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沉壁 作者:未知

    君心沉壁第20部分阅读

    君心沉壁 作者:未知

    君心沉壁第20部分阅读

    子夜,月上中天,营帐内临时搭建的药池水温并不高,薄薄的单衣难挡寒意,慕容轩将沉璧抱坐在怀中,用匕首划开两人手腕,伤□叠,缓缓浸入药汤,提气运功。

    疼痛渐远,意识存在的那一刻,他与她是如此的接近,血脉交融,生生不息。

    昏睡的女孩喃喃梦呓,苍白的小脸毫无生机,他低下头,温柔的亲吻着她的额角:“别怕,有我。”

    五天五夜的肌肤相亲,只隔一层轻纱,他并未生出半点旖旎之念,一心一意,只盼着她能尽快醒来。

    山谷空旷处,松涛阵阵,剑影萧萧。黑衣男子不知疲倦的练着剑,深秋的夜晚,汗水湿透层层衣衫,似乎唯有如此,才能将满腔怒火悉数泻出。本是极精妙的剑法,到后来却变成毫无章法的劈砍,枯叶卷着泥土杂乱四溅。

    “我以为,你应该觉得这是件好事。”一个鬼魅般的人影站在暗处,瓮声瓮气的说话。

    “好在何处?”秀美的眼眸中折射出寒光。

    “玄宗秘法,推宫过血,沉璧必然无甚大碍,而他却因此折损去半身功力,这些难道不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我说过,我想要的一切,绝不以沉璧为交换。”

    “他并没向你提出什么要求,他甘受牵绊,难道你还取之有愧么?”

    黑衣男子半晌没能答话,持剑的手越握越紧,骨节泛白。

    蓦然扬腕,啸风撼空碧,沿途树木被齐齐腰斩,剑身没入一株百年老松。

    他手掌翻转,啸风刃受内力吸引,陡然折返,刹那间,百年老松轰然瓦解成碎片。

    “程竞阳!”他似要将这三个字嚼碎了咽下,咬牙道:“轮到你还债的那天,我绝不会让你了断得这般痛快!”

    第六天,沉璧终于醒了,只觉自己又像大病过一场,全身说不出的瘫软,手腕上还多了一道类似割脉自杀的伤口。沉非对此的解释是慕容轩救了她,别的也不大愿意多谈,被沉璧问紧了,便找借口躲去练兵场。

    生病了必定请来过大夫,沉璧以为他在气恼自己谎称怀孕的事情,便不大好意思往枪口上撞,实在难耐好奇心,她去找慕容轩之前还设计出一个自以为很有技巧的开场白。

    首先,表现出矜持的诚意:“我要如何报答你?”

    慕容轩端坐桌前批阅公文,头也不抬:“从前你也救过我一命,算是两清了。”

    “可那时候你给过我很多银钱,而我往后也帮不了你什么。”

    “真这么想的话,不如……以身相许吧。”慕容轩其实也就顺口一说,如往常一般逗她玩玩。

    不料沉璧半天没吭声,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由得低声诅咒。好巧不巧,他的营帐斜对面,隐约可见两顶粉红帐篷,暧昧的颜色招摇着众所周知的秘密,那里边住着军妓。

    沉璧转头看了看他,他慌忙解释:“我不是那意思……”

    “我知道,你又不缺这个。”沉璧深以为然。

    “你……”慕容轩被她不甚在意的态度撩得怒火“蹭蹭”上蹿,想也不想的冷笑:“你还算有自知之明,本王早说过,就你这身板,还没办法让本王有兴趣。”

    “幸好。”沉璧白了他一眼,不屑的扁嘴:“你不如先告诉我,你施了什么法子救过我,我也好估摸个对等的方式偿还。”

    “你我之间就需要算那么清楚吗?”

    沉璧想了想,点头:“我不喜欢欠人情,何况,我哥是你手下,我更不想与你有什么牵扯不清的关系……”

    余音未落,手腕就被人拽住,她一个不稳跌进对方怀中,视线中蓦然闯进一抹阴鹜的蓝。

    不等她反应,一张薄凉的唇狠狠封住她的。

    理智化为灰烬,慕容轩有些气急败坏,连最基本的技巧都忘了,粗暴的抵开她的牙关,近乎报复的勾缠着她的丁香小舌。感觉到她的挣扎,他腾出手捏住她的下颔,让她无法咬人。

    就这样将一只狂怒的小野猫按在怀里,亲了个够本。

    末了,指尖拭去残留在她唇边的银丝,轻佻的笑:“这便算是还了吧。”

    “啪”的脆响,他瞧着她甩出一巴掌,却并未躲闪,任耳膜被震得嗡嗡直响。

    “慕容轩,枉我当你生死之交,你却……丝毫不懂尊重!”沉璧反手用力擦着自己的嘴唇,半天没说出话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硬憋着不掉下。

    “你就懂吗?我将寒毒一事告知与你,却也不需要你时刻来提醒我有过多少女人,我在你眼中如此不堪,只怕是比狎妓的嫖 客尊重不了多少吧?”

