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出魔入佛[上半部] 作者:柳明暗

    正文 第113节

    重生之出魔入佛[上半部] 作者:柳明暗

    第113节

    他下意识地要向净涪见礼,可当他想要让双手合十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手上还紧抓着扫帚。他深吸了两口气,缓慢而僵硬地将手中扫帚靠墙一侧放好,也顺道整理自己僵硬的思绪。

    然而,这完全就是无用功。

    他的脑海里只有那边站着的那个人,只有那个人的名号。

    净涪比丘。

    这可是净涪比丘啊!

    等僧人将手中扫帚放好之后,他的双手便空了。可因为主人太过紧张激动,他的双手还在下意识地动弹收合,作出拿捏的模样来。

    不过这一切在僧人转身面对净涪的时候,都统统被他抛在了脑后。

    僧人急走几步,却并不靠近,只缩短了距离后便就远远地向着净涪的方向深深一拜。

    说是深深,那是全然没有夸张。这僧人鞠躬的姿势,已经不是平常僧侣见礼的礼貌角度,而是深深躬拜下去,额头几乎撞膝。

    净涪躬身九十度,回了他一礼。

    僧人起身后,喃喃了半响,才憋出了一句话,“比丘多日在外,如今归来,可要沐浴梳洗?”

    净涪只含笑看着他,眼神平静安和。

    在他的目光中,僧人也慢慢地平静下来了。

    他挠了挠头,傻笑道:“是……是了,小僧还没有和比丘介绍自己呢。”

    “小僧法号了定,自静溪寺来。已经在这静檀寺里待了两月了。”他看了看净涪,又补了一句解释,“小僧是在这静檀寺中挂单了的。”

    第391章 静檀杂事

    虽这僧人姿态过于隆重,神态、动作更容易引人发笑,但净涪却始终平静。他正色听着这了定僧人的自我介绍,完了,便就合十点头,算作回礼。

    到底净涪修持闭口禅,本身又不能说话,不能依礼行事,也就只能如此简化回应了。

    了定僧人其实根本不在意,他见得净涪回礼,连忙又是深深一拜。

    净涪看着了定僧人,颇觉无奈。

    难道他还需要和这了定没完没了下去?

    了定僧人瞥见,也觉得自己失礼,他在原地踌躇半响,斟酌来斟酌去,虽然还想要和净涪比丘多搭几句话多待一会儿,但还是不愿意让眼前这比丘为难,当先开口道:“比丘外出归来,多有劳累,便先回去梳洗休歇吧。”

    他顿了顿,又问道:“可需要小僧告知白凌师兄?”

    净涪摇了摇头,合十垂首,便就转身离开。

    了定僧人定定地望着净涪远去的背影,许久之后回神,当即便要回去告知其他留在静檀寺里的两位凡俗僧人,但他兴冲冲地往前奔出两步,却猛地回头,望见自己才刚洒扫到一半的庭院。

    他面露挣扎,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了又松开,松开了又紧握,如此几番之后,到底还是不愿意破坏了他在净涪比丘眼中的形象,转身回去重新抓起了扫帚。

    初初握起扫帚的时候,了定的动作间还很有几分急切,但挥舞得久了,了定手中扫帚递送收回的节奏渐渐恢复了往日的规律,连同他眼底乃至心底的波澜,也都随着手中扫帚一送一收渐渐平复。

    正往自己暂居的那处云房走去的净涪回头看了一眼了定的方向,略点了点头,便就收回了目光,继续前行。

    能在这静檀寺中守到如今,了定即便只是个没有修行的凡俗僧众,心境也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毕竟不是谁都能够守着一座空寺等待着一个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归,更不知会用什么态度对待他们的僧人的。

    别说净涪是佛门比丘,便是佛门的那些大和尚们,也未必会将他们这些凡俗僧人与他们寺里的一众沙弥、比丘一视同仁。

    自恒真僧人寻上各寺各庙传经说法,自最新的《佛说阿弥陀经》详解传开,他们这些凡俗僧人便对大寺大庙里的那些沙弥、比丘、大和尚们多了一分怀疑。即便这分怀疑很少表露在外,但谁都知道,这份怀疑就压在那里。

