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上君舞 作者:未知

    莲上君舞第34部分阅读

    莲上君舞 作者:未知

    莲上君舞第34部分阅读

    了下,叫道:“大师父。”

    左丘立打鼻子眼里吭了一声算是回应。

    燕君舞看叶莲神情不对,便将她交给迎上前来的两个女官,道:“我与大师父还有话要说,你先随她们去房里歇息。”一头说一头却与左丘立并肩往外苑去了。

    这时瑶娘也已抱着还在梦乡中的思卿下来,便与叶莲一道随女官们往下榻之处而去。叶莲随女官们步入九曲回廊,一路走去总觉背后有两道目光紧紧盯着,如芒刺般叫人极不舒服,只是待她回过头去,却又找不到那人。

    收拾安顿妥当之后,天也完全亮了,叶莲方坐下来仔细打量这处叫“漪兰院”的居所,布置的虽是清幽,却于细节之处见奢华,阶壁带见黄金缸,中杂蓝田壁,窗扉亦为绿琉璃,几榻床也都是上好木料制作而成,象牙簟绿熊席,木画屏风,锦幔丝帏,异香冉冉。

    小思卿没多久便醒了过来,瞧见此番天地,不免新奇,满屋子地乱跑乱转,咯咯笑着与两个||乳|娘捉迷藏,玩了一阵却忽然想起瑶娘说的大湖,于是便闹着要去看大湖。

    叶莲与瑶娘哄着她好容易才将早饭吃了,却仍不忘记要去大湖里捉鱼。

    瑶娘头疼起来,跟叶莲低声嘀咕:“这都是哄她的话,不想竟当真了,这可麻烦了。”

    旁边女官听到此话,笑着接口道:“内苑之中确是有个大湖的,只是想着夫人、小郡主旅途劳顿,还没心思过去看,既然小郡主如今要看,卑职这便带小郡主过去。”

    思卿既要去,叶莲也只得跟着。

    湖岸边垂柳依依,绿草盈盈,一眼望去只见荷叶田田,层层叠叠延绵一去数里,正值花期,湖面上朵朵粉荷白莲摇曳生姿,隐隐有荷香四溢,沁人心脾。

    思卿闹着要捉鱼,便有人送来垂钓之物,只是小丫头哪里有这个雅兴,在岸边跑来跑去,心思早飞到了别处,偶尔想起便奔回来问那负责垂钓的仆从:“鱼儿上钩没有?”

    每每这个时候便惊得将要上钩的鱼儿逃遁而去,那仆从自是没钓到一条鱼。

    叶莲坐在一旁无奈摇头,看她跑的满头是汗,便要上前去替她擦汗,却见思卿挥着小手朝她背后欢声大叫:“爹爹……爹爹……”

    回头看时,果见燕君舞翩然从小径间行来,走至近前将思卿一把抱起,笑道:“思卿可有捉到大鱼?”

    思卿嘟嘴摇头,一指岸边垂钓的仆从道:“没有,他笨死了。”

    那仆从闻言,紧张地汗都滴了下来,呐呐地垂首立着,也不敢出言争辩。

    燕君舞笑道:“这却不怪他,你在这里跑来跑去弄出声响,鱼儿便不肯上钩了。”

    思卿转转眼珠,道:“哦,那我不跑了。”

    燕君舞转目看看叶莲,抱着思卿走过去在叶莲身边的锦簟上坐下,道:“那你就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别动,听爹爹给你弹琴如何?”

    “那不会吓跑鱼儿吗?”思卿睁大眼道。

    “不会。”燕君舞笑,“鱼儿最喜欢听爹爹弹琴。”

    “真的吗?那好啊……爹爹快弹。”思卿欢喜地拍手。

    早有人去取了琴来,燕君舞将思卿放至叶莲怀中,果真凝神抚起琴来,铮淙声响引得思卿兴趣大起,竟从叶莲怀里挣下去,钻到燕君舞怀里伸手去抓琴弦。她这一捣乱,燕君舞便不得不停下来,叹气道:“别胡闹,这样爹爹没法子弹曲了。”

    思卿摇头道:“不嘛不嘛,思卿也要弹曲子。”

    燕君舞看叶莲一眼,见她无动于衷,只好道:“好,爹爹教你。”说着抓住思卿的小手按上琴弦,果真一板一眼地教授起来,思卿照他所说弹奏,小手在琴弦上拨动,竟然有那么点意思。

    “真聪明,比你娘强多了。”燕君舞满意地摸摸思卿头发,斜乜着叶莲,轻哼道,“你娘当初可是一下手就拨断了琴弦的人。”

    叶莲闻言微红了脸,转目横他一眼,只不作声。

    燕君舞讨个没趣,便又去找思卿说话,语中似有深意:“思卿,你知道这曲名是什么啊?”