    沉璧愣了愣,结结巴巴道:“我从未那么想过,我只是觉得……”

    “你觉得像我这样的莽夫,就没有资格谈论其他,懂感情的,除了你沉璧,再没有别人。”后悔的念头一闪而过,只剩气恼,慕容轩满不在乎的冷笑:“没错,我是不懂感情。生死之交?你不会真傻得以为我有功夫去惦念那些有的没的吧?因我而死的人多了去,我哪年哪月才交得完?你只需为我活着就好。”

    最后一句话,低沉有力,碧蓝的眼眸望着她,并无半分戏谑。

    沉璧被一番言之灼灼的话语轰得晕头转向,见慕容轩理直气壮,似乎方才被侵犯的是他,而自己才是那万恶的小人,还来不及字斟句酌的消化,气焰便被灭了三分。她呆了半天也不知从何反驳,只得讪讪道:“我活着便是活着,与你有何关系?你既不稀罕你我的交情,今后就……”

    还没想好今后又该如何,就感觉两道冰冷的目光打在自己脸上,她底气不足的瞪回去,慕容轩却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大喇喇的拂袖而去。

    沉璧被哽得十分郁闷,蹲在地上揪了几丛草,忿忿的嘟囔:“你要是真介意别人的看法,当初做什么又说些显摆的话,当我很乐意打听你的风流韵事么?”

    她一径抱怨着,全然忘了起初哪来的气。

    红帐香暖

    北陆军队驻留宜都,对南淮而言,如鲠在喉。

    但是宜都的境况并不如外界传言的那般惨不忍睹。慕容轩攻下了这片城池,却将军队驻扎在城外几十里的浅滩上,于是城内的百姓还是与往常一般过日子,未见有多大变化。

    对慕容轩的统帅才能,沉璧是一点都不怀疑的,他很懂节制,凡事张弛有度,知道从大局考虑,善于收买人心。想来若不是沉非急着找人,他也不至于挥兵硬闯宜都,如今被南淮切断退路,留给老百姓的喘息空间实际上也是留给了自己,他需要时间好好盘算下一步棋。

    下一步……

    沉璧很回避这类问题,浮生梦醒,她自觉在参悟人生上又有进益,直接表现为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对酒的好感度大增。

    军营最不缺的是酒,对远离故土历经杀戮的将士们而言,酒是麻痹神经的好东西,不仅消愁,亦能壮胆。不过,受军纪所限,他们只有在出征前或是凯旋后才能得以畅饮,这就便宜了沉璧。

    一个人的酒量高低其实是可以训练出来的,沉非在的时候,她不敢训练得明目张胆,这几日沉非受命出城打探风声,她便偷偷钻进伙房营帐,在堆积如小山的酒坛中挑来拣去。

    伙房大厨知道她是最受主帅器重的风将军的妹子,于是待她格外殷勤,推荐了好几种北陆特产的青稞马奶酒,沉璧嫌味儿太冲,又不好当面拒绝,一眼瞥见角落里有几个圆滚滚的白底粉彩瓷坛,外观甚为可爱,便问道:“那是什么?”

    厨子照她所指方向看去,原本不大的眯缝眼变成一条线,神秘兮兮道:“那可是好东西,不过姑娘不能喝……唔,一定要尝的话,须得经过主帅同意,论功行赏。”

    “是吗?”沉璧用竹勺舀起一点,低头去闻,果然醇香扑鼻,不由暗笑慕容轩小气,她眼珠子一转,将瓷坛搁回原地,起身道:“你这么一提,我才想起差点忘了正事,主帅刚让我带句话,说想喝碗羊肉汤。”

    “是!”厨子立刻如受军令:“小的这就去准备,姑娘自己招待了。”

    “行,我也改天再来。”沉璧慢吞吞的往帐篷口走了几步,趁厨子一门心思的忙活,又悄悄折回来,拎了只粉嘟嘟的瓷坛开溜。

    入夜的月色十分柔和,沉璧躲过巡逻的卫兵,抱着酒坛来到营地后方的小山坡上。

    秋风转凉,沉璧抖抖索索的抱着酒坛,几大口下肚,这才略暖了身子。

    泠泠酒水一路滑过喉间,肺腑都像是烧着了一般,沉璧忍不住轻咳,嘴里又苦又辣,生生呛出了眼泪,连带着心脏都被扯痛。她闭眼深深呼吸,良久才平复下来。

    如她这般,要说只为了想念一个人,还不大贴切。

    她其实很希望自己能狠下心来遗忘,但,不舍,却也是真的。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命运似乎喜欢和她开玩笑,每次给了她一个幸福的肥皂泡,在阳光降临的时候,便会彻底蒸发掉。

    恍若昨日骑竹马,堪堪已是白头翁,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怀瑜说,她是他的妻。

    泪痕未干,沉璧仰头又灌了一通酒,脑海中浮现出他为她戴上戒指的那一幕,笑得全身发抖。

    信物在,情生不觉。

    她只是从没想到,会是他。家国天下,过眼繁华,最重要的,是他身边已经有了另一个她。

    三年之约,她该怎么办?