    压在所有人的心头。不论凡俗僧众,还是修行的沙弥、比丘、大和尚们,都有。

    凡俗僧众们猜疑着经义的真假,也在揣度着恒真乃至诸位修行僧侣的意图;而那些修行佛道的僧侣们,也有些人在介怀着他们的猜疑。

    只是不论他们双方如何猜想揣度,这种猜忌怀疑,却都不会落向净涪。

    因为世尊阿弥陀站在净涪的身后。

    他们尊崇世尊,礼敬世尊,信任世尊,所以也对备受世尊青眼的净涪格外尊崇、礼敬和信任。

    正因为传言净涪比丘就在这静檀寺里,所以在不久前,才会有那么多人收拾了行囊,攀山越岭日以继夜地从各方奔来。

    稍稍平复了心境的了定僧人回想起早前那段时间里这静檀寺的喧闹,既觉骄傲,也有失落。

    可惜啊,不过是两个多月的时间,这静檀寺没有人寻来了不说,还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那么多的同道,却只有他们三人等到了净涪比丘。

    了定僧人叹了口气。

    但他也不是不能理解那些离开的人,不仅仅是自静檀寺里离开的那些同道,还包括那些还在半道上听见消息就掉头原路返回的那些人。

    毕竟,净涪比丘可是修行的比丘啊。

    他留了追随者和行囊在静檀寺,自己不见踪影,那不是心有领悟寻了个地方闭关就是突然遇上了事情需要他抽身解决。可如果是后者,这世界上,又有谁能够让净涪比丘在寻找真经的中途抽身去料理杂事?又有什么事情值得净涪比丘在寻找真经的中途抽开身去料理,一去就是这么十天、半月甚至是更长的时间?

    没有的。

    所以不会是后者,而应该是前者。

    而既然是净涪比丘忽有感悟,此刻正在某个地方闭关,那么,谁又能够确定,净涪比丘这一番感悟这一场闭关,会需要多久?

    一月?两月?三月?或者是半年?一年?又或者是更多?

    于他们那些修为在身,寿元绵长的修士而言,他们一场闭关可以不知时日,但他们这些凡人俗人,却没有那么长的时间。

    未知的,不仅仅是他们会不会有个结果,能不能得偿所愿,甚至能有多少收获。还有时间。

    他们不知道自己需要等多久,又能等多久。

    了定僧人叹了一口气,又自握紧了手中的扫帚,稳稳地将它往前一送一收。

    “唰……唰……唰……”

    规律节奏的声音自庭院中央响起,慢慢往着庭院的角落扫去。

    净涪再没回头,仍自迈步往前走。

    他知道在他转过拐角之后,他会遇见白凌。

    但他不急,也不躲,按着他自己的节奏抬脚迈步。走到走廊尽头,转过拐角,前方果然就望见了白凌。

    白凌正在清理香炉。

    他弯着身,清理得很认真,完全没有发现在走廊另一边的净涪。直到他提起香炉,正要转身,眼角余光才瞥见正不紧不慢往这边行进的净涪。

    白凌一愣,然后急急放下手中香炉,心念急转,便有一股水流自空中涌出,冲落他手上沾染着的那些香灰。

    简单冲洗过后,白凌双手合十,弯身行礼,“白凌拜见净涪师父。”

    净涪也是一合手,简单地一点头,然后又往他的云房那边走。

    白凌急走几步跟上净涪,但也只是隔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地跟着,并不敢真的跟得太紧。

    净涪走在身前,并不回头看白凌。

    白凌姿态恭敬,小心地看了看净涪脸色之后,没发现异状,也不多问,只低声与他说起这些时日来静檀寺里发生的那些事情。

    “我出关的时候,这静檀寺里还是安静的。然后过得三五日,陆陆续续地就有凡俗僧侣来到这里……到底不是此间主人,所以我想过之后,便让他们按照规矩在寺中挂单……之后的半月时间里,人越来越多……”

    “他们是凡人,吃住都是问题,幸而这寺里一应物什都是齐备,我就让他们翻出来,自己料理了……可是他们等了约莫半个月之后,就有些人等不及了……”

    “他们在静檀寺中找不到师父,就来问我。但师父是知道的,师父走出静檀寺的时候,我正在闭关,于外事一无所知,自然答不了他们。”说到这里,白凌还抬起眼睑,小心地偷看着净涪。

    然而净涪背对着他,始终没有转过身来,所以除了净涪的背影,白凌什么都没有看到。

    白凌咬了咬牙,却不敢就这样停下,所以他很快就续下去了:“他们又坚持着等了半个月左右,就有人真的等不及了,收拾了东西消了挂单就离开了……之后,这静檀寺里聚着的人就陆陆续续地散了个干净,而且也再没有人来挂单……”

