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与荆淼虽然如胶似漆的,但真要说谢道对天鉴宗有所记忆,或是对苍乌跟段春浮有什么旧识感,那实在是荒谬笑谈。他本连荆淼这个人也都根本记不住,只不过是随心所动,觉着自己非常喜欢荆淼,因而千依百顺,显得无比亲密。
    若是他连自己对荆淼的这份心意都忘了,自然对荆淼也不会再有一点温柔可言。
    所以对谢道而言,天鉴宗所代表的不过是荆淼的所要去的一个地方,而不是什么故乡、师门、包括自幼生活的地方,自然也不涵盖任何特殊的意义。
    比起那莫名其妙的心境难平一事,荆淼事实上更在意的反倒是谢道。
    带谢道回天鉴宗,真的是一个好做法吗?
    事情已经发生,没有可能再去挽回,谢道入魔这件事情,掌门他们显而易见是心知肚明的,姑且不论为何如此笃定,掌门虽支持自己寻找师尊,也乐见其成,但显然对此并不上心。
    掌门与师尊的交情,自然是远远超过自己许多的,他的态度只说明一件事,师尊回到入魔之前的模样,是绝无可能的。
    这些时日与谢道交往下来,荆淼心中隐隐约约也是明白,变了就是变了,并不会因为自己的一厢情愿而改变任何事情。修道人之间争执杀戮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更别说是望川界这种地方,只是荆淼有时嗅到谢道身上浓重的血腥味,仍是觉得有些怅然。
    他并不畏惧杀人这样的行为,然而始终是觉得,谢道已经有所不同了。
    若是以谢道现在的性子会在望川界生活的更好,自己又何必勉强他回到天鉴宗去。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会是一成不变的。
    接受或是不接受,选项无非只有这两个。
    心里却忽然又有一个声音冒了出来:他是自愿跟我走的,他是高高兴兴,心甘情愿的。
    “小猫儿。”段春浮忽然撞了出神的荆淼一下,荆淼回过神来,迟疑的看了段春浮一眼,轻轻应声道。段春浮却忽然说道:“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吗?做人不要想太多哦,不然会活得很辛苦的。”
    “你有资格说我吗?”荆淼摇头苦笑道,“我只是在想,我有许多事不能顾及,有许多事也思考不周,很多时候我也不知自己是对是错。”
    段春浮轻笑了一声,一语道破荆淼的心事:“你是在烦恼师伯,对不对,你在想也许望川界对他来讲更自在一些,怕回了天鉴宗,有弟子对师伯闲言碎语,就好比说你是天煞孤星一样……”
    “你怎么知道……”荆淼诧异道。
    “知道什么,你的心事还是天煞孤星?”段春浮耸了耸肩膀,“前者的话,你这个人的性子就是这么麻烦,我眼盲心不盲,猜也猜得到;至于后者,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小情报而已。”
    荆淼讪讪一笑,不知该如何作答。
    “等捉到了君侯,你再烦恼这件事,也不迟啊。”段春浮轻轻一叹气,“就怕是没有君侯的消息了。”
    段春浮的乌鸦嘴一语中的,他们之后在望川界,再没有得到君侯哪怕一点消息。
    秦胜那处也全无消息,整日脸色阴沉,似是很不高兴。
    不知不觉,众人在望川界也呆了数月有余,君侯却全无消息,荆淼的身体虽然并没有出现什么不适,可是他的气色却时好时坏,众人也十分担心他的身体。
    就在他们一行人打算离开望川界的前夕,望川界的魔界结界却忽然濒临崩溃,魔气溢散,瞬间弥漫了整个望川界。