    明月别枝,情伤佐酒。不知不觉,沉璧手中的酒坛变得空荡荡,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喝高了,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视线果然重影,这还不算,她堪堪迈出出几步,体内竟升腾起一股奇妙的热度,肆虐冲撞,似在急切的寻找出路。

    沉璧好不容易扒拉开衣领,脚底一个踉跄,下坡就图了个方便,几轮翻滚,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整个人已趴在了坡底。

    好在坡度较缓,草皮也厚实,她干脆仰面躺着,任草尖冰凉的露珠沁透衣料,倒是舒服了不少。

    朦胧中,有人喊她的名字,她张开眼使劲瞧了半天,仍辨不清对方长相,干脆伸手去摸,摸到纠结成一团的眉头,当下奇道:“你也不快活么?”

    迷迷糊糊的被半抱起,来人抬手覆上她的额头,丝丝凉意渗入灼热的皮肤。

    他的声音听来确实不悦:“你又有什么不快活的?”

    “唔,你的手……好凉快。”

    沉璧抓住来人的手不放,仰起的脸颊触到他脖颈处裸露的肌肤,倍觉舒缓,便更加起劲的往他怀里拱,不听使唤的手指勾着他的腰带,用力拉扯。伴随着愈发轻飘的神智,沉璧下意识的将来人当作冰块,只想着剥光了才方便降温。

    厨子晚饭前给慕容轩送来一碗羊肉汤,他当时正忙着与几位将军议事,没空理会,等到散会了才觉得莫名其妙,叫来厨子询问了一番,然后就找去沉璧营帐,结果扑了个空。

    好在她也没跑远,他在营地后方的小山坡下找着了她。

    她偷喝了酒,而且还是军中专门用来打赏立功将士们的酒,他一闻到那种特殊香味就知道是红帐香,说白了,就是兑了春 药以尽一夜欢情的酒,普通男子也只受得住一碗,她却将整坛喝了个精光。

    他正考虑要不要点了|岤道让她睡个安稳觉,她倒先出手了。

    男人的定力有时候可以强烈得不可思议,有时候又脆弱得不堪一击,关键还在于,遇上了什么人。沉璧显然算不上挑 逗高手,她只是循于本能。一个简单的扯衣带动作,她笨手笨脚的折腾了半天,最终还打了个死结。温软的身子靠在慕容轩怀里扭动,若有如无的诱惑,他的皮肤甚至能清晰的感到她呼出的热气,混着淡淡的体香侵入他体内,凝结不散。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将她往外推开了些。

    “为什么……解不开?”她偏着脑袋自言自语,星眸半张,满脸无辜。

    “因为……那个……回去再说。”他哑着嗓子,凭着所剩无几的定力,瞅准她的昏睡|岤就要下指。

    不料她竟似听懂了他的话,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腰上攒了劲,就地弹坐起来,正撞上他的肩膀,他屈着腿还没站稳,便被她扑倒在地。

    他汗水沁了一身,她竟“咯咯”的笑,挣扎着仍想直立。

    几缕青丝拂过他唇畔,他再也忍受不住,抬手环住她的纤腰,微微欠身,吻上那一抹近在咫尺的嫣红。

    第一次,感受到她的回应,她的舌尖带着清冽酒香,似乎要将他的世界融化。

    慕容轩仿佛回到了情窦初开的少年,再是贪婪的索取,仍嫌不够。两人交缠的津液流淌而出,他的唇滑向她小巧的下巴,一点点细细咬着。

    沉璧的身体越来越热,唇间飘出的气息,馥郁如兰,暗暗撩动着慕容轩的底线。他情 欲渐炽,轻轻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拉住她的衣襟往双肩褪去。布满硬茧的手掌自她圆润的肩头缓缓下滑,爱抚她光裸的手臂,由上至下,复返而上,说不尽的怜惜珍爱。

    这亲昵温柔的举动立竿见影,沉璧发出困惑的嘤咛,呼吸渐显紊乱。清朗的月光勾勒出女孩玲珑有致的身躯,他的唇流连过她的每一寸肌肤,时轻时重的舐弄着她柔软的颈项,缠绵至胸前,不假思索的挑开她的肚兜。

    “沉璧……”汗珠滚落在娇挺的蓓蕾上,蓝眸缓缓闭上又睁开,颤抖的手沿着她的曲线游走,他一遍遍亲吻她迷乱的双眼:“给我好吗?”