    “他们离开前,向我求了一些佛经,”白凌再一次偷偷瞥向净涪,可惜,还是没能看出些什么,“我将我平日里誊抄的经文挑选了些出来,赠给他们做辞别礼了。”不过白凌也没觉得多失望。

    他本也没指望自己能够从净涪那里看到他不愿意让他看见的东西。

    那根本不现实。

    “现下静檀寺中除了我,就只剩下三个凡俗僧人。”

    白凌何尝不知道以净涪的修为,不用他多舌也能清楚地知道这静檀寺里的情况。更甚至,净涪他了解得比他还要清楚,知道的也要更多。但作为净涪身侧的追随者,他总还需要走这么一个流程。

    但凡他还想要留在净涪身侧,这一出就万万不能省掉。

    将这段时间里的事情详尽、清晰又快速地提过了一遍之后,白凌已经能够看到净涪的云房房门了。

    他顿了一顿,问道:“师父,可需要我准备热水?”

    净涪点了点头,推门进屋。

    白凌领命,向着净涪一礼,转身就走了。

    屋中的一应物什摆放都还是净涪早前离开的模样,没有人动用过的痕迹。

    这不意外。

    这里是他的暂居之所,不说白凌会替他保留,便是其他那些僧人,知道的也不会擅闯他地儿。

    第392章 佛经祈福

    净涪归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这个小小的山寺,在这里挂单修行的三位凡俗僧人忙忙料理了手中的种种杂事,聚在一起商量着行事。

    他们不敢贸贸然去打扰净涪,索性他们这三人里头还有一个了定见过净涪,便也不去叨扰白凌,只围着了定打探。

    “净涪比丘是什么个性情?他这会儿心情如何?”

    “倘若我们这会儿去登门请教,可以么?”

    了定被两位相交多日的同修簇拥着探问,一时也颇为头疼。可他看着这两位性情相投的同修眼里热烈灿烂的光亮,到底拒绝不了,只能苦笑着一遍遍重复回答那些个问题。

    “我也不知道。但很好相处,看着很是包容。”

    “心情?应该还好的吧。”

    “登门请教?还是再等一等吧。毕竟不管净涪比丘早先都干什么去了,但他刚刚回来,总得给他些时间处理他自己的事情。我们还是等一等再上门去。不然,先去寻了白凌小师父问一问?或者通报一声?”

    “我们请白凌小师父通传,等净涪比丘相召,不也行?”

    “……先前这么长时间我们都等了,现在净涪比丘已经回来了,我们总能见到净涪比丘的,也不急在这么一时。”

    “对对对,净涪比丘很平易近人,很宽容,对我态度也很自然,不是像师祖、师父所说的那些修行僧侣那样的。”

    到得他终于说服了围在他身侧的那两个同修的时候,了定的脸皮都是泛红的,额角、鼻尖处更是沁出细细的汗珠,整个人既欢喜、急切也夹杂着些无奈。

    唯独没有畏惧。

    围着他的了壶、了丘半信半疑,但仔细听着了定一遍遍的回答,看着了定的眼神和脸色,也终于没再继续重复地再问上一回。

    他们松了一口气,对视一眼,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一派欢快中,了壶叹了一口气,道:“总算是让我们等着了。”

    了丘也道:“是啊,可算是等着了。”

    了定看了看了壶和了丘,半响,终于犹疑着开口道:“其实……其实这静檀寺……也是不错的。”

    了壶听着了定这话,张目望了一眼四周。

    此时正是初春,静檀寺中纵然没有栽种奇花异葩,但春日的气息依旧浓郁。甚至因着此间地界人迹稀少,反倒更让这里深蕴着一层自然的气息。

    “是很不错。”了壶点了点头,“这里清静。”

    了丘也是面带笑意地点头,“倘若可以,我也想要这么一座山寺。”

    不需要很大,不需要很多人,三五个屋舍,一座钟鼓楼,清清静静没有太多红尘人迹能让他安稳修行的山寺。

    了定、了壶、了丘三人能在这里守了这么一段时日,还能定下心来照常修行的,本也不是有太强权欲的僧侣,有这想法不大稀奇。

    白凌轻轻巧巧地将了定、了壶和了丘这边的动静全部收入眼底,但他看了一眼提着长笔端坐案前的净涪一眼,又垂下眼睑,并不作声。

    他没想到那三个凡俗僧人在这静檀寺里住得久了居然还住上瘾了。但他和他们三个凡俗僧人在这山寺里朝夕相处的待了三个月,这三人心性如何他也都看在眼里,终究还是有几分情面的。

