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绝代双骄之双月无痕 作者:双月无痕

    正文 第38节

    反·绝代双骄之双月无痕 作者:双月无痕

    第38节

    “卑鄙?”丹青阴笑:“我若真卑鄙,就不会专程来看你了。窝囊废,告诉我,为什么你总在这里,还投水呢?”

    “你来,只是来问我为什么总投水?”白花似察觉到丹青与黑花的不同,不解的问:“疯子,你今天吹的是什么风?怎么?不再把我扔在四面全是尸首的地方掉头就跑,而是有闲情来管我的闲事了么?”

    “人是会变的。”丹青敷衍:“管你的闲事,没事来找你闲聊一下,又有什么不好呢?”

    “闲聊?我已好多年没与人闲聊过了。好吧,既然你想聊,就聊上两句。”白花放下戒备,平息怒气,望海叹道:“为什么我总在这里,这还用问么?因为我在等你呀。你不死,三魂不全,我怎么去地府?为什么总投水,这问题很复杂,简而言之,都因一句誓言,一句虽然很美、却很错误的誓言。”

    “哦?什么誓言?说来听听。”丹青站到白花的身旁,拿出一壶酒递给他:“慢慢讲,要来一口么?”

    “竹叶青?凑和吧。”白花见酒倒不太挑,拿来就喝,喝了几口,面上笼出几分醉意,似是觉得很爽快,便侧目笑道:“疯子,你总高高在上的嘲笑我、耍弄我、打压我,未料到你也会有学着大哥的样子,带酒来找我谈心的一天。”

    “说说你的心事,如果说得有理,说不定我就肯死了呢。”丹青笑。

    “这可是你说的,说话可要算数。”白花朝丹青挑衅的笑,腿朝外坐上了船舷,似是做好了长谈的准备,望着月亮边喝边叹:“一直以来,你都是少主,我都是叛徒。你很强,我却很弱。只要你想抢身体,我从来都争不过你。在来到这镇子、看到这片海之前,我从没想过自己会赢,直到我遇见了他。”

    “他?江小鱼么?”丹青问。

    “对。”白花望海露出痴醉的微笑:“他告诉我,他叫海大龙。哈哈,哈哈哈哈……明明弱得像条虫,随便打一掌就会死,却起了个这么霸气的假名字。江小鱼,笑的样子好看得耀眼,但除了嬉皮笑脸、乱吹牛之外,他还会做些什么?会是海里的一条龙嘛?我看着海想:五年……我忍了五年没有死,放任你杀了那么多人,只是为了见他一面。如今人已见过,再没什么可逃避的借口了。到底是杀他好,还是被他杀好呢?此时他恰好过来与我闲聊。我便坐在这船舷上告诉他:我要杀他,而且比他强太多,真刀真枪的打,他不可能赢。对,当时我们就像咱俩现在这样的姿势。他果然趁我不备,借着风浪,把我推下海了。”

    “是你故意引他推你的?你是在寻死?”丹青问。

    “不,我是在赌,赌他是否能对我一见如故。而且我本以为,自己赌输了。”白花幽幽道:“我还记着,那夜的海水很冷、很咸,水被呛到肺里的感觉,很难受。咱们不会水,很快便沉了下去,越沉越深。弥留之际我望着水面想:我与你打了五年才见到他一面,就这样简简单单的被他杀了么?难道……你才是对的?虽有些心寒,但转念又一想:你是死有余辜的人,我也一样,死便死吧。”

    “但你赌赢了,他后来又跳下海救了你,对么?”丹青道。

    “对。”白花道:“我万没料到,他会来救我。他明明不知道真相,我对于他而言,明明只是个陌生的杀手。他心一软,便失掉了此生唯一一次杀我的机会,死的人必定是他。天下有可能会有这么善良、这么傻的人么?“万死不辞”,我不知自己醒来看到他之后,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这四个字,但话已出口,我却并不后悔。”

    “无需后悔。”丹青叹:“万死不辞,他的确是一个值得的人。”

    白花醉笑道:“对,他很值得,不像邀月!就算他一直什么都不会,只会嬉皮笑脸的使小坏,我也愿意一直保护他、照顾他、哄着他、帮他把一切都处理得妥妥当当的。他很善良、很聪明也很体贴,不但对我好,对你好,甚至对邀月都很好,他能让‘不可能’变为‘可能’,让周围所有的人都变得跟他一样的开心。他在桃源里照顾邀月、陪你谈天,你嘴上不说,但在心里却早已经认输了,不是么?所以我在雪窟里耗光真气、护住他的心肺,求你带他回家的时候,是真心实意想把一切都让给你的。可惜我千算万算也未算到,你这疯子竟这么笨!没几天便从桃源里跑出来了!”

    丹青道:“妻儿是你的,大哥也是你的,我出来,只是不想抢你的东西而已。”

    “抢?既然送给了你,又有谁会介意你去抢呢?”白花气道:“一个月!疯子,不该多嘴求你扮作我的,扮不扮其实都无所谓,只要你肯在桃源里乖乖住上一个月,把那些宫女全耗得毒发身亡,就天下太平,没人会再来找咱家麻烦了!此后你爱做什么便做什么,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不再管你,怎么你连一个月都忍不了呢?”

    “墨玉梅花解药的事,不是你忘了,而是故意不提的?”丹青暗惊。

    “对。”白花阴笑:“我不像你,滥杀无辜。我只会在必要的时间牺牲必要的人,也包括我自己在内。大哥、小兰和孩子们是最重要的。至于那些宫女……我活着的时候,自会定时送血,养她们活命。但我若不在人世,这些女人,必须全死!”

    “为什么?”丹青瞬间觉着说话的人其实是王兄。

    白花醉骂:“因为你是个疯子,你记性不好,平时在宫里滥杀无辜,结下了多少梁子,你自己都不记得!大哥又不熟悉宫中的内情,若被宫女们缠上,肯定凶多吉少!果不其然,大哥追你出桃源,一出来便碰到了那最要命的芙蕖,还中了她的“千年醉”,被毒得昏迷不醒。”转而哽咽道:“我看大哥躺在甲板上,被毒得昏昏沉沉的样子,想着大嫂、小兰带着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还在桃源里等着他,难受得直想自尽。我死了,保护不了他,你疯疯癫癫、痴痴傻傻,不伤人就算不错了,根本指望不上。心想着,如果当年他不认得我,一直是个没良心的小混蛋,该有多好。早知今日,当年我一定不会等他来推我,我……我一定自己找个没人的时候跳下去!”

