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逍遥阁,锦歌就看到桌上摆着一个紫檀托盘,盘上放着一沓文稿并一沓画稿,锦歌抹着手油,问向旁侍的冬和:“七小姐和九小姐过来了?”

    冬和将最后一个冰块儿丢进盆景的接口中,冰块儿顺着管道滑下,随着水车的转动,渐渐在石山处,缓缓升起袅袅雾幕,雾气萦绕在松竹之间,像一条纱带,穿梭在碧叶青石中间,随着清亮的水声、伴着卵石的蜿蜒,带给角落以阵阵凉意。

    到自家小姐问话,冬和忙道:“是呢,早上来的。知道您没在府里,两位小姐也没有多坐,放下稿件,呆了一会儿便走了。”

    锦歌点点头,寻思着要找锦悦说两句,便叮嘱:“我去九小姐那里坐坐,过会儿就回来,你也甭跟着,在厅里面儿看家吧,呆会小少爷回来了,你就把镇凉的西瓜切成小角儿,给他吃;也别给吃多了,只两三块儿即可……记得,要切小角。等他吃过瓜,就给他用温水洗澡,然后哄他睡午觉。还有,既是给他瓜吃了,那么凉茶和冰淇淋就不要再给了,若是他犯脾气不话,你们只管跟他说,是我交代的,不许他不。”

    冬和笑道:“小姐日日如此嘱咐,我们都会背啦,您只管放心就是,小少爷可懂事儿呢!”

    锦歌叹气道:“也不知道小诺他是不是到了‘七岁八岁讨人嫌’的年纪,竟然越发的淘气恼人啦!”

    想起弟弟的顽皮。锦歌就头痛。

    “唉,这才六岁多一点儿,就这般让人心力疲惫;若是再大一些,等他腿脚灵活、身形有力之后。可怎么好啊?”锦歌摇着头,诉说着心里的烦恼,“你们平日里多盯着他、管着他点儿,莫要事事娇纵于他,我素日里要上课不说、杂事儿还多,比不得你们和他接触的时间多,若是靠我一个人盯着,难免有所疏漏,你们这些跟久啦的老人儿,自当主动照管他。莫要让他沾染不好的习性才是。”

    冬和自然了解自家小姐的心思。对于这番常的叮嘱也不敢怠慢。连忙应是。

    她见锦歌眉目中藏着疲惫,疲惫中隐着微愁,心里也是难受。不禁又担心又无奈的劝道:“要我说,小姐也是心思太细,小少爷再开学才念小学,还是个小孩子呢!他自然有些小孩子的娇蛮。可是,咱们小少爷的礼仪规矩不差分毫,说句大话,就是放眼京城,咱们小少爷的举止言谈,在他这个年龄里,也是翘楚了。再说了。少爷是男孩子,男孩子天性顽皮,他又正是淘气的年纪,总少不得调皮捣蛋些,都很正常啊!长大些就好了。”

    锦歌笑了笑:“是啊,是我心太急了。”

    冬和点头道:“小姐您是太关爱小少爷了,才会这般。说来,自打您自己带着小少爷来京,您这心就总是拎在嗓子眼儿上,总是怕照顾小少爷照顾得少了,不若老爷、太太在跟前儿那样好……小少爷若是多在屋里呆几日,您就害怕小少爷性子柔软;将来没有男子汉气;小少爷若是多跑多跳、爱玩闹儿些,您又怕小少爷玩物丧志、养成纨绔习性;小少爷若是不爱说笑,您又开始担心小少爷少年老成;可若是小少爷发小孩子的脾气,您又担忧小少爷没有自律自制的能力……小姐啊,您冬和一句劝,咱们家小少爷是个好孩子,他本性纯良,是有一颗赤子之心的。您只要看好这一点,肯定会明白,小少爷早晚有一天会和大少爷二少爷一样,成为顶天立地的伟岸男子。倒是您,太累了……”

    看着失神怔愣的锦歌,冬和说下去:“小少爷年幼,您也不大啊,便是现在,您也没有成人……可是您,天天要读比别人多几倍的,为的是早点儿从学校毕业,好专心看护弟弟;您要专心打理老爷留在国内的产业;要关注府里府外的人事世情;要关爱弟弟,照顾他的衣食住行、生活学业以及身心健康;还要想一些我们这些人想不懂、不知道的事情;日日不熬到三更半夜不安睡、日日不等鸡鸣便早起;夏日炎炎、冬日凛冽,您照旧跟过春秋一般,从未在意自己的身体……可您想想,您是不是把自己逼得太紧啦?……就是大小姐、二小姐她们像您这般大时,也没如此紧迫,您现在才是该笑该闹的年纪啊!”

    锦歌得一怔,不觉随着她的话思索起来,过了一会儿,才笑道:“瞧你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遭多大的罪呢!也就是你说得夸张,我怎么不觉累啊?这不,见天儿的精神抖擞,可有劲儿呢!”

    冬和见锦歌依旧不以为意,看样子是没进去,不禁着急道:“等您觉得累了,那身体还不得亏成什么样儿啦!”

