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红(大叔攻大叔受) 作者:七世有幸

    正文 第11节

    夕阳红(大叔攻大叔受) 作者:七世有幸

    第11节

    按攻原本的意思,知道己方计划的人越少越好,提前跟影后透底,无疑增加了一份不定数。放在往常,他会选择坑一次队友,回头再找机会找补。

    但他不想让受发现自己是这样的人。

    攻:“应该的,她是为了帮你才提出的合作,还是让她早点上岸、及时止损吧。”

    攻的目标仅仅是堪堪回本,不亏钱就行。而为了不亏钱,他也会大幅度地缩减后续支出,比如宣发上几乎不会砸钱。

    攻回头又开了一次会,拟定了一个新方案:从原本的合作投资改为由自家影视公司独家出品,并且把版权费与迄今为止的筹备费用补偿给影后,再付给她一笔赔偿金。

    这样一来,风险完全由己方承担。

    几天后,受与影视公司的代表一道去造访了影后——受负责负荆请罪,代表负责协商细节。

    影后自然生气。

    影后:“让我放弃投资?活在梦里吗?这是我工作室今年的重点项目之一,等着它大赚的,你们这是来明抢了?!”

    代表连忙赔着笑脸开始打官腔。影后冷着脸打断了他,转向受说:“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受支开代表,在不提到大佬的情况下,技术性地陈述了“这片子注定扑街,劝你退出是帮你止损”这一事实。

    影后:“所以为什么会扑街?有盗窃剧情的片子cha队,那现在就告他们啊!”

    受:“……吿不倒。”

    影后:“怎么可能?”

    于是受又在不涉及秘密计划的情况下,技术性地陈述了“大佬要来整我,而我不想硬碰硬,所以只有躺平任整”这一事实。

    影后冷笑:“那为什么是我退出?你们引来的麻烦,应该是你们主动退出嘛。”

    受递给她几张照片:“来不及了,那部赝品片子已经在紧急筹备中了。开工没有回头箭,我走了也没用,他们会不计一切代价抢在你之前上映。”

    影后:“……”

    受对她鞠了一躬:“扰乱了你们的项目计划,非常抱歉,是我恩将仇报了。”

    影后冷冷道:“别忙着道歉。你以为这么几句哄孩子的话就能说服我?我怎么才能确定你不是为了压价而编的故事呢?”

    受:“……”

    影后:“我要的是解释,不是托词。大佬为什么要整你?你根本没有得罪他的机会吧?难道就因为那次饭局——”

    受的嘴唇一颤。

    影后突然顿住了。

    她想起了那天夜里的通话中,受说过一句:“饭局上有我不敢见的人。”

    联想到前些日子被翻出重提的香槟酒瓶事件,影后如遭雷殛。

    受恰在此时下定决心开口了,字与字的间隔被拉得无限长,仿佛要量度其间空荡荡的年岁:“不是那一次,是更早之前。你还记不记得……”

    影后恰在此时举起一只手:“好了,别说了。”

    影后考虑了很久,最后说:“无论如何,感谢你的提前告知。”

    他们叫回了代表,开始协商细节。

    攻给出的条件还算厚道,但这个评估是建立在“片子注定扑街”的基础上的。如果片子最后大卖,那么影后就纯属被坑了。

    影后:“在商言商,这项目是我们花了大力气准备的,背后是很多人的心血。”

    代表:“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影后淡定地喝了口茶:“反向对赌协议。片子票房超出一定数额后,按比例给我赔偿。”

    受:“……”

    代表抹了把汗:“这、这个约定起来就更复杂了……等我回公司再开一个会……”

    影后:“没事,我等。还有一个条件。”

    代表又抹了把汗:“您说,您说。”

    影后:“你们要支付我女一号的片酬。”

    受惊呆了。

    受以为自己会错了意:“你不会是还想参演吧?”

