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落在尚未放弃希望的步湘汌耳中,便觉很不是滋味,愈发觉得与他说不通,不言不语颇有冷战的意味。
    外面流言蜚语,她索性关起院门,一门心思扑在孩子身上,悉心教导,渐有起色,步湘汌喜得不能自已,第一时间便想将这消息说与孩子他爹听。
    可瞧瞧他给了她甚么喜讯,一个肚子半大的宫女,求到她面前,让她向他求求情,说是看在肚中孩子面上饶她一命,她也只是当下人的,身不由已,贵人吩咐的事儿只敢照办,不敢忤逆。
    那宫女容貌不凡,那双眼睛不甚安分,看来就是个颇有心计的,她嘴中说出的话,步湘汌半分不信,直接去问了祁延瑞意见。
    他却说任凭她处置,呵,怎么处置?他若有心处置,依着他的手段,这女人还能跑到她跟前?这不是明摆着不想动了这女人。
    既是如此,步湘汌心灰意冷,也懒得理会,只淡淡地道:“留着吧!”
    他当初向她保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她嫁进来后,府中也陆陆续续添了些人,不是宫里塞来的,便是下属献上的,不好推拒。
    这些她可以理解,也尚能容忍,这些姬妾也只是用来掩人耳目,堵人嘴的,只要他心还在她这里,他不去那些女人身旁,她便也索性当没看见。
    可现下是怎样?七年之痒到了?嫌弃她了?还是说,嫌弃她儿子了?
    步湘汌不愿深想,只是心中渐渐生了想法,那支撑她陪在他身旁的动力,已然泯灭,那离去的想法,野草般狂放生长。
    一场大火,一场时机,她侥幸带着孩子从火海逃脱,便立即命蒋十一带了母子二人,一路南下,远远避开这泥泞深潭。
    这么些年来,隐姓埋名,连家中都不敢透半分口风,虽知父母许是能理解她,可她不能让他们难做,这蒋家的女儿,这上了玉牍的皇妃,若是被人得知诈死逃脱,牵扯可就大了。
    ……
    “你可知……”祁延瑞张了张口,企图说些甚么。
    可误会已然生成,这迟了十来年的解释,又能有何用!
    他竟是不知,原来伤她最深的,是他自己!
    ☆、114.正名
    昏黄的烛光下,他俊逸地脸庞,隐在背光的阴影中,似也染上了层暗色。
    步湘汌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该说的说完了,洗洗睡吧!”
    祁延瑞定定地望着她,眉头紧皱,他眸色深沉,眼中压抑着痛苦,她的那些话,将他过往的认知搅了个天翻地覆。
    过了好半晌,就在步湘汌以为他愧疚得无言以对了,却听他突然开口:“你从来不曾和我说过,你待在我身旁的那些日子,竟是这般不开心。”
    这话乍一听,还藏着些小委屈。
    步湘汌乐了,他委屈个甚么劲儿,她才是吃亏遭罪的那一方欸!
    “我和你说了,那我就能从此开开心心?”步湘汌嗤笑一声。
    “至少,我会尽我所能,改掉那些让你不开心的事儿。”祁延瑞望着她的眼,仿佛要探进她心中。
    步湘汌竟是被看得一怔,那一瞬间,她是相信他的话的。
    随即,她摇了摇头,收起暗藏的尖锐,只轻声道:“过去的就过去了,人呐,应当向前看。”
    顿了顿,她略带自嘲地笑说着:“你看,你现在多了不得,想要甚么新鲜娇嫩的花儿,都不带说的就自有人鞍前马后为你送上,何必留着我这个旧日黄花呢!
    “可那都不是你。”祁延瑞有点儿生气,气她这满不在乎的态度,亦气自己当年粗心大意,忽略了她的感受。
    步湘汌起身,摆了摆手:“得了,都一把年纪了,少说这些有的没的,踏踏实实过日子呗,我困了,不说了,你随意。”
    祁延瑞拽住她的手,将人一把扯入怀中,执着道:“好,你若不耐烦提这个,我便不说,可我们的孩子,到底怎么回事儿?”
