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翰赶来的很及时,她看见谢知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烦乱,仅仅是一瞬间的功夫,又恢复了坦然。
    他又道:“圣人,草民真的有话要说。”
    “文翰。”徐昭星终于开口了。
    徐文翰点了点头,还拽了仍旧跪在地上的谢知一把,道:“别在这儿,人多眼杂,跟我走。”
    谢知真的以为徐文翰是要安排房间,让圣人和他单独说话,可那徐文翰领着他七拐八拐,将他丢在了一处假山旁,自己…走了。
    走前,还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不怎么对。
    谢知越想越不对,等了一会儿,发现没人来,就觉得更加不对了。
    等到他七拐八拐再摸出去的时候,圣人已经回宫了。
    谢知给气的,真的快吐出一口老血了,挥了挥袖子就走,连和主人打招呼都没有。
    一连许多天过去,圣上也不再召他上朝。
    谢知呆在谢家无事可做,心里想着,要实在不行还游历去吧。
    真的,除了旅游,他至今不知自己该干点什么。
    最开始,他想回去。
    很快就发现,可能性为零点零零一。
    他又想要经商,可,以谢家的门第,不许。
    在现代,他也就是个普通人,他所在的国家也不像某些国家一样,还有什么高等姓氏。
    来了这儿,他姓了谢,一等世家可不就和高等姓氏一样,骨子里,他也不许别人看轻了自己。
    又想过走功名之路,可一开始他不屑于讨好嫡母,后来又不愿意跟在谢理那个蠢货的后头。
    一晃,三十几年过去。
    他,已经三十七岁了,生活在这个鬼地方三十七年。
    他自己想想都不可思议。
    就在他准备打包行李的时候,宫里来人传了旨,传他进宫面圣。
    这鬼地方,一旨圣书压死人。
    谢知忍了心里的气,跟着传旨的太监进宫去。
    他心里想着,好吧,也就这一回了。
    与第一次进宫时,所怀心情不同。
    如今的谢知谁也不想见了,还有满身的负气。
    是人都有个脾气,他依旧不能释怀平阳侯府之行。
    可他一进了东颜殿,发现圣上并不在。
    东颜殿里空无一人,他问紧随他身后的太监:“圣上怎么不在这里?”
    那太监还不曾出声,就听外头有人报:“圣人驾到。”
    谢知一时也想不明白,这是不是巧合?
    只见一个红衣的丽人,从门外而进,他慌忙跪下。
    其实自打从平阳侯府回转,徐昭星就和章得之提了要见谢知的事情。
    章得之一直拖了十日才办,可见心里确实有气。
    她也气,气那谢知不明就里。就那个破水平,还敢说自己是穿来的。
    徐昭星径直走上了宝座,扫了他一眼,没让他起来,自己施施然然坐在了章得之平日里坐的地方,也不管那低头不敢看的太监心里怎么想。
    她摆了摆手,示意太监下去。
    待那太监出了门,她开门见山了。
    “其实我有个问题,我不知你为什么非要见我。不过,这个问题可以暂且不提。我先问你,你可知那一日我在平阳侯府里,为何不听你说话?”
    为何?
    鬼才知道为何!
    不过,谢知瞬间就明白她并不急着见自己的原因,他原还以为她并不知他也是穿来的。
    看来,这是明知而不见。
    这是怕他会赖上她?
    就像是家里来了穷亲戚?
