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绝代双骄之双月无痕 作者:双月无痕

    正文 第22节

    反·绝代双骄之双月无痕 作者:双月无痕

    第22节

    黑花却根本没笑,道:“对,他已经死了,消失了,不再存在于这个身体之中,你今生,再也不可能见到他了……”

    谁信!小鱼儿笑道:“消失?又来这一套?你又要说他已去投胎,或是魂飞魄散了么?这话我已听过不下百遍。你唬人可以,但……能不能别总重复这些陈词滥调?”

    黑花垂目道:“这一次……是真的。投胎、魂飞魄散,都有可能。但最有可能的是,他已经被我吃掉了……”他说话时眼神深邃,言语中竟透着些凄怆的寒意。

    冷汗。小鱼儿手心里不自觉的冒出了冷汗来。

    “你希望我被他吃掉、就此魂飞魄散么?”小鱼儿脑中突然响起白花高烧胡话的声音,眼前晃过他淌着泪水、惊惧绝望的苍白面容,竟抖了一下。

    “扯!胡说八道!你这是在吓谁?耍老子?消失?一个大活人平白无故的怎会消失?!”小鱼儿吼道。

    动摇。黑花坦然的看着小鱼儿,小鱼儿眼中的动摇已被他一览无余。

    黑花苦笑道:“我已提醒过你,问过之后,你一定会后悔……”语义未竟,却又留口,只拂袖欲转身离去。

    “等一下!别跑!”小鱼儿一个箭步追上去,挡在黑花的身前,强装镇定的问:“说明白。你给我说明白!只冷不丁的丢下一句故弄玄虚的瞎话,就想逃?吃掉?怎么吃的?你倒说出个一二三来!你怎么可能吃掉自己?当日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只想听实情!”

    “实情?”黑花皱眉冷笑道:“江小鱼。你们二人心怀鬼胎,狼狈为奸,不说实情。为何反要让我来说实情?”

    小鱼儿:“……什么意思?我们狼狈为奸?难道……”

    黑花冷笑道:“别把我当傻子。那日你们策划的阴谋,我都听见了。”

    “阴谋?什么阴谋?”

    “还想装蒜?”黑花盯着小鱼儿道:“你们被雪困住,那窝囊废觉得自己快不行了,便求你回去把月儿饿死、毒死、扔到山里被狼吃掉,对么?他还说,我是禽兽,我向你摇尾乞怜?”

    要命。小鱼儿脸已变色。

    黑花盯着小鱼儿,冷冷道:“我和他如果是两个人,又都是你的兄弟,你还是要和他更要好一些的。这话,你这阳奉阴违的家伙,说过没有?”

    小鱼儿惊恐的道:“不!那是误会!你没有听全,我们并不是那个意思。”

    黑花冷冷截口道:“不是那个意思?别解释了,你现在再解释……也已于事无补。”

    我与白花关于‘杀邀月’的谈话,黑花都听见了?还是只听到了一部分?小鱼儿克制住自己的惊慌,努力整理纷乱的思绪,质疑道:“不对……既然你认为我们有阴谋,那为何不杀了我,而是又带我回来了呢?”

    黑花:“为了……为了让你给月儿吃饭。”

    小鱼儿:“说真话!”

    “因为……他愿以魂飞魄散为代价,求我带你回来!”黑花鼓起勇气终于说出了这一句。

    136 油煎火烤

    小鱼儿不解道:“魂飞魄散为代价?!”

    黑花道:“我隐约听见你们被困时的谈话,知道那个窝囊废仍怀恨月儿,一心想要杀她。这没良心的叛徒!他如此忘恩负义,居然还想利用我给这身体疗伤,好带你逃出去?做梦!所以他一把身体让给我,我见你在我眼前毫无戒备的运功……”

    “便想趁机杀我泄愤?”

    “不错。以你当时那半死不活的状态,根本无需本少主亲自动手,只要我贴着你的身子用十成的功力运功疗伤,冰心诀的寒气便足以把你的小命冻掉!”黑花眼中尽是煞气,咬牙道:“我当时非常愤怒,只想杀掉你,让他哭死!不留任何机会给你们回去害月儿。”

    “结果呢?我死了么?”小鱼儿明知故问,却还装作很好奇的样子。

    黑花迷惑道:“死了,我运功一轮之后,睁眼再瞧你,见你脸色已冻得发青,就验了验鼻息,当时……你确实已无气息。”

    当时我已断了气?小鱼儿后背发冷,却没有停止追问:“但……我并没有被冻死啊……难道?难道是那个白的把身体让给你,却未睡沉。他见你行凶,便又抢回了身体?”

    “应该是如此吧。我见自己已得手,有些宽心,却突感一阵心悸,接着便完全失去了意识……”说到此处,黑花顿了顿,竟问:“他抢走我身体之后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记得多少?”小鱼儿又笑出了声:“老子已被你冻得断了气,你怎么还指望我能记着事情?”

    “不记得就算了,反正我也没指望能从你这废物的口中得到什么消息……”黑花嘴上虽这么说,但眼睛里却透出些期待,那神情明明就是在说“再仔细想想,我很想知道”。

    “好好好,让我想想。”小鱼儿见他眼神恳切,便回忆道:“我只隐约记得……自己被他救醒过片刻,但又昏昏沉沉的很想睡觉,他一直陪着我,跟我讲话,不让我睡……后来,他渐渐不说话了,我很纳闷,醒了一瞬,看见他或者你,无声无息的倒在我身边,像是已被冻死。这些事情,是不是梦,我不确定,如果不是的话,那时候倒在我身旁的人,难道是你?你是何时拿回身体并带我回来的呢?难道你自己也不记得?”

    黑花垂目道:“不太记得。我的记性本就不好,运功摒除杂念之后,就更不好。我只记着身体被他夺走之后,人便迷迷糊糊的……非常冷,也非常累。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之间,突然听见有人叫我。我睁眼一看,便见有一个人站在了我的面前。”

    小鱼儿问:“一个人?是谁?”