    影后:“为什么不?这原本就是我看中的剧本、我感兴趣的戏,我当然要演。”

    受:“可是这个片子会扑……”

    影后:“有什么关系?千金难买我乐意。”

    受:“可是一旦被‘赝品’cha队,你也会被拎出去与相应的女演员比来比去……”

    影后扬起眉,仿佛不明白这为什么是个问题:“论演戏,我还真没怕过跟谁比。顶多打个平手,换一句‘各有千秋’,那也挺热闹。”

    受被震撼了。

    自从获知内情以来,自己始终转着“扑就扑吧”“再等机会”之类的听天由命的念头,竟从未生出过影后这等气劲。

    自己最初是为什么喜欢演戏呢?

    何时开始计较起了得不了奖、被人比较这些事呢?

    是不自信吗?

    又或者,是熄灭了斗志?

    第40章

    为了避人耳目,攻从不主动联系养子,而养子传来消息的频率也很低。

    直到攻与影后两家公司走完了新的合同,养子那头才发来了大佬那部赝品电影的剧本和卡斯表。

    赝品的制片人请的编剧非常聪明地将原故事里的主角身份关系改掉了。在他们的设定中,死者是一个年轻女孩,而前去调查她的死因的却是两个追求她的男生。他们一边合作调查,一边互相嫌弃,最终生出了惺惺相惜的感情。

    如此改编,不仅让抄袭的判定更加困难,而且还走了时下流行的卖腐路线,比正品片子更容易吸睛。

    为了进一步吸引年轻观众,两个主角自然都要颜值与演技双双在线。

    赝品的男一号,是小鲜r_ou_。

    受在听见小鲜r_ou_的名字时,就放下了对“与人正面比拼”的担忧。他与小鲜r_ou_合作过电视剧,十分清楚对方的水准。

    然而,没过几天,有一档节目向他发来邀请,在出场费等条件之外,还捎上了几个往期节目的视频供他参考。

    这个节目里有一个环节,是现场给定背景故事,让嘉宾即兴表演。

    受在最近一期节目的视频封面上看见了小鲜r_ou_的脸。他犹豫了几秒,点开了视频。

    这一看之下,他震惊了。

    镜头中施展演技的那个人,已经不是受印象中的小鲜r_ou_了。

    小鲜r_ou_被大佬碰到大红大紫,每天连轴转赶通告,一张脸刷得满大街都是,说一句话都能上热搜——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此人的演技竟然还有了显著的提升,如今比之实力派演员也不遑多让了。

    这得是多清醒的头脑、多强大的毅力?

    更可怕的是,受竟觉得小鲜r_ou_的一颦一笑乃至走位台词,都透着熟悉的气息。

    那正是受自己的惯常风格。

    小鲜r_ou_瘦了,脸又微整了一次,整个人多出了一种ji,ng致易碎的气质,引得粉丝母性大发。

    他想得很清楚,大佬是不可能捧他太久的,哪天玩厌了,换个人就是分分钟的事。

    所以,他要磨练演技,在青春消逝前登上更高的台阶。

    与其一辈子给人当狗、抱人大腿,不如牢牢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争取到想要的一切。

    小鲜r_ou_的确刻意模仿了受的戏路。

    一方面是因为他认可受的演技,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受曾经手把手地教过他,相当于替他划出了所有重点。小鲜r_ou_脑子不蠢,只要花时间去潜心研究受的作品,最终总能将套路烂熟于心。