    “不知道。”

    “我告诉你啊,这曲名叫莲上君舞……”

    叶莲已经起身走开去,耳根隐隐发烧,叮叮咚咚的琴声里夹杂有那父女两唧唧哝哝的说话声,也不知又在说她的什么不是。

    蓦地里那垂钓的仆从忽然兴奋地大喊起来:“上钩了上钩了,小郡主快来看,有大鱼啊!”

    思卿立刻便从燕君舞怀里溜了下来,欢天喜地奔过去。

    仆从甩手一拽,便见一条银色的影子从半空落下,“啪”地便掉在了草丛中,离了水的鱼儿扑腾腾地乱蹦,思卿喜极大叫,伸手去捉,脚底一滑却摔了一跤,弄得满身是水,她也不哭,爬起来跟着又去扑鱼。

    几个侍女跟在后面直叫“慢点”。

    热闹了一阵,外面忽有侍卫进来,与燕君舞说了几句。

    燕君舞闻言面上带笑,转过来对叶莲道:“大师父他们要给我们接风洗尘,筵席已经好了,咱们过去吧!”

    叶莲愣了一下,却摇头道:“你去吧!那样的地方我不方便去。”

    燕君舞皱眉,稍顷却笑了,低声凑到她耳边道:“你一向混在男人堆里的,怕什么?”

    叶莲只是不肯,道:“代我谢过大师父他们吧!”

    燕君舞看她执意不肯,便也就罢了,待要转身离去,思卿却跑了过来,拽住他袍角问:“爹爹,思卿也要去。”

    叶莲忙拉住她劝道:“爹爹是去吃酒,你这小孩儿跑去做什么?”

    “我要去。”思卿跺脚道,“就要去。”

    “乖,不去,你是女孩儿家,不能喝酒。”

    思卿昂首道:“我不是女孩儿。”

    燕君舞哈哈大笑,道:“她要去就去好了,先去换身衣服,你看看你这一身都湿了。”

    瑶娘先带着思卿过去换衣服,燕君舞与叶莲随后跟着过去,待走至漪兰院时,思卿却已换了衣服出来,却是玉冠束发,金丝番缎小窄袍,活脱脱一个小公子模样。

    眼见那粉嘟嘟的人儿一本正经走至面前,燕君舞不由笑出声来,上前牵了思卿的小手回头对叶莲道:“娘子勿送,我带儿子去吃酒了。”

    一大一小两个人转过廊道一忽儿便不见了影。

    叶莲无可奈何,自回房中歇息,午饭完毕差了人过去接思卿,却没接着人回来,侍女回报说:“小郡主不肯回来,主上也是准了的。”

    过了一晌午,天都黑了,两父女仍不见回来,可真是乐不思蜀了。

    瑶娘见叶莲有些心神不安,便又差人去问,不多时差出去的人回来,却回说燕君舞已派人送思卿回了漪兰院。

    “人呢?”瑶娘变了脸色,道,“送回来的人呢?”

    叶莲也不免有些着慌,忙叫人都出去找,仆从侍女们呼啦啦都奔了出去,她仍是不放心,干脆便叫那随侍女官带着自己也去外苑宴客大殿去找。

    宴客大殿内酒气熏天,隔门望进去只见席间众多武将,有猜拳的,也有倒在席上睡觉的,还有在殿上手舞足蹈的,叶莲与那女官看了一阵,偏就没看到燕君舞,这样乌烟瘴气的地方却也实在不想进去。

    正着急时却见一个将官从殿后走来,女官上前询问,方巧便是送思卿回去的那个人,听得她二人发问,那将官颇有些狼狈地道:“小郡主不肯回去,走到后面阿簮姑娘的药庐,非要进去看看,我没奈何,只好带她进去,谁知她一进去就不肯再走……末将也没有办法,只好暂且将她留在那里,哦,对了,阿簮姑娘说,等小郡主兴头过了就送她回去,叫我回来禀报主上。”