    不过,也正因着有这几分情面在,白凌才没有在这三人的事情上多嘴。

    对于这三人的事情,他相信净涪早有决断,根本用不着也不需要他来费心多说些什么。

    净涪只凝神沉眸,手执长笔,细毫蘸墨,一笔一划地在纸张上誊抄经文。

    白凌不敢抬头看,只敢从眼角漏出一点点余光,稍稍一扫案桌上的方向。他本预备着扫一眼,便立时将目光移开的。但只这一眼,他的心神便不由得他自己掌控,被那落在纸张上的笔墨拖着拽着,落在那黑金的字迹上,再也分不去其他。

    净涪没在意他,仍然专注着自身。

    他抄的不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而是《佛说阿弥陀经》。然则这一部《佛说阿弥陀经》一字字落在纸张上,却又与旁人不同。甚至和净涪早些时日亲笔誊抄的那些《佛说阿弥陀经》比起来也都是大不相同。

    比起以往净涪誊抄的那些《佛说阿弥陀经》来,净涪现如今抄的这一部虽然还没有誊抄完成,但字里行间却自有一股写意的洒脱。

    更多的,白凌其实看不出来。

    可单单这一部还在誊抄着的《佛说阿弥陀经》,就让白凌觉得往日里净涪誊抄的那些《佛说阿弥陀经》规矩。

    直待到净涪拖出最后一笔,抬着手腕去看那摆放在他自己面前的那些纸张时,白凌才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

    他急急地收回目光,又往下压了压脖子,再不敢分神。

    净涪不理会身侧白凌的小动作,他看了半响,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转手将手上掐着的毛笔搁在笔架上,才去将那些纸张按照顺序一页一页地排列整齐,再加上封面和页底,双手捧着站了起来。然后,他抬脚便往外走。

    白凌连忙跟上。

    净涪穿过门户,转入了法堂。

    白凌本不知道净涪究竟想要干什么,但他跟着净涪,一路穿门而过,终于推门迈入法堂之后,心中一惊,猛地想起了什么。

    十日之后,可不就是程夫人生辰?

    白凌心念急转,开始盘算着自己褡裢里有哪一部经文誊抄得比较得意,可以拿来供在佛前,给程夫人祈福的。

    虽然往年里都在路上,但他们就是这么做的。倒是这些时日,因着净涪闭关时日稍长,他自己心中烦扰,便多有疏漏,竟将这件事情忘了。

    白凌小心地瞥了瞥前方的那道颀长背影,始终没看出什么异样来,左思右想许久,也只能将这件事按捺下去。

    净涪知道身后的白凌到底在为什么分神,但他全不在意。

    沈安茹是他的母亲,和白凌却没有直接关系。白凌尊她敬她即可,再多的,他不强求。

    净涪不强求,白凌却不敢随意。

    他抢先两步来到佛案前,左右扫得一眼后,急而不乱地在佛案前给净涪腾出了一片合适的位置,然后才退开两步,边让出空位来,边为净涪准备旁的琐碎物什。

    净涪不看他,只捧着那部《佛说阿弥陀经》放到了案桌上那处被整理出来的位置,然后退开一步,顺手从白凌那边接过飘着细烟的线香。

    他将那线香捧在手上,默祝了半响。

    此时,净涪识海世界里的佛身显化出身形来,也是双手合十,眼睑微垂,静静祝祷。

    无边暗土世界里,魔身虽没有显化身形,可比之往日来,这无边暗土世界本源处却要更平静一些,更多了几丝祥和安宁。

    半响过后,净涪捧着线香拜了三拜,才将手中的线香cha入了案前香炉中。

    白凌跟在净涪身侧,也自捻了香,祝祷参拜过一番。

    沈安茹原正在房中缝制衣裳,这会儿不知为何,却是愣怔了片刻。身侧也在忙碌的妈妈抬头望见沈安茹捻着针木愣,一时觉得奇怪,但转念想及以往,才刚升起的疑问就消了下去。

    一年一回的,习惯了就不觉得奇怪了。

    妈妈眼中升起笑意,连忙悄悄地放下她自己手上拿着的那些衣料针线,小心地取过沈安茹手上的绣针,低声唤道:“夫人……夫人……”

    沈安茹回神,抬眼望见妈妈眼中的笑意,她唇角也不禁扬了起来。

    “又到了这个时候了啊……”

    妈妈见沈安茹回神,又见她膝上的那件灰色僧袍只粗粗有个模样,还没有彻底成形,便知沈安茹一时半会还停不下来,便又将刚从她手上拿过来的绣针绣线交回到沈安茹手上。

    “可不是?又到了这个时候了。哪怕为着两位少爷,夫人也要好好保重自己才是。”