    受一直是个擅长压抑与隐藏的人,就连戏路也是越来越内敛,善用幅度极小的表情与语气变化呈现出丰富的情绪。

    这种表演很“高级”,却也很考验导演的功力。捕捉到了,戏就ji,ng彩;一旦错过,戏就死了。

    而小鲜r_ou_,将他的套路学了个青出于蓝。

    受甚至隐隐觉得,他那眼神中的游离或许并非完全是伪装。显然,喜怒无常的大佬没让他太好过,生活方式的剧变也带去了很大的冲击。

    “创作”本身就是一种脱离常理的特殊状态,一个人ji,ng神状态不稳定时,往往反而能在创作上出彩。而演戏归根结底也是创作的一种。

    小鲜r_ou_有青春加成,性格也比受更外放。那ji,ng致的五官做出忧郁迷离的表情,泪水说来就来,更多了一种轻衫少年般的脆弱之美。

    受顿时倍感压力。

    可他已经决定了不能逃。

    如果像攻计划的那样,随随便便糊弄一部,“惨败”给大佬看一回,以后再去别处找回场子,确实可以带来“我没认真比,所以没有输”这样的心理安慰。

    然而,那对不起原作者,对不起影后,也对不起千百名工作人员的认真付出。

    最重要的是,那对不起多年之前立志当个好演员的自己。

    他不能逃,他要学习影后的态度,狭路相逢勇者胜。

    但是这一次要想超过小鲜r_ou_,他就必须抛弃以往所有的套路,置之死地而后生。

    要外放起来吗?

    受相当怀疑自己外放的效果。

    之前合作过的那个大导演也曾建议过他,该爆发时就要爆发,不要害怕大哭大笑。后来受的确尝试了一次,从“无声抽搐着痛哭”改为了“嚎啕大哭”,大导演尴尬地ng了几条,最后说:“是我错了,你还是别发出声音了。”

    他知道那是大导演最不满意的一场戏。

    此时距离影片开机只剩一个半月了。

    受正苦思冥想着要如何临时加训、做好准备,攻却给他带回了一个新剧本。

    攻:“我们公司的片子,不在外泄名单。男二号,很出彩。优先排你的戏份,一个半月刚好可以拍完。”

    攻完全是来献宝的。他预见到以受还不算稳定的知名度,去演了那部扑街片,事业会遇到一个低谷,所以花了心思另找了一部戏作为补偿。

    受下意识地就想拒绝,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口。

    攻为自己付出得太多了。自己决定做回演员,原本是为了在事业上走到攻的身后,为攻也做出一点贡献,结果y差阳错,又成了拖后腿的。

    受又对自己说了一次“不要逃”。事已至此,他要用别的作品把钱赚回来。

    受:“好,我接。”

    语气中带着与攻并肩战斗的使命感。

    殊不知攻的脑子里正在计算又要有多少天抱不着人了。

    俩人四目相对,心里都觉得自己实在是很爱对方。

    养子向大佬拍胸脯保证,会让赝品片子赶在正品之前上映并且大赚,还提交了一系列计划,终于换来了大佬的点头。

    他在影视公司的管理层不再是空坐高位,手下开始有了可以使唤的人手。

    只是如何接触到核心机密,尤其是公司暗处的资金往来,他依旧毫无头绪。

    要深入内部,就必须干出业绩。

    赝品开拍不久之后,公司就采纳了养子的提议,提前拍摄了预告片所需的素材,放出了一版先导预告,还替预告买了一波流量。

    此时距离片子上映还非常遥远,就算是作为先导预告也实在太早了。业内只当这公司钱多得烧不完,没人知道他们其实是为了在观众心中颠倒先来后到的次序。

    当然,攻这边的制片组也早早制定了对策。

    票房可以扑,但名声不能砸。

    公司先前的作品就已经接连“撞梗”,陷入了好几起舆论风波,不能继续给公众留下这样的坏印象了。

    所以,制片组表面上被对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私下里却已经秘而不宣地联系上了英文的原作者,邀请对方来客串一个小配角。

    片中有原作者出现,就有了官方认证的意味。日后追究起来,己方就占领了高地。

    受刚刚完成临时cha队的拍摄任务,那头的正品片就迎来了开拍日。

    他马不停蹄地进了棚,身心上却还远远没完成调整,甚至连调整的方向都还没找到。

    第一天的拍摄就很不顺利。

    剧本中,受与影后这对离婚多年的前夫妇先后去过三次停尸房,看望女儿的尸体。第一次是在故事开始,第二次是在剧情中的矛盾爆发后,第三次则是在故事最后。

    拍摄计划中,这三场是集中在头两天的。

    受苍白着脸跟在警官身后走进停尸房,看见了已经等候在里面的前妻。四目相对,俩人的神情都是瞬息数变,心中百感交集。

    受的目光极其缓慢、几乎是带着畏惧地转向了那具纤细的尸体。

    凭着天赋和经验,他可以不温不火地过及格线。他知道如果自己像往常那样演,多半也能过关。

    可他心中焦虑,想从一开始就找到突破之法。

    受踉踉跄跄地越过“前妻”冲向“女儿”,摸着尸体冰冷的脸颊,成串的泪水夺眶而出,大声喊道:“贝贝!”

