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他把话问完,就听兴益骑在红枣色的高头大马上,从自己压低了嗓门咬牙切齿道:“毛坤铭那孙子昨儿去我家把奚姨娘绑了!”
    “绑架?!”文渊顿时一惊,难道他已经发现妍洁拿走了东西?
    “是啊,绑架!”兴益重重点头,气得连话都不想说,只挥挥手让管事来解释。
    随后大管家葛二就在一旁帮衬说明道:“昨儿毛郎子登门就发疯叫骂,说自己老婆跑了,一不做二不休就绑了她亲娘!说是要等着四娘子自己回去才放人。”
    说完他顺带还不忘解释一下,侍卫护院要么在庄子上,要么在外院。因没料到毛坤铭会忽然出手抢岳母,婢女阻拦不及被打晕,家丁则完全不知情,这才稀里糊涂放了他出门。
    “……”谁能料到他会绑架岳母!
    文渊之前确实是觉得心里有点不对劲,这才想要去舒家看看,可也万万没想到他会把奚氏绑了。关键是还成功了,居然能长驱直入将带内眷走,这舒家门子家丁都该挨板子!
    下一瞬,文渊忽然一拍脑门冷汗直冒。
    绑了奚氏是第一步,目的何在?起先他猜测毛坤铭多半是想要用奚氏换回妍洁偷走的东西,甚至是诓她回去杀人灭口。
    转念又一想,他心知妍洁去了自己府上肯定会事情败露,因此绑了奚氏也根本没回家,躲逃了去!那么,是想要用奚氏威胁妍洁让她做些什么?
    “回府,赶紧回去!”文渊一拉缰绳催马便往反方向疾行。
    这大姨姐正在自己家做客,和妻儿共处同一屋檐下,天知道她会不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儿来。舒家门子不得力,他荣家的却也不知道究竟好不好。
    谁敢去赌这么个万一?
    正当文渊急匆匆往家赶时,这厢妍冰因心里惦记事儿早早便起了身。没想到庶姐也瞌睡不好,起得挺早,她还正梳头呢,妍洁就已经来了卧房。
    见妹妹正忙碌梳妆,妍洁略有些发窘,站在屏风处没靠近,只干着嗓子问道:“昨儿,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没呢,若有了消息一定立即通知你。”妍冰客客气气回了话,又劝妍洁放宽心,可先用早餐去无需等自己。
    “无妨无妨,待会儿和妍清一起用饭。”妍洁客气了两句,并没离开卧室,反倒左右张望了一下,又好奇的问怎么没见着两位外甥。
    “他们在侧间跟着乳母睡,这会儿怕是还没醒。”妍冰对镜贴着花钿,头也不回的如此笑答。
    “哪边?我去看看行么?”妍洁微翘唇角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叹道,“昨日来得匆忙又惦记着事儿,都没来得及抱抱他俩。”
    作者有话要说:  给不给看?给不给~~~~
    ☆、第70章 瞒天过海
    妍冰虽刚起床还有些晕乎,但见庶姐三番两次的提出要见外甥,想抱抱他俩,终于觉察出不对劲来。
    谁吃饱了撑的会大清早跑来看孩子?昨个惦记事儿没功夫瞧瞧,今天难道就不惦记事儿了?
    正僵持中,忽闻东侧间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妍洁心头一喜,顺势便抬腿挪步想要过去。
    “站住!”妍冰把手中正欲插戴的透雕卷花蛾纹梳往妆台上一摔,匆匆起身拦在了她身前,横眉扬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俗话说为母则强,任凭妍冰心肠再好也容不得有人打她儿子的主意,她宁愿捕风捉影喝止庶姐,也不想让孩子担一丝风险。
    下一瞬,妍冰就知自己并未料错,因为妍洁明显动作一僵,露出紧张神色。
    连随侍婢女都看出了不对来,本欲端水出门的雅香赶紧倒转回来,放下铜盆站在了妍冰身侧,隐隐露出守护姿态。
    正收拾首饰的暖香更是紧张,直接去了东侧间与正房相通的门口,伸手便扣住门框瞪视妍洁,一副警惕模样。
    两姐妹则互相凝视呈对峙之姿。
    半晌之后,妍冰见庶姐回避自己视线不愿开口,她索性主动问道:“四娘,你究竟想做什么?想对我儿子做什么?”
    她甚至在猜妍洁是不是因自己落胎失了儿子,因嫉恨而想作怪。一时气急,因而语气特别不善。
    谁曾想妍洁却答道:“我无意伤害外甥,只想借来用用……真的,就是借来用用!”
