才有些觉悟,倒是有股气味——是女人所用的脂粉味。这么说来,这谢明安的确是有姘头了,谢元神色一凌。
    “轩哥儿年纪小,据我所知董姨娘为了轩哥儿是一直不用脂粉这一类的。我闻着……倒是有些像沈姨娘身上的味儿。”谢蓁捏着那一方帕子,挑眉看向沈姨娘。
    而那沈姨娘如遭重击,身形晃了量晃,好似也浑然没想到这遭事,等再开口已经是迟了片刻:“老……老爷,妾身不知情!妾身真的不知情……”她先是矢口否认,登及又辩解道:“妾身想起来了,是方才妾身为了这个询问董姨娘的时候妾身曾经拿了这东西!”
    “对!许就是那时候沾染上去的!”沈姨娘这才掩去了慌张,自觉寻了个稳妥的借口一幅咬死了就是这说辞的模样,确凿得不容人质疑。
    “哦?”谢蓁不置可否的莞尔,只是那笑容古怪,也让人摸不清底细。
    阮姨娘方才一直站在旁边没出声,此时见了心中如何惊讶,平日里自己女儿文褚何尝不是时常提及谢蓁这一年来的变化,但她总是未能正视,总觉不过是吃过了亏稍稍涨了心眼,可如今看起来,这说话语气神情倒真是日渐沉稳从容了,就好像目光,都比往常清亮锐利了许多。今儿的事情分明是不关自己的,可阮姨娘心中却有些不安,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在自己身上。
    那边,谢蓁问沈姨娘:“既然姨娘这么说了,可否差人叫脂粉取来?”
    沈姨娘为证青白,哪里还有不肯的,可是那东西到底是……她这才稍露了迟疑,谢元便已经沉声道:“叫人去取来。”
    沈姨娘并不是半点不知觉的人,不想事情发展到现在扯来扯去竟然扯到了自己拿胭脂上头,偏那胭脂……她仓惶垂泪,跪到谢元面前:“这好好的审问奸夫,怎么又扯到妾身的胭脂上去了?妾身闹不明白这其中的缘故。”
    她这么一哭的,脸上脂粉渗出的香味更是浓烈了起来,妆容却然精致,若是涂抹寻常脂粉早该被泪水冲花了,可此时反而平添了一份艳丽。她抬起头看向谢蓁:“蓁蓁一贯是跟董姨娘亲近的,可这事关重大,怎么可以为了平日交好就要为董姨娘开脱的?这样一来,你如何对得起你爹?”
    谢蓁方才还能维持平常,现在却不由皱起了眉头,是怎么回事她早已经心知肚明。偏这做错了事的到了这时候还在砌词狡辩,非但想要摘清自己还要讲过错推到旁人那,实在教人厌恶。
    “沈姨娘真要是坦坦荡荡的,何必说这些话来?再过片刻也就能真相大白了。清白的自然清白,那亏了腌臜事的也逃不开!”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0章
    谢元之前就甚少来后宅,这些日子专注朝廷,更是连将军府都少回。方才来这之前自然也是惊怒,不过这事他见谢蓁十分有主见,便也只在后头坐着缄默不语。此时由着人去寻证据的功夫,沈姨娘却还在为一味“嘤嘤嘤”的哭泣,倒是让他听着厌烦,只是也没开口呵斥,只是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往下一放。
    “嘭”的一声,屋中更静了几分。
    那谢文安有些扛不住,他先前一直跪在那不敢抬头,此时更知道自己是难逃一劫。他脸色奇白,抬起头来的时候额头上带着深红的印子,是刚才一直将头抵在地面上的缘故,目光中透着决绝的光,“小人对不住老爷!这事全是小人一个人的过错,小人只是爱慕小姐才……”余下的话迫于谢元的视线他也说不下去,心中一片惶然。
    他忽然站起朝着墙边上撞了过去,倒是谢蓁眼明,发觉他不对早叫人留心着。这回谢明安寻死,好歹是叫几个力气大一直站在旁边的婆子也拉了回来。谢明安无甚力气,纵然这会是想死也死不成,脸上更是现出了颓然之色。