    他破音了。

    导演喊了“卡”,面色纠结。

    影后则直接用“你这是咋了”的表情看着他。

    导演:“那个……能不能少点戏剧化?”

    第41章

    这个镜头,受屡败屡战,屡战屡败,最后仍旧是用从前的套路混过去的。

    导演对最终成品倒并未发什么牢s_ao,受自己却陷入了巨大的焦虑中。

    这个男主与以往所有的角色都不一样。他是个张扬任性又风流的人,当惯了上位者,即使痛失女儿,脾气也未见好转,说话时还会不自觉地带上发号施令的语气。

    他的性格非常立体,同时每一面都跟受差了十万八千里。

    受不知道如何将他演得令人信服。

    拍摄进程不会为他这点儿状态不佳而刹车。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受每天都会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与影后之间的差距。

    影后这些年从未懈怠,接受过无数挑战,克服过无数困难,将“天赋”与“努力”都发挥到了极致。镜头感、动作走位、台词功底,她即使有过短板也早已补上了。单是那种嬉笑怒骂间光芒四s,he的本事,就甩开了受一大截——更确切地说,甩开了二十年。

    拍别的片子时感觉尚不明显,一旦遇到不太合拍的角色,这种差距就显得尤为惨烈了。

    受屏着一口气不敢松懈,将每次对戏当成一堂课,吭哧吭哧地观察记忆着,像个年过不惑的新生。

    仿佛嫌这一切还不够他消受,经纪人还在见缝cha针地替他安排别的活计,有时去电视台节目露个脸,有时接一个广告拍摄。

    受知道,经纪人是得了攻的授意,想在低迷期也帮他维持曝光度。

    大家都是为他考虑的。

    所以,他说不出任何不知好歹的拒绝。

    更何况,他也想多少弥补一点扑街戏的损失。

    以往的岁月如同一潭死水,受也这么平静地扛过来了。而如今明明干着喜欢的事业,受的压力却不断增加,白日在片子与其他通告间疲于奔命,夜晚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越是想着这样的状态会拖进度,失眠反而越厉害。

    这一日片场起了一阵小小的s_ao动:原作者受片方邀请,飞来拍摄客串的镜头了。

    原作者褐发绿眼,是文字工作者中罕见的品种——竟不是个死宅,在家待不满半个月便要出去满世界晃悠,行程排得很密集。这次也是旅行中途经此地,留给剧组的时间只有两日,连参观带拍摄。

    这一日是内景,制片人亲自将贵客迎进了拍摄地,旁边还跟着一个坐轮椅的青年。

    众人起初以为那青年是作者带来的口译,一番八卦之后才得知他就是的译者,这次也是为了跟作者谈谈新书的翻译细节,迁就着作者的行程才顺便来剧组转一圈的。

    受在原作者面前焦虑得偏头痛都犯了。

    如果说之前表现不佳的后果只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今日的后果则是“被出卷人打叉”。

    这场戏的内容是男主在追查过程中不慎摔跤,磕破了头,被女主送到医院检查。俩人都情绪低落,忍不住互相埋怨起来,话语间翻出了从前婚姻里的旧账,越吵越激烈,最后女主流着泪指责男主“你那时对贝贝多点关爱,她也不会走上歧路”,甩手离去,留下男主头顶纱布坐在原地。

    受如履薄冰地演了两条,下意识地瞟向作者,却见他正一脸好奇地向导演询问着什么。

    那青年翻译给导演听了,导演认真作答,作者听得连连点头。

    下一场戏就是男主领了ct结果走进诊室,在与医生的交谈中一时情绪脆弱,说起了女儿的事情。而医生的几句闲聊,竟让他意外发现了破解迷案的关键点。

    这医生就是由作者扮演的。

    工作人员预设灯光时,作者跑去换上了白大褂,又兴奋地跑了回来,口中荒腔走板地念叨着自己的几句中文台词。

    目光与受相遇时,他快活地点了点头,朝受说了一句什么。

    一旁的青年:“他夸你演得很不错。”