    固然他能查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可他就是想听她说。
    “你查到怎样就是怎样。”提到孩子,步湘汌更觉警惕,故作不耐地道。
    一把从他怀中跳脱开来,一溜烟儿跑进房中,将门闩落了,冲着门外喊道:“爱睡不睡,不睡拉倒!”
    不知为何,一对上他,她偶尔便会冒出些作死的行为,估计是那些年与他一起生活过的后遗症。
    祁延瑞瞧着那紧缩的房门,似是想起往昔她也爱这般耍性子,一言不合就将人赶出去睡!
    脸上不觉露出笑容,这似是今晚第一回笑着,可惜步湘汌没看到。
    ……
    祁延瑞手底下不养废物,那奉命前去禹州,探查步湘汌底细的人,没过多久,便不负所望地传了消息回来。
    一目十行地浏览完手头这份资料,祁延瑞那颗被步湘汌碾了又碾的心,竟是泛出丝丝喜意。
    便连一直紧着的眉宇间,也松快不少。
    他们的孩儿果然还活着,便连她扯出的改嫁,那也是谎言一则。
    这会儿,要不是那点理智还在,他简直恨不得冲到她身边,抱着人直亲上几口,她心里果然还是有他的。
    被冷落了这么些天,他也反复思考着,反省着以往做下的事儿。
    想到那她之所以这么激愤,甚至不惜以假死逃离开,除却孩子遭人毒手一事儿,或许还与那个宫女有关,到底是他的错,违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便是被人暗算,也摆脱不了这个既定的事实。
    那会儿孩子出事儿,她一见着他便情绪不稳,他本想着等彼此冷静一番,再去好生解释一番。
    正巧宫中贵妃有事找他相商,他去了一趟宫中,可恨竟是被那贵妃暗算,饮了那等引人神智错乱的酒,与那早就有备而来的宫女成了事儿。
    一步错,步步错,他一时大意,竟是让那宫女寻了空子,借着贵妃的势,钻到了步湘汌跟前,竟是瞒着他偷偷有了身孕,他明明让人赐了药的,这事儿也不用想,定是那起子见钱眼开的奴才,拿钱办事儿,欺上瞒下!
    只步湘汌的态度出乎他预料,依着她平日里的醋性,他原以为她会说将人处理掉,可没想到,她竟是说将人留下。
    本来打算处置了那宫女的祁延瑞,便也暂且作罢。
    若是步湘汌知晓了,还不知该如何指着他骂,榆木脑袋!看不出她当时那是气话吗!
    想通一些关键点的祁延瑞,知道这事儿始终是横亘在她心中的一根刺,必须得好生谋划一番,方才能挽回她的心。
    *** ***
    “你这是甚么意思?我这是已死之人的身份,你还大张旗鼓的张罗,难不成我诈死很光彩么!”
    步湘汌对于祁延瑞要大办宴席,向世人宣布他夫人、儿子回来一事,很是不解,脑袋被门夹了吧!
    “为何不能?我就是要向世人昭著,我明媒正娶的夫人回来了。这样你以后出门,也风风光光的,不好么?”祁延瑞安抚着快炸毛的步湘汌。
    “那我宁愿偷偷摸摸的!”步湘汌赏了他一个白眼,随即很是八卦地问道:“再说,你就不怕旁人说闲话?与其说我死而复生,那你不如直接再娶一回来得容易!”
    至少,这另娶可比死人重现,更加容易被世人接受。
    祁延瑞眼睛一亮,倒是十分赞同地看了一眼她:“那也行,你再嫁一回,我们重温一下当年。”
    “呸,想得美!我才不嫁,你就当一辈子寡夫吧,活该!”步湘汌可算是知道甚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非要多那嘴干嘛!
    祁延瑞笑着应和:“好好好,寡夫就寡夫,我是寡夫,你是寡妇。寡夫,寡妇,天生一对!”
