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响雷炸在了大殿里,众人一片惶恐,非议的声音几乎是立时响起。他是明君,从来都主张劝谏一事,而今他的朝臣们也当仁不让地用他默许的方式与他站在了对立面。
    “那不是伪帝要立的新后吗?”
    “皇上!请皇上三思啊!”
    “沈娘娘如今还在宫中,她曾是您亲自立下的皇后,如今尚且健在,望皇上切莫冲动行事啊!”
    ……
    所有的非议与劝谏都无法左右他的决定,他站在那里,头一次觉得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这是一个机会,唯一的机会。在他从一地狼藉中归来,可以借着这场叛乱给她名分的唯一机会。
    他难得这样冲动一次,可四肢百骸都是喜悦。
    他要让她成为他的皇后,他唯一名正言顺的妻子。
    看着朝臣们惊恐的表情,他几乎是有一点恶趣味地弯起了嘴角,轻声道:“她已经有了身孕,即将诞下皇子。”
    轰的一声,大臣们被雷劈得更严重了。
    一群人里,唯有方淮和赵孟言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吭,也只是沉默地纵容着他们的帝王胡来。
    已经走到今天这一步,还有什么能阻止他给她生命里但凡能给她的一切呢?
    *
    皇帝下朝后,亲自去了旧皇后那里,带着大皇子一起。
    他在那大殿里没有久留,只是深深地看了那个女子片刻,低声说了句:“我没想到背叛我的会是你。”
    沈氏没有说话,只是垂眸站在那,一言不发。
    “奕熙是他的孩子。”皇帝看着她,有些心灰意冷地笑了笑,“你骗了我这么多年,是因为你对他有情吧。”
    “是。”她终于开口。
    “那最后又为什么忽然把奕熙送到我身边?为什么选择背叛他?”
    沈氏的目光空落落地落在窗外,这宫中的春日又到了,可她却好像留在了寒冬,这辈子都等不来她的春日了。
    她慢慢地笑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发现自己等的人终于回来了,却不是我一直以为自己在等的那个人。”
    皇帝无言。
    “奕熙哭着求我,说他不要当那个人的孩子,他只认你做父皇,这辈子不管如何,只做你的儿子。”她平静地说,回过头来望着皇帝,“我这辈子别无所求,也自知罪孽深重,没什么资格跟你再要求什么。可奕熙,奕熙只是个孩子,他心里有你,你就是他的天,是他的地,我只盼你能善待他。”
    顿了顿,她膝盖一弯,跪在了地上。
    皇帝待她从来都是和善的,看在太傅的面子上对她多有照料,从不让她吃半点苦头,可如今,他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跪,并没有再去扶。
    他看着她熟悉的容颜,却发现有的人哪怕在你身边多年,你也不见得真的认识她。
    半晌,他转身往外走,平静地留下一句:“朕会善待他,但不是看着你的面子上,是看在太傅的面子上。”
    而他与她的恩恩怨怨,从此也算一刀两断。
    *
    皇帝迈下台阶,德安候在那里,轻声问了句:“主子,咱们接着去哪儿?”
    寂寂深宫,他深吸一口气,环视一圈,目光定格在某一处。
    “咱们回家。”
    德安先是一愣,随即也看到了他目光所在,唇角一弯,连连称是:“是,是,咱们回家。咱们回家。”
    他跟在皇帝后头,朝着养心殿去了。
    皇帝从前也从不称呼这里是家,可因为昭阳的存在,他好像忽然就有了家。在那一处大殿里,她会为他留一盏灯,留一方床,会在他回宫时站在门口含笑等待。
    那就是这个深宫于他而言的全部意义。
    纵使后世子孙无一了解他,纵使除却史书无人会再提及他的姓名,只要她会一遍一遍在他耳边轻呼一声子之,此生无憾。
    作者有话要说:
    要写一些甜死人的段子了=v=
    前方老司机开车,大家系好安全带!
    明天见!
    ☆、第105章 甜死人
    第一百零五章
    皇帝回到养心殿的时候,大殿里的窗户都开着,每个窗格前头都摆着一只小小的白瓷瓶,瓶里插着三两枝嫩黄色的腊梅,小小的花开得正艳。
    他大老远就看见了那些开着的窗户,和窗前插着腊梅的白瓷瓶,顿了顿,抬脚走进了大殿。
    这一进去可了不得,他发现他的昭阳正站在椅子上往高高的木架上放摆设,那椅子可真高,她偏偏还踮着脚去够木架子最上头的一格。
    “你在干什么!”他高呼一声,见她似乎受了惊,身子一晃就要往下跌,心惊肉跳地一个箭步冲过去,猛地抱住她歪歪斜斜的身子,“昭阳!”
    她朝后跌,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恰好跌进他的怀里。厚实的臂膀牢牢地支撑住她,她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被他抱到了地上站好。
    “你吓死我了。”她瞪他一眼,理了理衣衫,“进门也不知道吱个声。”
    皇帝的脸还是白的,看她这么生龙活虎的,稍微觉得那颗心脏恢复了一点点,当即板着脸沉声呵斥她:“到底是谁吓死谁了?你不知道自己身子沉吗?做什么搭那么高的凳子?没有人看着,你就自个儿往架子上头放东西,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万一刚才我没接住你怎么办?”
    “这不是接住了吗?”她理直气壮,末了看他的脸色,确实是吓得不轻,又心虚了一点,稍微缩了缩脖子,“我是想着好不容易回宫了,替你打理打理这宫殿,新年新气象,你看了心情也会好一些……”
    “没有奴才吗?那些狗东西都干什么去了?竟然由着你搭凳子往架子上头放东西!”他朝外头怒斥,“都瞎了眼不成?”