    “借来用用?这是什么鬼话?!怎么用?绑架了带出去?你究竟有何苦衷说出来便是,为什么要起这种心思。”妍冰听了庶姐的说辞简直头皮都快炸了,当场便跳了脚怒喝出口。
    妍洁却露出满腹委屈的模样,落了泪哭道:“我没法啊阿冰,毛坤铭说要见到你儿子才还我阿娘。”
    “什么?!到底怎么回事?”妍冰一再追问之后,终于从庶姐手中抠出一张已经揉皱了的纸条,说是昨夜里不知谁扔在院中,今早发现的。
    据说是毛坤铭亲笔手书,不外乎就是绑架犯那一套常见说法:你娘在我手里,三日之内拿荣文渊的儿子来换,否则后果自负。
    看了纸条,妍冰更是气得手抖,忍不住推搡着妍洁骂道:“这叫什么话?你阿娘被他绑了凭什么拿我儿子去换!你我虽不同母,可在心里我还是认你为阿姊的,你说说看,昨日进门以来我哪点待你不好?你就这样恩将仇报的?”
    “……真是对不住,我也是实在无法可想……”妍洁原也不想做忘恩负义之人,本就满心纠结。被识破之后更是无法可想,只得软了声拉住妍冰衣袖哀求她谅解。
    还说毛坤铭肯定只是想让文渊帮助他出京逃跑,并不会对孩子做什么。
    妍冰觉得自己真是差点气得七窍生烟,无语道:“你良心被狗吃了吗?这种鬼话也说得出口,谁知道他会不会发疯?!”
    “不仅没良心还没脑子!毛坤铭这话竟也能信?他这会儿正是拖人垫背的时候,你不去死一个,你去了死一双。”忽然一道气急男声从窗外传来,姐妹两人齐齐回首望过去,只见文渊从室外快步入内,大冬天的竟急得满头大汗。
    他虽然开口骂了妍洁,但见儿子没事也算是放了心,长喘几口气后又劝妍冰道:“你也别生气了,值不得。好在祸事并没发生,咱们商议一下彻底解决了便好。”
    一见文渊回来,妍冰顿时找到了主心骨,也不再和妍洁置气,只靠在了丈夫身侧求安慰。
    “没事,有我在呢,”文渊轻轻拍了拍她后背以作安抚,又伸手道,“纸条给我看看。”
    文渊从妍冰手中拿过那东西一看,却发现是不易浸水的油纸,这东西很少被用来写字,他心中顿时有些疑惑。
    随后,文渊又去客房、围墙各处查看东西究竟是怎么递进来的,正在此时,兴益也后一步赶了过来帮衬。
    两人通过各种蛛丝马迹,判断出纸条应当是清晨宵禁解除之后,从围墙旁大榕树上射进来的,用的或许是冰锥,天亮冰化为水因而才没看到箭矢。
    “不是有人直接进了院落吗?”妍洁听了这结论满目惊讶。
    方才婢女拾了纸条给她看时真是吓坏了,还以为毛坤铭找了来无影去无踪的江湖游侠来作案,今日递纸条,若不照办明日说不定就得要自己的命。
    原来,并没有进来,只是虚惊一场?
    “肯定没有啊,”妍冰摇着头,牟定道,“虽是客院但也有婆子巡夜的,哪有那么容易进来却不被察觉。”
    文渊则是直接冷笑:“他要有本事直接闯进来,何不亲自绑了我儿子走?哪还需威胁你帮忙。吓唬人的小把戏而已。”
    此时此刻他真是庆幸,因为妍冰早产还在恢复期,文衡偏又去了外地赴任,连个帮衬人都找不到,所以他们依旧借住养父家没有回自己小屋。
    大将军府哪怕是侧院,那也比自己那边没几个家丁的住所守卫更森严。
    当然,此处房屋布局被毛坤铭只晓得一清二楚,这却是个不容忽视的问题,往后还得加强戒备。这话倒不用对妍洁提,省得她又一惊一刹。
    从院落回了厅室,文渊又指着纸条问妍洁道:“这上面并没说地址,若你当真得了手,会去何处交接?”
    “他若不在家,那便应当是去了外室住处。”妍洁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
    而后解释道,毛坤铭之前迷恋上一位青楼女,那等下贱人自然是不能接家里来住的,他就在平康里置了一处小宅院,既安置了那女子,又可做待客之用。
    “私窑?”妍冰听后面色立即黑沉,没想到他居然还做这种肮脏勾当,真是不要脸。
    “欲做大事,按惯例用钱权美色来贿赂倒也说得通。”文渊倒是觉得司空见惯,顺口这么一说,立即收获妻子白眼数枚。
    妍冰冷哼一声反问道:“不用钱权美色贿赂就不能干大事了?”
    “不不,当然不是。我说的是他这种不正派人的做法。”文渊捏着鼻翼讪讪一笑,赶紧换了话题,扭头看向妍洁,详细询问毛坤铭私宅地址。
    问好之后,他便说自己要去大理寺了,说不定夜里也不能按时回来,随即看向兴益拜托他暂歇一宿,关照一下几姊妹。
    “行,没问题。”兴益立即打了包票。他才值了个通宵,按惯例可休息两日再去当差,正好能陪陪妹妹。
    见文渊拔腿欲走,妍洁顿时急了,快走两步追过去急道:“那我阿娘怎么办?!”