    结局

    药庐离宴客大殿其实不远,叶莲在女官的带领下没多久便到了那处。

    进去时小思卿正规规矩矩坐在阿簮身边有模有样地学着择草药,其实根本就没干好事,她手边那几样药材早就混淆在一起分都分不清。阿簮却仍是和颜悦色的,就任由小丫头那般胡闹。

    看到叶莲进来,阿簮却也没觉得惊奇,冲她笑笑,手指了旁边的椅子请她坐。

    思卿从椅上蹭下来,兴冲冲拿着手里一把乱糟糟的草药得意地给叶莲看,唧唧咕咕说个不停:“娘,看我做了好多菜……很香的啊,你要不要吃啊?”

    叶莲哭笑不得,自是摇头拒绝了,回头与阿簮道谢。

    阿簮微笑道:“夫人不用谢我,主上这里,小郡主不会丢的。”说话时忽见思卿趴在左侧那一排柜子上伸手去拿一个木盒,脸色不由一白,忙上前将思卿拉住,道:“好郡主,这里的东西可动不得,这边柜子里可都是剧毒之物,连阿簮姑姑都怕呢!”

    叶莲也吓了一跳,上前将思卿抱在怀里,轻叱道:“怎地这般淘气?”

    阿簮道:“夫人不必介意,阿簮只是怕伤了小郡主而已。”她一边说一边将盒子收捡好。

    叶莲好奇问道:“这盒子里是什么?”

    “一种熏香,不过是有毒的,人闻到这种气味,不要半个时辰便会全身酸软,半点力气都使不上。”阿簮随口解释完,伸手指指对面那排柜子,道,“那边多是补药,夫人身体不大好,可以用几样试试。”

    叶莲愕然:“你怎么知道我身体不好。”

    阿簮笑起来:“看你脸色便晓得了,要不,我给你切一下脉。”

    她说的真诚,并不像是说笑,叶莲迟疑了下便听从了她的建议,坐下来伸手去给她把脉。

    片刻后阿簮放开叶莲的手腕,点头道:“夫人自上次产后身体便没恢复,还需好好调养才是,我开副药给夫人如何?”

    叶莲也知阿簮并不是坏人,对她向来都不反感,便道:“也好。”

    阿簮执笔配方,叶莲回转头去找思卿,只一刻没看着,小丫头便钻到墙角的一个小木柜子旁边,蹲地上抓着只也不知从哪里摸来的银镯聚精会神地摆弄,那银镯却比寻常的镯子粗了许多,上面篆刻精美图纹,甚至还嵌着数颗宝石。

    “思卿,你这又在玩什么呀?”叶莲皱着眉挨过去,寻思那镯子必然价值不菲,可别给她弄坏就不好了。

    思卿乐呵呵将那镯子举起,奶声奶气道:“我在玩这个。”说着话竟握着镯子便往地上敲。

    叶莲连忙制止,道:“别砸,会砸坏的。”

    语音方落,桌边坐着的阿簮也回过头来,见状大惊,忽地站起身来,便在这时那镯子忽然间“叮”地一响,蓦地有冷光流泻,竟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双刃小剑。

    事发突然,叶莲没有心理准备,这一下猝不及防,眼见银镯蓦然变剑,剑刃竟是对准思卿,只惊得目瞪口呆,下意识便徒手去救。

    手伸出的刹那,便听阿簮叫道:“小心。”跟着一只笔凌空飞过,抢在她之前迅速在剑锋上一拨,登时将剑锋拨转,饶是如此还是慢了一分,小剑虽被拨开,可那剑锋却还是堪堪在思卿手指上划过,顿时便见了血。

    思卿手指一松,小剑“当”地掉落地上,愣了片刻,这才“哇”地大哭起来。

    叶莲心惊胆战,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便去查看她手上伤势,却是伤的不轻,也不知割坏了哪里,鲜血如断线的珠子般只是往下滴个不停。

    “别着急。”阿簮也是一脸灰白,显是受惊不小,却并不慌乱,上前拉了思卿的手过来查看伤情,万幸只是割去了手掌上一块肌肤,并没有削断手指,她这才回过一口气来,一边叫叶莲不要担心一边清洗创口敷药包扎。

    待伤口包好,思卿才止了哭声,阿簮弯腰将地上的小剑捡起,她吓得看也不敢看,只是趴在叶莲怀里抽噎。

    “小姑奶奶你今日可真要吓死姑姑我了。”阿簮将那剑小心收起,又恢复成银镯模样,拉开柜上高一层的屉子放进去,抚胸叹气道,“你怎么什么都能找出来玩儿?”