    谢知想到这里,骨子里的傲气,差点儿让他站起来就走。
    他到底还是忍住了,道:“草民不知。”
    这是意料之中的。
    徐昭星懒洋洋地坐在宝座之上,此时的心情,不知该怎么表一表。
    她懒,是因为将睡醒,今早和章得之一块儿上了朝,午后小憩片刻,也就是刚睡着,章得之便将她拍醒,和她道:“我已经差人去宣谢知了。”
    她想要踹他的脚,就被他提早捏在了手里。
    她也就只能认命地起床,等候慧润给她梳妆。
    还别说,慧润这梳头的手艺渐进。
    今儿慧润给她梳的是灵蛇髻,将头发分成几股,象拧麻花似地把头发扭转缠盘在头上。繁复的头饰,红色的宫装,这么一捯饬,且不说她人美不美,只气势便不容人小觑。
    嗯,想的好像偏了。
    徐昭星怪不情愿地拉回了思绪,叹了口气,道:“我就和你直说了,我不见你,不过是因为我不知你为何急着见我。而在平阳侯府,我是恼,恼你只管达成目的,却不管会置我于何地。若我和圣上的关系不好,只你那一拜,我就能脱掉几层皮。更别说你会不会连累平阳侯!可见,你这人就是一个人过惯了,便不懂得做事之时不止要思考自己,还得站在别人的角度上考虑。”
    谢知愣怔住了,他确实不曾想过她说的那些个问题。
    如今一想,便没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圣上是新帝,有多少人想往皇宫里塞人塞不进,就有多少人恨不得她这个皇后出点儿事情。
    一个人过于强大,没有破绽,旁的人只有愿她作,尽快作死了自己。
    徐昭星见他不出声音,便又道:“我一回了宫里,就和圣上说了你的事情。可他等了十日,才召你进宫。估计这十日,圣上的心里都在想,是留着你,还是…杀了你。”
    她没安好心,准备先把他吓个半死,再说其他的。
    谢知当真吓了一跳,按她说的,若她和圣上的关系不好,没准儿,他现在已经人头落地。
    可他没死,是不是也就代表了,她和圣上的关系还行。
    夫妻关系若是糟糕起来,那可是比仇人还仇人。
    谢知定了神,道:“我想见圣人,只是觉得我和圣人是一样的。”
    徐昭星笑了,摇头,“我和你可不一样,你是男人,我是女人。你姓谢,我姓徐。怎么想,都不会一样。”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说出处一样?或许吧!可……”徐昭星没再笑了,将失望悄悄藏起,又道:“我帮不了你。”
    一个人的心里放不放着民,其实从他的过往经历,就能看的出来。
    这是徐昭星藏在心底,连章得之都没有告知的话语。
    既是穿过来的人,重活一世,不说珍惜,也至少会活的明白。
    可眼前的这人,游山玩水二十载,关键这二十载,还无声无息。
    她可不信什么隐世的高人,或许是怀才不遇,可他也不一定就是千里驹。
    谢知想说,你是不想帮而已。
    那厢的她便又笑着说了:“我总不能让圣上罢免了谢理,让你来做宰相。你若还不明白,我就再把话说明白一些。谢理苦心经营了二十几年,你拿什么和谢理争?你可知圣上为什么几次召你上朝,又不封官职?其实他只是不知该如何封你,给你个小官,你甘心吗?你若不甘心,肯定不会全心全意地辅佐圣上。
    还有,我猜的,在你的眼里,只要低过宰相就是小官。而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说,你要我怎么帮你?”
    有些话,当真说到了他的心底。
    而有些话,她说的并不对。
    谢知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可他无言反驳。
    离了长安二十年,他除了姓谢,确实毫无势力。
    这并不是一个人牛叉,就真的牛叉的时代。
    牛叉的人也需要很多人追随。就像大树,想要长得高长的直,想要风吹不倒,根系必须不停地向左向右向下,直到根系网根深蒂固错综复杂。
    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那个人牛叉,是那个人暂时还动不得。
    换句话说,他一个人就是再牛叉,孤家寡人,又能怎样!
    他浮躁,从来了这儿就一直在浮躁。
    他轻视,觉得这就是个一万人里只有一千人上厕所用纸擦屁股的蛮荒地方。
    如今,他忽然觉得自己又白活了三十七年。
    谢知就跪在那里,脑子一阵一阵的发热,心里也一阵一阵发紧。
    火候已经熬的差不多了,徐昭星在这时正色道:“有一件事我能帮你,我能帮你求圣上允许你日后都能以白身上朝。虽无一官半职,但你永远能够和谢理并排而立。”
    既然清高了,那就一直清高下去。
    既然觉得自己是头千里驹没有用武之地,那就给他一片空地。
    只是这空地啊,没有草。
    也就是说,光干活,不给俸禄,凡事只让人出主意,不给权力。
    反正谢家也不缺吃的。
    再换言之,你和谢理玩去吧,谁打败了谁,就不用和谁在朝堂上立在一起。
    章得之说了,不是不给谢知官职,而是如今的谢家,实在不适应权力的增长,那样于他们,于朝政,于民都不利。
    如今的东颜必须要休养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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