    黑花皱眉回忆道:“是谁……他的长相我记不真切了,只记得似乎是一个穿着白衣裳、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应该是那个窝囊废吧。他似乎对我说了许多话,具体说的什么……也已忘得差不多,只记得大概意思是……他再也不会妨碍到我,他愿把一切都留给我,只求我救你,带你回家。”

    小鱼儿问:“你答应了?”

    “当然没有。他要杀月儿未成,只动嘴求两句,便要我放过你么?哪会那么便宜?”黑花微怒道:“他见自己恳求无用,便又劝我,说,如果你死了,月儿听不见江枫的声音,就没有办法吃饭,会被饿死。”

    小鱼儿笑道:“哈哈,原来这理由是他替你想出来的。这次,你总该答应了吧。”

    黑花点头道:“嗯,答应了。他见我答应,便又得寸进尺的提条件,说,希望我回去之后,能继续扮作两个人,别让铁心兰和你伤心……之后发生的事情,无论我如何回想,都想不起来。只记着我苏醒过来,身旁的你已近僵死,但再查气息,似乎还留有一口气……”

    “什么嘛!吓死人!原来只是个梦。”小鱼儿松了一口气,望着努力回忆当时情景的黑花,开怀大笑。

    “梦?”黑花眼中竟迸出了一瞬的光亮,但那光亮立刻又黯淡了下去。

    “不是梦……”黑花喃喃道。

    小鱼儿笑道:“怎么不是梦?仅仅是这样,你就认为他已经死了?那我问你,之前,你曾见过他没有?他曾面对面跟你讲过话没有?”

    黑花皱眉摇头道:“没有,从来没有。”

    小鱼儿笑道:“那就对了,估计你也是被寒气侵袭出现了幻觉,或者仅仅只是做了个噩梦罢了。消失?他哪那么容易消失?之前他在恶人谷受伤的时候,不也消失了很久,令你误以为他已经死了么?这次说不定……”

    黑花垂目道:“暂时的消失,开始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因为那家伙经常消失,我已习以为常。这次,他被那乱石伤得不轻,回来的这三天,我不眠不休,专心运功,自然是没空管他的。昨夜我觉得伤已无大碍,终于想停下来歇歇,睡个好觉,换他出来。却发现……”

    “发现什么?”小鱼儿眨眼问。

    黑花看着小鱼儿的眼睛,一字字道:“发现他不见了,但我却渐渐能回想起他过去做过的事……”

    真的么?小鱼儿开始推敲这句话的真实性,黑花见他生疑,便冷笑道:“怎么?你不信?他和铁心兰做的那些肉麻的事情,还有你这废物总给他找的麻烦……”

    “不用说了,我信!”小鱼儿知道,黑花没在危言耸听,以他的性子,是不可能兜这么大的圈子来骗人的。

    “我与你们相处的回忆,他夺不走。”小鱼儿忆起白花的话,感到事情的确变得有些不妙,却仍嘴硬道:“记得他的事情?那又怎样!”

    黑花用略带怜悯的眼神看了一眼小鱼儿,冷笑道:“你若不信他已死,能想出法子来再让他醒,就尽管来试吧。”

    尽管来试?黑花很期待我再把白花再弄醒?他不恨白花了么?他到底……小鱼儿望着黑花,完全搞不清楚这疯子的态度为何会转变得如此之快。

    黑花见他疑惑,也不再多说,只悻悻的转身离去,回山顶收拾铺盖。

    小鱼儿望着黑花离去的背影,那背影……竟似有些失落?

    魂飞魄散?人活着,却丢了半个魂?这……有可能么?

    黑花是在疑神疑鬼的发神经吧,过阵子等白花再次现身,他自然会好的。小鱼儿有些头大,决定不再去管这疯子,让他先试着与小兰处一处,再作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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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花假扮作白花,回铁心兰房里住了三日。这三日里,家中一团和气,所有人相安无事。

    三日后。子时。夜深人静。

    ……

    好暗,这里是哪里?小鱼儿睁开眼,不知自己在何处。

    目之所及之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尸首皆为利刃所伤,死状凄惨。

    这些人……都是黑花杀的?他人在何处?

    找到了!小鱼儿抬眼便瞧见了黑花。

    黑花就立在不远处死人堆的中心,满身满脸的血污,血迹飞溅在纯白的衣上,显得尤为刺眼。他手持一把短剑,目光呆滞的瞧着这淌着血的剑,似是什么都没想,又似是在等人。

    “杂碎,你来了?”黑花用眼角扫到了小鱼儿,微笑着转头叫他,眼神中竟透出了几分亲昵和几分哀愁。

    他的表情……怎么这么像白花?小鱼儿心中生疑,却还是笑答:“来了。你在等我么?”

    “是的。”黑花微笑道:“我在等你,只为告诉你一件事情。”

    小鱼儿问:“什么事?”

    黑花含泪道:“想通了。我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想通了。”

    小鱼儿笑问:“想通?怎么个想通法?”

    黑花瞧着满地死尸,眼中尽是自责,哀声道:“我想起来了,站在这里的,才是真正的我。自从我委身于月儿之后,便心性大变,喜欢上了杀人。你们熟识的那个窝囊废,只是在梦游的我而已。现在,我的病好了,大梦初醒,才终于忆起自己原本是什么货色。没错……我是个丧尽天良的刽子手!”

    小鱼儿急道:“不对!其实你并不喜欢杀人!你是……”

    “别再替我找借口了。喜不喜欢杀人,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已有这么多人皆死于我手!”黑花望着碧血照丹青,兴奋的道:“各种人我都已杀倦,如今只想偶尔杀杀自己玩玩……”

    “等等!”小鱼儿忙冲上去夺剑,手还未伸出,却见他对自己微微一笑,已猛的反手将剑刺入胸口!

    血溅当场,宝剑穿胸而过。黑花全身脱力,仰面倒在血泊之中。小鱼儿忙将他搂在怀中,心痛欲绝的骂:“疯子,你这又是何苦?”