    叶莲煞白着脸道:“原来是把双刃剑,怎么打成镯子的模样?”

    阿簮道:“这都是做暗器防身的,谁知这小家伙一来便把它翻了出来。”

    叶莲摇头,伸手捏捏思卿的鼻子尖,道:“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淘气了。”转头与阿簮又闲谈了几句,这才抱了负伤的思卿随女官回了漪兰院。

    燕君舞回来时思卿已经睡了,见到思卿手上的伤自难免问起因由,叶莲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叹气道:“这孩子怎地这般淘气?真吓死人了,一点也不像我。”

    “那自是像我了。伤的应该不重,别担心,小孩儿家伤好的快。”燕君舞笑着安慰她,见叶莲坐于妆台前梳她的长发,便走上前道,“我帮你吧!”

    叶莲愣了下,他便已从她手里拿走了梳子,轻抚着她的头顶缓缓梳理起来。

    她才沐浴不久,头发还未全干,摸着还有些潮,隐隐有皂角的清香。燕君舞梳得很是专心,一下下轻柔之极,仿佛怕弄痛了她。

    叶莲怔怔发着呆,镜子里映出二人的人影,那么亲密,温馨的有些不真实。

    她的神思不由自主飞回过往,那是在小墨轩,他总是逼她给他梳头,过后却无一丝半点的谢意,一晃过了这许多年,他这还是头一次给自己梳头。

    “想什么呢?”燕君舞手中的梳子停下来,微俯下身,按住叶莲肩头,轻吻上她乌黑的秀发。

    “没……”叶莲不自在起来,推开他站起身来,道:“我再去看看思卿。”

    他将她拉回来,环住她柔软的腰身,不放她走,叹惋着:“你待思卿这么好。”

    “她是我女儿,我自然要待她好。”

    燕君舞皱了下眉,迟疑道:“如果她……”话说到这里他还是忍住了,若有若无叹了口气。

    “如果她什么?”叶莲疑惑地看他。

    “没有什么。”燕君舞展颜一笑,微偏转脸凑到叶莲耳边,“再替我生个儿子吧!”

    叶莲面上烫起来,推着他道:“我要睡了……”

    “一起。”他的语声越发低沉,双唇却贴上她耳垂,忽然间含住。

    叶莲瑟缩了下,他已将她抱起,两个人一起倒在榻上。

    日子过得不紧不慢,思卿的伤好的很快,燕君舞陪女儿的时候却并不是很多,他似乎很忙,只不知在忙些什么。

    直到有一日思卿埋怨起来,他方呆在漪兰院没有出去。

    叶莲问他:“不是说你什么都不管了,怎么整日里还这么忙?”

    燕君舞听她话语里有怨气,不由微笑,解释道:“都是以前积下的旧事,大师父他们理不清,我只是过去帮帮忙而已。”

    “你不是说只得我们三个人么?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再等些日子便好,别着急。”

    叶莲轻推开他伸过来的手,道:“我不是着急,我只是要你记住你说过的话。”

    燕君舞半皱着眉看她,眸色深黑复杂难辨,末了道:“我记得的,你放心。”

    他呆了一整天都没有出去,只是天黑时却忽有侍卫急匆匆前来,似有要事禀报。燕君舞回头看看叶莲,到底没有跟着侍卫离开,只与那人一起走到门外,在那里低声说着些什么。

    声音很低,断断续续传到叶莲耳朵里来,依稀听得燕君舞在发怒,咬着牙齿在骂:“扶中这个废物。”

    叶莲脑中蓦地一跳,满腹疑虑一瞬时涌上心头,不由自主间已放轻了脚步走过去。

    只隔着一扇门,她凝神屏息,想要听到他们更多的谈话。

    “主上息怒。”那侍卫低低道,“东宁那边说,扶大人多半是救不出来了。”

    “那孩子呢?”

