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骨成蝶 作者:园中有色

    正文 第11节

    化骨成蝶 作者:园中有色

    第11节

    那么是什么缘故让林木子不愿将人暴露在他人面前呢。

    能让林木子相护的,不是与她相识的人,就是跟林母子手中所掌握的线索相关的人,又或者二者皆是,找出那个人,很可能就能找出林木子的手中的线索。

    那么那个人又是谁呢?

    王子清披散着头发,敞着怀进了房门,正看见郑骋扬拿着书本发呆,疑惑道:“想什么呢?”

    郑骋扬回过神:“没想什么。”

    王子清却没回到床上,而是径直走到书案前,咬着嘴唇,眼光闪烁。

    郑骋扬觉得他有些欲言又止,问道:“怎么了?”

    王子清抬头:“那日你说要是有证据便能找出杀害林姐姐的凶手,无论对方如何权势滔天,可是真的?”

    郑骋扬痞笑,但是眼睛里却闪过一丝异样:“自然是真的,而且再权势滔天,还能敌得过我么?”

    王子清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部书,书的封面有点皱,有干透的水渍,但是书页十分完好,他几步走到床前,将书递给郑骋扬:“你要的证据。”

    郑骋扬接过书,一页一页的翻看起来,刚开始没什么,都是寻常的稗官野史,翻到后半本,郑骋扬的脸色开始凝重起来。

    后半本书的纸张有点厚,但不仔细抚摸几乎难以察觉,但仔细看去,却不是因为纸张的缘故,而是被人用了极精细的手法,将另外的纸一张张裱了上去,而这些纸张的内容,则是一封又一封的书信。

    郑骋扬一字不拉的阅读着这些信的内容,在摇摆的灯光下,他的脸犹如低下的修罗,狰狞的散发出嗜人的力量。

    王子清惴惴不安的站在郑骋扬身边,他的手死死抓住里衣的衣摆,用力到骨节发白。

    信件不多,只有十几封,但是郑骋扬却足足看了半个时辰,终于,他抬起头,狭长的眸子盯住王子清:“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

    王子清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林姐姐的那些书里,早发现了,只是一直不敢”

    郑骋扬从床上翻身而下,一把搂住王子清的腰,把脸深深埋在他的腰间:“你做的很好,你放心,林木子的仇我一定帮你报。”

    郑骋扬忽然动作,王子清吓了一跳,但随即平静下来,他摸着郑骋扬黑而硬的头发,低声道:“我信你,你千万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低低的笑声从腰间传了上来:“你放心。”

    王子清一抹发自真心的笑容转瞬而逝,消失不见。

    第二天,王子清被院落里的一阵谈话声吵醒。

    昨夜王子清给了郑骋扬一份大礼,郑骋扬感动的以身相许,两人抵死缠绵,郑骋扬为了取悦他用尽浑身本领,使尽浑身解数,最终让王子清丢盔卸甲,溃败而眠。

    所以今天早上起来晚点也是情理之中。

    王子清迷迷糊糊的想。

    不过这个时候郑骋扬应该已经练完功夫,应该不会有谁来。

    那么院子里的那个人应该是谁呢?

    王子清几番挣扎,最终他勉强张开眼睛,套上摆在床头的衣服,趿着鞋,脸不洗头不梳的跑到院子里去捉奸。

    然而,奸夫却是自己人。

    半个月没见喜乐,他似乎瘦了,脸白的发情,十分憔悴,风尘仆仆的,明显就是连夜赶回来的。

    见到王子清,喜乐恭恭敬敬的行礼:“王公子安好。”

    王子清愣愣的回答:“好。”

    又怒瞪跟喜乐说话的郑骋扬:“都累成这样了,怎么还不放人去休息?”

    郑骋扬有点无辜:“是他说事情紧急,要先汇报的。”

    “此时与主子无关,乃是属下一意孤行。”喜乐也应合道:“王公子不必担心,属下只是连日赶路有些疲惫。”

    郑骋扬这么狂霸酷炫拽,绝对是让这一群属下惯出来。

    王子清长叹一声:“说完了么?”

    二人齐齐点头:“说完了。”

    王子清拿出当家做主的风范:“喜乐去休息吧。”

    喜乐光荣完成任务,抱着小包裹去睡觉了。

    王子清找了个木头板凳坐下,对郑骋扬勾勾手:“说吧,是怎么回事?”