    她发出浅浅的呻吟,躁动不安的寻找他的唇。

    全身好似着了火,蓬勃待发的欲望叫嚣着放纵与宣泄,自始至终,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她。梦中渴求过无数次的场景,明明触手可及,盘桓在混沌神智中的一丝清明却还在犹豫,他竟然害怕,若今夜得到了人,明日便再也得不到心。

    原来,他比自己想象的更贪婪。

    他的手滑过她平坦的小腹,轻吮她的耳垂:“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

    不想她却躲开了去,含糊不清的笑:“痒,好痒……怀瑜,别闹……”

    犹如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慕容轩陡然愣住。

    “你看清楚了,我不是程怀瑜。”

    沉璧并没有回答,衣物尽褪,大约也不那么热了,她如婴儿般蜷成一团,安静下来。

    慕容轩呆了半晌,心中五味杂陈,臂弯忽地一沉,枕着他胳膊的女孩呼吸沉稳,已然睡去。他低头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唇角不觉牵出一丝苦笑,俯下身,恋恋不舍的吻着她光洁如玉的脊背,呢喃低语:“丫头,你只能是我的……只是我的,好不好?”

    浮云收尽,银汉无声,此生此夜明月在。

    次日,沉璧头疼欲裂的醒来,盯着帐篷顶看了很久才记起自己身在何处,顺带模模糊糊的想起自己做了个荒诞无比的梦。

    服侍她梳洗的婢女端来一碗醒酒汤。

    她乖乖喝完,心虚的问:“谁让你煮的醒酒汤?”

    “昨夜值守的卫兵在后山坡上发现姑娘醉得不省人事,便报告了王爷,王爷命奴婢们好生照料着。”回话的是慕容轩从越王府带来的随身侍婢,模样生得俊俏,身段儿更是一流,再加上她们的民族服装都是紧身短褂配流苏长裙,分外养眼。

    每天对着如此妖娆的美人,还能够静下心来运筹帷幄,慕容轩大概是看多了以致审美疲劳——沉璧每逢感叹,就一定会得出这样的结论,进而才悲哀的意识到,人家老打击自己的身材其实是情有可原。

    “哦。”沉璧摸摸鼻子,仍不放心的追问一句:“那个……我没有发很难看的酒疯吧?”

    “酒疯倒是没有。”美人侍婢抿着嘴笑:“但是到了后半夜,姑娘就不停歇的说梦话,念叨着一个人名……”

    “不用说了,我知道是谁。”心情骤沉至谷底,沉璧闷闷的嘟哝。

    美人侍婢了然道:“姑娘定是常和他喝酒罢,梦里划拳行令说得分毫不差,奴婢从前听说南方女子不胜酒力,没想到姑娘的豪放竟不输男儿……”

    “等……等等……你说谁,谁啊?”沉璧越听越奇怪。

    美人侍婢却比她还惊讶:“不是阿慕么……好像是这个发音,与王爷的姓氏还有所冲撞。恕奴婢冒昧,姑娘今后还是少提此人为妙,奴婢看王爷当时的神情就有些古怪……”

    “不……不是吧……”沉璧哑巴吃黄连,心想定是阿慕上次没陪自己喝尽兴的缘故,害她至今还惦念着,等到下次有机会,不把他灌醉誓不罢休。

    转念一想,又发觉了不对。

    “后半夜的时候,你家王爷还在这里?”

    美人侍婢很肯定的点头:“王爷说风将军不在,照料姑娘的责任重大,怕奴婢们疏忽了,如果不是他事先给姑娘喂了两碗醒酒汤,姑娘大概得睡到日上三竿。”

    沉璧张了张嘴,瞧着笑得一脸暧昧的美人侍婢,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接下来一段日子,沉璧还没琢磨出找慕容轩和好的开场白,却发现慕容轩似乎有意躲着她。两人的营帐相隔不过百米,她一天至少要出去晃荡十来次,却一次都没碰见过他。

    她终究拉不下脸去找他,即便是她话中带刺在先,可后来被强吻的也是她,两相权衡,好像他才是最应该道歉的那个人。

    好在这种尴尬的状态没持续多久,沉非就回来了。

    得知消息后,她兴高采烈的跑去城门迎接,不想遇上一个故人。

    似假亦真

    午后秋阳正盛,斑驳的城墙下,白马青衣。轻握缰绳的男子尽管风尘仆仆,身姿却依然挺拔秀美,他的唇角挂着一抹浅笑,似在认真聆听身边的女子说话。那女子身着葱绿裙衫,只留给沉璧一道不失俏丽的侧影,乍看之下,竟有些眼熟。

    路边有些贩卖蔬菜瓜果的小摊,沉璧装作货比三家的顾客,慢慢蹭过去,仔细一打量,顿时愣住,好奇兼玩心全体蒸发。

    惊疑不定间,只听沉非说道:“韩姑娘既已备好晚膳,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就先谢过姑娘好意了。”