    “所以你才引诱过去的自己投水?”丹青瞧着泪流满面的白花问。

    “引诱?”白花抽泣着阴笑:“我没引诱,只是把我这三年的际遇,全部都托梦给过去的自己,让他们全经历了一遍而已。他们看大哥被毒得不省人事时,都哭得很伤心,我便告诉他们:江枫没死,如果你明日暗示大哥躲回恶人谷,然后自己投水。邀月去恶人谷找大哥麻烦的时候,江枫自会替他出头,杀了邀月。小兰很喜欢大哥,会嫁给他,生出与小荷一样乖巧的女儿,大嫂也一样。没有你,大哥不需要憋在桃源里猜一个疯子的心思,爱去哪玩,就去哪玩,他们几个人,会活得像神仙一样逍遥自在。于是过去的我,在听过我的分析之后,便无一例外的选择在此地投水自尽了。”

    “原来如此,那你为什么又要附身在过去的自己身上,与他一起溺死呢?”丹青问。

    “那是因为,我也想看一眼那个‘美好的未来’呀。”白花叹:“我想看看我溺死之后,他们是否真如我所言,会过得很幸福,便跟在他们身后偷看。却不知为何,每次我溺死之后,周围都会发生微妙的变化,时间都会退回到前一天。”

    有人要用迷境困死他,而且他如此做,导致历史被改变,反而会令小鱼儿无法还阳。丹青正在琢磨这幕后主使者是谁,却听白花接道:“为什么我去不了‘明天’呢?我很纳闷。此时有个神仙过来告诉我:我要的未来,根本不存在,但他听我曾在这里发过毒誓,说要为江小鱼‘万死不辞’,似是心很诚,便给我个机会,考验我一下。”

    “考验?要如何考验?”丹青问。

    “为他溺死一万次。”白花醉笑道:“神仙说,只要我肯附在自己身上溺死一万次,受一万次溺亡之苦,就一定帮我实现愿望,创造出一个‘没有花无缺的美好的未来’来。真能灵验么?我不确定。但想着既然你不肯死,我又出不去,闲着也是闲着,就先跳一万次试试吧。”白花仰脖喝酒,望着碧蓝的海水发痴。丹青不得不承认,他是自己的转世。当年自己在投炉前观火时的眼神,应该也是如此疯狂的吧……

    193 黄粱一梦

    “反复跳一万次,不觉得无聊么?”丹青叹。

    “无聊。”白花醉笑道:“你说对了,无聊,非常非常的无聊。去镇上、找自己托梦、附身溺死、魂魄被拉回船上、苏醒后做个记号、等船靠岸、再去镇上,这段路我闭着眼睛都会走了。而且,咳……我每次溺死再醒之后,都会头很疼,记不清溺死前发生的事情,如此反复的次数一多,就好像咳,我不需要思考,睡着觉,咳,都能找自己去托梦一样……咳咳……咳咳……”

    “血?你咯血了!”丹青瞧白花捂嘴一阵猛咳,口中竟咳出了血来,惊问:“你生前不是没得过痨病么?怎会咯血?”

    “痨病?咳,”白花满不在乎的醉道:“疯子,你在胡说些什么?咱们可没得过,咳,什么痨病,咳,只是那海水似乎很烫,溺死的次数一多,咳,就变得容易咳嗽……而已……”

    烫?糟了。丹青低头看了看海水,忙问:“你已这样溺死过多少次了?”

    “多少次?咳,记不清了。让我数数。五,十,十五……”白花回望甲板上密密麻麻的正字,边咳边数,数了半天,才醉笑着答:“九千九百九十九次,只差一次,便满一万了,没想到你却提前来了。”

    被困在此处连跳了二十多年海?不疯才怪。丹青惊,却听白花醉笑道:“啊,好快呀,睡着觉跳海,这么快便跳了九千多次了。你不提,我都没注意到,呵呵,只差一次,就能实现愿望了。好,索性一鼓作气,再跳一次……”

    “别再跳了!”丹青瞧白花的头又向前倾去,忙拽住他劝道:“醒醒吧,你被那神仙骗了!没觉着自己越跳脑子越乱,越跳身子越虚么?冥水烧蚀阴魂,碰一下都会烧得够呛,更何况是喝进肚里、灌满肠肺?就算你有两万年的道行,也禁不起这么折腾!听见没有,不许再跳了,你的仙气已被耗尽,再跳一次,便会魂飞魄散!”

    “不许?你凭什么管我?!”白花一把推开丹青,盯着水面痴笑:“魂飞魄散?好,散了更好!我算想明白了,与其做他的累赘,不如魂飞魄散,让他解脱……”

    响亮的耳光。丹青从白花身上看到自己昔日的影子,大怒猛甩了他一耳光,痛斥道:“愚蠢!你如此作贱自己,若让他知道了,不但不会解脱,反而会痛苦一辈子!”

    抽泣。白花虽被打骂,却自知理亏,并未还口,只捂脸低声抽泣了起来。

    “唉,别哭了。”丹青瞧白花烂醉如泥、痛哭流涕的模样竟觉着十分丢人,不由得又柔声哄道:“其实,你要大哥幸福,不一定非要投水呀,也许还有别的法子呢?”

    “别的法子?”白花眼泪汪汪的瞅着丹青怨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别的法子?疯子,我真想早些托梦警告你,让你早些杀了那芙蕖。你知不知道自己手上欠了她两条人命?她有多恨你?多恨娘?多恨爹!大哥落在她手上,这辈子还能醒得过来么?!你长着这张像爹又像娘的臭脸,一直以来,在月王殿每位前辈宫女的眼里,你连个□□都不如!只是个供人泄愤取乐的玩物!一个沾上就倒霉的扫把星!她们若控制住痴傻的邀月,又知你寒入脑髓、武功退步,一定会群起而攻之,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然后把姓江的全都赶尽杀绝,而后快!”

    原来他误以为小鱼儿还在芙蕖手上,而且被毒成了活死人?丹青找到症结之所在,忙道:“我知道,所以我歼灭了月王殿,只留下暖玉殿的年轻宫女,还命那些宫女找到了大哥,给他解了毒。”

    “解毒?”白花听言大吃一惊,忙抓住丹青的手问:“你歼灭了月王殿?!还赶在三日内帮大哥解了毒?真的么?他醒了?你没骗我?”

    “真的。”丹青笑。

    怨气散了。只这两个字,便令白花满身的怨气烟消云散。他混浊的眼睛立时清亮了许多,握紧丹青的手,破涕为笑道:“太好了,疯子,诶,这么大的喜事,你怎么不早说!这次算你做的不错,没杀错人。大哥也没白疼你。”

    “当然,他不光是你的大哥,也是我的大哥嘛。”丹青沾沾自喜道。

    “不对,好像有哪里不对……”白花清醒之后,整理思绪,努力回忆了很久,又收起了笑容,皱眉问:“我好像……隐隐记得,大哥曾来过我这里,说……你用剑刺伤了他。你既救了他,为什么又要发疯用剑去刺伤他呢?”

    丹青道:“不是我要刺他,而是大哥趁我寒气攻心之时,来到我的卧房,先骗我服毒,喂毒不成,又要用被子闷死我。我才……”

    “不可能!”白花甩开丹青的手,气鼓鼓的骂:“疯子,你少污蔑大哥,大哥决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除非……”想了想又问:“目前宫里掌事的人究竟是谁?大哥的贴身宫女又是谁?”

    “常青。”丹青道:“紫梅和连翘都死了,只剩下常青。”

    “都死了?只剩下常青?!”白花惊道:“糟了,疯子,快,快还阳去救大哥呀!”