    魔界的结界并不只在修真界有,望川界亦是一处据点,整个封印以八卦为型,阴阳在其中,将魔族死死困入魔界,无法破封来到人间,而其余八卦,则四散在各处,在大地上描绘以灵纹脉络,牵一而动全身。
    纵然是入了邪道的修士,也绝不愿再见当年人魔大战的光景,这点上两处倒是惊人的一致。
    几乎所有修士都第一时间赶往了魔气的源头。
    荆淼等人到时,已有许多修士在场了,或是站在地上,或是浮于天空,密密麻麻的人数,几乎遮天蔽日,灵力的光罩大开,衬得夜如白昼。
    望川界正在坎中满与兑上缺二位,魔气源头是一处巨大无比的沼泽地,一棵参天古树突兀的生长在这沼泽地之中,树心处镶嵌着一块巨大无比的灵石,晶莹剔透,众人一赶到,灵石上方便极缓慢的浮现出了一张人脸来。
    如今魔气四纵,方圆百里的没些道行的生物都已经死了,那老树虽是萎靡不振,但精神头瞧着却还不错。
    那封印的灵石未曾溃散,也是得老树未死,才苦苦支撑着,但若放任下去,恐怕老树灵力一被抽干,结界一角就要彻底崩塌。
    情况要比想象的更为糟糕,除了灵石灵力耗损殆尽以外,连同地上的咒文与灵纹刻录都尽数被人截断磨损了。荆淼看着这一片黑压压的人,有些人面露愤愤不平之色,有些人却是一脸淡漠,还有一些人笑嘻嘻的似乎不以为然……
    姑且不论望川界的想法,荆淼心里头一沉。
    这件事十有**是君侯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找到我的主线了
    ☆、第75章
    魔界结界一破,后果不堪设想。
    望川界虽与修真界并不来往,但皆是人族,对这结界倒也上心,众人各施法术,暂且倒也把这亏空的灵石填补上了,只是灵石已有龟裂的痕迹,地上的纹路也要重写,恐怕望川界不得不安生一段时间了。
    这时一个狐女软在一张画卷上,忽得飘向前来,出声道:“好了好了,我不管你们想东想西,想拆了谁家的门墙,这事儿倒是出来个人管一管,我先说好,血纹谁请得动谁去请,我相思海的石柱开着,由着你进。”
    她声音娇软妩媚,虽不大,但在场所有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宛如在耳边轻柔细语,叫荆淼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只觉得□□入骨,虽是消受,脸上却不由得浮起红晕来。
    不过这么一说话,荆淼倒也忍不住投过目光去,便看得仔仔细细,正是初来乍到时警告自己的那位美妇人,大概是面善,这样的一面之缘本应叫荆淼转头就忘的,可那美妇人的模样却烙在他的脑子里,平日里虽没想起,但一见面就立刻反应了过来。
    望川界的衣着自成一派,那狐女穿得一身朱色华裳,香肩半露,妖异美艳的很,不少人虽然面露痴迷之色,但却不敢放肆,没有直勾勾盯着那狐女瞧的。
    荆淼自然不会觉得所有人都是正人君子,那么想来,自然是这狐女来头不小。
    她方才说血纹……相思海……
    说得,应当就是师尊。
    这时又有一个白面书生出声道:“我还以为常夫人古道热肠,想伸出援手。原来是自知力不能及,求援来了。”
    这话说得就有些针对了。
    狐女身旁忽然出来一个笑嘻嘻的男人,荆淼见过他,之前跟在谢道身旁的,名字似乎是叫做殷仲春。殷仲春今天格外风骚,拿着一把扇子,手指一推,扇子一打,很是风流倜傥的摇起了扇子,漫不经心道:“怎么叫做常夫人求援,莫不是这玩意坏了,只有丹姬她一人受害不成。”
