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 作者:长安和

    &时年——长安和(46)

    丁骁炜没有动,既没有解释什么,也没有伸手阻拦。

    秦苏越自觉让到了另一侧,穆青唰的一下用力拉开鞋柜门,飞快换上自己的鞋,然后头也不回的开门走了出去。

    嘭!

    关门声震耳欲聋,清晰的回响在寂静无声的屋内。

    丁骁炜仍然站在原地,仿佛被一根无形的楔子狠狠钉在了地面,从头到脚都无法动弹。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随着那一声似乎狠狠撞在人心口上的摔门声,屋里所有人对于时间流逝的感知都钝化了一个度也许只是过了短短几十秒,又或许已经漫长的停滞了一个世纪。

    秦苏越率先动了。

    他没有换鞋,就这么慢慢从门口走过去,绕到丁骁炜面前。

    然后他张开手,给了那个僵立的人一个有力的拥抱。

    秦苏越低声道,对不起。

    丁骁炜没有说话。

    足足十几秒后,他才迟钝的动了动。

    丁骁炜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后知后觉的从另一具身体上感受到泊泊传来的热度,先是不敢置信的愣了愣,随即才抬起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搂住秦苏越。

    他的动作那么轻,那么小心翼翼,如同在枯寂荒凉的黑暗里突然窥见曙光的人,想要珍而重之的攥住那点依靠。

    耳边传来丁骁炜沉闷的声音,为什么要道歉?

    秦苏越轻声说,我回来的不太是时候。

    丁骁炜沉默了几秒,反问,就因为这个?

    不然你还想有什么?

    秦苏越环抱着他,双臂紧实温暖,一字一句都带着某种断金碎玉的力度,坚定而缓慢的说,迄今为止,我不觉得我的一切所作所为还有什么需要道歉的。

    我不认为我喜欢你这件事需要道歉。

    相反,这将会是我日后拿来与人大肆夸耀的资本。

    丁骁炜笑了笑,低低蹭了蹭秦苏越贴靠在他颈侧的脸颊。

    直到这时,他始终石块般坚硬的肩膀才逐渐放松下来,把自己彻底陷进秦苏越的怀抱,大半张脸都埋在他温热的肩窝,我难过死了。

    嗯,我知道。

    特别难过,你再不下来我就和她吵不下去了。

    所以我现在不就来了吗。

    慢死了。

    穆青那摔门一走,直到傍晚都再没有回来。

    她走之前随手放在主卧门前的行李箱,丁骁炜替她推进房间,好好的放在了床边,秦苏越原本想让丁骁炜打电话给穆青确认一下回不回来吃饭,然而思忖半晌,还是没说出口。

    最后他还是做了三个人的饭,随便炒了几个家常小菜,两人潦草处理了晚饭问题,收拾餐桌时,秦苏越提醒了丁骁炜一句,锅里还有饭,待会记得盛出来。

    丁骁炜自然知道他什么意图,点了点头,好。

    自从下午过后,虽然丁骁炜表面上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但秦苏越知道,他心情不好。

    确实,任谁和他人不留余地的大吵一架之后,都不可能像无事发生那样,在短时间内迅速恢复过来,更何况产生争执的对象还是自己的母亲。

    秦苏越盘腿坐在沙发上,目光扫过厨房敞开的推拉门,里面正接连不断的传来哗啦啦的冲水声,他静静听了一会,目光转向通往卧室的那条过道。

    过道没有开灯,客厅正中悬挂的顶灯明亮,光线水波般荡漾出去,将过道尽头紧闭的房门轮廓勾勒的清楚。

    秦苏越盯着那扇房门,目光深处划过一道若有所思的光。

    嗡嗡

    秦苏越蓦地回神,他低头一看,发现是自己撂在一旁的手机在震动。

    他摸过手机看了眼,未知号码。

    秦苏越有些怀疑是推销电话,但见号码归属是S市,想了想还是接通了,喂,哪位?

    电话那端传来一道熟悉的中年女声,是秦苏越吧。

    秦苏越一愣。

    对面,穆青没有任何想和他打招呼寒暄的意图,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你现在还和丁骁炜待在一块?

    一瞬的惊讶过后,秦苏越迅速恢复常态,应了一声,嗯,对。

    在我家?

    是的。

    那边穆青沉默下来,秦苏越握着手机,隐约听见她似乎压抑着用力吸了一口气,缓了好一会后才接着道,秦苏越,你应该知道我找你是想谈什么吧?