    沈安茹笑着点了点头,复又颇有些怅惘地叹道:“涪哥儿我是不担心的,他自来有主意,也能干。可沛哥儿却还少……”

    妈妈也陪着叹了口气。

    “涪哥儿是未来的罗汉菩萨,”沈安茹悠悠地道,“但沛哥儿却就难说。”

    “涪哥儿给我祈福,我倒希望这些落在我身上的福气能分一些到沛哥儿身上。”

    妈妈安慰着道:“夫人……”

    沈安茹听得妈妈这么一唤,忽然俏皮地笑了一下,笑容灿烂得意,浑不似三十余岁的妇人,“这话可不能叫涪哥儿听着,不然,涪哥儿可是生气的。”

    妈妈也是摇头:“夫人你啊……”

    沈安茹笑着笑着,忽然又抿了唇角,淡去了笑容:“涪哥儿回不了我是知道的,就是不知,今年沛哥儿能不能回来……”

    第393章 指引

    主仆二人正说话间,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嚣。沈安茹抬头望去,忽然心有所感,捻着针的手指猛地一颤,整个人都坐直了身体,巴巴地往外张望。

    未几,有婢女掀了门帘急步赶到炕床前,来不及行礼,先就笑着开口道:“夫人,二少爷回来了!”

    沈安茹眼睛一眨,颤抖着声音问道:“当真是沛哥儿?”

    婢女连连点头。

    沈安茹又眨了眨眼睛,将几近溢出眼眶的泪珠又压了回去。

    旁边有人来扶,还有人欢喜地说着什么,然而沈安茹却都没看见没听见,她小心将膝上那件只有个大概模样的僧衣叠好放到一侧,这才搭着旁边的人的手,急步出了内室,还没往外间走出几步,迎面便见一个丰姿俊挺的少年快步往她这边赶来。

    见得她,少年急赶几步走到她身前,躬身便是深深一拜,口中哽咽着道:“不肖孩儿拜见娘亲。”

    程家那边忙成一团,净涪这边却是清净。将誊抄的《佛说阿弥陀经》供到佛前并默祝过一回后,他便出了法堂。

    白凌自也跟随在他的身后。

    他们二人出了法堂,才刚转过几道廊门,便撞上了了定、了壶并了丘三人。

    说起来,还真不是了定三人窥探净涪行踪。他们没有那个胆子,更没有那个本事。这一回是实打实的巧合。这三人是凑在一起商量了一阵,只得到了一个算不上法子的法子就散开了。

    散开的这三人谁都没心思再忙活其他杂事,便合计着返回他们暂居的云房,准备着今日傍晚的晚课。

    若是寻常的晚课,那自然是不需要他们多费心准备些什么的,只要他们人到心在即可。可今日却绝对不是平常时候。谁都知道,净涪比丘今日回寺了。而既然他回来了,那寺里的晚课,他自然就也该出席的。

    他们确实是不能贸然去打扰净涪比丘,可在晚课前后,他们却是可以光明正大地见礼的。

    他们三人想得周全,却没想到,还没等到开始晚课,他们先就在这里碰上了。

    了定三人心下一惊,还没回过神来呢,他们先就停下脚步,站在那里了。

    见到他们三人,净涪全不意外。凭他的修为,即便不是特意,这静檀寺里的一切动静也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他早知了定三人就在不远处,也知双方必定会有一个照面,只是觉得没必要躲开而已。

    了定三人快速回神,连忙双手合十,深深拜下见礼,道:“弟子了定/了壶/了丘见过净涪比丘。”

    净涪也是双手合十,微微弯身还了一礼。

    待到了定三人站直身,眼巴巴地望着净涪的时候,白凌往前几步,站到净涪左后侧,带笑问道:“三位同修这是?”