    “孩子听说到了云简的大将军府……那里戒备森严,咱们的人还没法子下手。”

    燕君舞气结:“一群废物,滚。”

    那侍卫被他踢了一脚,转身跑去几步,却又回来,道:“主上,左先生请你过去。”

    “滚。”

    侍卫仓惶退走,燕君舞深吸了口气,稳住心神推门而入,珠帘后若隐若现可见叶莲的身影,安安静静坐在桌边在灯下看书,对身外之事完全没有知觉。

    “莲儿……”他唤了声,叶莲才微微转过头来。

    燕君舞接着道:“我出去一下。”

    叶莲没有应,等他跨出门槛时却忽道:“早些回来。”

    燕君舞回转头朝她一笑,柔声道:“好。”

    左丘立人在外苑的八角亭内。

    灯光蒙蒙,四处景物一片模糊。

    连亭内二人的说话声都是模糊的。

    “那个孩子落在薛棠云简母子手中,我看是很难再弄回来了……即便弄回来,主上又怎么跟她解释思卿的来历?难道照实说么?”

    接下去寂寂无声,许久燕君舞才道:“那都是后话,当务之急要把孩子找回来才是,只要孩子回来,一切都好办。”

    “我看此事险哪!至今为止没人能亲眼看到那孩子,谁知此事是真是假?扶中的话而今也只能信个七分,主上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左丘立深深叹一口气,语重心长道,“主上,如今前方捷报连连,咱们这里可千万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出了差错。”

    “我知道,我有分寸。”

    “分寸?微臣倒觉得主上已失了分寸。”

    “大师父……”燕君舞轻喟一声,道:“大师父不用担心,虽然孩子的事情是个麻烦,可是叶莲总会再有身孕的,只要再生了孩子,便没什么大事。”

    “主上未免想的太简单,我叫阿簮替她把过脉,阿簮说她前次生产伤了元气,体质又偏阴寒,只怕难再有孕,最起码也得调养个几年再说。那女子性子极犟,若知道思卿不是自己生的,也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主上当初就不该骗她回来。”

    “……”燕君舞只是不言。

    左丘立又道:“主上说带她回来另有所图……日后好借着她的声名将东宁收为己有,可微臣怎么觉得主上如今是动了真心了,主上,微臣冒死再说一句,既是心系天下,就不能太沉迷于儿女私情,主上你……”

    “大师父。”燕君舞的语声微有些无奈,“您放心,我不会因为儿女私情便荒废这许多年的计划,叶莲那里……日后确有大用,待天下大定时,大师父便会知道。”

    “微臣明白,联姻是么?主上娶了东宁的女英雄,两国安好,主上那时只怕便没有了将东宁变为囊中之物的心思了。”

    秋夜寒凉,阵阵寒气袭来,令人不由自主哆嗦。

    叶莲缩在一人多高的芭蕉树下,只觉自己冷得受不住,许久她方缓过来,从假山下面的洞子里悄无声息走至八角亭的那一头。

    那边没有人,沿着石阶缓缓而上,路旁明角灯的光映照在前面那处宅院的门楣上,好大一个“药”字。

    “药”字底下站着一个人,女子,极俏丽,只是眼光恶毒,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叶莲现在知道了,那日是谁在盯着她看,也只有这个人才会这么盯着自己看。

    “小师妹你回来了?”

    “墨菊师姐,这么巧。”

    那边的女子轻轻挑了下眉,颔首:“替主上生了个女儿很得意是么?”

    叶莲低眉,眼睫低垂遮住了眼眸,看不出情绪。

    墨菊于是笑起来:“可惜不是你的女儿,你疼了她那么久,可她竟不是你的女儿……你那可怜的女儿是生是死,如今你全不知道,却也真是可悲。”

    “你胡说。”叶莲咬牙,可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喊:“那是真的,真的。”

    墨菊吃吃笑道:“你真傻,被主上骗成这样,你以为主上疼你爱你?呵呵呵,爱吗?你知不知道,他根本就是想利用你,东宁的女英雄,主上成全了你,不过到最后你总会成全他的是不是?主上心系天下,总有一日东宁也是他的,而你,将成为东宁的最大罪人。”

