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给找人弄出来了,你心里头难受,过意不去,觉得自己是个二五眼,没脸再把这身警服穿下去了,我说的对不对?”

    “……爷爷……”

    吴越被老头子把心事全给揭穿了,脸上挂不过去,青一阵白一阵的。

    老爷子说:“你确实挺对不起这身衣服的。”

    吴越:“……”

    可是老爷子又说:“那你觉得我对得起自个儿的肩章吗?”

    吴越瞪大眼睛:“当然,您是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您——”

    这是吴越从小就对老爷子的崇拜,可是老爷子看着他,打断了他的话:“不是从战场上下来,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回来,染的是同袍的血,带着的是兄弟的命。其实司令员和那些战死的,没战死却没有得到公平的老兵,咱们又有什么区别。都是个兵,都在做事情,就是这样。”

    吴越说:“可是这不公平……”

    “是啊,这不公平。”老头子望着窗外,“我也和自己说了六十多年了,这不公平。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如果事情都像你想的那样公平,为什么还会有将军,有列兵的区别,谁都是在做自己能力能该做的事情,在完成自己该完成的任务,他们应该有一样的待遇,一样的地位,这才是公平。你见过这样的公平吗?”

    吴越:“可是事情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不是吗?”

    老头子就问他:“事情本来该是个什么样子?”

    吴越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本来就该是公平的,对的就要去做,错的就要去改,已经犯下的错误要有惩罚,做对的事情要有褒奖,爷爷,这些不都是你以前告诉我的吗?”

    老头子点着头,接着吴越的话:“是就该这个样子,医院里生出来的所有孩子不该有贫富的既定,在工作的人不该有职业的尊卑,机关大院的人不该以权谋私,部队不该像现在这样黑——但是可能吗?惩罚是很重要,但去追究已经犯下的过错,而那个过错又是可以悔改,可以弥补的,那么追究和改正哪个更重要?”

    吴越咬着牙关说:“一样重要。”

    老爷子叹着气:“你要是真想惩罚自己,你就脱下这身制服,没有人会拦着你。但是吴越,你要想一想,你在别的岗位上,你就是摆脱了你做过的那些二五眼的事情,你就摆脱了吴家给你的荫庇了吗?”

    吴越梗头梗脑地说:“那不一样。”

    “那有什么不一样?”老头子看着他,“都是一样的,越越。都是一样的。你干什么都是在干事情,无论哪一行,你都不可能百分百求一个问心无愧,你是一个警察没错,但你首先不还得是吴越,是我姓吴的孙子,你还是这个大院出来的人。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既然已经不公平了,你也改变不了这种不公平,那你为什么不干脆在给你的位置上,好好做下去——你以为你走了,后头接上来的人就一定会做得比你更好吗?那些不公平的事情,你能不能用你有的权利,去还给别人一个公平?越越,这是你能够改变的。”

    外头温暖的风微微地吹拂着,树叶沙沙直响。

    吴越扭过脸,他一贯倔强的眼睛里此刻是外人看不到的迷惘和痛苦:“……爷爷,我不想做黄储,我不想做他们……可是我不知道……我觉得我已经做了他们才会做的事情,一个死囚说,他不想错下去,我也不想错下去……可是我……真的舍不得……”

    吴越的喉咙有些嘶哑和悲凉:“我真的舍不得,我不想走……”

    老爷子皱纹横生的手一下下摸着吴越的头,老头子眼里永远的小孩子蜷缩着,弓着身子,额头抵着窗台,他说他不想走。

    老爷子安抚着他,像很多年前安抚一个哭的哽咽委屈满脸是泪痕的小孩子,那个小孩子哇哇地扯着嗓子,含糊不清地喊着:“爷爷,为什么爸爸妈妈不带我去,为什么他们带哥哥不带我,我想跟他们一起走,我想跟他们一起走!”

    吴老爷子拍着吴越的肩膀,后背。

    “都会犯错的,谁都会犯错的。还能回头就别想着惩罚,还能回头就想想怎样才能偿还。你不想做二五眼,就从现在开始再别做个二五眼……你享受了不公平,你就想想该怎么还给别人更多的公平……”

    吴越沙哑地喃喃着,重复着:“我不想走……”

    “那就做好它。”吴老爷子说,“那你就做好你该做的事情。

    军区大院外,树影碎动,夕阳温暖的余晖洒进敞开的窗户里,照在这一对爷孙身上……

    两个月之后,吴越离开了北京。

    他自己打的报告,申请调任去南方,

    去了滇缅边境的小县城里继续着他的梦想。吴军长和朱红虽然不舍得,但吴老爷却说,这是吴越的人生,他的人生不是剧本,不是由你们俩规划的。

    孩子已不是当初哭着问爸爸妈妈为什么不带他随军的小孩子,他已长大,他有自己的想法。

    是该放手的时候了。

    吴越走的时候是在清晨,出发的时间并未告诉父母,然而这次不再是因为龃龉矛盾,而是因为不舍。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回头看了一眼客厅,一缕破晓晨光正在此时穿透云层,流淌在客厅陈旧的博古架上,架子上的牵马汉俑安静地立着,依然是眯着它笑笑的眼睛,神情安详而幸福。

    经历了那么多故事的它,维持着那个牵马的姿势,虽然绳子早已腐朽不见,身后的马也在文/革时被毁去,但它仍然是笑眯眯的,或许它一直觉得,它牵着的马从未走远……

    小小的人俑安静地看着门口提着行李箱的吴越,笑的眼睛弯弯的,嘴巴,也弯弯的。

    “……我走了。”

    吴越小声地对它说。

    它笑着,他却湿了眼眶。

    吴越带的东西很少,就是那么一个小型的黑色行李箱,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站在军区大院主道上等着他,身形高大,让人一看就很安稳,他靠在越野车边,淡淡的晨曦透过微风拂动的梧桐树叶轻柔地落在他宽阔的肩膀上。

    吴越加快脚步,朝他大步走了过去:“韩今宵!”

    来接他的人抬起了头,看到吴越后他淡淡地扬起嘴角,英俊的脸上一点一点燃起温和的笑意。

    “来了?”

    “来了。”吴越把行李交给他,“我们走吧。”

    韩今宵不说什么,他打开了车门。他只沉稳而踏实地给了吴越两个字:“上车。”

    他早就说过,无论吴越做出什么选择,他和吴越一起走。

    很多人都说他是强者,他可以在黑道混的风生水起,金盆洗手之后照样能把生意做的有模有样。后来很多年,韩爷仍然是四九城马仔的茶余饭后津津乐道而不息的话题。

    有人赞他,有人贬他,但不管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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