    秦苏越,已经猜到了。

    你知道就好,我就不和你多废话些什么了,也许是因为经过一个下午的平复加沉淀,穆青的态度不再像刚见到他时那样咄咄逼人,但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冽,我希望你可以放过丁骁炜。

    秦苏越眉梢一跳。

    秦苏越,你父母知道你现在在哪,又在和谁干什么吗?

    知道,我和他们所有人都说过。

    穆青尖锐的反问道,他们看着你现在这副样子,就不觉得痛心吗?

    秦苏越的语气纹丝未变,您放心,我家一直都不限制我的早恋行为。

    我指的是你和丁骁炜,你和一个男的在一起这件事!

    对,秦苏越说,我说的也是这件事。

    穆青显然是被秦苏越这副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到了,声音忍不住拔高了一个度,我不知道你秦峰和陈轩薏是怎么教育孩子的,我也管不着;但是现在涉及到了我的孩子,我就必须做些什么秦苏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的行为是对自己,对丁骁炜的未来不负责任!

    丁骁炜本来就有点心理问题,我不希求你能帮他多少,但至少也请你不要刻意误导他!你现在待在他身边就是害了他,你明白吗?

    一涉及丁骁炜,穆青的情绪就有些控制不住的征兆,她的语速开始不自觉地加快,仿佛担心秦苏越忽然开口截断她的话般,分秒不歇的紧接道,你现在年纪还小,说白了也就是刚刚跨入成年人这个门槛,或许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以后呢?他要是一直这么错下去呢?你有考虑过别人怎么看他,他以后该怎么在社会上发展下去吗?秦苏越,人活着不能这么自私!

    秦苏越沉默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他慢慢问了一句,原来在阿姨你眼中,喜欢同性是一种心理疾病?

    不然呢?这不是病还能是什么!你见过哪个正常家庭是一对男的?

    厨房里稀里哗啦的动静逐渐小下来,秦苏越又往厨房的方向瞟了一眼。

    他没有立刻回答穆青的质问,而是放松的靠进沙发里。光看他现在的姿势,和平时那副懒散放松的状态并没有什么不同,而如果有人能在此时低头看一眼他的眼神,那就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秦苏越眼底像是泼了一滩浓浊的墨汁,所有情绪与光影都寂灭在那双瞋黑的眼里,那我真心为阿骁有您这样的家长感到难过。

    他说,但有一点您说的没错,人活着不能这么自私。

    那也请您不要那么自私,学会尊重每一个人,即便他是你的儿子。

    丁骁炜洗干净手从厨房走出来时,秦苏越已经挂了电话,正坐在沙发上默不作声的发呆。

    他走过去,把湿淋淋的手往秦苏越脸上一贴,刚才谁给你打电话?

    秦苏越却罕见的没有拍开他的手,甚至没有躲。

    他抬起头,静静看了丁骁炜一眼,一时没有说话。

    丁骁炜眼皮忽然没由来的一跳,一丝不好的预感倏然爬上心头,怎么了?

    秦苏越已经收回了目光,他抬手擦掉脸颊沾上的点点水迹,平静的开口,阿骁,我稍微想了一下,这两天我还是先搬回家住。

    丁骁炜心口蓦地一顿,几乎条件反射的说道,不行!你自己说过,不会

    秦苏越摇了摇头,眉眼略微低敛下去,让人看不清他此刻脸上的神情,不,现在情况不一样,我留在这里,只会让你接下来的处境更加艰难。

    丁骁炜却从他这句话里听出来隐含的另一层意思,眉头顿时狠狠一皱,我妈给你打电话了?

    秦苏越没抬头,但也没有否认。

    她怎么有你的手机号码?都和你说些什么了?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过来接!

    你先别激动,阿姨她

    丁骁炜维持了一整个下午加傍晚的冷静,终于在秦苏越这一句不轻不重的别激动中全部化为齑粉,他表面平和的面具咔嚓一声裂了缝,径直从脸上裂到了心底,你是不是听她说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不全是这个原因

    不全是,那不就还是因为这个?你前几天还和我说会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好好留在我身边,现在才过去了多久?区区几天你就反悔了?