    黑花脸已煞白,却一脸幸福的对小鱼儿笑道:“杂碎……你哭了?好没出息。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地狱……根本没有人间可怕……我终于可以下地狱了……你该为我高兴才是……”话一出口,鲜血便顺着嘴角涌出。

    小鱼儿哽咽道:“高兴,我高兴……你……还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黑花的眼睛本已要闭上,听此问,思量了思量,竟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沾满鲜血的手。

    小鱼儿忙将这只手捉住,问:“说吧……我一定尽量满足你。”

    “月儿……”黑花仰起脸,满眼狂喜,颤声道:“想到了,杂碎……让月儿……来陪我!她若能在地狱里,整日欣赏我这贱种……被鬼差掏心挖肝……油煎火烤……一定会很高兴……说不定……病就会好了……你说……是不是?”

    小鱼儿听到“油煎火烤”,已哭得说不出话来,根本不敢去瞧黑花。黑花却依旧摇着他的手,不停的问:“是不是?是……不是?是……”

    不问了。小鱼儿再回眼瞧黑花,却见怀中之人正用期待的眼神望着自己,似是在渴求一个肯定的答案。而这双失神的眼睛,却永远定格这眼神上,除了一滴泪滑落眼眶之外,便再也不动了……

    137 子夜言鬼

    “不!”小鱼儿喊着梦话,又从床上惊坐而起。

    是梦……就知道这是梦。小鱼儿长嘘一口气,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

    睡个安稳觉都不行?这每夜的噩梦,到底何时才能有个完?都是那疯子!总叨叨白花被他吃了,害得老子也跟着做噩梦!

    睡意全无。小鱼儿看了看在身旁酣睡的张菁,又想睡回笼觉,却总无法忘怀刚才的梦,心中合计:如果有一天,黑花变得像白花一样纯良……他可能真的会痛苦得活不下去吧。恢复良知对于黑花而言,绝对是一件很致命的事。拥有白花的记忆,对于这疯子……究竟会有多大的影响呢?

    辗转反侧,无法成眠。起身下地吧,出屋起个夜。

    黑漆漆,冷飕飕。屋里明明有夜壶……这大冬天的,我为什么要这个时段跑出来闲晃?烦躁。小鱼儿觉着心中没有着落,不知该如何排解胸中的无名火。

    黑暗之中,坡下田间,居然会有一点火光?这桃源里,只有咱们一家一户,根本没有别人,哪里来的火光?难道……是鬼火?贼大胆的小鱼儿好奇心起,迎着火光而去。

    冬日农闲,地里光秃秃的,正剩下田垄。阡陌交通,某个十字形田垄的正中,燃着一堆火。火旁坐着那熟悉的白色身影,居然是黑花?

    黑花坐在火堆旁,低垂着眼睛,正默默的往火堆里投着什么……纸钱?!

    如此的夜,如此的人,如此的举动……令小鱼儿倒抽冷气。

    “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小鱼儿不提这纸钱,只拐弯抹角的问。

    黑花转过头,神情失意,眼睛却闪闪发亮,冷冷道:“午夜梦醒,便睡不着了……你呢?”

    小鱼儿嘿嘿一笑,道:“一样。我也做了个梦,梦见……”

    “你做什么梦,我根本没兴趣知道!”黑花冷冷打断道。

    沉默。约有一盏茶时间的沉默。黑花低头默默烧纸,似是只要小鱼儿不开口,他便要小鱼儿干站在这里,直到天亮为止。那侧颜……面容冷峻,眉目中却浸着些似有似无的哀愁。

    “怎么无精打采的?被小兰赶出来了么?”小鱼儿打破沉寂,挤眉弄眼的笑道:“小兰对于你而言,应该算是新婚。这几日,我都没好意思去打扰你们。和她……这是第三天了吧。感觉怎么样?难道……”

    黑花冷冷骂道:“龌龊!滚!”

    小鱼儿笑道:“干嘛发火嘛,谁不知你死心塌地忠于月儿?小兰产后身子又虚,你是不会欺负她的,对么?兄弟,你想歪了。我是想问……你与她朝夕相对,觉得她的性情如何?算作今天的第一个问题吧。”

    黑花叹了口气,幽幽道:“还算……不错的女人,很普通,很容易满足。虽然不算聪明……却也不算太笨。”

    沉默。黑花答完这句又不说话了,只用树枝拨着脚边的火,将散落的纸钱拨入火焰之中焚尽。

    等了一阵子,小鱼儿终于忍不住问:“这些纸钱……究竟是烧给谁的?除了月儿以外,没想到你还肯为别人烧纸。”

    小鱼儿以为自己如此咒邀月,黑花立马会怒骂“月儿才不会死,她才不需要我给她烧纸!”,但黑花却没有做声。

    沉默。黑花又往火堆里投了几叠纸钱,幽幽开口道:“只是突然想起来了。今天是他的头七,就给他烧些……”

    头七?从雪山回来到现在,已过了七日……白花的头七?他在给自己烧纸钱?这人有毛病?令人火大!小鱼儿真想上去一脚把火踩灭,骂“大过年的,谁的头七?”却强压住暗火,耐着性子问:“这纸钱……是给那窝囊废烧的?你不是一直巴不得他死么?居然肯给他烧纸?”

    黑花的脸上映着火光,他眼中的火苗也在闪烁,道:“这纸钱,我只随意烧烧罢了。好歹他也跟我跟了这么多年……他若是去投胎的话,也许是会用得上吧。铁心兰那边,我是不会告诉她的,你又不信他已死,自然是不会想着给他烧的了。我便受受累帮,你这一次……”

    小鱼儿笑着打断道:“多谢,多谢。多谢兄台帮我~”

    黑花递给小鱼儿一沓纸钱,道:“既然被你撞见了,你……要烧些么?”