    这固然只是一句客套话,但至少让受多了一分交流的勇气。

    与傻大个似的原作者相比,坐着轮椅的青年长相美得出奇,神情却透着几分生人勿近的冷峻。受暗中鼓起勇气:“麻烦你……”

    青年看着他。

    受:“能请作者先生对我的表现提点建议吗?”

    青年与作者交流片刻,传话道:“他说你的表演很有东方文明的特色。具体指的是情感表达上比西方人含蓄。”

    受顿时深受打击:“果然是张力不够啊……”

    作者是老好人性格,慌忙摆手否认。

    青年:“他说他完全尊重文化之间的差异,也能欣赏含蓄中的美感。虽然原作的故事发生在美国,但他理解东方人对激烈直白的表达有种羞耻感,所以你的表演才符合改编后的剧本。”

    青年冷静的语声像过滤网,把作者打圆场的意味全部滤去了,剩下的只是评估结果。

    受只听见了“羞耻感”三个字。

    这三个字让他如同醍醐灌顶。

    自己意识深处的确有一只羞耻的笼子,将七情六欲困于其中,仅凭它们冲撞门锁的余响与世界对谈。

    某种意义上,作者也没说错。自己这种人如果放在另一个国家,非但不能大隐于市,反而会招来更多指指点点。正是因为自己身处于一片对咸鱼比较友好的水域,才能安全存活这么多年。

    但有一个人曾经撬开过他的门锁。

    那个人也像故事中的男主一样,恣意而坦荡,从不畏惧表达自己。

    受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想错了方向。

    他应该思索的不是“我该怎么演”,而是“如果是攻会怎么做”。

    第42章

    和原作者的对手戏里,受的表现有了微妙的变化。

    从面对陌生医生时的故作矜持,到交流逐渐深入后显露出的颓唐,再到灵光一现时的震惊……这种种情绪层次分明,却不再只是晦涩地收敛在他的眉眼间,而是从整个人的姿态、语气、表情中,坦诚而无畏地展现了出来。

    与其说是换了戏路,不如说是变了气场。

    这种转变如此细致而自然,甚至连导演都还没反应过来。只有与他直接对戏的作者,在cut之后似懂非懂地夸了一句:“我收回前言,你的表演很有感染力,是我之前的眼光太不专业了。”

    受没有解释,笑而不语。

    他全部的ji,ng力都用来将攻的气场留在周身了。

    剧组原本觉得这场戏这场变数,特意留出了大半日的拍摄时间。没想到作者的中文台词背得很溜,而受更是超常发挥。两条之后,导演就挑不出毛病了。

    今天的拍摄提前完成,但按照攻的吩咐,剧组进度能抢则抢。导演不好意思烧着钱偷懒,便让人去问影后能不能拍下一场——她完成跟受的对手戏后尚未离开,还在拖车里休息。

    受:“导演,我有个请求。上一场的吵架戏,能不能重拍一次?”

    导演:“为什么?”

    受:“因为男女主角的争执是全片的一个情绪爆发点,是最需要张力的地方……”

    导演:“这我知道,我是问你为什么想重来。觉得没演好吗?”

    影后也走了过来。

    受对着影后心中忐忑。他希望能在这个点上给出最完美的表演,又不希望她误会自己找理由抢戏。

    他只能恳求地望着影后:“信我这一回,这场戏很重要,我能用更好的方式跟你打配合。”

    影后若有所觉地看着受。

    受以前似乎不是这么说话的。

    这种开诚布公的措辞、占据主导的自我定位,是谁的风格呢?