    郑骋扬乖乖蹲在王子清左手边:“喜乐去办事,我传信,让他顺便查查弃明阁的事。”

    王子清懒洋洋的表情端正起来:“雇佣的人是谁?”

    郑骋扬道:“怀王妃。”

    王子清瞪大了眼睛:“她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敢雇人刺杀王爷?”

    郑骋扬撇撇嘴:“大概一孕傻三年吧。”

    不知怀王知道了,这两口子会不会闹离婚。

    与此同时,白府。

    “白献清她好大的胆子!!!”白丰喜‘啪’的一声把手里的茶碗摔在墙上,脸色阴沉像暴风雨的天空。

    白献知跪在地上,不敢回半句话。

    一屋子的人跪的跪,站的站,呼吸声都弱不可闻,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白丰喜深吸一口气:“都出去。”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不一会儿整个屋子就空了。

    白丰喜把信丢在香炉里:“你怎么处理了?”

    白献知低头回答:“我已经给怀王去了信,花了重金给弃明阁,让他们除掉行刺的其余四人和雇他们的人。”

    白丰喜眯着眼睛:“死无对证倒是个好办法,只是会留下痕迹”

    白献知道:“相应的账簿我也费重金买了下来,已经烧毁了。”

    白丰喜点点头:“你妹妹要是有你八分我也就满足了。”

    想了想,他又道:“她怎么会想到行次武王。”

    白献知语气平静:“怀王妃并未想行刺武王,她想杀的是王子清。”

    ☆、第 47 章

    郑骋扬将信筒绑在黑鹰的脚爪上,拍拍它的翅膀。黑影低低地叫了一声,张开翅膀飞上了天空。

    黑鹰是郑骋扬养的,常年随身带着传送消息,知道他有这么一只鹰的,只有喜乐和郑骋扬的皇兄。黑鹰很有灵性,懂得隐藏自己,除非只剩下郑骋扬或者喜乐,否则绝对不会靠近。

    此时已经是子时,王子清睡的正香。

    喜乐在他身后犹豫:“主子,把刺客要杀的是王公子这件事隐瞒下来好么?”

    黑夜中展翅飞翔的黑鹰很快消失不见了。郑骋扬抬头看着:“还是刺杀我比较有利,白家多年来深藏不漏,抓住他们点把柄并不容易,好不容易有了破绽,咱们还是不要点破了。”

    喜乐不再多言了。

    郑骋扬转回头:“京城那边怎么说?”

    喜乐道:“全都布置好了,就等王爷这边。”

    郑骋扬点点头:“快要到收网的时候了,叫他们沉得住气、马成福到了么?”

    喜乐回答:“还没,但最晚后日午时。”

    郑骋扬笑道:“早了也没用,慢点就慢点吧。”

    又想着,问喜乐:“你这次去弃明阁,石少一没难为你吧?”

    石少一是弃明阁的阁主。

    喜乐的眼睛晃了一晃:“没有。”

    办完正事,郑骋扬有点小心情话家常:“你从弃明阁出来多少年了?”

    喜乐道:“十五年了。”

    “十五年了啊!”郑骋扬感叹:“想起来你比我还大五岁,这么多年装作十多岁的小厮,也是辛苦你了。”

    喜乐的声音在夜色里清凉如水:“要不是王爷,喜乐早成了弃明阁后山的一把枯骨了。”

    郑骋扬道:“此事了结,我放你一年,四处玩去吧!”

    喜乐眼睛亮成了天上的繁星,他单膝跪地:“多谢主子恩典。”

    郑骋扬笑道:“谢什么,你该得的,回去睡吧,我再站一会儿。”

    喜乐回了屋,郑骋扬静静地站了半盏茶的时间,方才轻声道:“还蹲着呢?”

    不知何时,院子里矮墙上蹲了一个黑影,听到郑骋扬的声音,方才跳了下来。此人武功极高,从墙上跳下来连半点声音都不曾发出。

    月色下,黑影的面孔模模糊糊,隐约能看出是个相貌普通的中年男子:“你小声点,别把他吵醒了。”

    “你害怕这个?”郑骋扬似笑非笑:“怎么不敢出来,听到人家说要被你害死,心虚了?”

