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废去功力的温折或许会折损寿命、身体虚弱,再想修炼也会非常艰难,但那样的温折是安全的。
    容雪淮眼中的光芒只闪烁了一下,就永远的熄灭了下去。算了吧。他对自己说,并同时不齿自己竟然会产生这样恶毒的念头。
    打碎一只鸟的双翼,拔掉蝴蝶的翅膀,割下鲨鱼的鳍,剥夺一个科学家的知识,废了一个修士的修为,……要有多大的仇恨,或者多自我为中心的念头,才会这样对待他人?
    温折他……毕竟是容雪淮曾经的爱人。
    就是现在,容雪淮这样痛恨他的背叛,这样愤怒他的虚伪,那些曾经同床共枕过的温存也并没有被完全抹灭。他看着温折的脸,依然能想起自己第一次动心时的心情。
    在意识到自己居然有这样卑劣的想法的时候,容雪淮突然对自己有点心灰意冷:现在的他,在别人的眼中,在他上一世父母的眼中,在曾经的自己的眼中,该是怎么一个面目全非的鄙俗模样?
    容雪淮收回了手臂,一把把因为封禁了灵气而身体发软的温折打横抱起。他重新招出了那辆重纱垂叠的马车,把温折抛到了床上。
    容雪淮转到内间去换件衣服,温折则强撑着自己软绵绵的手臂坐起来。他曾经以这样的状态度过了十七年,然而仅仅是一两年的功夫,他再回到这种毫无灵气的日子里,只觉得身体笨重迟钝的吓人。
    按理来说,温折现在实在应该为自己的境遇担忧。毕竟容雪淮之前说了那样一段似真似假的威胁,然后又出手封住了他的灵气。可此时此刻,温折只有一丁点的心思能放在自己心上。更多的念头都不由自主的集中到了容雪淮的身上。
    心魔……入心魔者会对自己入心魔的理由极其固执,除非自己打开心结,不然心魔绝不能解。雪淮的心魔会是什么?他之前和自己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又是因为什么?
    刚刚见他浑身上下都沾着血,脸上的血都已经凝固了。他遇到了什么?有没有受伤?说起来,雪淮的脸色确实不太好。
    温折握紧拳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无声的和自己说:雪淮已经不在你的背后永远支持你了。他入了心魔,状况堪忧,现在该是你去帮助他的时候,你不能再流露出软弱,从他身上去汲取力量。
    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温折或者孤身游荡,或者与朋友结伴同行。但毫无疑问,无论他身在何地,容雪淮一直是他心灵中的支柱。当他感到疲惫或畏缩时,就可以放心的把自己的后背靠在那根柱子上。
    而现在,温折终于尝到了踽踽独行的滋味。他接下来面对的事情这样棘手,前路又充满了许多未知,自己的处境也相当糟糕。但他却还要坚强下去,在刀林剑雨中站起来。
    因为他现在是两个人中清醒的那个,因为他现在肩头上还负着自己爱人三分之二寿命的重量。
    我爱他。温折想道:无论他会怎样对待我,我总要帮他恢复曾经的模样。
    ……就像他曾经拯救我那样。
    容雪淮换过衣服,洗净了自己身上的血迹,从内间转了出来。他神情沉郁,脸色却不算太难看。在看了床上坐起的温折一眼后,他既没有走上前去重新掐住温折的脖子,也没有再对他发那些让人恐惧的脾气。
    他只是转了个方向,坐在了书桌旁的椅子上。
    温折下定了决心,单刀直入道:“雪淮,刚刚引你入心魔的事,是不是和我有关系?”
    容雪淮向温折投来两道阴沉的目光。他冰冷的笑了笑:“温折,你方才还很会让人心软,现在就突然变得很能找死。”
    看来是和我有关系。温折默默的下了一个结论:雪淮在逃避这个话题,这应该属于心魔带来的某种固……
    他没能想完这个念头,容雪淮就把他按在了床上。他的眼神实在是太让人畏惧,而这个情况也很是让人多想。温折看着容雪淮血红色的,仿佛酝酿着某种风暴的眼睛,很快就明白对方想要做什么。
    “你提醒了我,温折,我还没验证过你究竟骗了我多少事。”容雪淮紧盯着温折的表情:“你害怕这件事,可你是真的怕吗?”
    温折看着容雪淮从袖口抖出一枚戒指,那枚戒指的色泽光彩都是这样眼熟……它怎么会跑到容雪淮手里?这和对方的心魔有什么关系?
    容雪淮的目光划过了温折的胸口:“把它穿在别的地方,你就不能再这样厌恶的把它摘下了,是不是?”