    “我这就是要去想法抓捕毛坤铭,希望能顺利擒获他,救出奚姨娘。”文渊义正言辞如此回答。
    他心里却在想,重点是抓捕毛坤铭,万一救不了人,也只能算她命不好。
    “可千万别让他狗急跳墙伤了我阿娘,求求你!”妍洁先求了文渊,却又觉得他多半会铁石心肠不管不顾,赶紧又侧身看向妍冰,满目哀求。
    妍冰心里虽对妍洁还有气,可事关奚氏却还有那么一丝怜惜之情,她随即看向丈夫微微点了点头。
    “好吧,”文渊见妻子也流露出请求神色,又担心妍洁一时冲动又做傻事,只得承诺道,“若实在无法,我会去借一个男婴好与你交差,以此做饵,诱捕毛坤铭。”
    待文渊一出门,妍冰压根儿不想和妍洁大眼瞪小眼共处一室,立即让她自去休息或寻妍清说话,只邀请了胞兄兴益同去看一双幼子。
    兄妹俩逗弄着小婴孩又说了些私房话,而后妍冰就让兴益去客房休息,她自己给儿子做了会儿虎头帽,又盘了点心铺知味斋的账目,以此消磨时间。
    黄昏时,文渊果然没按时回家。
    天光渐暗,偏又飘起了鹅毛大雪,北风呼啸卷着树梢枯黄残叶在院落中打着旋儿,妍冰穿得厚厚的坐在屋中,只往外一望都觉得四周透着一股凉意。
    她赶在宵禁前打发了人去大理寺,给文渊送去热鸡汤与狐裘厚披发,童仆竹露却扑了个空,说是出门办事去了。
    究竟去了哪儿门子说不清楚,不过,此人却满脸巴结似的提点道:“回去问你郎主段大将军呗,我瞧着荣少卿是与一大队天承军官兵同行,急匆匆的,大概是要去抓人吧?”
    竹露回府之后把这话一学,妍冰并未去打搅养父,一猜就知文渊多半是能者多劳又被楚王抓了壮丁,守着天承军去搜捕毛坤铭,围府抄家。
    她只得带着牵挂自己先睡了。
    次日一早,天放了晴,耀眼日光映照在齐小腿深的白雪上,亮得直晃眼。
    赶在用早餐时,文渊风尘仆仆的回了家来,妍冰赶紧起身迎上去,至门边亲手为丈夫抖雪取下披风,还顺势拉了他的手一同去就坐。
    这一摸之后才发觉,他双手竟冷得冻人。
    妍冰心疼得紧,立即絮絮叨叨问道:“夜里做什么去了?一直在外面吗?怎么冻成这样?给你做的皮手套没戴?”
    “戴了的,大约是因为没功夫烤火吧,没事的,搓搓就好。”文渊满不在乎的摆摆手。
    入座之后急急喝了几口热粥,这才开始解释自己为何一夜未归。
    果不其然是因谋反一案逮人——由天承军忠武将军孙挺带了人去围了毛宅与定越郡王府抄家。
    毛坤铭命好逃了,两处宅院都没寻到人。只抓了长史贾纯甄连夜拷问,可惜他嘴硬,暂时没法直接指证定越郡王也参与其中,还有文书小吏在郡王府继续查找蛛丝马迹。
    至于板上钉钉的毛坤铭,文渊吃喝完毕后,又寻了妍洁说话,让她好好想想,除了那平康里的外宅他还可能藏身何处。
    “没了呀……会不会是已经逃出京城了?”妍洁摇了摇头,一时间也有些茫然。
    文渊摇了摇头道:“当天就戒严了,虽未通缉但各处城门口都打了招呼。他要逃得出去何苦要你去绑架幼童?”
    有着多年看侦探片经验的妍冰忽然灵光一闪,提了一个疑问:“亲戚朋友家找过没呢?”
    “找了,一晚上都在折腾这破事。”谋反涉及九族之事,怎可能放过亲戚?文渊叹了一口气,而后总觉得肯定有一处妍洁知道的地方被遗漏了,又看向她连连催问。
    “你若不知道,那绑了人往哪儿送?”这话相当有道理,妍洁无言以对。
    妍冰绞尽脑汁后忽然想起初识毛坤铭,是因为那个恶心巴拉的案子,立即高声问道:“他外祖家,在城内有住处吗?”
    “绸缎铺子!”文渊与妍洁几乎异口同声的得了结论。
    那位于西市拐角处的店铺足有三层,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周围还有权贵入了股的别家丝绸绣庄,沾不得火、油,没法随意强行围捕。
    “这地方可真选得好!”文渊冷哼一声,只得选了最麻烦的一个办法,诱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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