    中年男子撇撇嘴:“他也太记仇了。”

    郑骋扬感叹于这人的无耻:“我要被人打成了只剩一口气,我也记仇。”

    中年男子摸摸鼻子:“不还剩一口气么?”

    郑骋扬嘴角抽搐:“那是因为我碰巧救了他,要不这口气都没有了。石大阁主。”

    中年男子正是弃明阁阁主石少一,与郑骋扬也算得上是莫逆之交。当年在西北弃明阁接了生意要杀郑骋扬,结果屡杀不死,石大阁主怒了,亲自上阵,结果正好发现自己找了几年的人正在郑骋扬手下当小厮,于是萎了,不敢出现在人家面前,又偷偷摸摸的想偷窥,最终忍耐不住相思,找了心上人的主人喝酒,拐外抹角的打探消息,用弃明阁的内部机密换个心上人的里衣啊、内裤什么的,郑骋扬也乐得用自家小厮的破衣烂衫换点不要钱的情报,于是一来二去两人就熟了。

    郑骋扬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这次见着面了?”

    石少一露出美滋滋的痴汉脸孔:“见着了。”

    郑骋扬眯着眼睛:“怎么见的不知道么?”

    石少一顿时有点心虚:“我不是不知道跟你有关系么,谁想到你这么个黑到五脏六腑里的人还能找到个伴儿啊”

    郑骋扬坦然接受黑到五脏六腑这个事实:“这次就劳烦你了。”

    石少一急忙道:“可你才给他一年,一年够干嘛的?”

    郑骋扬鄙视他:“一年你还搞不定?”

    石少一愤愤不平:“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郑骋扬自信的笑:“我的话,半个时辰。”

    石少一呵呵了。

    别说挽回前任,就是跟现任吵架半个时辰都搞不定,你这么自信,你咋不上天呢。

    夜半,郑骋扬送走了某个某个苦大仇深的痴汉,摸上了王子清的床。

    王子清睡的正舒服,冷不丁挨了一个大冰箱,顿时小脾气上来,睡梦中给郑骋扬来了一脚螺旋踢。

    郑骋扬摸摸索索的将人搂进怀里,对着人的脑门亲了一口。

    王子清被亲醒了,迷迷糊糊:“你去哪儿了这么凉?”

    郑骋扬道:“解手。”

    王子清推推他:“离我远点,冷。”

    郑骋扬道:“一会儿就不冷了。”

    再想说话,却发现怀里没动静了,仔细一看,王子清窝在他手臂上睡的正香。

    桂花香里浓安睡,一朝清醒满郁年

    何日不知秋色景,穷水枯荷霜掩天。

    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竟然已经快到深秋了,桂花几乎掉完,院子里已经没有了桂花香,倒是白蓟花还很顽强,依旧坚强的开着小小的白花。

    喜乐既然已经回来,郑骋扬和王子清又过上了以前大爷一样的日子。但最近扬州城有些躁动,总感觉要发生什么事情似的。

    这日,二人吃过了早饭,却有扬州府衙的衙役来敲门,不是来传递消息,却是林木子的尸身可以入殓了。

    林木子的案子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但是凶手却丝毫没有线索—最起码表面上看起来如此—尸体已经查证完毕,再找不出多余的线索,在义庄停了一段时间,事情也没进展后,终于到了入殓的时间了。

    王子清忽然忙了起来,他拉着喜乐清晨出门,黄昏才会回来,带着一车的元宝蜡烛、线香纸钱,每日脚不沾地。

    林木子的尸体停了够久了,王子清希望她早日入土为安。

    王子清的院子也忽然热闹起来,每日都有花街上的丫头小厮送来素饼盒子、礼金白布,小小的院子几乎都被摆满了。

    前些日子案子没结花街上的人都不好联系,如今终于可以办丧事了,林木子和王子清的好人缘都变成了一匣子一匣子的银子和满院子的物件。

    这些郑骋扬插不上手,恩客是恩客,恩客有浪、荡场的规矩。花娘是花娘,花娘有花街的规矩。不要说□□无情无意,虽然在一张床上睡过,但终究是逢场作戏,依旧还是两个世界的人,又怎么可能死心塌地?