    真要是这奸夫死了,余下的戏可不是没法收场了。旁人都是大惊失色,唯独沈姨娘惊吓之余眼底多了一抹失望。倒也不是她是狠心之人,实在是这事情闹了开来谁都活不成,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死好。
    她不能死,她还有文清,要是她死了,谁还能照拂她那被□□了的女儿?性命攸关,露水情缘也只能往后靠了。沈姨娘满心失望的看着被婆子拦着的谢明安,心中暗暗想着——你要是真念着那些欢愉的日子,就该成全了我。
    偏偏这谢明安到了这档口还是记挂着她,纵然自己没死成,头一个想着的也是要偷偷看她,谁知道好巧不巧的就瞧见了沈姨娘眼中的狠毒。
    如今众人目光都聚集在谢安明的身上,谁知道他那神情陡然从颓然转变成了惊讶。众人便再循着他目光看过去,如何能瞧不见他看着的是沈姨娘。
    沈姨娘警觉谢明安居然堂而皇之的看自己,非但如此还将众人的目光够引到了自己身上,当即凄厉的叫唤了一声:“你看我做什么!同我有什么关系!”妄图因为这一声就像摘清谢明安看她时候目光的不同寻常一样。
    外头来了个模样周正的仆役,在谢蓁身边低语了几句。谢蓁随即朝着极力撇清自己的阮姨娘道:“你们私下苟且,怎么会没有关系?”
    沈姨娘双目圆瞪:“蓁蓁!你……你莫要胡说!”她转而跪行到的谢元面前,凄惨的抱着谢元哭道:“老爷,他们愿望妾身,妾身怎么能做这种下作的事?倘若真有岂其事,妾身何必揭露出来?岂不是自毁前程?”
    “你用的脂粉是荣福堂特制的,金贵得很,统共也只有一二十瓶,各个都做了编号。方才从沈姨娘屋中搜出的这瓶瓶底写了甲末。”谢蓁翻转了手中的脂粉瓷瓶,将底露出了给谢元看,又道:“爹,方才女儿叫人去荣福堂查问了,人家都是记录在册的,买这瓶的是个年轻男子,样貌嘛——跟谢明安差不离了。”
    那谢明安倒是无甚神情,被婆子架在那也不挣扎也不动弹,大约是刚才被沈姨娘眼底的眼神给怔了。
    阮姨娘见事情有了定论,这才从旁边过去亲自扶起了董姨娘,“妹妹快起来,到底还未见开春,地面凉得很别冻坏了身子。”又很是体贴的将董姨娘散乱的头发也拨了拨,朝着谢元道:“老爷,叫妹妹先回去瞧大夫吧,可是伤得不清,恐怕也吓着了轩哥儿。”
    谢蓁却横拦了一步,“爹,董姨娘平白遭人诬陷,身上的伤好治,只怕心中的不容易好。横竖已经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我想姨娘也忍得住这一时。只是沈姨娘自己行为不端还构陷旁人……”
    董姨娘将轩哥儿拢在身前,朝着谢蓁投去了感激的光芒,她险些被致死,自然也想看见恶人有恶人的下场。
    而阮姨娘却是有些意外,她是有些懊悔的,自己不是不知道谢蓁跟董姨娘关系好,可刚才却为了不牵扯其中没出手。前后一想,难怪总觉得谢蓁今日待自己有些不同寻常,却原来是为了这点。只是不知道她现在再补救害来不来得及,“老爷,蓁蓁说的没错——”
    谢元连视线都不肯落在沈姨娘的身上,由得她一人在地上打着滚的撒泼否认,“你既是不知羞耻的,我将军府也容不下你——”
    “老爷冤枉!妾身怎么会做这不要脸的事!妾身当真是冤枉的的!”沈姨娘更是发了疯一样的在地上抱着谢元的腿。谢元厌恶至极,抬脚狠狠对着她胸口踢了一脚,“贱妇!”
    那沈姨娘那当心房被踢如何承受得住,立即从口中吐出了一大口血来。她方才一撒泼头发早就散乱了开,此时慢腾腾撑起身子,张嘴便满是血污,“通通是他们算计我的!妾身如何会同个下人有私情!妾身怎么会同个下人有私情!”