    秦苏越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解释什么,但在迎上丁骁炜暴怒的目光时,忽然顿了顿。

    这一顿,丁骁炜脑海里的最后一丝理智也嘣的一声断了。

    丁骁炜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压低了吼出来的,整个客厅里都回荡着他近乎失控的咆哮,她下午那个样子你又不是没有看到,她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她觉得我们俩在一起就是有病,就是不正常,难道你也这么觉得?还是说敢情你的喜欢就值这几两重,旁人多嘴两三句话,你就可以随手扔掉!

    既然你嘴里所谓的喜欢这么敷衍,这么见不得人,那你当初还那么费劲的犹豫不决什么?直接答应我,过段时间再把我甩了不就好了?这样的话现在你也没必要面对这种情况,你大可以

    怒急攻心下,丁骁炜自己都不清楚到底口不择言的说了什么,而他话未说完,面前的人突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砰!

    秦苏越毫不犹豫的,一拳直接砸在丁骁炜脸上!

    丁骁炜猛地一个后仰,踉跄后退了两步,脑子一瞬间被打懵圈了。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秦苏越已经一记箭步上前,劈手揪过他的衣领,手臂上的青筋从薄薄一层皮肤下鲜明的凸显出来,丁骁炜,你他妈最好给我想清楚了再说话。

    秦苏越冷冷看着他,攥着他衣领的手指猛地收紧,力气之大,几乎勒得丁骁炜不能呼吸,我对你的感情还没有廉价到能让你随口贬低。

    说罢,他一撒手,任由丁骁炜一脸愕然的愣在原地,转身进了卧室。

    卧室里传出一阵开关柜门的动静,随即是行李箱滚轮在地上滑行的声音,丁骁炜懵了好一会,听见声响才倏然回神,刚要反身走进去,一抬头,秦苏越已经拖着行李箱从里面走了出来。

    丁骁炜心口结冰般一凉,随即又重重一沉。

    某道声音在脑海里落雷般劈下来。

    你都干了什么?

    你都在干些什么!

    眼见着秦苏越就要略过他朝门口走去,慌忙之下,丁骁炜也顾不上会不会被秦苏越揍得头破血流了,连忙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对不起阿越,对不起,我刚才听你说我妈给你打电话,一下急懵了,话没过脑子

    松手。

    我错了,真的错了,要不你再打我几拳解气

    我让你松手。

    别走好吗?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的想要伸手抱他,却被秦苏越眼疾手快的一挡。

    秦苏越连目光的温度都没有变,眉眼都沉凉如水的敛着,紧绷的侧脸弧线暴露在空气中,被雪亮的灯光一照,无形透出一股霜雪似的寒意。

    他冷声道,松手,别再让我说第四遍。

    丁骁炜看着秦苏越因为强压怒气而愈发冰冷的面容,僵持片刻,最后还是松了手。

    秦苏越拖着行李箱,立即头也不回的往门口走去。

    丁骁炜默默站在原地,看着他迅速的披上外套、换鞋、拿钥匙,不过转眼,手已经搭上了门把。

    直到最后,秦苏越都没有回头再看他一眼。

    嘭。

    在他眼前,门再次关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六十七章

    秦苏越自认不是一个脾气温和的人,但也绝不是三两句话不和就轻易上手的类型。

    可丁骁炜刚才说的话实在是太混帐了,那一拳不打他心里过不去。

    秦苏越都不清楚自己上一次这么大动肝火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印象当中,上了高中以后,他就很少再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旁人置气,能够引他动怒上火的,基本都是踩在他底线边缘试探的事情。

    秦苏越搬着行李箱打开家门的时候,秦苏颖还以为自己看走眼了。

    秦苏颖一脸不加掩饰的疑惑与震惊,目瞪口呆的看着秦苏越走进来,哥你这是?

    秦苏越没有解释什么,甚至没有搭理秦苏颖的话,推着行李箱就往楼上走去。

    他脚下步伐飞快,几乎眨眼就从门口走到了楼梯前,而就是那么一晃眼的功夫,秦苏颖敏锐的捕捉到了秦苏越面上一丝不同寻常的冷意。

    仔细一看,似乎更像是怒气。

    只不过被他强行压在了脸色下。

    哥哥?