    小春子和福山忙不迭跑进屋来。
    福山在前头盯着宫人打理园子里的花花草草呢,春日来了,这个冬天宫中兵荒马乱的,宫人们也懈怠了,好些奇花异草就因为疏于打理枯死了,须得重新栽种新的品种。
    小春子在小厨房盯着炉子上的东西呢,昭阳吩咐过了,如今刚刚回宫,一切都还没有完全回到正轨。四王爷还被软禁着,这宫里也不知还有没有暗藏的危机,因此吃食上头必须注意。
    其余宫人没有主子的吩咐是不能随意进出大殿的。
    皇帝一发怒,大殿前院里跪了一片人,战战兢兢垂着脑袋不敢吭声。谁不知道如今这位昭阳姑娘身份特殊呢?从前在这宫里就很不一般了,明明只是个御前女官,可看皇帝跟前最吃香的德安大总管和小春子都把她当活菩萨供着,大家就心里有数了。
    后来四王爷进宫当皇帝,哟,这位可摇身一变成了定国公之后,未来的新皇后,众人都道她是祖上积了德,居然还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这一天。
    哪知道四王爷也只当了几个月的皇帝,这可不,旧皇帝又回来了。
    大家都等着看这位还没飞上枝头就要跌落尘埃的麻雀姑娘回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哪里知道这事情发展完全叫众人下巴都惊掉了。听说皇帝回宫,头一件事就是论功行赏,封赏到尾声时,居然提出要立她为后。
    这位到底有什么本事?
    怎么个个皇帝都要立她为后???
    宫里头都在窃窃私语,听说有的宫里头兴那些个怪力乱神的玩意儿,都说这位怕是妖精变的,会些盅惑之术,将前后两个皇帝都给迷得神魂颠倒,也不知真假,总之就是谣言四起。
    昭阳见皇帝对人动怒了,忙上前把小春子和福山赶出门去:“都出去吧,啊,都先出去。”
    她接过小春子手里头的托盘,放在桌子上头,又转身把殿门给关上了。
    回过头来看着皇帝,她眨眨眼:“你把大家都吓到了。”
    “朕不是吓唬人。”他沉着脸,一字一顿,“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若是我晚了一步,你落在地上,那孩子——”
    “孩子孩子,你现在心里头就只有孩子了!”她佯装生气,气呼呼地坐在凳子上,“怎么,他要是出事了,你要罚我不成?说罢,准备打多少板子?还是你要砍我的脑袋?”
    她把脑袋朝他伸过来,露出一节雪白雪白的脖颈:“要命一条,拿去就是!”
    她这孩子气的模样叫他硬气不起来,想狠心骂她一顿吧,可到底最心疼她的是他,骂了她,他自己能好受?
    皇帝看她片刻,长长地叹了口气,神情复杂地望着她:“你明知道不是这样。我生气是因为你不爱惜自己,若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担心的也是你的安危。很多事情来日方长,我已经等了这么多年,又何必在乎多等一等呢?我只是怕若你出了什么事,我这辈子都等不来第二个陆昭阳。”
    话到最后,声音已然低沉下去,他就那样望着她,眼里有深刻到叫人动容的情感。
    昭阳蓦然心软,不再嘴硬,走到他面前低头认错:“是我不对。”
    “哪里不对?”
    “不该吓唬你。”
    他狠狠瞪她:“是不该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她立马缩脖子见风使舵:“对,尤其不该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明知道你会担心,还做出这么危险的事情,真是该打!”
    多年来的宫女生涯,她习惯性地作势要朝自己脸上招呼两下,却被他蓦地抓住了手腕。
    他轻轻使力将她拽到跟前,额头抵住额头:“做什么呢?还想打朕的人?”
    她咯咯笑:“你的宫女不听话,我替你教训教训她!”
    “朕的人只有朕自己能教训,旁的人,谁敢动手?”
    她见他终于阴转晴了,一边笑一边很能蹬鼻子上脸地抱住了他的脖子:“是,是是是,您是皇帝,您说了都算!那您说您要怎么教训她?”
    眼前忽然间天旋地转,她被人打横抱起,那人大步流星走到了床榻前,将她轻轻搁在上头。
    “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为了琴瑟和鸣,咱们还是在这上头解决比较好。”他说着便俯身捧住她的脸,覆在了她的唇瓣上。
    太久了,太久没有这样亲密的举动。
    他在金陵时日夜担忧她的安危,担忧老四对她不利,担忧她孤立无援,担忧一切。他想过无数次重逢时候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可真到了这一刻,才发现没有什么言语能够表述他对她的感情。
    他只能一遍一遍描摹着她的唇,那样柔软的花瓣是老天爷能给予他最好的安慰,那颗因为她破碎到在隆冬的凛冽朔风里风雨飘摇的心,那些因为她难以入眠辗转反侧的夜,终于在此刻化作无声的叹息溢开在唇边,融化在耳厮鬓摩里。
    “昭阳。”他叫着她的名字。
    “嗯。”她的唇被堵住,只能模模糊糊发出一个单音。
    可他不满足于此,又叫了一声:“昭阳。”
    “嗯。”
    “昭阳。”
    “……”
    一遍又一遍,他这样留恋地叫着她的名字,像是虔诚的朝拜者。她正眼望着他,却只看见一片潮湿朦胧的目光。
    她伸手捧住他的脸,小声说:“别哭。”
    “我没哭。”他这样低头望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声音暗哑。
    “那你的眼睛怎么亮晶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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