    对此,锦歌为之一笑,对于冬和而言,脸不圆、手不肉,那就是有些亏。对此,她可不敢苟同,因此笑道:“好啦,你说得我进去了,只是现在正在紧要关头,我手头上的事儿还没处理完呢,等我进了大学,就不会这么忙啦!”

    冬和嘟囔着:“忙忙忙,您总是忙,老爷的口头禅都变成您的啦!当初夫人还说过,这人想忙就忙、想闲就闲,全看自己的作为,若是等着清闲自己跑过来,那还不得忙一辈子?”

    “好啦,我知道啦,啰嗦的小丫头!”锦歌抬手敲了冬和额头一下,笑道,“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很对,我管小诺管得的确太严了,他都快畏惧我甚于亲近我了,这可不好……现在他还小,等长大开始叛逆了,岂不是反惹得他往我不愿见的方向发展啦?”

    冬和两眼直翻:“小姐,您又来啦!小少爷才多大啊。您想得这么长远!”

    锦歌白了她一眼:“你懂什么啊,有些事儿得多看!爹爹、娘亲在国外,我是代行父责母职,等爹娘回来。我得还给她们一个安康有为的儿子啊!”

    冬和心中低叹,得,刚刚的话都白说啦。

    锦歌还在一旁嘀咕:“前儿学校同学们说话,有人说‘家严出臭贼’,仔细想想,颇有道理,我得好好想想,以后怎么照顾管教小诺才好……”

    越想越有理,锦歌干脆转身就要回房。

    冬和见状,知道自家小姐又要开始写写画画了。这看时候、看自家小姐的干劲儿。瞧这意思。又要错过晚饭不可。冬和眼珠一转、灵机一动,赶紧道:“小姐,您不是要找九小姐去么?”

    锦歌讶然。自己敲了自己一下,道:“瞧我这脑子,又忘了……”

    话虽如此说,可看她那一直往桌瞧的眼神,冬和知道自家小姐舍不得灵感,赶紧出言道:“小姐不是常说做事为人,要尽量知行合一嘛,要我说,小姐多抽时间陪陪小少爷才是关键。我和夏湘再照顾,我们也是下人。而您才是小少爷最亲近、最喜爱的姐姐啊!您给小少爷的,才是亲情啊!”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冬和这简单朴实的话语,让锦歌感觉脑海深处猛然一震,她这算不算是盯着芝麻却丢了西瓜呢!是啊,般叮嘱、万般计划,怎如姐弟俩亲亲热热的相处、怎如自己以身作则、亲力亲为呢?

    锦歌深深叹口气,眼中转着复杂的光芒:“这才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呢……有你们几个丫鬟相陪,也是我和小诺的福分啊!”

    冬和被锦歌眼中的深邃惊得心疼,又闻锦歌此言,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欣慰,一时间也是心绪起伏、感慨万,泪花儿瞬时便涌上双眸,在眼眶中打着转儿的诉说着感动。

    锦歌点点头:“那行,我先去九姐那儿里,等回来见了小诺,你告诉他,就说,晚上姐姐要陪他一整晚,好好儿的陪他玩耍。”

    “诶!”冬和见锦歌想明白了,心喜至极,忙热切的应下来。

    ……

    锦歌从五房出来,琢磨着刚刚看到的一幕。

    也赶巧了,苏锦悦没在家,丫鬟说她陪着五夫人外出去了。

    因为锦悦的闺房和五夫人住的正房之间隔了一条窄巷,因此每回锦歌过去,都是先到锦悦那里,然后和锦悦一起去给五夫人请安。

    刚开始锦歌还觉得不太礼貌,但是五夫人发了话让如此,锦歌也就从善如流了。

    只是……

    竟然碰见了从窄巷匆匆往回赶的五少奶奶,锦歌心里憋闷闷的。

    那条窄巷,是锦落坚持留下来的,虽说两头都通,但是它们一头通向小花园儿的后门儿,一头通向五房所居的偏门,无论哪条路,所通的路径都是崎岖僻静之地,连房中的丫鬟婆子都鲜少经过,打更和巡夜的人,每日也不过走几次而已。锦落留下它,为的是去演武堂方便,说明白了,这五房的这条窄巷,是专门给锦落预备的。今儿,五少奶奶从那里走回来不说,还只身一人独行,她看到自己还脸色发白、神色紧张……这些,无一不让锦歌有种非常糟糕的感觉。

    正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锦歌忽然收了脚步,回首环视一圈,轻轻叹口气,她好像走过了。

    锦歌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走进小路,走到了苏府最偏僻的后园了!这里可比那条窄巷还偏僻,每日里只有清晨和深夜会有人打扫、巡夜,这正午时分,基本是无人在此的。

    看着偌大的地方,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人,锦歌心里一紧,呵呵,满头的热汗顿时变凉爽了……她,赶紧撤吧。

    刚想转身回返,锦歌忽然屏住呼吸,一个闪身躲进身旁的石山中。动作完成,锦歌自己也愣住了,刚刚的动作完全是本能,好像要躲开来人似得。

    想到这里,锦歌升起了好奇之心,她悄悄的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这个时分,一双男女来到这种地方,根本就是想避开人。

    在看到来人的面目时,锦歌怔了一怔,赶忙将自己的身子隐得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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