    “没事儿,既然流风君这么说。”常丹姬冷声一笑,“我常丹姬可不敢劳烦诸位,大家这便都散了吧,这人情我实在欠不起。总归魔气一泄,流风君住得近,定然不如我这弱女子一般,力不能及,要是不能一力挡下,变做半痴半愚的傻子或是死了,来年丹姬定然为你坟头除除草,上上香。”
    噢,望川界在做事儿之前还流行要先打个嘴炮。
    荆淼同苍乌对视了一眼,苍乌低声道:“这损毁实在厉害,看来咱们的事要先搁置下来,怎么也得把此处修复好,其他事再谈不迟。”
    “还是这位道友明白事理。”
    上头也不知吵嚷了些什么,那白面书生一辗转,忽得凑了过来,人群分开,便将人群当中披着斗篷的荆淼与苍乌给露了出来。
    荆淼下意识伸手挡了挡,苍乌却是露出一副再忠厚老实不过的笑脸来,白凰三人与他们离得稍远一些,段春浮则是直接被人群给挤开了。
    众人顺着流风君所指,见一个是才不过金丹初期的年轻小子,一个是憨厚耿直的中年人,修为倒是高些,但也不过只有一人,不由都哈哈大笑起来。
    知这俩怕是要被流风君抓来当替死鬼了。
    常丹姬看了看底下,见着殷仲春本还笑吟吟的脸色瞬间一变,心念一动,就轻声问道:“是他?”这会儿人声鼎沸,吵吵嚷嚷的,她的声音混在其中也分辨不出来,殷仲春便沉着脸微微点了点头。
    与修真界的法子不同,望川界修补结界的手段要干脆也冷酷的多,他们用人祭。
    但凡灵石有所遗漏,修补期间便要有人顶替灵石为封印传送灵力。老树与灵石共生,用它无异于杀鸡取卵,因此每每灵石有失,就要抓出人来当人柱,时间不知要耗费多久。
    若是在灵力被抽干之前未能替换下来,顶替的人便会被活生生吸成干尸。要是侥幸灵力抽干没死,那就更倒霉了,成了一个废人,还侵染了魔气,那真真是生不如死。
    殷仲春与荆淼交情不深,不知他是什么性子,但料想他与那名中年人既然是一道的,定然是对魔界封印此事十分热心,一时间竟不好开口,多少有些头疼。
    常丹姬却懒得看他,只是冷笑了一声,看了眼正对苍乌态度热情无比的流风君,忽然高声道:“流风君,我说你瞎,你还真是够瞎的。明珠不瞧一眼,倒把木头盒子当成宝贝,你仔细瞧瞧他身旁那个年轻人。”
    “哦?”流风君神色沉静,倒也不愠不火,只道:“那么,还请常夫人指教了?”
    “在这个世上,只有他一个人说得动血纹做任何事。”常丹姬将两条长腿一抬,漫不经心的坐起了身来,撩动鬓发,笑吟吟的问道,“你却丝毫不理他,你自己说,生这对招子,是不是白费。”
    常丹姬这话一出口,场内忽得就安静了下来,没过几秒便爆发了一阵窃窃私语,有些基本也就不叫窃窃私语了……
    “这小子什么来头?”“能说动血魔那个疯子,真的假的,可别是这婆娘来诓咱们的。”“要是血纹真能顶了这事儿,今年死的人大概就要少一些了,我这尸气就没了……”
    或是怀疑,或是猜测,或是庆幸,尽皆有之。
    殷仲春瞧了常丹姬一眼,倒也不说话,只将扇子一摇,自在悠闲的很。
    “当真?”流风君一拍手,紧紧盯着荆淼。
    荆淼神色未有大变,只是淡淡道:“我不知道那位夫人在说什么,也不认识什么叫做血纹的人,要是此处封印需要帮忙,我们倒是可以帮助一二。要是道友有什么其他的心思,或是以为我们有什么别的神通,那大可不必,并没有。”
    要是方才常丹姬没说那话,流风君这就抓这软硬不吃的小子去当人柱了,可偏生常丹姬刚刚说了那句话,她没有任何撒谎的必要,那么荆淼所说的话无非是拒绝的意思,他背后是疯血纹,流风君暂时还不想脑袋搬家,元婴移位,咬软骨头咬上铁板,他也只能愤愤不平的吃了这么闷亏。
    每次封印松动,总要提一提到底是推谁家去死,流风君是卿龙门下,卿龙君势力虽大,但人数过多,良莠不齐。