    昔日勾搭成奸欢好的时候可是郎情妾意,今时今日事情败露却是极力撇清自己。那谢安明如何不伤心,想他也是年轻儿郎,如不是禁不住沈姨娘撩拨,他如何敢去肖想府中姨娘。
    现在他才是当真觉得自己可笑,满满的捧出整颗心来,却不想叫人如此作践,亏他方才还想着要成全她保全她的。倒头来她却是这样厌弃自己?谢明安心知自己是难逃一死,再回过头去想想,若不是因为此人,自己哪里会落如此下场?如此反反复复的想着,心中便已下决心。“沈姨娘是当真不念当日同枕的情分了?”
    如此这话一出,便也算是坐实了。谢明安是奸夫,只消他这个当事人出来做证了,何愁找不到证据。
    那沈姨娘满脸惊恐,说来也是没想到谢明安居然会供出了自己。他不是刚才都想要去自杀的吗?怎么就不能……就能保全了自己?怎么就不能留下自己一条性命?
    “什么狗东西!竟然污蔑我!你为了董姨娘污蔑我!”沈姨娘散了发髻犹如疯妇般叫喊,心却是越往下沉,手脚冰冷地竟抓不住原先紧拽的衣角。
    可这时,任沈姨娘再如何狡辩都无用了。临到末了竟是疯疯癫癫地说是谢元害她,让她守活寡,这些年的冷遇与不平全部化为怨毒宣泄出口,竟是将自个私通的缘由扣在了谢元身上。
    谢元气愤自不必说,沉着脸叫谢蓁出去。谢蓁知道这往后处置恐怕也不会叫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知道,只是……她垂着长睫迟疑了一下。她倒真还有一桩事将说未说。按说这桩事在谢蓁心中也有些日子了,她都一直没寻到机会说,眼下倒是很好的时机。
    谢蓁自从来此,从未想过要将这群姨娘亦或是庶出姐妹如何如何,可嫡庶原本就是个诱人心思生邪的东西,倒真不是她心眼小容不得人,而是那些人总是虎视眈眈的环伺在周遭容不下她,仿佛都在筹谋着伺机将她一口生吞活剥。
    “爹,女儿还有一事要说。”谢蓁走开两步又折返了回来,对着谢元敛声道,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沉重。
    她袖中还藏着那一小小的香包,此时摸索似乎指腹还能察觉到刺痛。既然有人时时刻刻想着要害她,她也绝不可能姑息。何况今日的一场戏,她也亲眼见到那人的冷漠无情。
    谢元站起了身,临出去时对着婆子道:“堵了她的嘴!”说要堵的那个自然是沈姨娘,而阮姨娘却是略有担忧的将目光追随向父女二人离去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  困得不成人形╭(╯^╰)╮终于要收拾阮姨娘了灭哈哈哈
    ☆、第121章
    沈姨娘连同那谢明安一道被沉了塘,只是这事不能摆到明面上,对外只说沈姨娘失足落水溺毙,谢明安被指派去汴州公干,底下人以为是份好差事,殊不知等过些时日就会传来遭山匪劫杀的消息,可怜谢管家老实本分了一辈子,到老头却没了人养老送终。
    这事谢蓁等不愿教身子刚有转色的老夫人知晓惹不痛快,孰料竟没能瞒得过老夫人耳目。老夫人在枕霞阁发了好大一顿脾气,气得捶胸顿足,大喊冤孽,人是当初她想给谢元寻个贴心温柔的纳入府中的,结果……结果竟闹出这样不知羞耻的事情来!这一把心火烧得她险些晕过去,得亏谢蓁来得及时,缓过了一口气儿,抱着宝贝孙女儿抹眼泪,称是她父亲苦。
    谢蓁劝住了老夫人,心底也是同情谢老爹,弄错了她娘还将那罪魁祸首当成是她爱护这么多年,如今反目正忙于对付之际,府里头还出这乱七八糟的事情。昨儿        不可这般冲动,就算要出去也得带上她自个的人,算是揭过,却也教谢蓁明白老爹疼宠她到了没原则的地步。
    香包的事情,谢蓁只敢肯定八分,余下便让谢老爹处理,凭老爹的手段,真有猫腻瞒不过去。
    正想着,忽而就听见阮姨娘红肿着眼进来,手里还捏着什么东西,见着谢蓁那一瞬的阴狠来不及掩饰,恰好瞥了正着。
    还真是不能背后念人——
    “怎么这副样子,谁给你委屈受了,能不能少生点事儿,我一把年纪了,经不住你们这么折腾!”谢老夫人瞟了一眼后,扶着脑袋揉。
    谢蓁伸手接替过,把着力道给她轻柔按着,声音不甚冷淡道,“祖母的身子姨娘也知道,有什么事不紧要的就莫要劳烦祖母!”