    “那我等你。以后……以后叫我青黎就可以了。”

    小摊前的凉棚挡住了沉璧,但是并不妨碍到她看见韩青黎飞满红霞的脸蛋,还有笑若春风的沉非——她倒是从没见过这样的沉非,也许只有她才能看出来,他的眼底全无笑意,甚至还有些隐隐的不耐。

    在没搞清楚状况之前暴露听墙角的身份显然很不明智,她只好等他们各自走远了才出来,犹豫片刻,朝城外的营地追去。

    远远看见沉非的帐篷,却又被人抢了先,一个伛偻的灰色人影掀开帐帘钻了进去。

    她下意识的放慢脚步,仍然走了过去。

    帐篷里有人在说话,沉璧望了一回天,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不知怎地,那嘶哑的声音唤醒了她记忆中最不好的那一部分。

    “他们打算冬至前出兵?”

    “不错,冬至后水面有可能结冰,为北陆突围创造了条件,所以,他们也不打算再等了。江湖上还没有大动静,韩青墨毕竟是前任天义门右使的嫡传弟子,且为人刚直,不到最后关头,绝不会轻易挑起内讧,想必他也还在矛盾。慕容轩与他,赌的不过时间。”

    “话虽如此,但他现任南淮主帅,若是按原计划从天义门中挑选数名好手去割他帐下几员大将的头颅,怕是不见得可行。”

    对话稍有中断,沉璧屏住呼吸,从帐篷缝隙中望进去,只一眼,心脏骤停。

    居然是他!真的是他!

    根本不需要第二眼证实,她听见沉非淡淡的问:“他的毒还能解吗?对运功可有影响?”

    “我正要与你说此事。”游笑愁掏出一只小木盒递给沉非:“解药只有一颗,但他拖延得太久,恐怕也不大中用,他那身子横竖是没了知觉的,司马当活医,也算件诱饵。不过,七日散的毒对功力全无影响,习武之人若是轻微服用些,不易察觉伤痛,还大有裨益。”

    “你倒是给我提了个醒,行事当晚,我去引开他便是。其实,我也有些佩服他,沉璧诚然没看错人,只可惜……”沉非顿了顿,语气中带了几分嘲弄:“程竞阳老贼,也算命大。”

    沉璧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失声,一不留神,眼泪夺眶而出。

    “解药你暂且收好。此外,还有韩青黎,你万不能大意。那丫头的机灵不逊于沉璧,如今是情令智昏,才不管不顾的留在了宜都,这步棋,你需得好好走对,必要时……”

    “这个不需要你提醒。”沉非生硬的打断他的话,转而问道:“我刚去了趟沉璧的营帐,她人怎么不在?”

    “天气好,兴许跑城里玩去了吧,慕容轩自然安插了亲信跟着她,大可放心。”

    沉非略略颔首,若有所思,过了好一会才道:“你也不要光顾着琢磨我的事,他为沉璧耗去了大半内力,休养起来不是一时半会的事,眼下临近冬至,祛寒毒的炎炙石却还没着落,即便他没追问,也难保不生疑心。”

    “千年炎炙石自有灵气护身,我至今也推算不出个确切,只能静候时日,待到下一轮月蚀之初再问天卦。”

    沉非看了他一眼:“我记得,你之前还说过就在巫峡附近。”

    “当时卦象是这么显示的,但进入宜都后又变得乱七八糟。”游笑愁显然也有些苦恼:“我难道不想助你先他一步得到炎炙石么?你想想……”

    游笑愁的声音仍在“嗡嗡”继续,沉璧却再也听不进半个字,她最亲近最信赖的人,原来只是把她放在了玻璃罩中——这世上或许真有善意的谎言,但此刻的她只有一种被蒙骗的失望与愤怒。身在乱世,谁都有自己活下去的方式,也都不可能活得太单纯,人与人之间的算计与较量,她不是不懂,而是不想懂,不想徒增无谓的烦恼,因为她曾认真思考过,唯一的答案,只有沉非。习惯了玻璃罩中的真空,一旦出现了裂缝,她反而难以呼吸自如。她无法接受沉非明明知道青墨是为谁才种下那生不如死的毒,明明看得懂她的负疚,甚至,明明可以早些拿到解药,却对她隐瞒得滴水不漏。良禽择木,她以为他选择了慕容轩,如今看来,却也是利用。她的哥哥,近在咫尺眉目依旧的哥哥,谈袖,竟远过了七年的距离。他到底想得到什么?