    了定、了壶、了丘三人对视一眼,便见了定向前迈出一步,道:“我等师兄弟在外间转了一圈,如今正要回房里去。”

    了定虽说是和白凌搭话,但总有五分注意力落在净涪身上。见站在那边的净涪眉眼宽和,心中也不自觉地涌上一片欢喜,他轻勾唇角,与白凌搭话的声音里也不自知地带上几分欢快。

    白凌看着了定,眼角余光又瞥见虽不说话,却也和他一般表情、心境的了壶和了丘两人,心中忍不住咋舌。

    净涪师父这下真的是了不得。

    白凌与了定这三位凡俗僧侣也相处了一段时间,对他们三人可谓是相当了解。

    别看这三人都是凡人,没有修为,空有心境,但他们这么多年潜心修行,钻研佛典佛理,心境也实在了得,绝不是他人能够轻易动摇得了的。可净涪师父呢?他不曾说过什么,也没有做过什么,只单单站在那里,便足以让这三人随他心喜而喜,随他心静而静。

    无声无息间,悲喜哀怒全由他掌控,旁人不自知,更无所觉,这是何等恐怖。

    尤其是,白凌还知道这并不是净涪有意为之。

    他唯一做过的,也仅仅只是没有特意收敛而已。

    打发了了定三人之后,仍自跟随在净涪身后的白凌垂着眼睑,掩去眼底的震骇和欢喜。

    他确实是该欢喜的。

    因为他知道,选择跟随在净涪身侧的他与净涪几乎是绑在一起的。

    净涪越厉害,未来站的位置越高,他能得到的也越多,他所能做到的,也必将更多。

    不仅仅只是为他白家报仇而已。

    白凌撩起眼皮望了望前方的净涪背影,心中陡然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是了,这一切都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他不能掉队。

    他必须赶上净涪的脚步。

    净涪走得太快了,他若不能跟上,他现在的位置迟早会被别人顶掉。

    白凌的心境一下沉静了下来。

    白凌就在净涪的身后,他心境与身周气息的变化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便被净涪察觉了。

    净涪不回头,却也在心底点了点头。

    毕竟是前世的旧臣,今生又是手底下用惯了的人,净涪对白凌确实很有几分情面。他能有所长进,净涪也是满意的。

    他回了云房后,又自提笔,抄了一部残缺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给白凌,才挥退了他。

    白凌愣愣地捧着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站在云房外,久久没有回神。

    待他回过神来后,他低头望了望手上这部佛经上的文字,又抬头望了望紧闭的门户,最后捧着这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向着云房中的净涪深深一拜,才转身回了自己的云房。

    净涪自将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送出后,便没再理会他事,仍旧提了笔,蘸了墨,一笔一划地抄经。

    待到日渐西下,静檀寺钟鼓楼里传来了鼓声,净涪才放下笔,稍稍理了理案桌上的纸张,出门往法堂那边去参加晚课。

    法堂里,了定、了壶和了丘早早就等在了那里。见得净涪与白凌一前一后地走进来,这三人也只是脸色激动地见了礼,便又转身转身平静地坐回去了。

    净涪知道,这三人这边表现,不是一回生两回熟的原因,而是因为他们即便渴盼着这个向他请教的机会,却始终记得他们该开始晚课了。

    净涪冲着他们点了点头,便自在他的位置上落座。

    寺中鼓声再响,净涪坐定,拿起身前的木鱼槌子,第一个敲响了木鱼。

    白凌、了定、了壶、了丘紧随其后。

    故而很快的,这法堂中便响起了一阵规律整齐的木鱼声和诵经声。

    待到晚课结束,净涪并不急着起身返回云房,他甚至都没有放下手中的木鱼槌子。白凌和了定那三人也没有,他们仍旧坐在他们的位置上,抬着头睁着眼望向净涪。

    白凌不算,他的眼中虽然有光,却也还是平静。但了定、了壶、了丘三人望着净涪的眼睛里,却闪着璀璨夺目的光。

    净涪迎着他们的视线,微微一笑,拿着木鱼槌子的手腕一翻,那木鱼槌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圆润的弧度,不轻不重地敲落在木鱼鱼身上。

    “笃……笃……笃……”

    当第一声木鱼声响起,了定、了壶和了丘眼底的光便是一闪。在第二声木鱼声敲响的时候,他们却已经闭上了双眼,被那平淡甚至无奇的木鱼声牵引着,开始平复心境。也幸而他们刚刚完成晚课,纵然因为他们等待已久的时机终于来临而激动莫名,心情还没有彻底激昂荡漾,所以不过是一声木鱼声响过,他们的心境便已经恢复到了他们所能到达的最佳状态。