    “怎么了?”丹青不解。

    “唉,你记性真差到家了!”白花埋怨:“你不知道常青是谁么?她是……”

    燃了。白花的话才说到一半,便见整条船忽的燃起了火来。海水变为爆腾的岩浆,天空变为黑硬的岩壁,空气中火星飞散,整个幻境瞬时化为了熔池炼狱。

    “快,快进船舱!那里可还阳!”白花眼见幻境变化,大惊失色,焦急的推丹青进舱避险,自己却纹丝未动。

    “可还阳?那便一起走吧。”丹青挽住白花的手。

    “没错,一起走。”小鱼儿也笑着站起身搭茬。

    “!!!”白花回眸见冒出来说话的竟是小鱼儿,知他一直躲在暗地里偷听,立时惊得醉意全消,眼睛瞪圆,如石雕般愣在了原地,脸顿时红到了脖子跟。

    “我弱得像条虫?是个没良心的小混蛋?小花,原来大哥在你心里,是如此的不堪呀。”小鱼儿眯眼算总账。

    白花:“……”

    “快快,没时间脸红了,逃命要紧,赶快过来!”小鱼儿笑嘻嘻的催,本还要逗他几句,话却突然顿住了,因为他看到了一样最讨人厌的东西,剑尖。

    碧绿的剑尖从背后刺穿白花的前心。白花那刚刚浮出笑意的苍白脸上,立时写满了惊愕与痛苦。

    “谁!”小鱼儿怒吼寻凶,却见白花身后并无别人,又是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剑?

    先别管凶手是谁,总之先带他走。小鱼儿此刻脑中只有这一个想法,却见白花中剑后便似掉了魂,连哼都未哼一声,便睁着眼睛,如尸般直挺挺的向后栽倒,落下了船舷。

    “小花!”小鱼儿心痛欲狂,忙扑到船边向下望:没了。那白影坠入岩浆,立时如熔掉般没了踪影。与此同时,金线脆断,消失于无形。

    “不!”小鱼儿一脚蹬上船舷,恨不得马上纵身跳进熔池里去捞他。

    “下来!别冲动。”丹青含泪劝止:“他的魂虽被勾走,但一定没散。快进船舱还阳,咱们下次再回来救他。”

    “……等我!”小鱼儿攥紧拳头,努力平息怒火,望着岩浆咬牙念了一句,便听丹青之言,跺脚转头随他进了船舱,进了舱才发现,此地正是五道门。

    “我说那‘五道门’为什么看起来有些眼熟,原来就是这船舱。”小鱼儿边嘟囔,边试着开门。

    全锁了。金木水火土五道门,除了进来的‘水’门之外,全部上锁,火势从门外蔓延至门内,整个船舱都变得灼热起来。

    “开哪一道?”小鱼儿看着四道门,不知该从何撬起。

    “‘土’门。”丹青命令。

    “开了!”小鱼儿不多时便把“土”门撬开,招呼丹青进门,却又听丹青命令:“这链子的钥匙还在你手里,对么?解开锁链,我进‘土’门,你去撬‘金’门,从‘金’门进去。”

    “为什么要分开?”小鱼儿不解。

    “信我。”丹青笑道:“咱们分头行动。我回‘五年前’营救书仙,然后封魂入书。你回‘现在’还阳,找常青问明真相。事情结束之后,你一翻书,便能找见我了。”

    “真的?不许骗我!”小鱼儿边说边解开锁链,冲向“金”门。

    “小鱼儿……”丹青忍不住又喊了一句。

    “什么事?”小鱼儿回眸问。

    “小鱼儿,你前世是谁,在醒来之后可千万别告诉别人。还有,若再看到那把剑,千万要毁掉!”丹青叮嘱。

    “好,我知道了。”小鱼儿应道:“有什么事情,等我醒来翻书之后再吩咐吧。”说罢急匆匆去撬“金”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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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门大开,光芒万丈。

    小鱼儿撬锁进了“金”门,只觉着眼前白茫茫一片,再醒过神来,望见的却是床顶。

    移花宫,无缺的床,回来了。

    拧拧大腿,好疼。说一句“刮风”,没有风。“离魂”,魂魄也没有离开身体。看看腕上,既没金线也没锁链。

    果然是梦,纷繁芜杂的长梦,终于醒了么?小鱼儿瞧着床边乱糟糟的书堆,最上面摊着的一本,是《史记》。

    上辈子……我是那魔王么?小鱼儿一想到梦中那荒诞的情节,笑得肚子直抽,瞧着窗外的青天白日,真想冲到太阳底下指天骂上一句“再敢骗朕,朕就掀了你的老巢!”看看到底会不会有天雷劈下来。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就算没有天雷劈下,也一定会被司命认定“他此世疯病又已发作”,而记上一笔,不予减刑了。

    嗯~睡了很久,腰酸背痛,肚子很饿。小鱼儿跳下床,发觉剑伤已好得差不多了,再次赞叹了下移花宫灵药的神奇,出门去晒太阳。

    太阳,温暖的太阳。小鱼儿虽一直爱晒,却从未料到仅仅是晒太阳,便会令自己如此狂喜。直到他转头看到了一个人,常青。

    常青,一袭青色的宫装,面庞依旧柔美,神色却很黯淡。此刻她正蹲在庭院的角落里,望着火盆出神。火盆里正燃着什么,那燃物似是书册,书已燃尽,只留了个边角。

    难道是……《兰姨手抄》?!小鱼儿大惊,奔过去狂吼:“你在烧什么?!”

    “啊?”常青恍过神来,慌张的答:“不好意思,冲撞了少侠。实不相瞒,今日是奴婢姐姐的忌日,我便帮她烧些东西……”

    连边角也不剩了,书物燃尽,火盆旁的确还摆着许多未及投入的纸钱。小鱼儿凭直觉感到:常青的确有问题,但她究竟有什么问题呢?小花说的“你不知道她是谁么”到底是什么意思?

    “少侠,您醒了?伤口还疼么?”常青笑着探问:“您昏睡了两天,饿了吧。我去吩咐厨房做饭去。”说罢不等小鱼儿回答,便起身行礼,逃命般的走了。

    全是梦么?小鱼儿回房翻箱倒柜的找书,那本《兰姨手抄》果然不见了,跑去黑屋子找疯婆婆,疯婆婆也已没了人影,别的宫女也不知她的去向。前山后山,花海断崖,看不见一个冤魂。梦中学到的各种口诀也几乎忘光,想不起具体的内容是什么。最要命的是,小花用返魂诀在自己体内留下的那股真气,也已完全耗尽,只剩下自己原本嫁衣神功的内力。小花就此魂飞魄散,消失不见了么?