    郑骋扬是恩客,花街里的规矩他一窍不通,只能看着。王子清是花街里的人,所以林木子的丧事他不会让外人动手。

    林木子的院子被烧了,王子清的院子又太小,和花街里的几位管事商量了一下,决定也不办灵堂了,直接从义庄接了林木子的棺材送到后山埋葬。

    葬礼当天,却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整个扬州城的烟花地只剩下空荡荡的楼阁。花街几百人浩浩荡荡的穿过扬州城,徒步走向义庄。平日里浓妆艳抹穿红戴紫的花娘们全都换上白色的孝服,金银首饰全都退了下来,素净着脸,连复杂一点的发髻都没梳,就像一群最最普通的良家妇女,来为自己的姐妹送行。

    这是难得的奇景。

    到了晚上,她们可能又是轻歌曼舞风情万种的舞姬,可能又是笑容妩媚姿态妖娆的头牌,可能又是长袖善舞妙语连珠的老鸨,但是现在,对这样一对庄严而肃穆的女子,谁都不能产生半分轻薄之心。

    甚至隐隐心中,还会对这样一群朱唇万人尝,受尽人唾骂的女子产生一丝敬佩。

    郑骋扬看着这一队白色的人龙,忽然觉得自己或许低估了扬州烟花地里的女子。

    ☆、第 48 章

    扬州城一向还算太平,义庄并不是寻常横死他乡之人停放尸首用的,而是衙门专门用来停放受害者尸首的义庄,故而之内只停了一副棺材。

    王子清早早的就来义庄看过,卢祥之尽管不敢提前将人入殓,但是还是送了一副极好的棺材,免了林木子的尸身受换棺之苦。早在送往义庄之时,郑骋扬滥用了把职权,让人清洗了尸首,换好了殓衣,尽管已经入秋,但天气还是不够冷,到了期限之日尸体必定腐烂,开棺看到自己的亲人身体肿胀的一幕,对谁来说都不是好受的事。

    王子清和几个花楼的姐妹早就打扫了义庄,柱子上缠了白布,房梁上挂了白帐,大厅案子上供奉了果品香烛,但是并未立牌位,这也是林木子生前的遗愿,也是王子清的想法,二人皆是无父无母,只怕以后也不会有子孙后代,就算是留了牌位,也没有人供奉,弄了个虚有其表的东西,还不如没有

    几百人形成一队白色的长龙,没有人交谈,只是偶尔有几声压抑的抽泣,整个队伍安静的几乎只剩下脚步声。

    王子清一身白衣,额头扎了白色的孝带,走在队伍的最前方,郑骋扬坐在马车里,并没有露面,他的身份毕竟还是不适合露面的。

    到了义庄,一队人列了两列停在义庄门口,王子清上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向着天空撒了把之前:“姐姐,我送你回家。”

    纸钱还未落地,王子清的泪水滂沱而下。

    除了最开始的几天,王子清冷静的像个陌生人,几乎没有哭过,而在这一刻,多年来相依为命的感情、痛失亲人的悲痛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

    郑骋扬远远地在马车里看着,他忽然发现王子清是个极其隐忍的人,平常表现出来的骄纵、懒散都像是一张牢不可破的面具,面具下是谁也看不懂的表情。

    什么样的经历造就什么样的人,王子清所遭受的,可能比郑骋扬想的更深更复杂。

    也许林木子能知道一二,但是她已经死了。

    摔了瓦盆,四个大汉抬了棺木,齐齐大吼:“起!”

    王子清用纸钱开路,高喊一声:“起棺了!”

    棺木稳稳的抬起,缓慢的向前移动,列在义庄两侧的人目送着棺材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外走,压抑的哭声一点点的抑制不住。

    按照惯例,王子清应该捧着牌位前往墓地,林木子没有牌位,王子清抱着一个三寸长五寸宽的檀木盒子,走在棺材前,为林木子引路,直到墓地。

    除了最初的一声痛哭,他再没流过一滴眼泪。

    葬礼结束的下午,白献知来到了王子清的院子。

    这似乎是个必然的意外,王子清和白家的关系诡异,但是也还算是熟人,来悼念似乎也正常。而且在扬州发生的这么多事,每个环节似乎都有白献知的影子,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白献知借此机会来打探消息,也是在意料之中

    白献知确实是来打探消息的,但也不仅限于此。

    自己妹妹闯了大祸,碍于怀王妃的身份,难以弃卒保帅,只能花大量的银子和精力善后,虽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毁了证据,但是武王这边还是要安抚拉拢,否则到了皇上那边彻查,白家定然逃不了干系。林木子一案错综复杂,虽然成了无头悬案,但是自己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知府衙门被卢祥之捂的密不透风,自己千方百计的打探,虽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但还是要想办法解决后患。