    沉璧禁不住瑟瑟发抖,只得咬紧牙关,轻手轻脚的走开,她越走越快,昏头昏脑的撞了人,迭声道歉,却被对方拉住。

    慕容轩苦闷了好几日,前思后想,终于做出一个颇为悲壮的决定,他觉得无论如何都应该对沉璧坦诚心迹,即便他还不能得到她,而她的心也还在别人身上,但是总胜过毫不知情。怀揣着面对千军万马都未曾有过的忐忑,他走进沉璧的营帐,再度扑空。等得不耐,出门没走多远就被撞上。

    “你怎么跟遇见鬼似的?”他疑惑的发现她的手被汗水浸湿,而且冰凉无比。

    “没有。”沉璧低头绕开他,往营帐走去,脚步有些不稳。

    他蹙眉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出声道:“以后别再沾酒了,你身子还虚得很,自个都不知道爱惜些。”

    纤柔的身子僵了一下,慢慢回转,她鼓起勇气看着他:“其实那天,我只是想谢谢你救了我。”

    慕容轩笑了,浅浅的弧度,柔和了俊朗的面部线条:“我知道。”

    “那么,你是不是也该向我道歉?”沉璧在头脑不甚清醒的情况下顺口来了这么一句,却没想到,慕容轩的回答更令人绝倒。

    他说:“不,我只是做了一件我想做的事。”

    “……”

    “不要那么看着我,如果我不是慕容轩,而是一个普通的……”有些话对慕容轩而言,的确难以启齿,但还是要说,他费力的字斟句酌:“喜欢你的人……”他顿了顿,面孔微微泛红,但终究还是坚持了下去:“又有什么好值得惊讶?你在祈州问我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但现在,我有。”

    “你只能是慕容轩啊。”沉璧被突如其来的告白彻底震住,眼睛瞪得大大的,茫然道:“你想要什么……”她把溜到嘴边的“女人”两字生吞回去:“……什么不可以得到?你喜欢我什么?”

    “你不用遮遮掩掩,我在你眼里,大抵也就如此了。”慕容轩眯眼望了望远方的天空,淡淡的说:“过去的二十年,我并不知道未来的生命中还会出现一个你,否则……”他苦笑一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愿意把最初的最好的都留给你。”

    沉璧呆呆的与他对视,碧蓝的眼眸深邃如海,澎湃着令她无所适从的陌生情感,汹涌着冲击心的防线。一瞬间,心底似乎真有一处小小的角落被撼动,胸腔微微一紧。也许,只是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刻,在她被沉非无意中伤到的眼下,任何一句微不足道的关怀都能抚慰她的焦虑与惶恐,何况是一个将心捧给她看的人。

    她努力使自己清醒,好一会,才艰难拼接出一番话:“你我相识虽早,你对我却未见得有多了解。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说起来,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小女子,贪吃贪睡贪玩,哦,还贪财……与古往今来列女传中的贤良淑德恐怕都沾不上边,小聪明兴许有点,但离辅佐社稷的才能还差很远;偶尔自不量力的逞义气,但更多时候还是逃避;琴棋书画略懂些,但最大的乐趣是数银票;好逸恶劳,常耍小性子,对了,据说睡着了还喜欢踢人……总之,你是碰巧遇上了我,又碰巧走得近些,事实上,只要你用心去看,世人多半也都是这般形容,你和我相处久了,一样会觉得腻。”

    慕容轩的脸色阴一阵沉一阵,虽然早料到会被婉拒,但沉璧找的借口委实拙劣了些。他忍了又忍,才将语气重归平淡:“我不需要你来提醒,我见过的女子,自然有比你更好的。我倾心于你,只因为你是沉璧,不是别人。”

    “哦。”沉璧讪讪的应了一声:“可人们总喜欢在心里美化那些看得到够不着的东西,我怕你也一样被自己的幻想给骗了。”

    对此结论,慕容轩只懒洋洋的挑了挑眉,不做声。

    沉璧估摸着自己的意思都表达清楚了,见他不置可否,只好轻咳一声:“那个……我说完了。”

    这次,他连眉毛都懒得挑了,饶有兴味的打量着她。

    被人盯着看大约总有些不自然,沉璧咽了咽口水,脸颊略略发烧。明明被拒的是慕容轩,他却像个没事人,自己反倒不知尴尬个什么劲。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气场问题?

    正胡思乱想,只听慕容轩冷不丁问道:“你为什么看上去那么紧张?我的话让你觉得很有压力吗?还是说,你口是心非,表面上不在乎,实际上……嗯?”

    话没说完,慕容轩故意打住。

    “紧……张?我……有吗?”

    沉璧下意识松开攥紧的拳头,他的目光扫过她的手,竟带了丝笑意。

    沉璧忽然想起来,慕容轩是个自恋狂。这一点在祈州临别时就表现得很明显,于是她决定也深沉一回,不多解释。扪心自问,无论是谁,喜欢一个人总没有错,她不过是想尽量委婉些。

    “你不要想多了,更没必要当作负担。我不过是一时兴起……”慕容轩的口吻似乎有点散漫:“倘若哪天我改变了心意,同样会坦然告知,但愿你不要觉得失落才好。”

    “我才不会失落。”沉璧嘀咕了一句,忍不住随着他仰头看向天空,浅蓝色的天空上,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

    慢慢的,她有些怔忡,却又摸不准这莫名的情绪从何而来。

    眼前光线按了暗,慕容轩抬起手,往她颈项挂了样东西。

    一块血玉铭牌。

    “不要把我的东西随意转送给别人。”慕容轩拉起她的衣袖,打开她护腕内的箭盒,果然空空如也,他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这件只怕是你解不开,不然的话,早该易主了吧?”