    谢道虽说据点只有一处相思海,要说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常丹姬与殷仲春二人,但是他本身是通缉榜上第一人,常丹姬与殷仲春也少说是排行前十的高手,要真说能与之匹敌的,大概也只有卿龙君了。
    荆淼与苍乌并没有参与之后的谈话,众人听他们与血纹有关系,自然是避讳也唯恐避不及,哪敢往前凑。荆淼自然也乐得空闲,与苍乌一起研究起地上被摧毁的封印咒文来。
    望星阁记载不在少数,当初荆淼看望川界时也有看见望川界与魔界的封印记载,还单成一本书,也不知道是哪个闲得无聊的倒霉孩子写的。不过写的倒是仔细,与其说是封印记载,不如说是封印咒文的文献,荆淼虽实施不来,可是脑子里头印象跟图案还在,倒是能说上一二。
    常丹姬漫不经心的玩着指甲,见着底下那两个正在研究地面纹路的人,突然哼了一声,把心里头憋的气往流风君身上撒:“仲春啊,摸不清楚人家筹码的时候,最好还是别自视甚高,免得下不来台,那就很尴尬了,你说是不是啊。”
    “哈。”殷仲春一笑,收扇抚掌道,“再对不过了。”
    流风君并没有回应,好在夜深露重,也看不出他的脸色有没有涨成猪肝,多少给他留了点颜面。
    只是常丹姬倒有点儿失望,她尚有些意犹未尽呢。
    “怎样?”荆淼将兜帽拂下,伸手轻轻扫了扫土,那些咒文多数已经有些老化破损了,平日里全靠灵石维持,也难怪灵石受损之后便轻而易举被摧毁了大半,不由有些忧心忡忡道,“怕是很难修复了。”
    “傻孩子。”苍乌摇头笑道,“情况不算严苛,这灵纹藏在沼泽里头,毁掉的是下面的,起笔还在,只要有精通咒术的修士,也不需多,五六个便足以,一月就能将它修复归原。”
    咒术师向来不多,苍乌所说的,是最好的情况了。
    众人虽听着一边,但心却都关注在苍乌这边,一听五六个咒术师还要一月左右,不由个个面如土色,心道这次不知是要死几个了,若这还不叫情况严苛,那真不知什么才叫严苛了。
    “暂且不说封印此事,摧毁封印的凶人也应当尽早抓住,常夫人说是不是。”流风君实在说不过双簧二人组,连连败退,硬着头皮道。
    “自是如此。”常丹姬微微笑着,“要是落在我的手掌心里,我自会将他扒皮抽筋,分尸剔骨,挖出元婴来血祭这封印,流风君以为呢?”
    众人虽见她容貌美艳可亲,但话语之中却毫无玩笑之意,不由打了个战栗,身上发凉。
    “这是自然。”流风君微微一笑,将眼睛一眯,“那我在这儿便先讨个好。”
    他话音刚落,就伸脚一踢,将身旁一人踢进了灵石之中,只听得高声惨叫,那人迅速被灵石凝结在中心,面色扭曲痛苦,再不能动。
    荆淼闻声抬头去看,见到此状,瞳孔猛然一缩。
    作者有话要说:  =l=拒绝加更
    你们都没有几个人留言,居然还想我加更,╭(╯^╰)╮
    ☆、第76章
    灵石有了个储备粮,魔气暂时被压下去。众人见状一哄而散,段春浮等人为了避嫌也已经先走一步。
    流风君临行前倒还算客气,说是会找几个咒术师过来,也不知是真是假。苍乌掌心燃起火焰来,用手慢慢抚过尘土,仔仔细细的看着那些刻纹,荆淼站起身看着灵石里的修士,微微叹了口气。
    “我真是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对自己人都能下如此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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