    影后答应了重拍。

    这一回,受忘记了面对原作者的紧张,也忘记了拼命跟上影后步调的窘迫。他甚至真正做到了忘记已有的套路,将自己当成了一张白纸。

    受想象着攻会怎么跟人争执。

    起初压低声线,越是生气,就越是面色平静……

    而后,情绪渐渐被女主挑动、搅乱,再也拼不回好整以暇的样子,嗓门几度提高又强行收回,像一只低吼的公狮……

    但在最后,当女主将女儿之死怪罪到男主身上时,受连攻也忘记了。

    一瞬间充斥了视野的,是养子躺在停尸房的景象。

    受的情绪忽然垮了,四肢发冷地坐在原地,直到耳边传来一声惊喜的“cut”。

    影后:“确实不错。”

    受收回心神,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影后在夸自己。

    影后:“这才是你该有的水平。”

    受苦笑:“对不起,拖了这么久后腿。”

    影后:“别这样想。我能感觉到你一直在尝试。你善待作品,作品也会善待你的。”

    当晚,受终于回了一次家。官方理由是第二天要去外地录制一个节目,必须收拾行李。实际理由是想见攻一面。

    攻这天也特地没加班,早早地回了家等着受。

    久违地共进晚餐时,他才发现受一脸倦容。

    攻:“拍得很辛苦吗?”

    受:“……”

    有那么一瞬间,受几乎就要说出这片子有多难拍,自己连轴转有多狼狈。他知道如果自己诉苦,攻一定会理解,会取消其他通告,会放慢拍摄进度让自己好好调整。

    受:“也没有,跟以前差不多吧。”

    现在不是诉苦的时候。他知道攻也很忙,而攻的忙碌大半是为了帮自己善后。与其继续等待着对方的保护,不如拿出自己的本事去保护对方。

    攻将信将疑地看着受。

    受打了个哈欠,笑道:“说来你不信,我发现男主角这个人有点像你。”

    攻:“那你其实是在演我?”

    受:“算是吧,就近取材。”

    攻笑了:“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

    受:“多半要让你失望了,因为再怎么演,也比不上本尊的十分之一啊。”

    攻:“……”

    攻这颗万花丛中过的钢铁心脏居然也漏跳了一拍:“怎么突然这么……不含蓄?”

    受笑眯眯:“你猜。”

    第43章

    受:“多半要让你失望了,因为再怎么演,也比不上本尊的十分之一啊。”

    攻:“……”

    攻这颗万花丛中过的钢铁心脏居然也漏跳了一拍:“怎么突然这么……不含蓄?”

    受笑眯眯:“你猜。”

    当晚,俩人补上了几回落下的功课。

    受的表现与往日截然不同。

    攻能感觉到他的疲惫。然而虽然疲惫着,他的ji,ng神却又很亢奋。索取时显得格外急切,仿佛要将迄今为止掩饰的、压抑的、困顿在心中发酵的般般样样,都在这一发里释放出来。

    攻试探着亲了亲他,得到了热情的回应。受抬起双臂勾住攻的脖子,贴着他的脸颊依恋地磨蹭。

    攻惊喜之余又有点担忧:“你这是怎么了?”

    受:“就是想你了。”

    攻只当是最近聚少离多,心想着原来聚少离多还有这好处,有点窃喜。

    受说不出心里那些复杂而细碎的感受。

    今日白天,他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开始相信自己真的可以做好。

    他之前甚至没发现自己是如此仰慕攻,以至于仅仅是偷偷模仿对方,都仿佛从中得到了一些力量。

    他渐渐变得敢于爱攻了。

    明明已经不再年轻,已经没有小青年那样的ji,ng力和拼劲,去热情肆意地成长。但是此刻,他仍旧盼着做得更好、站到更高,直到打碎过去到将来困囿自己的所有牢笼。

    他希望攻能明白这些,愿意等一等自己。

    他又希望攻什么都别察觉,毕竟这把年纪突然发这等大愿,几乎有点滑稽的可悲了。

    受早上醒来时,攻已经出门去上班了。

    受在空荡荡的卧室里独自坐了一会儿,回味了一下昨晚那激昂的情绪,羞耻感开始回笼。

    尤其是眼下,自己竟然望着攻躺过的枕头,情真意切地感到寂寞。

    受晃了晃脑袋,洗漱穿戴,正要走出卧室时看见了摆在门边的行李箱,脚下一顿。

    受心想:我带走一件他的衣服,他应该不会发现吧?