    “我……不是随意转送。”沉璧的脸红了又红,呐呐道:“替换的箭盒我收藏得很好……”

    “嗯,八成好到连你自己都寻不着了。”慕容轩拿出准备好的数十根袖箭,一边替她装盒,一边轻描淡写的说:“你把对别人的心收回一些放在自己身上,就够了。”

    忙完之后,从沉璧手中拽出玉牌,掂了掂,小心塞进她的衣襟,方才问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被你送走的两丫头下落?”

    沉璧犹豫了一下,听他调侃道:“我原以为你有自知之明,可见是错了。你那鬼画符般的图,充其量只有我能看懂,居然还拿出来献宝?她俩照着你设计的路线,自巴蜀境内就偏了方向,直闯山贼窝,幸得青城弟子营救,青城掌门与我略有交情,认得我的信物,便差人将她俩送至我的住处。其中一个跟你哥哥来了宜都,另一个回了建安。”

    沉璧点点头,默想了许久,轻声道:“你在南淮的势力,还远在六千轻骑之外吧?”

    她其实没指望慕容轩作答,可是,他并没有回避。

    “莫非你以为南淮主帅按兵不动是仁慈的表现?”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抓紧时机退守北陆,入冬以后,你的军粮储备支撑不到来年。”沉璧承认自己有私念,但她说的也是实话,战争是历史的主元素,她不想拿所谓的和平论自欺欺人,慕容轩失利在先,纵然可以一拼,也未必落得到好处。

    “有些事,不是我能说停就停的。哪怕前方真是一条不归路,我也只能尽力让自己活得更久一点。”慕容轩撩了撩沉璧额前的碎发,指尖若即若离的滑过她脸畔,出神的凝视良久,微微一笑:“如果你是在为我担心,我很高兴。”

    不等她再说什么,他扳过她的肩,将她推进帐篷:“进去休息一会,没事别出来,到处晃得我头昏。”

    “你……”沉璧忍不住探出脑袋:“你该不是正好看公文看得无聊,故意拿我寻开心吧?”

    “你说呢?”蓝眸闪了闪,慕容轩似真似假的反问。

    “嗖”的一下,沉璧的脑袋飞快缩回去,空留帐帘轻晃 。

    身在曹营

    被慕容轩一搅合,沉璧根本静不下心来细想什么,她料到沉非还会来找她,而自己能不能粉饰太平还说不定。在帐篷里烦躁的踱了几圈,她打算先去看看青黎。

    宜都集市不大,而青黎的漂亮又很引人注目,几家客栈挨个打听过去,沉璧很快找到了地方,她踮着脚,小心翼翼的踩过一段颇有年岁的木楼梯,停在左侧的房门前。

    正欲敲门,房间里传出隐约的争执声。她以为弄错了,忙抬头辨认房号,断断续续的对话飘进耳中。

    “……你要我再说几遍?他若是真在意你,便不会任你留在这兵荒马乱的地方……你先回镇江,他若有心,总还是会去找你!一个女孩子家流落在外,人生地不熟,叫爹爹怎么放心?”

    沉璧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栽下楼梯。她不敢相信青墨竟还在宜都,可那分明就是他的声音,淡定如他,居然也会发火。

    虽是无意撞上,但偷听别人的家务事总不大好,沉璧正想转身,青黎的哭腔骤然爆发。

    “你任性了这么多年,怎么就不允许我任性这一回?你只道爹爹不放心我,可曾想过他常因你睡不好觉!就连他都听说了你连诛九大帮派掌门的江湖传闻,生生为你愁白了头!你有自个的天地要闯,他从不拦你,除了希望你远离仇杀纷争,就盼你娶一房媳妇好生安个家。而你呢?你丝毫不懂他的苦心,对梦晴爱理不理!她从小就喜欢你,你却对她说你心里早有了人!若真有,你怎么又说不出个名儿?”