    194 孪生姐妹

    是夜,入梦时分。少主寝宫之中,闲人尽退。小鱼儿身旁又只余下常青一人。

    常青帮小鱼儿铺好被子、放下床帐,欲行礼告退,却见他并没有躺下的意思,只呆坐在床上望天。

    “少侠,您在看什么?”常青见小鱼儿的视线总盯着自己的身后,不禁发问。

    “看,无缺被吊死在梁上了,正盯着你看呢。”小鱼儿神叨叨道。

    常青被吓得一激灵,惊恐的回望梁上,却什么都没看见。

    上钩了。小鱼儿阴笑:“你看不见么?我是他兄弟,所以我看得见。他已从梁上走了下来,正慢慢的走向你……”

    “在哪?”常青左顾右盼。

    “在这儿!”小鱼儿指着常青身旁的空气唬道:“他现在伸出了手……正要掐你的脖子呢!”

    “啊!少主饶命!”常青被吓得直往小鱼儿怀里钻,连连求救:“少侠您快帮我求求情,我没想害您,若是想害您,便不会给您解药,您便不会醒了!”

    “哦,是么。”小鱼儿懒懒道:“既然如此,无缺,先别急着掐她。我看这妹子还不错,不如先让我问问她吧。常青,我给你个机会,让你自己说。说得老实,我便帮你求情。说吧,你和无缺到底有什么恩怨,五年前他悬梁的事情,究竟和你有什么干系?”

    “多谢少侠!”常青忙跪下低头回禀:“奴婢的确与少主曾有过恩怨,五年前我险些杀了他,但最终还是罢手了,还派人救了他。奴婢有个姐姐,叫菖蒲,今日正是她的祭日,我白天祭拜的……正是她。”

    菖蒲?小鱼儿听这名字已明白了大半,猜道:“你姐姐被无缺杀了,你要替她报仇,才害无缺的,对么?来,坐起来说话,详细讲讲,你和你姐姐的事,我很乐意听。”

    “是。”常青垂眼起身,找了把凳子坐下,边哭边细细讲起她与菖蒲的事情来:

    我与姐姐,本都姓常,是双胞的姐妹。我们自幼无父无母,相依为命,却遭人贩子贩卖,逼良为娼,恰被宫人所救,因而进宫做了宫女。

    进宫之后,我们被分在了两个不同的司。我被分在芙蕖大人所掌管的丹药司,而她却被分入了内侍司。

    移花宫里,白天所有的人都必须冷冰冰的,不能嬉笑哭泣。我们又不在同一个司,卧房不在一起,平时根本见不到面。所以我们只能每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溜到花园里偷偷见上一面,聊上两句,以了解彼此的近况。

    我很担心姐姐,因为所有的宫女都知道,内侍司是移花宫最荣耀也是最危险的部门。能作宫主或少主的贴身宫女,一睹他们的风采,固然好,但稍不留神,便会惹来杀身之祸。

    很不幸,我们进宫没几个月,姐姐便被选为少主的贴身宫女。姐姐当了几天的差,每晚见我时心情都特别的好。我觉着事有蹊跷,便叮嘱她:千万别太接近少主,听说冰心少主是个杀人疯子,谁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疯。

    姐姐却说,她知道。

    “哦?什么时候会发疯?”小鱼儿也很好奇。

    常青答:姐姐神秘兮兮的告诉我,说她认真观察了少主好几天,发现一个秘密:宫主不在的时候,少主从来都不发疯。只有宫主在的时候,他才会疯,而且会故意苛责打骂宫女,显得除了宫主之外,他视世上所有的女人都如粪土。如此一来,宫主便会很舒心,不再怀疑哪个宫女与他有染了。

    “哦?如此说来,你姐姐认为,冰心少主打骂你们,也是在保护你们喽?”小鱼儿道。

    “对。”常青幽幽道:“我看她提少主时的眼神很是憧憬,知道她已陷了进去,心中的预感越来越不祥。终于有一天……”

    常青汪然出涕。小鱼儿拍了拍她的肩膀。

    “本来,低等的宫女一死,尸首就要拉去火化的。”常青哭道:“芙蕖大人很疼我,视我为干女儿,才特别行了个方便,让我看了姐姐最后一眼。结果……”

    “你姐姐死得很惨,是么?别说了,继续往下讲。”小鱼儿见常青已泣不成声,不愿让她回忆菖蒲被□□后尸首的惨状,忙岔开话题。

    常青点点头,哭着接道:“我看着姐姐残缺不全的尸首心如刀绞,几乎哭死。芙蕖大人在旁对我讲:少主根本就不是人,而是禽兽!他只是喜欢时不时装出一副伪善的样子,迷惑宫主、讨宫主欢心而已。你想不想报仇?若是想报,我可以帮你。

    报仇?当然想!我哭:可……他是少主,武功高强。我一个小小的宫女如何能报得了仇呢?

    她笑:“千年醉”、“夺命散”加上你这张脸。今夜你一定能让他一命归西,而且不留下任何痕迹,咱们也不会被宫主问责。

    小鱼儿问:“千年醉”我知道,那“夺命散”……是什么?

    也是一种迷药。常青答:中迷药的人,昏睡后会听人的命令,杀一个他认识的人。那药的药劲儿过去之后,杀人者不会对自己杀过人的事情留有任何印象,而且迷药也不会在体内残留,即使是验尸,也验不出毒来。

    “天下竟有此等厉害的迷药?”小鱼儿不由得惊叹,又问:“你答应她了?”

    常青点头:答应了。当晚我按芙蕖大人的指示,自己先服下解药,然后将“千年醉”涂在身上,“夺命散”放入煲汤,在姐姐平时送汤的时间,穿着她的衣裳去给少主送汤。

    小鱼儿道:“你要扮鬼吓他?”

    常青道:芙蕖大人要我见机行事,说如果遇见的是冰心少主,就扮鬼吓他一下,赶紧跑。如果是暖玉少主,再实施计划。

    小鱼儿道:结果是暖玉,对么?

    常青道:对。我敲门进去,暖玉少主正坐在案前写字。他本头也没抬的道:“今夜不是交代过你们,我想静一静,无需人守夜了么?”抬头看到了我的容貌,却放下了笔。

    菖蒲?不,你是常青,对么?快过来讲话。他将我叫到他的身边。

    小鱼儿问:“他知道你?”

    想来是姐姐提过的。常青道: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少主。见到他之后,我立时明白,为什么姐姐会陷得那么深。少主的确是看一眼就会令世间任何女子都怦然心动的绝世美男子。不但美,而且慈眉善目,平易近人,根本不像芙蕖大人所说的那样。

    少主看起来很忧郁,满眼愧疚的问我:常青,你恨我么?

    我低头答:奴婢不敢。

    他喝了我端来的汤,品了品,生气的撂在桌上,咬牙恨道:你该恨我的,应该恨不得在这汤里下毒才对!

    我低头惊恐的答:奴婢不敢。

    他凝眉问我:你姐姐死了,你难过么?

    我答:不敢。

    他对我微笑:别怕,照实作答。宫主闭关修炼去了。现在我的百步之内,没有别人。

    我终于敢哭出声了,哭着答:难过。姐姐死了,就好像我自己的身体,也死了一半一样。

    他含泪问我:你与你姐姐在一起的时候,开心么?