    不光自己给自己烧纸钱,还要别人替自己烧?疯子!白花说他是疯子一点都没错。小鱼儿不接,只诧异的看着黑花。

    沉默。

    黑花知自己已被人当成怪物,却也没觉得无趣,只将小鱼儿未接的纸钱又投入火中,幽幽道:“这纸钱,你烧,他一定是会要的。但如果是我烧……他未必肯要,爱要不要。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他不是去投胎,而是魂飞魄散或者已被我吃掉了的话,这东西,他也用不上……”

    沉默。此情此景,诡异得令人汗毛倒竖。小鱼儿完全不知该与他说些什么。

    黑花望着哑了一样的小鱼儿,问:“你……还在盘算着问问题,套话,打探他的消息么?别再费心思了。既然今夜你我二人都睡不着,那……死鬼的事情,我索性就全部都告诉你。”

    全部都告诉我?这么乖?小鱼儿半信半疑,却终于平心静气的坐了下来,等着听黑花的下文。

    黑花见小鱼儿坐下,却并不着急开口,只开了壶酒,自顾自的喝了两口。

    “怎么?不戒酒了?”小鱼儿笑道。

    “戒酒?那窝囊废的人都死了,我还会忌惮他么?”

    酒香四溢,花雕。黑花看着酒壶低声问:“这是那窝囊废第一次与你见面时喝的酒,也是他最喜欢喝的,对么?”

    “是。这种事情,你都记起来了?”小鱼儿微微吃惊。话音未落,却见黑花已将壶中之酒全部撒在地上,一滴不剩。

    “这一壶,给他喝?对他还不错嘛……”小鱼儿笑道,却见黑花竟又取出一壶,开封饮了起来。

    “对他不错?”黑花冷笑道:“哼,反正这些酒,本就是他藏的,我只是记起了他藏酒的地方,便都拿了过来……”

    “哈哈,原来如此。今夜看来你是有备而来啊,带的好东西……足够多。”小鱼儿望着黑花身边摆的存货,不禁有些嘴馋:“想一醉方休么?需不需要一个酒友~”

    黑花却根本没请他喝的意思,只望着火光,咂了口酒,切入正题道:“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在你看来……那个窝囊废,究竟是什么?”

    小鱼儿笑道:“他是我的朋友、我的兄弟啊,和你一样。”

    “朋友?兄弟?你太抬举他了。”黑花痴笑道:“他……原本只不过是我的一堆杂念而已。”

    “杂念?”

    “对,杂念。他是我练明玉功,必须摒除的杂念。”黑花道:“无情无欲,无爱无恨。摒除自己一切杂念,起码在运功的时候,练功者必须做到这一点,这是基本功中的基本功。我十三岁便练成了明玉功第七重,忘掉没有用的东西,在我看来,根本不是一件难事。可……”

    “可这些杂念,你其实并没有全忘,而是深埋在心里了,对么?可这些杂念……是何时变成一个人的呢?在你和月儿的初夜之后?”小鱼儿问。

    黑花皱眉道:“也许吧,记不清了。不过自从那夜之后,我确实很难再做到心静,运功之时,经常会难以自持,甚至岔气发狂。某次,我有些心急,强行冲关,竟就连续睡了好几天。更离奇的是,听人回禀,在这几天之内,我的身体竟会不由自主的行动!走火入魔了么?那个使用我身体的人,便是我走火入魔产生的心魔?”

    “心魔?那个白的么?不太像……”小鱼儿思索道。

    黑花阴笑道:“他起初非常羸弱,说心魔都是抬举他,充其量只是我养的一条小鬼。招之则来,挥之则去。只要我凝神达到忘我的境界,他便能上我的身,若是他想抢我的身体,我一摒除杂念,他便立时没了动静。”

    小鬼?鬼上身的感觉……果然诡异。小鱼儿打了个寒战,搭茬道:“他是鬼?哪有那么和善的鬼?”

    黑花道:“和善?他哪里是和善,分明是幼稚!他太懦弱、太爱幻想、太幼稚了,他是这天底下最傻的傻子!就好像……原来的我。”

    和白花对他的评价,几乎一样。小鱼儿暗笑,嘴上却顺着黑花的话问:“原来的你?原来的你是什么样子的?”

    黑花猛灌了一口,脸颊已微红,道:“什么样子?死了个宫女,就要伤心上好几日,杀了个人,就要自责上好几个月。月儿只略微调教了调教,就会没出息的哭鼻子。对宫外肮脏的尘世充满好奇,期待着有朝一日出宫会有一番什么作为。江枫的儿子?他真以为自己是出身在名门正派,某日能当上所谓的大侠么?移花宫的人,人人手上都沾着人血,此生都难以洗刷干净,他却仍不死心,总为如何能少杀一人而纠结痛苦,愚蠢之至!”

    小鱼儿笑:“这些想法愚蠢?那什么样的想法才不愚蠢呢?”

    黑花道:“不愚蠢的想法?就是什么都不要想,死心塌地的追随月儿。知道月儿的计划之后,我已将自己看得很清楚。我,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只是一把剑,一把用来杀你的剑。”

    小鱼儿笑道:“剑?这个比喻不错。不过鸟尽弓藏……”

    黑花截口道:“蛊惑无用。我这把剑,本就是月儿铸就的,我把你杀掉之后,月儿想佩戴便佩戴,想雪藏便雪藏,想折断便折断,我都没什么所谓。这是我的宿命,我认命了,你无权过问。但那个窝囊废……他却偏偏不肯认命。”

    小鱼儿道:“不认命有什么不好?”

    黑花道:“不认命,又顾虑太多,就会痛苦,非常痛苦,痛苦得修行倒退,害我也受他的牵连。起初,我并不屑于去管他,觉着他不可能兴风作浪,便任凭他去自寻烦恼。直到有一天,我偶然听到几个宫女在偷偷嚼舌根,谈论月儿更器重我还是那小鬼……”

    小鱼儿笑道:“呀!很刺激的话题呢。我猜猜……她们是不是觉着,那小鬼更温柔体贴、更近人情,比起少主你来,月儿更器重他?”