    沉璧懵懵的伫在阴暗的楼道里,心头酸楚无比。这时,破旧的木楼梯又开始“咯吱”作响,似有人上楼,房间里一时没了动静。

    沉璧不及避让,腰间陡然一紧,她的脊背紧贴上一副结实的胸膛。

    再熟悉不过的怀抱,来人将脸埋进她的肩窝,一声长叹,触动心弦。

    “沉璧,真的是你……我想你了。”

    简简单单甚至有些孩子气的呢喃,却因着嗓音的沙哑与哽咽而渲染出无尽的忧伤。

    那忧伤蔓延过意识存在的时间与空间,沉璧垂下眼帘,脸颊潮湿一片。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一张柔软的唇循着泪痕,慢慢覆上她的唇。

    情烈如火,心被泪灼热,三生石上续前缘,誓言纷然如昨。

    她情不自禁的抬起双臂,勾缠着他的颈项,黑暗中,所有的感官都用来索取他的气息。

    “我也想你,你永远不可能知道,我曾有多么想你……”

    忘川河岸开过一季又一季的曼殊沙华,千年风霜,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终究等到了相见的这一刻。

    不知过了多久,程怀瑜圈住沉璧的手稍稍松了些,他摩娑着沉璧的脸,神情犹带迷离痛色: “你说我们不可能分离,难道,都是骗我的么?”

    沉璧摇摇头,又一串清泪滚落杏腮:“我没有骗你,可是……我会尽量说服沉非,但你不要再留在宜都。”

    “如果我执意不走,你是不是又打算另想法子刺激我?”程怀瑜勾起唇角,一双上挑的眼角却微微泛红:“没用的。无论你经历过什么,都是我没能好好照顾你,天塌了也应该由我同你一起承担。”

    沉璧扁了扁嘴:“你的个子比我高许多,天塌了自然是你撑着。”

    “只要你愿意。”程怀瑜的眼睛添了稍许亮色,小心翼翼的说:“别说是一个孩子,便是再多上几个……”联想起沉璧可能受过的委屈,他心疼得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无声的告诉她,他会给她遮风挡雨。

    自作孽不可活,沉璧明白了他的意思,反倒破涕为笑:“多上几个?你当我是母猪么?没有,一个都没有……”

    没等程怀瑜着急询问,他身后的房门“吱呀”开了条缝,探出一张盈盈笑靥:“两位不妨坐下来再叙旧吧?”

    阳光从门缝里照进楼道,沉璧这才意识到身处何地,顿时羞红了脸。

    隔着袍袖,程怀瑜轻握她的手,问道:“青墨呢?”

    “哦,他的轻功一向很好,你又不是不知道。”青黎朝敞开的窗户指了指:“你们堵住了门,他大概不好意思借过。沉璧,我们也有好久没见了,怎么就不可以抱抱呢?”

    毕竟心思单纯,女儿家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刚才还风雨大作的青黎恢复了常态,言语间的直爽令年长她好几岁的怀瑜都难招架。

    “嗯,当然要抱一抱。”沉璧微笑着张开手臂,眼见青黎欢喜的奔上前,又装作不甚在意的叹了一句:“只可怜我那刚将结束长途跋涉的大哥,恐怕还巴巴的等着晚饭!不如,我们一起?”

    “不……不能吧?”青黎脚下一滞,顾左右而言他:“我……我只会做几样小菜,对了,我找小二借了厨房,暂且没空闲聊,改……改日好了。”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沉璧一剂猛料下得恰到好处,成功支走了青黎。

    擦身而过时,却听见她轻声说:“放心,我不会让他知道你来过这里。”

    两人相视一笑,那笑里,多少无奈,多少苦涩,只有彼此明了。

    沉璧关门转身,正对上程怀瑜别有深意的目光。

    “你知道她对沉非有意思?”

    “才知道不久。”一腔热情迅速冷却下来,沉璧明白怀瑜为何这么问,她低下头,抚弄衣襟上的褶皱:“告诉青墨,尽快带她走吧。我还是那句话,你们也都……”

    “沉璧,你心里头,可留有一分我的位置?倘若有,就不要再拿违心的话搪塞我。你若是现在就答应跟我走,我一刻也不多留。”

    “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沉璧抚弄衣襟的手停了停,忽然笑了:“一国储君竟有那么好当,委身于敌营,成日无所事事。万一哪天不慎被发现……”

    “那也会被史官记作为国捐躯死得其所。”程怀瑜悠悠然的品了一口茶。

    “你……”沉璧被哽得说不出话来,抢过他的茶杯一饮而尽,不料入喉的却是隔夜冷茶,当即“噗”的喷出,咳喘连连。

    “看来青黎也是为情所困得紧哪。”程怀瑜一边为沉璧抚背顺气,一边抒发感触:“常言道相思入骨食不知味,说的大抵就是我和她了。”

    沉璧好不容易止住咳,熨帖在她背心的手却没舍得拿开,良久,他低低喟叹,将她拉到身侧坐下。

    “我如何不知你的为难。可你当日也曾说,真正的战场,不应该有你。只这一句,我深以为然。世间既无双全法,你我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但心之所属却是一个人的事,与国与家有甚关系?你何不学学青黎,认准了谁,纵有千难万阻,也会朝他笔直走过去。只要两心相许,只要他不负你,天下之大,总不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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