    叶莲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脸色煞白,嘴唇不停哆嗦。

    院子里忽然亮了起来,叶莲抬眼看去,便见阿簮一步步走了过来,她一直走到墨菊背后,忽然伸手,一把将墨菊拽过去,然后“啪”地一声脆响,一记耳光重重落在了墨菊脸上。

    “你再敢乱说一个字……”阿簮甩了下手,定睛望住墨菊,语声虽轻却字字有力。

    “师姐……”墨菊捂住脸,愤怒委屈害怕,不敢置信,“师姐你竟然为了这个东宁贱婢打我。”

    阿簮冷冷抬起手,指向院外:“出去,滚回自己该去的地方。别让人再看到你,否则,谁都保不住你。”

    墨菊恨恨跺脚,满眼是泪一头冲出去,叶莲很快地往旁让了一步,方没让她撞到自己。

    阿簮上前拉住叶莲,神情缓和下来,上上下下打量她,似是在担心她,可叶莲却觉她是在审视自己。

    “不要听墨菊的话,她是疯了,总是胡说八道。”

    叶莲点头道:“没关系,我没放在心上,虽然有点不舒服。”

    阿簮温颜一笑,握住她的手往房里拉:“难得你来,进来坐坐吧!”

    叶莲踌躇了下,道:“我是碰巧路过。”却还是与她一道进了房内。

    “最近身子如何?”阿簮给她倒了杯茶,“服了药似乎脸色好多了。”

    “都是阿簮姑娘的功劳,多谢你了。”

    两人说着些闲话,后来叶莲便要告辞回去,临走却又转回来,颇有些难为情地道:“阿簮姑娘,我想找你帮我件事。”

    “夫人有事,但说无妨。”

    叶莲吞吞吐吐道:“我想请你帮我带封信去东宁……”

    “给谁?”

    “薛棠。”

    “哦,这个……”

    叶莲忙道:“我当初答应了他要回去,如今食言,也总要让他知道……总不能让他一直等着我,我……”

    阿簮为难道:“其实这没什么,你怎么不直接跟主上说,他会答应的。”

    叶莲垂头道:“他是会答应,可是……我不想他生气。”

    “你呀……”阿簮摇头叹气,问她,“信呢?”

    “还没写,便借你的纸笔用一下可好?”

    “这有什么?你只管用便是……”阿簮说着已将桌上纸墨备好。

    叶莲动笔写信,却不知怎样竟将墨打翻,弄得满桌都是,桌上的纸因此全都洇湿,显然是用不得了,她甚是狼狈地给阿簮陪不是。

    “你该不会是怕的?”阿簮打趣着,一边拿了抹布来擦,“不要紧,擦干净便是,这些纸都不能用了,我去拿点来。”

    叶莲抢过她手里的抹布道:“那就烦劳阿簮姑娘了,这里我来就好。”

    阿簮一笑,点了点头,开门去隔壁屋去拿纸张。

    房门关上的瞬间,叶莲一转身便将左边柜上的那只木盒取了下来,打开迅速拿出一支熏香,照原样又放回去,跟着却拿了一标着“蚀心丹”的瓷瓶,倒了颗药丸出来,最后她却跑去右边那排柜子,一连打开好几个屉子,总算在最高那层的屉子里看到了上次思卿摆弄的那个银镯。

    外面有脚步声响,她很沉着地将拿到的东西收捡入袖中。门开的一刻,她又站在了桌案前,手里拿着抹布细细抹去桌上墨渍。

    她回去的不算晚,赶在了燕君舞之前。

    思卿早洗干净了躺在床上,只是没见到爹娘的面,还不肯立刻入睡,仍在跟瑶娘缠磨。听到外面的侍女喊“夫人”,又一骨碌爬起来,也不披件衣服便跑了出来,伸着两手朝叶莲跑了过来。

    叶莲呆了呆,眼看那粉嘟嘟的小人儿跑近,心头的抗拒悄无声息褪去,不由自主地便俯身搂住了她,去揉她可爱的小脑袋:“怎么还没有睡?”

    “娘没回来啊。”思卿撅起小嘴,“爹爹也不回来,思卿睡不着。”

    叶莲望着她微笑,这就是自己用尽全力去爱的孩子,可她竟然不是自己亲生的,而她亲生的那个如今却不知生死,她甚至从来没有抱过她自己的孩子。眼角有潮意,心头不知被什么割扯着,酸痛难言。

    “娘,你怎么哭了?”