    黑花咬紧嘴唇不语,算是默认。

    小鱼儿道:“啧啧,这种事情都被你听见了。嫉妒得要死,气得够呛吧~”

    黑花道:“是的。我很气愤,却还是有些好奇,他究竟是怎样讨好月儿的。不过宫女回禀他的言行……我只听过一次,便不敢再听了。因为,听这些事,心生妒恨,动情破戒,无异于把杂念又招了回来,对修行的影响很大。”

    小鱼儿笑道:“有趣,投鼠忌器,少主,你麻烦大了。”

    黑花道:“麻烦?那时候我并不觉着会是个大麻烦,心想着,既然我不能够学他,那就让他消失好了。既然这小鬼不愿意为我所用,而是宁可与我为敌,那……就必须尽快着手将其铲除。”

    “铲除?他就在你的身体里,怎么个铲除法?”小鱼儿眨眼问。

    黑花恨恨道:“方法?铲除心魔,当然是要让他心死。他不愿意看见什么,我就偏要让他看见什么,他不愿意做什么,我就偏要让他做什么,直到他肯面对现实,变得和我一样冷酷,或者幻想破灭,肯乖乖去投胎为止。”说着又喝了一口酒。

    非要让白花看见的……很多死人么?小鱼儿对这个话题不敢深究,只问:“后来呢?你成功了么?”

    黑花道:“开始我自信满满,以为自己绝对会成功,他的确消失过几次,但过了一阵子,却又会冷不丁的冒出来。直到有一次,我玩得有些过火……”

    “过火?怎么个过火法?”

    黑花微醉道:“其实也并不算很过火,他太小题大做了。那次,月儿只不过是命令我宠幸了一个他很中意的贴身宫女。我宠幸过后,月儿问我,喜不喜欢这个女人?我当然答不喜欢,她便命我把这宫女处理掉。”

    小鱼儿心骂:白花说得没错,邀月果然不是人!就算当年是爹对不起她,她也不该……

    黑花却似觉着此事稀松平常,悠然道:“接着,月儿又命我把那窝囊废换出来,说是想问问他作何感想,我没想太多,也照做了,却未料到,后果很严重。”

    他把菖蒲先奸后杀在我的床上,白花指的是这件事么?小鱼儿不多嘴,只问:“哦?怎么个严重法?”

    黑花略带嘲讽的道:“没出息的东西,据说他在月儿面前并没什么异动,也说自己不喜欢这宫女,但当晚……他便在深夜无人之时悬梁自尽了!”

    138 罪魁祸首

    “……”小鱼儿除了惊愕,已说不出半个字。

    “哎……”黑花无奈的叹了口气,淡淡的道:“脖子被勒住而喘不上气的感觉,真的好难受。若不是我恰好被一个巡夜的宫女发现,我们……说不定早已重新投胎了。”

    “好悬……不能把他逼上绝路。我说得没错吧。”小鱼儿说着风凉话,心中却不免感叹白花的遭遇。

    黑花幽幽道:“是啊,此次过于惊险,而且很丢脸,令我不得不放松对他的管教。把那巡夜的宫女灭口之后,我便决定不再过问他的闲事,只专心练功,侍奉月儿。这碍眼的东西,杀不掉,威吓一下就去寻死,若是他肯自己乖乖消失就好了。我想尽一切办法,要把他除掉,却完全束手无策。直到恶人谷的那次,你和铁心兰差点就替我成功……”

    “我们没成功!只要你还活着,就不会有人成功。”小鱼儿抢过黑花的酒,闷了一口。

    “那次距离成功,真的很近。”黑花带着醉意回忆道:“你这杂碎……还记得我第一次逮到你时的情景么?”

    “记得。你出手真狠……不过最终他还是抢走了你的身体,救了我。”小鱼儿笑道。

    黑花道:“第一次,那是他第一次有力量抢走我的身体。没想到这一抢,竟抢了那么久,直到快死了才肯还给我。”

    “很久,的确很久。”小鱼儿点头道。

    “在恶人谷……我只记着,自己睡得正香,隐约听到有人说要带我去找江枫,便醒了。醒来才发觉,身体失血很多,伤得很重,马上便要死了。我顶住一口气运功疗伤,封住伤口回了宫,却还是非常不解:以他的本事,为何会受如此重伤?而且,伤得这么重,他为什么不早些昏过去,换我出来替他疗伤呢?养伤的时候,我找人打探他受伤的原因,听过回禀,非常震惊。我睡了……有一年么?这小鬼不去找江枫,而是跟着你们瞎晃,居然可以压制住不让我醒,压制那么久?好险,本少主差一点就反被他吃掉了。”黑花瞪了小鱼儿一眼,恨恨道:“不过他也真蠢!竹篮打水一场空,待你们这么好,到头来还不是被你们这对狗男女害死?我回宫之后,他足足有四个月没有出现。我以为自己终于大功告成了,不料这色鬼……他居然对铁心兰还是没有断念,依然不肯去投胎。”

    “不去投胎是当然的。所以这次……”小鱼儿还要说服黑花相信白花未死,却被黑花低吼着打断:“这次不同!你根本就不懂!!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最清楚!他真的消失了!对月儿心存的怨气,各种妇人之仁,那家伙,原本就只是食我杂念为生的心魔。现在,这堆杂念又全部一股脑涌了回来。你认为,他若不是被我吃掉了,还会在哪里?”

    小鱼儿问:“现在你记得他的事情?那你怎知自己是黑的,而不是白的呢?”

    黑花垂目道:“那窝囊废的记忆……断断续续,很不清楚。我回忆他的事情,只像是在偷看他做的梦。”

    “偷看他做的梦?”小鱼儿扬起酒壶闷了一口,问:“看过以后,感觉如何?”

    黑花怨念道:“这些梦,让人很难受。我很想运功再将这些杂念摒除,却发觉自己……心浮气躁,根本无法敛气。我不敢睡觉,只要自己一睡着,便不停的做梦,梦到的,都是他做过的事情。他……他一定是在报复、捉弄我,才故意让我知道这些,拿来炫耀,让我痛苦,好毁掉我的修行!”

    “修行倒退可以再练,你现在这么难受,根本不是因为修行倒退,对么?”小鱼儿笑问:“你一直想除掉他,这目的现在终于达到了,应该高兴才对。”

    “高兴?照理来讲,确实是该高兴的……”黑花已喝得酩酊大醉,他眼中的伤感越来越浓:“我曾做梦都盼着能将他挫骨扬灰。但现在他死了,我却只觉得胸中郁郁……难受得要死。江小鱼,你和他不是一直要合谋干掉我吗?如今你功败垂成,我吃掉了你的兄弟,你……不恨我么?”