    要不然带根领带?

    攻肯定不记得自己有几条领带。

    受站在原地挣扎了一会儿,还是走向了攻的衣橱。

    翻找领带时,他忽然在一格抽屉里看见了一只半透明的文件袋,里头似乎装着一张……自己的照片。

    受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文件袋,倒出了几张自己的照片(完全不记得攻是什么时候拍的)、一张二十年前的海报(角落里有自己)、一张自己给攻写的字条(“老总:我去趟超市”)。

    最底下是一张画。

    画纸已经泛黄了,上头是油画木奉涂出的一大一小两个人,笔法很稚拙。

    受记得这张画,是养子小时候的美术作业,画的是全家福。以前一直贴在租房的冰箱上,搬家时不知为何弄丢了,他也没在意。

    原来是被攻藏起来了。

    是怕自己睹物思人吧?

    当晚在陌生的宾馆,受做了场梦。梦里的自己又回到了拍摄现场,站在剧组搭的那间停尸房里,面前摆着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导演喊道:“a!”

    受走上前掀开白布,看见了养子惨白的脸。

    受在剧烈的绞痛中一惊而醒,久违的胃痛卷土重来。

    他挣扎着下地,给自己烧了壶热水喝了。胃部的疼痛缓解了些许,冷汗却还在一茬一茬地冒。

    受把房间所有的灯都打开了。一合上眼,就只能看见养子的遗像。

    受觉得这是个征兆。

    自己一直无暇去想养子这茬,是真的在为其他事情焦头烂额,还是潜意识里不想面对这个问题?

    他不想失去孩子。

    但另一方面,他又不想让攻和养子迄今为止的努力付诸东流。

    受捂着胃枯坐到了天明,连上节目时都不得不化妆掩盖惨白的脸色。

    自己现在有足够的力量直面养子了吗?

    从机场回家的路上,受就联系了攻:“我儿子跟你约定过下次联系的时间吗?”

    攻:“他说明天晚上会找机会打电话过来。怎么?”

    受:“明天那个电话,可以让我接吗?我收工之后就赶回家。有点话想跟他说。”

    养子最近在大佬的手下算是站稳了脚跟,也干出了不少业绩。公司里的人不是傻子,能看出他风头正健,谁也不愿在这关头跟他别苗子,反而纷纷抛出了橄榄枝。

    只有少数站在高处看得明白的人,仍在冷眼旁观他在打什么算盘。

    养子把尾巴夹得紧紧的,不惹是生非,也不东捱西问,仿佛对眼前利益之外的东西都毫无兴趣。

    随着他手中的实权越来越大,逐渐有了小角色对他点头哈腰、敬酒点烟,那谄媚的姿态与他当年刚入职场时别无二致。

    夜深人静时,养子也有过片刻思索。

    自己一直以来向往的,难道不正是这种出人头地的日子么?

    等到图穷匕见之日,眼前的一切又会粉碎成幻影,而自己,又要回到那片y沟里苦苦挣扎吗?

    不过他不会放任自己顺着那个方向想下去。

    不能那样想,否则他所做过的一切,连带着他的存在本身,都会变成个笑话。

    养子在约定的时间拨通了攻的电话:“这次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

    养子正在梳理脑中收集到的情报,那头却传来了意想不到的声音。

    受:“小阳。”

    养子:“……”

    受原本也打了腹稿,有一大堆话想要问询、劝说、嘱咐,却被养子开头那句话打乱了阵脚。

    受:“那……我也长话短说。上次误会了你,还打了你,对不起。别挂别挂——我现在过得挺好的。听傅总说,你也过得不错。”

    受举着攻的手机,朝卧房紧闭的门看了一眼。他知道攻在外面等着,或许还在偷听。

    受:“所以……”

    养子攥着手机皱起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受:“所以,过去的事,就放下吧。只要你安全,在哪里工作都……”

    养子:“你想让我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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