    “不紧要——”阮姨娘几乎是咬牙切齿了,捏着纸张的手青筋暴突,若非碍着老夫人恐怕是要冲上去撕碎了谢蓁,“这桩太紧要了,求老夫人替我做主,老爷他老爷他把身契还给我,我……”
    “什么?!”谢老夫人蓦地睁开了眼,惊诧瞪向,后又一顿稳住问,“你自个做了什么惹他了?”
    谢蓁恰也是这么想的,只是知道内情,没想到谢老爹动作这般快,却也着实高兴,毕竟没人喜欢让危机蛰伏身旁,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咬上一口,狩猎那回若不是她谨慎,后果不堪设想。
    “老夫人冤枉,我也不知,可老夫人您知道的,自从入府以来我自问谨小慎微本分过活,不敢半点疏漏差错,对老夫人向来恭敬,对蓁蓁也只有说一万个尽心的,实在不知哪里叫老爷不舒心了,竟……竟要逐我出府。”阮姨娘说得情动,眼泪又不停落下,她方才也是这般去质问老爷的,反而得了一记嘲讽嗤笑,将那香包扔还自己,一同的还有这纸身契,从今以往与谢府再无瓜葛。
    她捏着香包几乎要攥裂了,还能绷紧了那根弦问老爷这是何意,却被他那目光打量得遍体生寒,最后还是被人请出来才缓过憋住的那口气,心知自己的计划是败露了,可明明万无一失的,但谢蓁偏就没死在临化山。
    弄出兽潮那么大的动静她几乎几宿没睡,最后只得安慰自己那几个临时弄的香包弄不出那样大的阵仗,却看到的原以为失踪死定了的谢蓁又回来了!
    谢蓁好整以暇地瞧着人,自然没错漏她眼底那一抹追悔和不甘,许是因为谢老爹狠绝做法彻底乱了阵脚,可却生不起半点同情,眼见老夫人想招谢老爹来过问,停下了动作截断,“祖母,这事问我也一样的。”
    “嗯——?”谢老夫人纳闷。
    阮姨娘猛抬的眼眸却是乍然迸出了怨怒火光,她原本是想借着往日功劳磨着谢老夫人心软,好压一压老爷的决定,事后怎么罚都好,决不能就这样被休弃!然听到谢蓁开口,顿觉不妙。
    “临行狩猎阮姨娘送了我能防晕驱虫的香包,被我搁置,却在野兽袭营时看到被野兽争抢,祖母想想,若我将香包佩在身上,会是如何……父亲休离大抵是这个原因。”
    谢蓁话落,就被明白过来的谢老夫人一把搂住,“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随即话锋一厉,几乎是破了声地骂道,“虎毒尚不食子——哦不!我都糊涂忘了,你不是蓁蓁的生母,养了这么些年难不成是做戏给我们看的,这么狠的手段都使得出,你……你竟还有脸求到我这!”
    炕桌上的茶盏碗碟被气愤难当的谢老夫人悉数扫落,正正砸在跪在地上的阮姨娘身上,茶水飞溅,好不狼狈。
    “老夫人明鉴,那香包确是我特意备下,初衷也是为了叫蓁蓁在那山里猎场免受蚊虫叮咬之苦,绝没有藏害人的心思啊!”阮姨娘尤是辩解,竟一下磕在了那茶盏碎片上,临近发际竟生生划出一条血痕,顺着眉心滑了下来,甚是可怖。
    谢蓁蹙了下眉,别过眼,“阮姨娘这是做什么,我只交出了香包,余下是爹查证的,若我冤枉了你,爹总不会也刻意冤枉你罢?”要不是这些时日接连出事晦气,谢府处在风口浪尖怕再生事端,她哪能得一纸休弃这么便宜!