    我哭答:开心,非常开心,不管有多苦、多难,只要我和姐姐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可惜……现在世上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他见我嚎啕大哭,很是伤感,内疚的问:“我知……做什么都无法……补偿你,但你可有……”还未来得及说下去,便倒在了桌上。

    “千年醉”和“夺命散”同时发作了。他明白自己中了迷药,却为时已晚,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眼睑越来越沉,终于完全闭上了眼。

    我很害怕,按芙蕖大人的指示,抖着对他下命令:花无缺,我要你偿命!你这死有余辜的妖孽,有什么脸活在世上!若有点良知,就悬梁自尽吧!

    他流泪呓语道:我知我死有余辜……但我……还不想死……我有个兄弟……我还没见过他……我想见他……

    少主有兄弟?我从未听说过此事,还要追问,却见他已完全昏死了过去。

    芙蕖大人嘱咐过:得手之后,立刻逃跑。我便替他解开千年醉,端走煲汤,逃之夭夭了。逃回自己的房间之后,却变得坐立不安起来。

    后悔,我开始后悔了,却不敢自己回去看少主的情况。于是便骗内侍司的檀香,说我有东西落在了少主寝宫,让她帮我去拿一趟。结果……

    “檀香死了,对么?”小鱼儿道。

    “是,我对不起她。”常青泪道:“檀香救下了悬梁自尽的少主,却被醒来的冰心少主灭了口。暖玉少主事后对当晚的事守口如瓶,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也不知他是真忘了,还是在保护我和芙蕖大人。芙蕖大人也以为是檀香突然出现搅了局,少主因迷药对那天的事情全无印象,这才没为难我。”

    小鱼儿问:“那这一次,我除了中“千年醉”之外,是不是也中了“夺命散”?”

    常青道:想来是的。料想这是芙蕖大人留的后手,她趁您昏迷之时,给您服下夺命散,命令您去杀少主,然后将您关入黑屋子。这样,即使月王殿全灭,少主救下了您,您也还是可以在睡梦之时,帮她把少主给杀掉的。

    小鱼儿道:“所以你劝我离开?”

    常青道:不,这两种药都无色无味,那时候我并不知您中了“夺命散”,也没注意到当年少主在案头所写的书册,就是《兰姨手抄》。那书上还留有少许“千年醉”,所以您读书读久了之后,便又中了一次毒。

    小鱼儿道:并非你下毒害我,但只要你不给我“千年醉”的解药,让我永远睡在移花宫,乖乖作你们的活药引。你便可在宫中独大,像芙蕖一样,作代宫主了,对么?

    常青苦笑:是的。我一时贪念心起,的确动了这心思,发现您中毒昏迷,也没给您解药,让您睡了两天。若是第三天再不解毒,您就一辈子都醒不了了。但昨夜姐姐托梦给我,让我别作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便再次犯了踌躇。

    小鱼儿道:于是你给我服了解药,为了湮灭证据,又烧了那本书。这样,你便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装傻充愣,继续服侍我、做我的贴身宫女了,对么?

    “看来什么都瞒不过您。”常青苦笑:“您既都已明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奴婢都毫无怨言。”

    常青拭干泪水,低头不再说话。小鱼儿看她模样诚恳,便问:“老实说,冰心少主到底去了哪里?有下落了没有?”

    “没有。”常青摇头叹息:“最后一批看到他的姐妹回禀:冰心少主吼着“都滚开!我要带月儿去治病,挡我者死!”杀了十个姐妹,便离开了大家的视线,至今再没有音信。”

    治病?小鱼儿恍然大悟:这的确是黑花出桃源原本的目的……他去龟山找苏樱了?便对常青坏笑道:“妹子。暖玉少主对我说了,说你心眼虽多,但看在你姐姐的份上,这次先饶了你。药引他让我每月及时送过来,不给别人,只给你,安心做你的代宫主吧,别再为难属下便是~”

    “多谢少侠,多谢少主。”常青跪倒对小鱼儿和他身旁的空气连磕了两个头,感激涕零。

    “备马。”小鱼儿烦道:“这觉老子不睡了,马上走人!阴气这么重的地方,老子一刻都不想多待了!”

    =======

    野店。

    小鱼儿星夜启程离开移花宫,赶往龟山苏樱的住所。他马不停蹄的走了一夜一天,见夜幕降临,便在乡里随便找了家店投下。

    入梦时分。他洗好了脚,坐在客房的床上,望着那把碧血照丹青,对剑讲起话来:“丹青,你还在么?我不是你的兄弟,所以不知道你在还是不在。如果在,就托个梦给我,好么?”

    剑自然不会有任何回应。只是小鱼儿觉着那剑的剑光甚是黯淡,不再寒气袭人,已无昔日摄人心魄的神采,似是掉了魂一般。

    “丹青,你是不是骗了我。”小鱼儿郁郁道:“我感觉不到小花了,哪里都没有,就像上次他在恶人谷受重伤时的感觉一样。你说他仙气烧尽,再跳一次海便会魂飞魄散。他落入了岩浆之中……是不是已经魂飞魄散了呢?但你为了争取时间,让我尽快还阳,却哄我说他没散?”

    短剑:……

    小鱼儿道:“丹青,说好了,我一翻书便能看见你。但书已被烧成了灰烬,你也跟着书一起魂飞魄散了么?还是回到了这剑里?”

    短剑:……

    小鱼儿道:“丹青,我该听你的话,毁掉这剑么?这剑若是你的原形,我若毁了它,你到底是会得到自由,还是会魂飞魄散呢?”

    短剑:……

    小鱼儿抚剑笑道:看,我的命果然很硬。你杀得了姜王,果然杀不了我。我盯着你的咒文看了半天,也一点儿都不想死。我决定,不毁了,作你的主人。这样,即使是有诅咒,死的人也会是我,而不会是他了,对么?

    短剑:……

    小鱼儿将剑恭恭敬敬得放在桌旁,望着剑道:总之,哪句我猜对了,就托梦告诉我,猜错了,也要托梦告诉我哦~

    说罢便躺下闭眼睡死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

    小鱼儿一睁开眼,便有些遗憾的对着床顶道:丹青,我有些明白你王兄为什么会发疯了。虽然长梦不醒令人焦躁,但完全无梦,也令人焦躁得很呢。你不来,小花也不来,所有的牛鬼蛇神都不来,令人寂寞得心发慌……

    第二日赶路依旧,投店依旧,睡前絮叨依旧,无梦依旧。到了第三天,小鱼儿终于按捺不住了,睡前拿出了张菁给的“梦仙丹”犯嘀咕。

    “丹青,放心,我不会变成瘾君子的。”小鱼儿道:“‘千年醉’、‘夺命散’,这些迷药的苦头我已吃够,不想再沉溺于虚幻的梦境之中。但我今天还是想吃一颗这药,行么?因为如此赶路,我明天就能到达龟山了。我有些怕。我预感到,明天很重要。如果明天我在龟山遇不见他,就这辈子都遇不见他了。明天究竟该做些什么呢?我想找个人商量商量。”