    第三声木鱼声很快响起,白凌尚且还罢,了定、了壶和了丘三人眼前却出现了一尊佛陀。佛陀身披无量光,手结阿弥陀法印,慈悲无量。

    却正是不久前才在此地虚空中显圣过的世尊阿弥陀。

    净涪不理会座下闭着眼睛的四人,一心一意平静安然地敲着他的木鱼。

    木鱼声落在各人耳中,到底能够牵引出什么来,全凭个人根基,也全靠个人悟性。净涪只是以他自己所感悟的佛意为根,敲响他身前的这一个木鱼而已。

    待到兴尽,净涪手腕一挽,他手中的木鱼槌子便在虚空中一勾,最后落在了木鱼上。

    木鱼声截然而止。

    净涪双手合十,并不看他人,只微闭着眼睛回味他自己刚才的作为。

    说实话,像今天这样,仅以净涪自身佛意为引,引导听者根据自己的根基意愿,参悟佛理修补自身,净涪也还是第一次。

    但感觉似乎很不错。

    净涪一人品味着,下方白凌渐渐地从定境中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看了看上首,又用眼角余光瞥了瞥身侧,最后见净涪只坐在那里没有其他动静,也是一闭眼,又自回味去了。

    第394章 静檀事了

    继白凌之后,了定、了壶和了丘三人也陆陆续续地醒来了。醒来后的三人还愣怔了许久,才终于将坐在上首的净涪看在眼里。

    三人默契地从蒲团上站起,向着净涪深深躬身一礼,谢道:“弟子等多谢比丘指引。”

    了定三人虽则不过是凡俗僧侣,没有修为在身,但他们潜心修持多年,也常听得各寺各庙的大和尚开坛讲经说法,渐渐的也提升了眼力。

    最起码他们知道,他们往日里见过的那些大和尚们,绝对没有净涪比丘这一手。

    这位比丘都不用多费口舌,只凭借他敲出来的木鱼声,愣就能为他们的修持查漏补缺,更指引了他们前行的方向。

    这如何不让他们三人赞叹?

    净涪颌首点头,受了他们这一礼,便自蒲团上站起,转身取过案桌边上的线香,就着案桌上的油灯点燃,捧在手上默祝片刻,再将它们cha入香炉中,才当先一步走出了法堂。

    自始至终,那一串得自可寿金刚的佛珠安静得几如凡物,毫无动静。

    净涪也自蒲团上站起,跟着净涪一番动作后,又向着了定三人合十一礼,简单客气了几句,便跟在净涪身后走了。

    一时间,静檀寺这个不大不小的法堂里,就只剩下了定三人。

    了定三人却都没有急着离开,他们对视一眼,同时笑了开来。

    “我现在这心跳得……”了定的手掌按在自己心脏处,话语间虽然稍显不满,但面色却始终欢喜,“可是怎么都平静不下来。现下回房,怕也是什么都做不了,不如我们就在这里再讨论讨论?”

    了壶和了丘很清楚,了定此时的不满是因他自己,欢喜也是因他自己。

    不满乃因他自己心境不够,欢喜是因他这一次收获实在惊喜。

    因为了壶和了丘这个时候的心情根本就是和了定的心情一般无二的。他们在懊恼,却也实在欢喜激动。

    了壶和了丘咧着嘴,点头齐声应道:“好!”

    拿定主意之后,三人又默契地用了一小会儿功夫去稍稍平复心境,然后才挺直了背脊,正色地讨论起这一晚他们自己的感悟和收获。

    净涪此时已经回到了云房外,察觉到法堂这边的动静,搭在门扉上将将要用力推门的手一顿,转头往法堂的方向看了一眼。

    跟在他身侧的白凌将净涪的这个动作收入眼底,心中也有了思量。

    但净涪也只是往那边看了一眼,却什么都没交代,径自推门入屋。

    白凌目送着净涪阖上门扉,才稍稍用力推开了自己云房的门,也进屋去了。

    这一日,法堂里的讨论声很晚才渐渐的停了。可第二日一早,当静檀寺中的晨钟敲响,净涪带着白凌踏入法堂的时候,了定、了壶和了丘三人却已经神采奕奕地坐在他们的蒲团上了。

    见得净涪与白凌从门外进来,这三人还齐齐站起身来,先向着净涪行了一礼。

    净涪点头还礼,仍自在他自己的蒲团上坐了,等到钟声再度敲响,便领着法堂里的几人开始早课。

    而早课完成后,净涪睁开眼来,对上的便是了定、了壶和了丘三人熠熠生辉的眼睛。

    净涪微微弯唇,却也没有放下手中拿着的木鱼槌子,而是手腕一转,木鱼槌子又一次轻巧地落在了木鱼鱼身上。

    “笃……笃……笃……”