    谢老夫人抓着谢蓁的手,也是教阮姨娘这一记磕头给惊着,随即听到谢蓁说的,当即就唬下了脸,招来戚妈妈把人给撵出去,莫脏了她清净地。
    阮姨娘还想扒着说些什么,就被两名婆子制住拖拽了出去,那一声声的老夫人叫得凄厉异常。
    谢蓁看着丫鬟收拾一地狼藉,出言吩咐。“先给祖母泡杯安神茶压压惊。”
    谢老夫人尤是抓着她的手不放,像是放掉她这宝贝孙女儿就会不见似的,这还是冬狩回来的后遗症,担惊受怕久了,都怕这是幻觉了。谢蓁反抓住老夫人宽厚布满皱纹的手,拉着她的手搭在脸上,“祖母,我好好着呢,一点事没有。”
    “蓁蓁只要记着你爹和祖母疼就行,那些个坏心肝的,值不得伤心。”谢老夫人还是怕谢蓁因为阮姨娘养育之情伤了心。
    谢蓁摇头,俏皮莞尔,“还有董姨娘和轩哥儿,祖母,我分得清哪个真心待我的。”
    “嗯嗯。”谢老夫人慈爱地摸着乖孙女儿的脑袋,想着她接连遭罪皆是府中那些个存了害人的歹心思,愈发心疼起来。
    这厢祖孙情浓,回婆子架着回去的阮姨娘却是歇斯底里了,她从未想过爱了谢元二十载,最后竟要落得如此下场,沈姨娘算什么,董姨娘又算什么,她知道谢元心里始终有人,那又如何,不过是个死的,她隐忍付出这么多年,却叫谢蓁生生搅了空落,如何不恨。不过一个香囊而已,不过是一个区区香囊,怎么就叫她一败涂地了?
    “阮姨娘还是仔细收拾了细软好,好聚好散,莫要落了难看。”戚妈妈板着脸扔了一句劝告,留下那两名婆子回去枕霞阁。
    屋子里阮姨娘却是将桌上东西一应挥手扫落,怨念至极,婆子得了戚妈妈的吩咐,只等着她收拾完好生‘送’出府,余下的一概不管,还在东西扫过来之时避让下,省的遭祸。
    “姨娘,这——是怎么了?”方从陈主簿那回来的谢文褚老远就听着摔东西声快了两步进来就瞧见地上狼藉,从未看过娘亲如此失态,竟生了几分惶惑。
    阮姨娘却像是听不到她唤声似的,沉浸在自个崩坍的世界,谢元要休了她,这一陪伴长情竟这般轻易就抵消了过去,连层灰尘都没落下,叫她怎生甘心。而思及罪魁祸首,更是嘶声怨咒。十余年她尽心忍耐、小心筹谋,眼看府中愈发干净了,她竟然要被谢元扫地出门!
    谢文褚被吓得不轻,可在看到阮姨娘手里攥着的那纸身契时突然意会了什么,惊恐更甚,“姨娘,姨娘你莫要慌,我去找父亲,我去找父亲说——”
    似乎是提及谢元,阮姨娘恢复一丝清明,嘴角咧出怪异诡笑,更像是在哭似的,“找他做什么,他不要我了,文褚,我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阮姨娘哭坐在了地上,她忍了十余年,装了十余年的贤良,心血费尽眼看就要成事,却又被推入了深渊。这种绝望仿佛是灭顶之灾,将阮姨娘活命的生气一下子抽了干净——
    谢文褚叫她眸光中那一缕死气骇着,却蓦然想到一桩,“姨娘,不!你不会出去的!我去找舅舅,舅舅一定有法子的!”要说阮家如今也有位列朝廷的官员,当家舅舅与娘亲关系一向很好,定能有法子让娘亲留在府中!
    说罢,她便不顾地冲出府,马车是她回来的那辆,还没歇下片刻就又被赶上,马儿还没吃上几口草正是不满,几番挣动,却是在石子上失蹄,整个马车都倾斜,惊呼混乱中,马车叫人托住,黑影一晃,轻而易举地将惊慌的谢文褚救出,稳当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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