    说罢服了一颗药,倒头睡了过去。

    195 荒坟鬼语

    宫殿,鼓乐。

    小鱼儿服药入梦,本以为自己会梦到船舷上的白色背影,或是孱弱的白发亡灵,不想却站在了移花宫正殿的门前。

    殿内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小鱼儿迈进殿门,一眼便望见高座之上斜躺着一人。那人翘着二郎腿,窝在椅子里很是慵懒,样貌却不是邀月,而是小鱼儿。小鱼儿身旁围着一大群低眉顺眼的侍者,那群侍者也不是宫女,而是手持各种器物、拥有相似脸孔的白衣公子或童子,竟都是花无缺。

    “天魂?你不是还阳了么?”座上的小鱼儿瞥见阶下的小鱼儿似是很意外,打了个酒嗝笑道:“怎么?放着好好的人不做,又飘出肉身来找我,是不是……”

    “你叫我什么?天魂?”小鱼儿一愣。

    “对呀。从雪山回来之后,你已不是个完整的魂了,难道你自己一直都没发现么?”地魂眼中带着鄙夷,讥笑道:“黑花不是早告诉过咱们了么?返魂诀是一命抵一命的自杀招式。小鱼儿活,花无缺就必须死。最好最好的情况,也是变成个活死人,永远也醒不来。哪里有两个人全活下来、全能醒,这么便宜的美事呢?白花燃尽真气,暖你的心肺,黑花运功疗伤,带你回家。我便飘离肉身,去追白花的魂了。”

    “哦?”小鱼儿惊:“这么说来,我做的梦……”

    “许多都是我托给你的。”地魂醉笑:“黑花引剑自刎、被白夫人杖毙、被连翘毁尸,这些事情,全是我的亲眼所见。记着上次我托梦给你,起的名字,好像是……梦魔~对,能制造无数美梦和噩梦的梦魔。你既又来寻梦,应是觉着梦境比现实更好的吧。既然如此,不如别还阳了,认我作老大,跟着我混吧。怎样?这梦好玩么?看这些花无缺,好不好?有没有合你意的,我也分给你几个玩玩儿~”说罢流气的一笑,模样极其欠抽。

    “玩玩儿?”小鱼儿仔细瞧了瞧殿内的花无缺们:有的吹拉弹唱,有的端茶倒水,有的揉脚捏腿,举止跟宫女没大差别。而且他们全都双眼无神,不会说话,只会重复做同一件事情……

    “你的趣味真差!”小鱼儿忍不住骂。

    “我差?”梦魔嗤笑:“要许多白花化成的厉鬼一起来服侍你,这话可是上次你亲口对我说的。我觉着这创意不错,才造了这梦……”

    “行了!”小鱼儿烦道:“老子没闲情看你这变态做白日梦!快告诉我,我的白花在哪儿?”

    “你的白花?哈,哈哈,哈哈哈哈……”梦魔忍不住仰天狂笑,笑了半天,才同情的瞥了小鱼儿一眼,讥讽道:“明知故问。你不是已经亲眼看见了么?被剑刺心,坠入岩浆,魂飞魄散了。”

    “胡说!”小鱼儿怒:“那一定是你伪造的幻象!你,你把他藏起来了,对么?”

    “藏?!”梦魔被此言激怒,用刀眼甩小鱼儿,见他并不胆怯,便又压住火笑道:“好,就当是我藏起来的吧。我窝藏‘你的白花’,为的是换回‘我的书仙’。天魂,你把‘我的书仙’藏哪儿去了?只要你肯把他交还给我,我便把‘你的白花’交还给你。”

    无言以对。书仙已死,小鱼儿自知有负梦魔的嘱托,立时没了气焰。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梦魔“腾”的坐起,指着小鱼儿的鼻子破口大骂:“小畜生!我在铁门前跟没跟你讲明白?说书仙很单纯,实际年龄还不到三岁,叮嘱你千万要看好他,别让他碰不干净的东西?你全当了耳边风!魂形被剑夺舍,原形又被烧了,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你还敢舔着脸来问我,‘你的白花在哪儿’?!”

    梦魔是魔。他吼声一出,小鱼儿便觉一股狂风迎面刮来,刮得人睁不开眼。殿内的花无缺都是厉鬼。狂风过后,鼓乐声停,所有的白衣公子或童子都放下手中的活计,转头瞧着小鱼儿,神情冰冷而呆滞,似是梦魔一声令下,便会出手索命一般。

    是幻象,不可以怕。小鱼儿不看傀儡,只问梦魔:“我没保护好书仙,你恨我?难道……白花中的飞剑,是你刺的?为的是给书仙报仇?”

    “飞剑?呵……我要有那么大的能耐就好了!除了看梦和造梦之外,我没什么大本事。”梦魔见小鱼儿不怕,便冷笑道:“说到‘看梦’,上次你好像说……你不喜欢看梦,而喜欢看现实,对么?好,很好,老子就给你看现实!让你一次看个够!”

    幻境破了。梦魔“够”字一出口,宫殿立时如烟般散去,四下变为一片荒芜的草地。草地上隆起数不清的土包,土包的大小都差不多,横成行,纵成列,排得如军阵般整齐。白衣公子或童子们钻入一座座土包中没了踪影,唯余小鱼儿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梦魔发傻。

    尸气弥漫,磷火遍地。小鱼儿瞅着一望无际的土包猜:难道这些土包都是……坟?没有墓碑的坟?排得如此整齐,数目如此之多,究竟……

    “一将功成万骨枯。你猜,这里面埋的,都是谁?”梦魔望坟兴叹,说话时的眼神令人琢磨不透。他的宝座也已变为了一座坟,坟地中唯一有碑的坟。

    “谁?总不会全是他吧。”小鱼儿冷笑答。

    “呵呵,你猜对了,全是他。”梦魔醉笑。

    “胡说!”小鱼儿大怒。

    “不信?”梦魔扔过去一把铁锹,讥讽道:“不信就挖挖看。”

    “不用挖!”小鱼儿将铁锹扔在地上,怒道:“即使挖出来全是他,也是你造的幻象,对么?”

    “又是我造的?怂相!不敢看就直说不敢看!趁早滚蛋!”梦魔一副“懒得理你”的表情,骂了一句,便转头不再言语了。

    “这地方……不是你造的?”小鱼儿偷瞄梦魔,见他背对着自己喝酒,喝着喝着,眼中竟泛出了泪光,不像是在耍人,便问:“这里面……真的全是他?”

    “全是!”梦魔转回身来哭吼:“我挖了,新坟我挖了一百座!全是他!一个个都冷着身子,睡在土里,满身满脸都是泥,别说是棺材,连块盖脸的布都没有!太惨了,我验了验,他们年龄有大有小,死因各不相同,但绝大多数……都是溺死的。”

    溺死?怎么会有这么多?小鱼儿虽知此言不可信,但见梦魔泣不成声,却不由得信了三分。

    “小花,他终于实现自己的誓言了。为你死够了一万次,把自己烧得干干净净,一点儿渣儿都不剩了。”梦魔崩溃的笑骂:“呵,混蛋,你自由了!从此以后,你再投胎,便只会是一个人……”

    一个人?!小鱼儿扳过梦魔的身子急问:“为什么会只是一个人?上天不是有诅咒,要我每世都亲眼看着他死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能不能讲明白些!”