    这话说得跟绕口令似的,差点没把步湘汌绕晕。
    得,这人就爱脑补,她不奉陪了!
    步湘汌见这人说不通理,索性也不浪费口舌,气冲冲地出了主院,找儿媳诉苦去了。
    待到他们计划成功了,便直接甩了他,天高皇帝远地,看他怎么管!
    倒是祁延瑞望着她背影,抚着下颌,若有所思,这再娶的主意,似乎真的不错。
    当年掀开红盖头的惊艳,他至今还记忆尤深,那些都是他珍藏在心间的记忆。
    ……
    这厢谢安娘正努力睁着略显困顿的眼,听着婆母絮絮叨叨、絮絮叨叨,讲那个王爷气得令人跳脚的二三事。
    哦,也许应该叫公爹,夫君那日将事情掰开给她讲了一遍。
    听了这么一遭,婆母的安危,乃至他们一大家子的安危,可算是有了着落,不用担心哪天就被解决掉了。
    瞧着那王爷的模样,对婆母甚为宽厚,多有退让,想必对婆母还是情根深种的。
    只是婆母似有心结,挺不待见那人的,千方百计的想着怎么遁走呢!
    唉,她也挺愁的,这出来这么长的一段时日了,也有些想念她府中的花花草草了。
    倒是晏祁似是瞧出了她心声,只摸了摸她的头,沉声道:“别急,快了。”
    说得口干舌燥的步湘汌,停下饮口水,一抬眼,便见这小两口周遭都快冒红粉气泡了。
    指腹摩挲着杯沿,步湘汌暗想,她这明晃晃的灯泡,或许该移出去才是。
    *** ***
    对于步湘汌他们的存在,祁延瑞这边并不打算掖着藏着了。
    得到消息的蒋家,还没等步湘汌这个近乡情怯的做好准备,便第一时间登门拜访了。
    久别重逢的亲人相见,总是有说道不完的话儿,步湘汌给两位老人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身。
    结果一起来,就被她爹拎着耳朵好一番教训,便是素来疼惜她的娘亲,这回都只是含着眼泪,旁观着不开口,显然也是认为她行事这般肆意妄为,合该教训!
    倒是一旁看着的祁延瑞心疼不已,赶忙上前说着好话哄着老丈人消气,步湘汌这才得此逃过一劫。
    在她不在的这些年,祁延瑞也丝毫没忘她娘家这边的走动,逢年过节礼数少不了,平日里对蒋家也多有扶持,弄得两位老人叹息不已。
    晏祁与谢安娘,也跟着拜见了两位老人,蒋氏俩老对着这璧人似的外孙外孙媳,又是好一阵垂泪,又惊又喜,开心得不得了。
    两老在王府中留了膳,直待到天将擦黑,这才不舍的告辞。
    接着便是各方闻风而动了,至于承恩公府,因着有谢安娘这个纽扣在,也是早早着人送上道喜贺礼。
    很快地,坊间便有了各种流传,便连宫里小皇帝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这位冷面皇叔的王妃,到底何等模样,引得人十来年初心不改,念念不忘。
    要说小皇帝对祁延瑞这位皇叔,那是又怕又恨,对于祁延瑞递上来的请封世子的折子,那是故意一拖再拖。
    祁延瑞哪还能不明白他这点小心思,他有得是办法治这小皇帝,这小皇帝落了众多把柄在他手中,随便提溜出一个,便让小皇帝不得不妥协。
    这世子之位的请封,在祁延瑞的而催促下,很快便下来了。
    只晏祁对这位置也并不贪图,有也罢,无也罢,终归是要离开的,早晚的问题!
    妥协之后的小皇帝很是颓靡了一番,觉得自己被威胁那真是颜面尽失,气得直跳脚,在宫中上窜下跳一番,撺掇着本是颐养天年的太后,在宫中设了宴,睿亲王一大家子自是被邀请之列。
    去时就知是宴无好宴,可回来之时步湘汌仍是忍不住气愤!
    ☆、第115章 牵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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