    “恨?”小鱼儿望着黑花无神的双眼,幽幽道:“你也是我的兄弟,怎么恨?”

    黑花忿忿道:“兄弟?兄弟又如何?你这没良心的东西。若是天底下有人对我,像那窝囊废对你这般好,他若是被人害死,那仇家即使是我的生父,我也定将其碎尸万段!”

    小鱼儿笑道:“碎尸万段?我对这件事情完全没兴趣。”

    黑花扯起小鱼儿的衣襟,醉醺醺的大骂道:“狼心狗肺的孬种!你分明就是没胆、也没本事杀我!”他又想了想,竟阴森森的冷笑道:“既然你没本事杀我,那不如这次……我就行行好,帮你一次……”

    又发疯了?这次竟然是要自尽?那自尽的噩梦并不是空穴来风?小鱼儿打了个哆嗦,忙道:“我才不用你帮!你死了,月儿怎么办?!”

    “月儿……月儿……对,我怎么忘了,我还要照顾她,不可以死……”黑花被小鱼儿一提醒,立时停住了手,怅然道:“那个傻子……若不是他不肯好好照顾月儿,我也不会再醒。若不是他开口劝你杀掉月儿,我也不会气急败坏,一时冲动就把他吃掉……我究竟对他做了什么?!我到底是怎么把他吃掉的?想不起来,怎么都想不起来……”

    “那么心疼那个窝囊废么?”小鱼儿打断黑花前言不搭后语的絮叨,瞟了他一眼,忍不住问。

    “心疼他?笑话。”黑花苦笑道。

    小鱼儿问:“不心疼他的话……为何你现在要掉眼泪呢?”

    掉眼泪?黑花觉着不可思议,他摸了摸自己的面颊,指尖触到了水,定睛一看,确实是眼泪,比血还稀罕的眼泪。

    “眼泪……连这种东西,他都还给我了吗?”黑花瞧着自己指尖的泪,悲从心来。

    小鱼儿望着黑花落泪的样子,忍不住道:“如今你难过的神情,和那个白的好像……”

    黑花忿忿道:“我才不会像他!我也没有难过!我……我是在生气。心疼他?怎么可能?他是我最可怕的敌人!”

    小鱼儿道:“我们也曾是敌人,敌人也可能变成朋友,变成兄弟,对么?”

    黑花冷笑道:“兄弟?哪会有他这样的兄弟?为了与你们在一起,一心想害死我!”

    小鱼儿道:“即使他不当你是兄弟,但在你心底里,你是把他当成兄弟来看待的,对么?”

    “兄弟……兄弟……”黑花抹着眼泪,重复着这两个字,突然惊恐的道:“如果他是我的兄弟,那我……难道我生生吃掉了自己的兄弟?令他死无全尸?魂飞魄散、连投胎都投不成?他现在还在我的肚子里么?如果还在……那剖开我的肚子,他会不会……”

    “别胡思乱想!冷静下来!是梦!那只是梦!况且你根本什么都没记清!”小鱼儿摇晃着黑花重复道。

    黑花痴痴道:“记不清?我记不清事的时候,只会出手更狠……狠到我自己都……”他眼珠颤动,恐惧得几近痉挛。

    小鱼儿终于忍不住喝道:“好吧!就算他已灰飞烟灭,害死他的人也不是你,而是我!”

    “是你……是你?怎会是你?”黑花的颤抖止住,一脸惊异,却还是不太相信。

    小鱼儿半真半假的道:“我隐约记着……他对我吹了一口很暖和的真气,然后我便醒了。兴许是……”

    凶光!黑花毫无征兆的眼露凶光,小鱼儿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已被他狠狠压倒在地,死死的扼住了咽喉!

    “是你!原来是你!!”黑花出手急如闪电,双手怪力似钢钳,小鱼儿只觉着自己的脖子都快被他捏断了。杀人的眼神!他立时想取我的性命!

    为什么?小鱼儿想问,却被卡住喉咙说不出半个字,根本无法开口。

    掰不开他的手,也喘不上气,好难受。小鱼儿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渐渐停止挣扎,放松了身体,闭上了眼睛。

    大风大浪都已经过,一语不合就被这黑花活活掐死?好丢脸的死法。白花……你在哪儿?真的已经死了么……

    一滴水。在小鱼儿彻底昏厥之前,又感觉到一滴水滴到了自己脸上。

    ……

    “咳,咳咳……”小鱼儿咳了两声,皱眉睁眼,醒转过来。

    脖子……还在,没断,那凶神的人呢?跑了么?小鱼儿坐起身,晃了晃仍有些沉的脑袋,找寻黑花的踪迹,却见人根本未走。

    不远处,无缺依旧垂首坐在火旁,仿佛自始至终都没动过一般。他提着酒壶,脚边空壶横七竖八的倒着,眼神中除了忧郁之外,又多了些愤懑。黑花。

    “怎么?你竟会不忍心杀我?这不像是你做事的风格呀……”小鱼儿刚死里逃生,气息还没调顺,嘴却又已开始犯贱。

    “闭嘴!他已被你害得魂飞魄散,你却还在这里没心没肺的开玩笑?”黑花哽咽着咆哮。

    小鱼儿不解的问:“你怎就认定,是我害的他魂飞魄散?我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梦境……”

    黑花压住怒气道:“梦?那根本就不是梦!他对你吹了一口真气,很暖和,很舒服,气息很平缓,时间很长。真气从口送入手太阴肺经,逐渐汇入你的奇经八脉,暖遍全身,令你气血顺畅,头脑清醒,对么?”

    “对……”小鱼儿被说中心事,答得有些心虚。

    黑花惨笑道:“那就没错了。怪不得你会又活过来!那个傻子,他一定是傻乎乎的用了那功夫!”

    小鱼儿问:“傻乎乎的用了……什么功夫?”