    思卿忽然伸手抚上她脸庞,叶莲这才意识到自己落了泪,她伸指将泪水抹去,依旧笑得温柔如水:“是沙子迷了眼。”

    “我给娘吹吹。”思卿说着果真便对着叶莲的眼吹了两口气。

    叶莲笑着躲闪,拍拍她脑袋道:“衣服也没穿,小心着凉,快去睡吧!”

    “嗯,我不,我要娘陪我睡。”思卿跺脚摆手,哼哼唧唧不肯。

    “娘要去洗一下,洗干净了再来陪你。”

    思卿这才罢休,跟着瑶娘回房去睡,一边回头对叶莲道:“娘快点洗啊!”

    窗间有风吹入,叶莲吸了口气,将窗子拉下关紧。

    拨去香炉中将要燃尽的香,换上新的熏香,却并不急着点燃。

    榻上小几上有新添的热茶,她捧了一杯慢慢啜饮,桌上是一局死棋,任人绞尽脑汁,也找不到出路。

    耳边隐约有人声:“叶莲……日后确有大用。”

    “借她的声名,待天下大定,东宁必是我西肼的囊中之物。”

    他一向便有称霸天下之心,有这样的野心有什么奇怪?

    叶莲不由摇头,真傻,怎会相信他能改邪归正?怎能相信他待她是真心?他就是天下之祸,只要活着,东宁便难得安宁。这样的祸害……这样的祸害,还是,死了比较好吧?

    她的心蓦然抖了一下,手伸入袖间,尚未摸到臂上那只银镯,房门“嘎”地一声,便被推了开来。

    叶莲猛地一激灵,定睛望向门口那条挺拔的身影。

    燕君舞走进来,看到她也是一怔,问道:“怎么还没睡?”

    “等你。”

    他走过来,俯身凑过来在她脸颊上亲一下,道:“莲儿,你这么好。”他的唇是温热的,可叶莲却觉得冰冷,微微哆嗦了下。

    “这么有雅兴,一个人下棋?”燕君舞瞥到桌上的棋局,似乎感了兴趣,撩袍在对面盘膝坐下。

    “好久没下过了,陪我下一局好么?”叶莲轻轻道。

    燕君舞点头笑道:“好,就接着这残局继续?”

    “嗯。”叶莲应着,探身过去打燃火折将窗边香炉中的熏香点燃,转回来时又帮燕君舞斟满热茶。

    燕君舞含笑接过茶盏,谢她:“娘子越发贤惠了。”

    他动了一颗棋子,可那盘棋仍没有要活的意思,叶莲抬头看看他,他也在苦思,拧着眉头,时不时会啜一口茶。

    屋里香气渐渐浓郁,她的头已经开始发昏。

    燕君舞也觉察了出来,忽然吸了下鼻子:“你点的这是什么香?”

    叶莲轻道:“不知道,是从阿簮那里拿来的熏香。”

    “闻着有点儿头昏,是不是你拿错了?”

    “错了?”叶莲喃喃,呓语般道:“我总是会认错东西,便连自己的女儿都认错了,这又有什么稀奇?”

    燕君舞的手蓦然一抖,竟将茶盏中的茶水都泼了出来。

    “你在说什么?”他的语声微有些发颤,“什么乱七八糟的?”

    叶莲静静看住他道:“思卿不是我的女儿对么?燕君舞,你怎能这么骗我?”

    “不是这样。”燕君舞猛地直起身来,手肘碰到棋盘,顿时扫落数颗棋子下去,一盘棋就此毁了。

    “你不用否认,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叶莲脸上的笑敛去,目光变得冰冷。“你骗我来不是因为喜欢我,而是为了你日后的大计吧!”

    “叶莲……”燕君舞想要伸手去拉叶莲手臂,手伸到一半却顿住,闭目深深叹一口气,道:“思卿的事情是我不对,可我那时也是没有办法……”

    “她是谁的孩子?”