    “明白?”梦魔懒懒推开小鱼儿,醉笑道:“干嘛非要明白?明白了又能怎样?只会令自己更痛苦而已。”说罢转头打盹,似是要睡去。

    “老兄,你很闷,对么?”小鱼儿嗅到秘密的味道,是不可能“难得糊涂”的,笑嘻嘻转到梦魔的面前,死缠烂打道:“诶,让哑巴鬼陪你喝闷酒,有什么意思?我既然来了,不如让我陪你喝上两盅,聊上两句,解解闷儿如何?”

    “喝!痛痛快快的喝!”梦魔一听“喝”和“聊”,立时来了兴致,将酒壶塞进小鱼儿怀里骂道:“聊!对,好好聊聊!把我这几十年的际遇,全告诉你!爷爷我难受,也不能让你小子太舒坦!”

    “哦?不舒坦,我倒要见识一下,怎么个不舒坦法。”小鱼儿边说边对壶饮了一口,忍不住赞道:“好香,这是什么酒?”

    “桃花酿,你胡诌出来的东西,自己也不知是什么味道么?”梦魔皱眉骂:“没天理!一副傻乎乎的样子,凭什么每次你犯浑,都能瞎猫碰到死耗子呢?”

    傻乎乎?小鱼儿心中不服,嘴上却奉承道:“对,我傻,那么不傻的梦魔老兄,好好给傻小弟讲讲,你不是丹青的王兄,却是我的地魂么?”

    “丹青的王兄?那老爷子?”梦魔一听此人便怒火中烧,但那火气转瞬间又泄掉,只剩一声叹息:“唉,我怎么能和那老爷子相提并论呢?听过咱们的前世因果之后,我才明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算计了你,可那老爷子却算计了我。咱们两个,全都是输家。”

    “哦?你见过那老爷子了?”小鱼儿试探。

    “见过。不光我见过,你也见过。只不过咱们当时都是肉眼凡胎,没注意到他而已。”梦魔对此话题并未深讲,却道:“天魂与地魂相斗?扯淡!活人若是没受过什么大刺激,三魂本应是浑然天成、融为一体,怎么也不会相斗的。我在雪山元神出窍之后,虽阳气不足、经常飘出去找小花,但一受到惊吓,便也缩回到身体里了,与你并没什么差别,只相当于一双天目。你可知我是何时与你彻底决裂、成为梦魔的么?”

    “何时?”

    梦魔自答:“你对书通灵入梦,看见书仙伏于案前,不去探查梦境,又对书再次通灵的时候。”

    丹青猜对了,那一刻很关键。小鱼儿问:“我再次通灵,进了八年前邀月的寝宫,那你呢?”

    梦魔道:“我没能进去,睁眼后发觉周围并无变化,以为法术失败了,听到背后有响动,便回头去看。你猜,我看见了谁?”

    “谁?”

    “吊死鬼!”梦魔一惊一乍的讲:“那一次的吊死鬼,好像是黑花,怨气超重,死相超难看,舌头伸出来那么长,眼睛凸出来那么圆。我冷不丁回头瞧见他在梁上打晃,抬头一看他的脸,一吓,便被他抓作了替身,吊在了梁上。”

    在讲鬼故事?小鱼儿半信半疑,附和着问:“怪不得你那么怕吊死鬼呢。那后来你又是怎样脱身的呢?”

    “脱身?”梦魔道:“我被缢住,是无法自己脱身的。朦朦胧胧之中,却被一位没看清脸的神仙救了。那神仙没言其他,只交代我好好照顾书仙,便走了。”

    又有神仙?小鱼儿猜:“于是你听恩人的话,在房中照顾了书仙三百年,所以与他的感情很深厚,对么?”

    “傻乎乎的待在一间屋子里三百年?怎么可能?”梦魔嗤道:“老子缓过气来,上前跟那书呆子打招呼,却见他只顾慢条斯理的炼气,根本不睁眼,我拿手在他眼前晃,他也没反应,非常纳闷。回头一看才发现,我的魂形竟还挂在梁上,根本没从梁上下来!”

    “没下来??难道……”小鱼儿猜:“那神仙无力救你下梁,便只帮你把元神从魂形里抽了出来。你的元神二度离魂,没有魂形,所以连鬼都看不见你?”

    “小子,记性还行。我教给的话,你还没全忘。”梦魔点头道:“可当时并没有人指点我,我完全不懂其中的玄机,见那书呆子不理我,便不再管他,去看门外的状况了。

    门外是‘五年前’的移花宫。宫里有五年前的花无缺、邀月、还有许多活的和死的宫女,却没一个人或鬼能看见我。于是我便跳崖回了恶人谷。”

    “跳崖?您抄近路的手段还真高明。”小鱼儿笑。

    “老子本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跳一下崖就可以醒的,结果却没醒。”梦魔叹:“我跌到青云峰下,屁股摔得很疼,却毫发无损,见恶人谷就在眼前,便回了家。

    回家之后才发现,家里的情况也一样。有五年前的江小鱼、铁心兰、江枫、和许多活的或死的恶人,就是没一个人或鬼能看见我。不光看不到,也没人能听到或摸到我,仿佛我已完全透明、完全不存在,全世界都发现不了我了似的。”

    “全世界都发现不了?”小鱼儿叹:“那岂不是很无聊?”

    “对啊,只能飘来飘去、看过去的自己与铁心兰打闹、谷众化成的恶鬼们互咬,既插不上手,也插不上嘴,无聊得令人抓狂。”梦魔道:“于是我静下心来思考对策,又往少主寝宫走。盘算着先想法子把吊在梁上的魂形放下来,还一次魂,起码让鬼能看得见我,也比谁都看不见要强点儿吧。回到寝宫一看……”

    “又怎么了?”

    “书仙出事了。”梦魔叹:“那书呆子不听神仙师父的话,傻乎乎的走出了寝宫的门。一出门就被一群宫女化作的厉鬼围殴。那群女鬼都是被黑花杀死的,怨气冲天,出手很重,三五下便把他的魂形打散,跟铁门前的惨剧类似。好在那次他离原形不远,魂形虽散,元神却及时逃回了书里,才没灰飞烟灭。”

    “书是他的原形?”小鱼儿问:“他不是失忆的黑花,而真的是一只书精么?”