    黑花苦笑道:“什么功夫?为他人延命,而令自己丧命的功夫。运功之人将全部元神燃尽,化作真力吹入气绝之人体内……”

    燃尽元神?丧命?小鱼儿喉咙有些发涩,吼道:“信口胡诌!哪有这种鬼功夫!”脑中却尽是白花“两不相欠”的温婉嗓音。

    “明玉功第四重第四式,返魂诀。你想学么?”黑花侧目讥诮道:“你若真心想学,这心法的口诀,我可以破例传给你。”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似在小鱼儿心上插了一刀。

    小鱼儿近乎绝望的吼道:“不!胡说!你……”他的理智不愿相信此等无稽之谈,但身体对那温暖真气的记忆却越来越真切……

    “混蛋!得了便宜,你还想抵赖?!”黑花猛转回头,扯住小鱼儿的衣襟,手高高举起。

    “不是抵赖。一切都是你的推测,你我都没有亲见……”小鱼儿直视黑花责问的目光,丝毫没有退缩之意,也不管那巴掌会不会落在自己的脸上。

    黑花,终究还是放下了手,狠狠将小鱼儿搡开。他眼中寒意如剑,绝望的吼道:“还不信?那我问你,为什么你差一点被我扼死,他……他却还是不出现呢?以他的性子,但凡还留有一口气在,一定是会醒来出手救你的!对么?”

    哑口无言。

    黑花死死盯着小鱼儿,良久,才忽的冷笑问:“你若还觉得我是在骗人,为何……现在要掉眼泪呢?”

    沉默。泪珠无法自控的滑落。小鱼儿抹了抹自己的眼泪,忆起雪窟中幻梦般的种种,已没心思为自己辩白。

    “你还有何话说?”黑花冷冷问。

    “会醒的,一定会醒的……”小鱼儿前思后想,心中仍存有一丝希望,反驳道:“既然你还没有丧命,说不定有朝一日……”

    黑花郁郁道:“别做梦了。他已经……没有可能再醒了。此功一旦发动,在元神燃尽之前,便无法停止。施此心法之人,九成会当场气竭毙命。”

    “九成?那剩下的一成……”小鱼儿心急问。

    黑花道:“元神燃尽,即使不当场毙命,也将心智全损,拖上个三五日再死,或从此一睡不醒。”

    “一睡不醒?活死人?可你根本就不是活死人!”小鱼儿道。

    黑花幽幽道:“我现在还能说话和走路,是因为我们是元神分离的两个人。他只燃尽了自己的元神救了你,而托梦叫醒了我。”说罢看了看自己,惨笑道:“这活尸一样的身体,现在,终于完完全全属于我了……”

    呆住。小鱼儿脑中已是一片空白。

    黑花咬牙道:“……为你万死不辞。他终于得偿所愿了,只把一切都丢给了我!你这一无是处的贱种!究竟有哪里好!值得让他为你魂飞魄散!我恨你!真恨不得立刻就杀了你!你……”他眼中的寒意又已迸出,混乱的杀气又已提起。

    “只怪我么?细论起来,若不是那日你执意要进山,我们也不会被困住,若不是你存心要将我冻死,他也不会为了救我……”小鱼儿虽心痛欲绝,但也怕他再出手夺命,忙顶了这一句。

    “我?是……我?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听此言黑花竟似茅塞顿开,寒气森森的笑道:“对!说得没错,你说得一点儿没错!是我,我……”银光乍现,铁扇已然在手。

    不妙!又要自尽?!小鱼儿连忙按住铁扇哄道:“不对!不是你!还是我,那夜是我要留宿山中的。如果你非要杀一个人替他报仇的话,那还是杀我吧。”

    黑花满眼戾气,随手一扬,便把小鱼儿甩飞到十步开外,怒吼道:“杀你?若是杀你能解恨的话,刚才你便已死了!”转而又垂泪道:“他拼了性命才把你救活,别说是出手杀你,就算是动你一根手指头……他也一定会难过得要死。”

    铁扇的扇面,慢慢的打开,黑花盯着那扇面的利刃,嘴角露出一丝带着杀气的微笑:“不如……还是杀我吧,我本来就是他的仇人,我死了,他一定会高兴……”

    139 似爱似恨

    小鱼儿忙爬起大喊:“别又犯糊涂!他才不希望你死。忘了么?他明明托梦说让你照顾他的妻小!”

    “妻小?”黑花听言顿时又迷糊了,口中念念有词道:“妻小……对,他还有妻小,我若死了,他的妻小一定会很伤心……怎么办……不如……也杀掉……”他目光混沌而躁动,脸色时青时白,全身笼着紊乱的寒气,像是着了魔。

    赌一把,捉住他。小鱼儿望着神志混乱、心痛欲狂的黑花,决定赌上一把。因为他明白,此时靠近黑花,很有可能被他杀掉,但若是不控制住他的手脚,他杀掉的人便会是他自己。十步之遥……先试着靠近些。

    黑花这边却全没察觉小鱼儿的心思,只是盯着铁扇自言自语的纠结道:“要先杀掉他的妻小,然后再自杀么?让他们去阴间团圆……他会开心么?会……还是不会?”

    “不会,绝对不会。”小鱼儿边答边谨慎的靠近,五步,四步……

    黑花急躁的吼道:“啰嗦!那到底要杀谁去陪他?不可以杀你,也不可以杀我,也不可以杀他的妻小……难道去杀那个女郎中?对,要不是她来得太慢……”

    “无论你杀谁,他都不会开心的。放弃吧。”小鱼儿一面盯着黑花的一举一动,一面柔声哄道。

    “不!我咽不下这口气!罪魁祸首究竟是谁?!快告诉我!”黑花激愤道:“他死了,死得很惨,挫骨扬灰,连尸首都没有……一想到他的惨相,我就生气……气得想杀……”

    “别气了,其实你并不想杀人,对么?”小鱼儿劝道。

    “我……并不想杀人?对,不对?……”黑花开始揣摩自己的心思,喃喃道。

    “那窝囊废把杂念都还给了你,你一时想不清那么多事情,便觉得很烦。很烦是因为你很想他,很难过。”小鱼儿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闲扯。

    “我……难过?”黑花疑惑的抬眼看小鱼儿,却见他已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种时候,最好的办法,便是先冷静来,好好歇一歇……”小鱼儿目不转睛的盯着黑花的眼睛,似是要让他知道自己并不怕他,也没有恶意,他慢慢张开双臂,好似在诱捕一只受伤的猛兽。