    燕君舞静默半晌,还是道:“她是孔颙的孩子……母亲便是那位七夫人……”

    “你抢了人家的孩子来骗我。”叶莲忽觉可笑。

    “没有……那位七夫人嫌弃思卿是个女孩儿,一见思卿非打即骂,我是看她可怜,又有几分像你才动了这个心思,孔颙已将她过继给我,算是我的女儿,叶莲……虽然这孩子不是你生的,可是日后我们总可以再生。”

    “再生……”叶莲笑出声来,笑了一阵却忽地止住,冷冷道,“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燕君舞定眼看着她,忽似回味过来什么,蓦地探身过去,手一挥便将香炉中的熏香打灭。

    “你要杀我?”他陡然伸过手来,一把揪住叶莲胸前衣襟拽了过去。

    叶莲并不回避他愤怒的目光,只是望着他笑:“我是要杀了你,为了东宁的安宁,非杀不可。”他就是个祸害,祸害,只有杀了这世间才可得安稳。

    “杀我,你能杀得了么?”燕君舞唇边泛起些嘲讽的笑意,“就凭那点毒香?”

    “还有蚀心丹。”叶莲接口,转目望住桌上茶盏。

    燕君舞皱了下眉,这才觉腹痛起来,她这是狠下了心要杀他,果然,这世上最毒不过妇人心。他微微笑了下,将她拉近些,大手扼住叶莲脖颈,慢慢收拢,一边缓声道:“蚀心丹是么?小叶莲你可真狠,可惜,阿簮那里有解药,你还是杀不了。”他忽然扬声朝门外喊,“来人……”

    出声却是低弱,他这才觉手足也变得酸软。

    虽没惊动屋外的人,叶莲却是吓了一跳,她不能让他在这当口逃掉,心里想着,手指已按动银镯上的机括,只听“噗”的一声,利剑霎时穿透皮肉,那是双刃剑,一头刺入他腹中,另一头自无可避免地刺入她身体里。

    她还怕他跑了,只是死死抱住他不放,蚀骨的疼痛袭来,她定定望着他,眼中有泪滚下来,“滴”地落在他脸颊上。

    燕君舞眼里有一丝光亮闪过,扼住叶莲脖颈的手松开,唇边泛出一抹苦笑,抬手抓住她肩头,艰难地往外推:“不要这样……走……”

    叶莲只觉身体有个大洞裂开,冷风嗖嗖地往里灌,他的身体慢慢瘫软,喉中依稀发出一声低叹,想要推开她的手垂落下去,一双眼认命般地缓缓合拢。

    漫天血雾中,叶莲忽然听到叮咚的琴声。

    循声而去,只见满目桃花,绚烂似锦,绿树红花下有一个熟悉的人影背对她在抚琴。

    叶莲走过去,问他:“师父,这是什么曲子?”

    他掉转头,回眸一笑,答她:“莲上君舞。”

    静夜里只闻滴答声响,一声,两声,久久不绝。

    房门忽然被打开,一人持烛而入,竟是墨菊。烛火跳跃,照见木榻上紧密相拥的二人,他们抱得那么紧,这世间该是再无人能将他们分开。

    墨菊缓缓走过去,光线洒落到地上,殷红的一片。

    血还在滴。

    滴答——滴答。

    “死……死了……”墨菊喃喃,一步步退后,忽然仰天大笑,“死了,他们死了。”

    手中灯烛落下去,火刹那燎着低垂的锦幔,火苗立刻便窜了上去。

    熊熊地,直冲九霄而去。

    后记

    庚子年秋夜,西肼北地瀚海王宫苑忽起大火,偌大的宫苑一夜之间焚毁大半。

    瀚海王燕君舞在这场大火中尸骨无存。

    同年,慕容蓑攻破悬都,燕白山自杀,因瀚海王身死,群龙无首,慕容蓑被众将加黄袍,推上皇位。

    翌年春,丘山大豪强孔颙与慕容蓑反目,率军南伐。

    其他门阀应声而起,西肼大乱。

    年末,孔颙与东宁宁远侯会晤,东宁出兵助其平定各处叛乱。

    隔年秋,西肼大部为孔颙收服。

    仲冬,孔颙大败苏蛟龙于蒙山,西肼内乱至此平息。

    是年,孔颙登基,改国号为鲁。

    壬寅初,宁远侯废元帝孔颙,鲁国面东称臣。

    甲辰立春,宁远侯凯旋回朝,帝亲至京郊迎,并进宁远侯为宁远王,加九锡。

    同年九月,帝称薄德,从太师游方之表,下诏禅位宁远王,王三辞而受。改国号为夏,东宁末帝降为安乐王,迁离宫。

    夏帝登基,册士族游氏女为皇后,追赐叶莲为太尉,配享太庙,谥曰武肃。异姓义女叶依依为宁安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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