    第77章 相处
    如此明显的态度,如此鲜明的暗示,以及现在车厢内压抑的气氛,让温折的脸色不由有点发白。而对于他的反应,容雪淮置若罔闻,反而粗暴而直接的拉开了他的衣襟。
    男性的躯体覆盖了上来,带着让他不容抗拒的力量。温折闭上眼睛,又很快睁开:看着容雪淮总比闭眼时想起过去的事情更好一点——虽然这样的做法也只是在两个烂苹果里挑出不太烂的那个。
    容雪淮的手还捏着那枚戒指。温折很明白对方火焰的威力:只要他手指一拈,那银白色的金属环就能被他捏出一个恰到好处的针尖。当然,那针尖接下来会穿入他的……
    温折今天并没有吃什么东西,但他却莫名的想要作呕。胃袋打抱不平的传来一阵阵的抽搐,温折紧咬牙关,努力的睁大眼睛,把身上的一切异动都强行压制下去。
    这是雪淮。他对自己说,他不是故意这样待你,他只是误会了什么事情。
    雪淮是个很温柔的人。温折这样安慰自己。而他没有察觉到的是,他的嘴唇都已经白到毫无血色。他自以为正尽力的睁着眼睛,却没注意到自己的视线里都是一片白光:他的瞳孔已经紧缩到一定的程度。除此之外,他的喉咙里也无意识的发出了一阵阵的咯咯声。
    仿佛整个人就要被巨大的恐惧而逼到濒死的境地一样。
    容雪淮贴着他的脸,眼神复杂。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周身的杀气慢慢淡了下去。仿佛要说服自己一样,他轻轻道:“你摘下戒指时那么慌张,被你讨厌的人并不是我,是不是?”
    他那轻飘飘的音调只在温折的耳蜗里打了个弯,模模糊糊的震着温折的耳朵,没能让他听清。似乎是察觉了此时温折的状态,容雪淮撑起手臂,叹息道:“罢了,就当是这样吧。”
    身上的躯体慢慢离开,那种压迫的气势也消失不见,温折缓过神来,伸出有些不听使唤的手,用颤抖的手指抓住了容雪淮的手臂。
    “可以继续的。”他这样说,但他的脸上分明还写着恐惧:“如果是雪淮的话,怎么样都可以。只要你告诉我……”
    “你想知道什么呢?你已经这样害怕了。”
    “我想知道,这枚戒指是怎么到你手里的。”温折颤着嘴唇,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怕的,我爱你。”
    容雪淮没有再动怒。他只是感叹般道了一句:“真是固执啊。”就向温折伸出了手。他没有继续一切的动作,只是在温折的后颈一捏,就成功的让对方昏了过去。
    在温折昏睡过去后,容雪淮仔细的为他整理好衣服,在他的脑袋下垫上一个软枕,又拉过被子给他轻轻的搭上。
    在做完所有的一切后,容雪淮托起了温折的手,重新把那枚戒指轻柔的套入温折的无名指上。
    他走到车门边,挑开了纱制的车帘。车门外的天空是一种明净的瓦蓝,蓝的几乎都有些褪色的苍白了。
    ——————
    温折再醒来时,人已经躺在了披月塔的卧室里。
    他睁开眼睛,感觉四肢略有些沉重。稍稍一动,就听到了锁链碰撞的特有的零碎响声。他不可置信的坐起来打量了一下,却发现自己的四肢都被镣铐扣在床的四角上。
    链条很长,至少够他在整个屋子里活动,一部分盘在床上,一部分垂在地上。屋中空无一人,格局也有很大的变动。温折掀开被子跳下床去,那锁链也就跟着他的动作哗啦啦的响了起来。
    他低下头去,发现自己只穿着里衣。然而根据他昏迷前的气氛来推测他的经历,好像也并不太对:他身体里没有那种被动过的感觉。
    除此之外,那枚戒指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接着,门就被轻轻推开。容雪淮端着一个托盘走进屋来,看着他醒来也不大意外一般,只是向温折点了点头。
    不知是不是温折的错觉,容雪淮的目光很空,空的好像什么都装不住。
    现在是什么情况?温折思索道:他是生我的气,还是不生?锁着我是认真的,还是只用来对我警告一次?他看起来状态不对,之前又对我十分防备。现在他对我,容许我做到什么地步?
    容雪淮面对温折时的神情没有特别针对的意思,温折也就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要对身上的链条和自己现在的情况做出过于激动的反应,以免刺激到容雪淮的情绪。
    他现在一觉醒来,头脑清醒,也不是之前被一连串事件连击的头脑发昏的时候。不打算继续采用“你入心魔是不是和我有关?”这样直白又容易伤己伤彼的试探。
    容雪淮把托盘放到桌上,托盘上放着一套茶具。容雪淮持壶斟茶,温折恰在此时试探的叫道:“雪淮?”
    “嗯?”容雪淮态度非常平和的回应道:“我在的。”
    他还允许我叫他的名字。温折想。
    这个名字给温折的士气带来了莫大的鼓舞。不知为什么,单纯是在舌尖含着这个名字的音节,就能让温折心里一定。他接过容雪淮递给他的茶,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雪淮,我有点冷,能不能给我一件外衣?”