    “书精?小朋友,这你就不懂了吧。”梦魔道:“鬼为无形之阴物,若要在阳间存留,必须有个实物的凭依。尸体、牌位、玉箫、魔剑、簪子、房梁或书册都行,必须得有一个。如果没有,魂气在白天便会散得很快,熬不了多久就会散尽了。”

    小鱼儿点头,听梦魔接着讲:“他的元神逃回书中,我不放心,便也跟着他钻进书里。进书一看才发现,书里和书外布置得一模一样,都是那间屋子。那书呆子被打得鼻青脸肿,趴在床上直哭。我走到床前去看他,他一见我,却怕得缩进了床角。”

    “怕你?他能看见你了?”小鱼儿问。

    “能了。我们的元神同时附在书上,便能在书境里看到彼此了。”梦魔道:“我见他捂着头、瑟瑟发抖,便对他讲:‘别怕,我不打你’。他便不再抖了,只警戒的盯着我看。我问他‘那些宫女打你,你为什么不还手?’他茫然摇头。问他‘知不知道她们为什么打你?’他茫然摇头。问他‘被打时疼不疼?’他肯定的点头。连句话都不会讲,就像是个傻子。

    仔细观察询问之后,我才明白,他失掉了所有的记忆,除了看得懂字、听得懂人话、会照着口诀炼气、很崇拜师父之外,什么都不记得,连他自己原来的长相都不记得。有时会好奇的去照镜子,见镜中映不出自己的鬼影,才有些遗憾的走开。”

    “真可怜。为什么会这样?”小鱼儿不懂。

    梦魔道:“我当时也不懂。但现在看来,他应是被人灌过了孟婆汤。”

    孟婆汤?是丹青?丹青进“土”门给五年前的黑花灌了孟婆汤?他作了书仙的神仙师父?把梦魔从梁上救下来的神仙也是他?小鱼儿脑中瞬间闪出一连串的假想,梦魔会意的笑笑,彼此心照不宣。

    196 护花使者

    “于是,有个被毒傻了的伤者需要人照顾,老子终于有活儿干了。”梦魔道:“他崇拜神仙师父,我便谎称是他的神仙师父。在他养伤之时,守在他床边,与他聊天,教他说话,在纸上画图,跟他讲书上写的那些词,究竟是什么形状、怎么用的。

    他本就听得懂人言,只是被抹去了曾与人交谈过的记忆而已。所以我一逗他说话,他一练习,很快便能把话讲利索了。

    他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心智却还像个婴儿,非常爱笑,用逗泥鳅的手段就能把他逗得咯咯笑个不停,很快就跟我混熟了。待到他伤愈之时,他已视我为乳母,完全离不开我了。我一走,他就哭!”

    冷汗。小鱼儿完全无法想象“梦魔一走,书仙就哭”的情景,却听梦魔接道:“那时我并未意识到自己的魂魄不全,仍认为自己是‘江小鱼的游魂’,心中想着的,仍然是‘去找小花’和‘还阳’,不想被一个傻子拖累。见他来缠,便挑明对他讲:‘我不是你师父,只是个过路的!你师父是谁,我根本不知道!听师父的话,乖乖在屋里修炼!我有急事,必须先闪了。’

    没想到他听过我的话之后,竟咕登一声跪倒,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响头,央求道:‘师父,我决心改投在您的门下,求您收下我,带徒弟一起走吧。’”

    “噗,”小鱼儿笑喷:“宁可背叛师门,也要跟着奶妈走?奶妈,你还真受欢迎啊~”

    “走便走吧,”梦魔佯装无奈:“带着个傻子上路,虽然麻烦了些,倒也不算太麻烦。我本已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但他在临走时才发现,自己的修行尽毁,竟已无力再化形出书境了。

    我赶快趁机哄他:‘徒弟,没办法,你出不了书境,便先安心在书里修炼吧。好好练,等修炼千年、修成正果之后,师父再回来接你,好不好?’

    他虽不大情愿,但听我会来接,便点了点头,依依不舍的放我走了。”

    “等你千年后来接?明显是开溜的托词。这孩子还真好骗。”小鱼儿叹。

    “一个婴儿,当然好骗。”梦魔道:“我出了书境,便大江南北的找出路,出路没找到,却巧遇了老爷子。”

    “老爷子?那老爷子也能看见你?”小鱼儿问。

    “能。在与你重聚之前,世上只有老爷子和书境里的书仙能看见我。”梦魔答:“起初老爷子并未对我透露真名。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我都不知他是谁,只知道他是个很有气派的老爷子,懂的事情很多,精神头却很差,整日抚着一只磨得掉漆的铁匣子、躺在龙椅上打瞌睡。

    老爷子见到我似乎很高兴,说与我一见投缘,问我愿不愿在他手底下当差。我说‘不愿意,我要回家’,他也不勉强,还指点我进了五道门。”

    “五道门?五道门是老爷子指点你进去的?”小鱼儿惊。

    “对,他不但指点我进去,还把五道门送给了我,并授给我制幻之术。”梦魔郁郁道:“如今想来,也许从那时起,他便已开始算计我了。

    老爷子对我说:你既执意回家,就在这些门里面随便逛、随便找吧,也许能找到回家的路。记住,人鬼殊途,如果在门中遇到了自己的阳魂,可以骗他、给他看幻像,但千万不要直接透消息给他,否则必遭五雷轰顶。

    我觉着这五道门很新鲜,便一道道的推门去看。一推开‘土’门,就看见了书仙,却见他已染了重病,卧床不起……”

    重病?鬼也会生病?小鱼儿半信半疑,却未搭腔,只听梦魔接着讲:“他病了,病得只剩一把骨头,蔫蔫的躺在床上,身边却连个熬药倒水的人都没有。他见到我非常欢喜,拉着我的手不知该说什么好,却已眼窝深陷、病入膏肓,似是快死了。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病,一问才知:在遇到我之前,他不会说话,也没见过人或鬼,一个人修炼,并不觉得怎样。但自从我教会他讲话、又走之后,没人跟他讲话,他便觉着周围太安静、寂寞无聊得要死。于是杂念越来越多,虽一心修仙,却修为停滞。修为停滞之后,想着修不成正果,我便不会来接了,非常心急,但越心急就越练不好。如此五十年下来……”

    “五十年?”小鱼儿不禁吐槽:“奶妈,你太没人性了。自己大江南北的瞎晃,却把一个孩子丢在屋子里五十年?”

    “我没想撂他那么久。”梦魔皱眉道:“那鬼差猜得有道理,书境很有可能是地狱的一角,时间过得飞快。我离开书境才个把月,那里便已过了五十年。”

    小鱼儿叹了口气,听梦魔接道:“书仙心烦气躁,又出不了书境。于是某日便在书境中出了寝宫的门,想去屋外散散心,顺便看看屋外有没有人。

    门外没人,是一座废宫,阴气却很重。那天他出门时又很不巧,是个阴天,没有月亮,阴气更是重得不行。

    他没意识到危险,去了绣玉谷。一进花海,便被毒瘴熏晕,昏倒在地,却遇到了玉箫。

    玉箫的年纪比他大、道行比他高,很可怜他,想救他,却出不了花海,没法送他回家。所以只教了他吸月排毒之法,命他自行回去运功排毒。

    他支撑着身子,回到了寝宫。回去之后,很想依此法自救,可一入定就总梦见女鬼来找他索命,别说是修炼了,连觉都不敢睡,毒发日渐沉重,灵气耗损,身体每况愈下……

    ‘师父,徒弟是不是很不听话,很没用?’他病歪歪的问我:‘我虽想一直追随您,但我恐怕……是熬不到一千年……’话未说完便毒气攻心,再也叫不醒了。

    第3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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