    “歇……歇……”黑花无助的望着小鱼儿,已完全不知所措。铁扇落地。在铁扇落地的那一刹那,小鱼儿猛的扑了上去,将黑花的双臂箍住,紧紧拥入怀中。

    不敢点他的穴道,怕弄巧成拙,小鱼儿紧闭双眼,运足硬气护住要害,以防怀中之人回过神来,突然出掌夺命,打得人吐血而亡……

    没有出掌,也没有挣扎。黑花与小鱼儿肌肤相触的那一刻,全身的血液便如凝住一般,除了颤抖之外,已动不了分毫。

    全身抖得好厉害……走火入魔,接近癫狂。他每次杀人时都是这副模样?小鱼儿心叹:冰心诀,白花不肯用是理所当然的。会把人练疯的功夫,除了疯子之外,又有谁会去练?

    “难过的话,就哭出声来吧。比杀人要更解气一些。”小鱼儿柔声道。

    失声痛哭。黑花再无力苦撑自己的狂傲自尊,杀气卸去,他终于失声痛哭起来。深夜的田间里,这哭声显得尤为凄厉。

    等。小鱼儿抱紧几近痉挛的黑花,红着眼眶等待,直到他哭声渐弱,气息渐缓,才苦笑道:“事到如今,还要否认么?你一直都很重视他。也很爱他。所以现在才会如此难过。”

    黑花抽噎了两声,不再否认,只挣脱了小鱼儿,低下身子,失魂落魄的去摸地上的酒壶。摸索着晃了几只,却都是空的。

    小鱼儿连忙上前帮着去找,摸到了两壶满的,递给了他一壶,自己也扣下了一壶。

    沉默。黑花接过酒,一屁股坐在地上,开酒封猛灌了几口,极力平复自己的心绪,良久,却仍无法将气息调顺。

    “别总喝闷酒。把烦心的事情都说出来吧。说出来之后,就会忘掉了。”小鱼儿一脸真诚的劝道。

    “忘……哪有那么容易。”黑花郁郁道。

    能对上话了,疯劲儿过去了,已经不想寻死了么?但愿一会儿别再发狂。小鱼儿惴惴的试探道:“不试试怎么知道?说吧,你从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黑花抽噎道:“喜欢……我讨厌这个字眼。”

    小鱼儿笑道:“那你……比较喜欢什么字眼?”

    黑花费力思了很久,才醉笑道:“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我已被他烦惯了。”

    小鱼儿奇道:“烦?你从未见着过他,他怎么烦你?”

    黑花道:“烦……没见着已经很烦了,若是见着面,还不被他烦死?这女人一样婆妈的家伙,总爱搞各种小把戏:扔掉或者磨钝我的铁扇,十次。毁掉明玉功的秘籍,两次。抄大悲咒放在案桌上故意气人,无数次。将驱鬼的符咒贴在床上,三次。还有,在手心里写字,警告我不要吐露真相,以防被月儿灭口。告诫身边的宫女,不要接近我。替我好好安葬每一个被我杀掉的人……”

    “那家伙……确实很婆妈,也很贴心。”小鱼儿听着黑花絮叨,鼻子有些发酸,也坐在了他的身旁,喝起了小酒。

    “哼,贴心?那是对你。”黑花猛灌了几口,醉笑道:“悬梁自尽想吊死我算贴心?下毒让我变成一具活尸算贴心?背地里教你武功来对付我算贴心?袖子里藏一颗□□时刻准备与我同归于尽……”

    小鱼儿打断道:“好吧,对于你而言,他确实很危险。”

    黑花幽幽道:“危险……我曾以为,他这个危险的敌人,在我有生之年,无论如何都已消除不掉,他一定会陪着我,跟我斗上一辈子。货真价实的同生共死……现在,他突然没了,我只觉着一切都变得好无聊,自己的时间好多,日子好长,长得令人心烦……”

    小鱼儿道:“那婆妈的家伙突然消失,确实很容易令人无聊……你,其实很寂寞,对么?”

    “寂寞……”黑花望着天道:“月儿总是念着江枫那臭男人,偶尔我也会觉得寂寞、感觉累的,那种时候,我便会多换他出来几天,让自己好好歇歇。”

    小鱼儿道:“这么说来,这小鬼附身在你身上,说不定是来帮你分担痛苦的。你可以把无用的烦心事都丢给他,让他去烦恼,而保持自己心无旁骛。”

    黑花醉笑道:“分担痛苦?也许吧。可我当初从来都没如此想过,只认为他是敌人,想让他比我还痛苦,变着法子的折磨他……一想到他痛不欲生的蠢样子,就很快意。”

    小鱼儿道:“捉弄他,这件事情,我也很爱做。可你的做法……不得不说,你才是真正的魔头。”

    黑花醉道:“我确实是魔头……只要心情变差,随时会送身边的人去投胎,但只有两个人,我送不走——月儿和他。月儿很强,随时都能结果掉我的性命,他却很弱,女人一样的弱,他怕杀人,讨厌侍寝,也不会用冰心诀疗伤,没有我,说不定他早就被月儿疼爱死,或者想不开自尽了。我猜,他嘴上不说,但心里一定是经常想求我出来,帮帮他的。也许……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需要我的人。”

    “呵,求你?这事情说出来确实很有面子。让那个白的求别人帮忙,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恨不得天塌下来都想自己一个人扛,不肯吭一声……”小鱼儿咂了口酒,瞧着黑花笑道:“你也一样。”

    沉默。四目相对,竟过了许久。黑花见小鱼儿一直看着自己不吭声,忽似想起了什么,竟从袖中摸出一面镜子,自顾自垂眼端详起自己来。

    居然会旁若无人的对镜自怜?他果然是醉了。小鱼儿瞅着稀罕,笑问:“美么?”

    “你说……我和他……真的很像么?”黑花分辨着镜中的自己,皱眉问。

    小鱼儿笑嘻嘻的答:“你们本就是同一个人,怎么会不像?”

    “不像,一点都不像。”黑花摇头道。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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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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