    净涪敲上半响木鱼之后,便会停下,一直等到下首的四人回神,才会自蒲团上站起,取过线香燃起,默祝片刻,之后再转身离开法堂。

    白凌仍自跟在净涪身后离开,但了定、了壶和了丘三人却也能察觉得到,比起往日,这位沙弥待他们更亲近了一点。

    不是说往日里这位沙弥对他们的态度就是疏远冷淡,事实上,白凌对他们说得上亲和的了。可怎么说呢,白凌对他们亲和归亲和,却总还有些疏远客套的。但现在,他们之间的这些疏远客套似乎一下子就消去了大半,虽然距离还是有,但比起往日是真的更亲近和煦了。

    了定、了壶和了丘三人一时喜不自胜。

    不是他们太看重白凌,仅仅只是稍稍放缓态度拉近距离,便能让他们这般欢喜莫名。他们真正在意的,是站在白凌身后的净涪。

    在这山寺里,站在净涪比丘最近位置的,是白凌。白凌对他们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就说明了净涪比丘对他们的态度!

    白凌亲自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显见,净涪比丘对他们的态度也是很友好的。

    了定、了壶和了丘三人的这番情状真的全部落入了净涪和白凌的眼中。

    净涪自是不显,白凌却是偷看了净涪两眼,壮着胆子问话道:“师父,你很看好了定他们三人?”

    净涪看了白凌一眼,没点头也没摇头。

    可在这一眼里,白凌也看出了些什么。他低垂下头,掩去眼底闪过的波光。

    所谓看好,其实是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的。

    因着净涪与了定三人之间的巨大地位鸿沟,白凌用“看好”这样的词来询问净涪,其实真不算错。可问题就在于,净涪根本就不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来俯视了定、了壶、了丘三人的。

    他其实是以一种相对平等的姿态来看待这三人,对待这三人的。

    这样的发现,让白凌立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他离开净涪身边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净涪居然就有了这么大的转变。

    这简直不可置信。

    白凌打自跟在净涪身边,便是净涪身侧随侍一样的人物。可以说,在净涪召回白凌之后,白凌就是距离净涪最近的人。白凌本身也聪敏机警,对于净涪这个师父,他是很下了一番心力去钻研的。

    是以他知道,这个在旁人眼里看着平易近人宽和可亲的青年比丘,心中却有一股傲气。这世间真正能被他看在眼里的,也只有那么寥寥几人,数目少得可怜。

    这没有什么,天骄么,本就有着他们的傲气。更何况是净涪这样的骄子中的骄子,有傲气实在是太正常了。

    可是现在,他不过是闭关了一回,离开都不到半年,原本傲气内敛的净涪比丘,却真正的撤去了一身傲气,竟然以相对平等的姿态看待旁人。而那被他平等相待的,却仅仅只是三位凡俗僧人。

    白凌不敢将目光偷瞥向净涪,只能不断地在心底回忆昨天才返回静檀寺的净涪。

    脑海里一幅幅的画面翻过,却没能再给予白凌更多的意外发现。

    他无奈地抿唇,只得承认,这位本就境界远超同龄人的净涪比丘,是真的又一次远远地将所有人甩在了身后。

    白凌自己年纪还小,也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本不该对这些那么敏感。但在他的记忆里,他的父亲最后一次教导他,却恰恰就是关于“傲”。

    少年人该有傲气,该一往无前,但却万万不能目中无人。

    他父亲最后一次提着家族特制的藤鞭,一边给他行家法,一边厉声教导他的,记忆特别深刻。

    白凌的“傲”,终因家族灭亡,独身奔逃流浪彻底破碎,可净涪的“傲”呢?

    是像他一样被现实撞碎,还是净涪自己悟通悟透,终至放下?

    白凌苦笑一下,根本不需要权衡着去选择,也知道那该是后者。

    因为净涪他本就是那么一个让人不得不敬服的人啊。

    白凌的种种想法,净涪只看了一眼,便不多做理会了。在云房门前,他就挥退了白凌,自己推门入屋去了。

    白凌一人站在走道上,看了那紧闭的门扉一眼,摇了摇头,也自回他的房间去继续修炼了。

    净涪走得实在太快,他若不能跟上,那必然就是被抛下的下场。

    他虽然资质比不上净涪,但还是想要走得更远,站得更高……

    净涪却不在意其他,他挺直背梁坐在案桌前,提笔蘸墨再一次誊抄经文。

    静檀寺各处虽然或是安静抄经或是火热商讨或是静心修炼不一而足,但也都是各安其所,互不相扰,很是难得了。

    净涪在这静檀寺里又待够了半月时间,直等到他供在佛前的那一部《佛说阿弥陀经》祈福完成,他才收拾了物什,领了白凌离开静檀寺。

    第1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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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1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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