    温折其实不冷。比起一件外衣,他更想知道的是,他今后是永远都不能摘下这些链条,也永远都只能穿着里衣吗?
    不是他思路太偏,而是他醒来后身上的这番布置,实在是太像被豢养用于取悦他人的“金丝雀”了。
    “冷了?”容雪淮微微一愣,上前伸手贴了贴温折的额头。随即反应过来:“是刚刚睡醒的缘故吧。你自己去衣柜里找找,看穿哪一件更合适些。”
    所以自己是可以穿外衣的。温折的心又放下了些。刚刚容雪淮贴在他额头上的那只手不知为何凉的惊人。但他对温折的态度却不像体温那样冰冷,反而是轻松而家常的。
    这不大像一个用来调教宠物的氛围。
    温折带着哗啦哗啦的一串细碎声响从衣柜里翻出了一套淡青色的中衣和外袍。他拿着衣服,作势在身上比划了几下,脸上显现出了一点为难的神色:“雪淮……”
    容雪淮很自然的为温折放开了手脚上的链条,没有一点为难的神色。就在此时,温折才发现,他手腕脚腕上的那四个圆环并不和链条一体。链条可以用钥匙从圆环上摘下,而圆环则通体光滑,看不出有什么锁孔,也看不出有什么作用,只是紧紧的扣在温折身上。
    等他穿好了衣服,容雪淮试图把链条重新带回去时。温折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容雪淮的手腕,做出了第三个试探。
    “雪淮,”温折带着点忸怩的、用一种似乎自己身上扣着链子很正常的语调说道:“链子可以换轻一点的吗?这副坠的手脚发沉。”
    他从如今和容雪淮相处诡异也不诡异的气氛中品出了一点味道:容雪淮现在,似乎是很喜欢那种家常式的轻松氛围。
    当然,温折醒来时面对的情况可不如容雪淮的态度那样从容就是了。
    由于前面已经提过了两个要求,也因为这副链子是醒来时就在身上戴着的,让温折吃不准容雪淮对锁链的重视程度。他没有贸然要求把它摘下来,只是请求容雪淮换一副轻一点的。
    其实这副链子对温折来说并不算重,他只是想试探现在雪淮还对自己有几分心疼。
    容雪淮仔细的捏了捏温折的手腕,又大概的扫了一眼地上的链子,果断道:“半妖生长期要长一点,你现在骨头嫩,是不应该用这个。那就不要戴了。”
    他挥了挥手,那四条灵蛇一样的链子就自动解开在床柱上的锁扣,被他收进了储物袋里。
    这个情况,比温折刚刚预料的还要好一些啊。
    温折稍稍松了口气,折回桌边喝了一口茶水。脑中却丝毫不停歇的转着对自己和雪淮目前情况的猜测。一口茶水落肚,润开了他几乎忘却的胃袋,他肚子抗议般咕噜了一声,让他陷入了一种久违的尴尬。
    温折蹭了蹭鼻尖,转过头来有点无辜的看着容雪淮。容雪淮也是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我给你煨了肉粥,蒸了点小面点。除了这些,你还想吃什么吗?”
    “没有了。”
    “嗯,那我去给你端来。”
    眼看着容雪淮已经走到了门口,温折突然叫住了他:“雪淮。”
    “怎么了?又有想吃的东西了吗?”
    “不,不是……你叫我一声。”温折紧盯着他道。
    “温折?”
    “不是这个。”温折摇摇头。他情不自禁的舔了舔嘴唇,觉得心里有点紧张:“就是你往日叫的,再亲近一点的那种。”
    容雪淮停顿了一会儿,才温柔道:“卿卿?”
    温折点了点头:“嗯,我在的。雪淮,我喜欢你这样叫我。”
    容雪淮笑了笑,又叫了温折几声,这才转身出门。
    他走时只是把房门轻轻一带,因而房门还是虚掩着,温折就站在门前,透过门缝能看到门外的走廊。那扇门只要轻轻一推就能打开,而温折却悄悄的退到了一边。
    之前的那四条链子,主要目的就是把温折的活动范围限制在房间里。
    现在虽然摘掉了链子,但温折并没打算在一开始就去触碰这道禁线。
    温折坐回圈椅里,慢慢做着摸索容雪淮态度的打算。
    在生活上他允许自己做到什么程度?在正经事上呢?他现在心里对自己的真正态度是什么?
    他必须先弄清楚容雪淮对如今的自己的容忍限度,才能在他的底线内还原出他入心魔的真相而不刺激他,免得反而让他陷得更深。
    温折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肩上负担着万钧之重。
    他放在双膝上的手紧紧的握了一下,想起了此前雪淮曾对他开过的一个玩笑。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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