    秦苏越的身影旋风般消失在楼梯口,短暂的几秒钟后,嘭的一声,楼上传来房门被重重关上的动静。

    秦苏颖愣了两秒,连忙把手里的瓜子一扔,踩着拖鞋蹬蹬蹬的跟上了楼。

    秦苏越一进卧室,反手就把房门锁上了,再把行李箱往墙角一踢,连外套都没有脱,就这么直挺挺的往床上一倒。

    噗的一下,他整个人都陷进轻软的床垫里。

    卧室外,楼梯上传来一阵熟悉的拖鞋拖沓声,随即那啪嗒声自以为轻手轻脚的挪蹭过来,先是在他房间门口停了一会,似乎在做些什么心理准备,约莫十秒钟后,门把手才被悄无声息的拧动。

    咔嚓。

    门却没开。

    试图擅闯他人卧室那位顿时哀嚎道,哥你怎么还锁门!

    屋里没有开灯,秦苏越一只胳膊搭在眼前,挡住从窗外流淌进来的点点光影,不然等着你来偷门?

    什么偷门!我明明光明正大走上来的!

    光明正大,那刚才在我房门前犹豫不决的人是谁?

    秦苏越低低哼了声,没说话,懒得反驳门外那道理不直气也壮的嗓音。

    秦苏颖等了好一会也没听见她哥的声音,不清楚秦苏越是真不想搭理她,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事缄口不言,在门外踟蹰片刻,还是忍不住道,哥,你给我开个门呗。

    片刻后,秦苏越,不开。

    开嘛,我陪你聊聊天。

    不用,嗑你的瓜子去。

    哎,我把瓜子也带上来了,咱俩一块,秦苏颖从自己家居服的兜里摸出一小把忘记放回去的炒瓜子,敲了敲秦苏越紧闭的房门,真的,开个门呗。

    里面又是好一阵沉默。

    等到秦苏颖以为里面那位又要闭麦装死的时候,秦苏越才惜字如金的说道,我和他的事不用你管。

    秦苏颖不屑的切了一句。

    想什么呢,我又不八卦,谁有事没事想管你们俩。

    瓜子在手里就不可能闲的住嘴,秦苏颖呸的吐出两瓣瓜子壳,这姑娘在门外站累了,干脆就大咧咧的在门外席地而坐,一天天秀的要死,老实讲,我巴不得你俩赶紧分。

    她靠在门板上咂巴咂巴嘴,目光投向几米开外的楼梯口,但话却是朝身后讲的,我的意思是,你要是有什么不舒坦的事可以和我说说,把我当成树洞或者垃圾桶,我都不介意。

    但你别老自己憋着。

    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一直都这样。而等到丁骁炜那次不声不响的离开之后,就越发变本加厉了。

    明明心里满当当的压着一大堆事,但丁点都不愿表露出来,无论喜怒还是哀乐,种种情绪沿着血管泊泊游走,从方寸大小的心底挪到脸上时,永远都只是面具般一成不变的冷淡。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秦苏颖看了那副面具两年。

    两年以来,她无数次想要击碎秦苏越身上那低温真空层般的屏障,无数次想要剥下他身上的漠然无衷,即便无法撼动,也至少要刺激的他稍微变了脸色。

    只有这样,她才能感觉到,自己稍微拉近了些与秦苏越之间的距离。

    那无形又有形的,如同壁垒般将他困居其中的距离。

    你又不是聚宝盆,憋着也不能生钱,还不如和我聊聊,这样你心里还好受些。

    秦苏越仰面朝上,安静的躺在床上。

    他已经有近四个月没有回家住过一晚了,小半年的时间,足够一个房间积上厚厚一层灰。

    陈轩薏平时工作繁忙,秦峰又是逢年过节才会间歇性露面的主,家里并没有定期请钟点工的习惯。

    可他的卧室依旧窗明几净。

    从书桌到衣柜,被褥到地毯,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都一如旧日的整洁干净,仿佛这间卧室的主人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

    今晚是个好天气,黛青的夜幕云淡星烁,映衬着月色之下的灯火万千,年节将至的气息无孔不入的融进这座城市的风。

    秦苏颖还在他房门前嗑瓜子,咔嚓声不绝于耳,和只老鼠似的不停嘴,不时还不嫌烦的自言自语两句。

    哥你倒是吱一声啊,我一个人说话太像智障了。

    要不你和我下楼看综艺吧?今天这期真的贼搞笑。

    喂喂喂,请问秦同志可以开麦了吗?

    秦苏越嘴角忍不住挂上一丝笑意。

    门外,秦苏越都快把门前那块地用屁股捂暖了,门后还是不准备有什么动静。

    哥,我亲哥,你就不能理我一下吗?你妹唾沫星子都快讲哎哟卧槽!

    秦苏颖上半身猛地往后一倒,单口相声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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