    两件事掺和到一起,王子清的态度就很重要了。

    白献知来得突然,王子清只能在园子里招待他。

    不是王子清没有待客之道,只是屋子里还藏着活生生的王爷一只。

    其实早在遇刺之时,郑骋扬早就想到白家已经知道他到了扬州,但是他还不愿意暴露身份,知情的卢祥之也含含糊糊,白家也就当看不见。

    白献知其实很想与武王闲话下家常,但郑骋扬躲在屋子里不出来,他也只能当没这个人。

    “子清回来这么久,怎么不去找我?”白献知的语气温柔,他本就是个翩翩公子,多少人因他温文尔雅的气度而乐于与他结交,不但在扬州,就是在京城,他也是颇有名气的。

    王子清在他面前有些气弱,甚至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的:“忙忙的事情太多,又出了林姐姐的事情,就没去。”

    白献知叹了口气,他的表情哀伤,似乎是真真切切的为个青楼名妓伤心:“林姑娘真的是可惜,到底也是个悬案了。”

    王子清有些愤愤:“等我找到凶手,定然要将他千刀万剐。”

    白献知满脸的温柔:“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我来办吧,你还是适合吟诗作对喝酒谈笑。”

    王子清低下了头,似乎是有些含羞,又似乎是提到林木子的事流了眼泪。

    白献知看着已经没了花朵的桂树,道:“天凉了。”

    他脱下自己的外衫,轻轻罩在王子情的箭头。

    极品的白色绸缎,手艺最精湛的绣娘绣上百天,方才成就这一件素色百花暗底对襟褙子,千金也是有价无市,就这样自自然然披给了王子清。

    白献知想对人好,真的是微风细雨,润物细无声。

    王子清,抓紧了身上的衣服,低着头没有说话。

    一种暧昧的情愫弥散开来,空气中似乎有流连的味道。

    屋子里当啷一声响,王子清晃过了神,气氛迅速散去。白献知若有似无的看了屋子一眼,淡笑着邀请:“后日家父在扬州富春茶社设宴,你去不去?”

    王子清愣了一下,回答:“白老爷设宴,我去做什么?”

    白献知笑道:“家父是想见见你的朋友,至于其他我是想你去的。”

    王子清喃喃:“这我还要问他,我是做不了主的。”

    白献知高深莫测的看着王子清惴惴不安的神情,随即看看天色,语气有些失望:“我也该告辞了,后日宴会在午时天字雅间,至于其他罢了,能去便去,不能去就算了。”

    王子清咬咬牙:“我尽量。”

    白献知温柔的笑了:“你不要为难。”

    王子清摇摇头:“不为难。”

    白献知还未走远,郑骋扬便一脚踹开房门:“你好大的胆子,还能做的了我的主?!”

    王子清泫然欲泣:“可是我真的很想”

    被扇耳光的声音响起,郑骋扬厉声:“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院子里传来王子清隐忍的抽泣声和郑骋扬的辱骂声。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王子清往墙外探了探头:“走了么?”

    郑骋扬没好气:“走了。”

    王子清拉了拉他的袖子:“你别生气。”

    郑骋扬堵着气:“你先把和白献知的关系澄清一下,我再决定生不生气。”

    王子清长叹一声:“你知道我与白献礼关系要好是吧。”

    郑骋扬点点头。

    王子请继续道:“因与白献礼关系要好,我偶尔会出入白府。当年白府丢了几样要紧的东西,白家二姐一直对我不喜,便诬陷是我偷的,说我青楼出身混进白府定有目的。白家老爷要对我严刑拷打,我情急之下,说自己爱慕白献知,方才与百家小公子结交,想办法混入白府,后来白家派人搜了我的院子,终究没找出证据,白献礼又出面,这事方才这么算了。”

    王子清苦笑:“某种程度上来说,白献礼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郑骋扬撇撇嘴:“出了这档子事,白家老爷还允许你与白献礼结交?”

    王子清也一脸迷惑:“我也不清楚,按理说我不被打死已经算是万幸,虽然不准我再进白府大门,但白家两位公子来找我白家老爷却并不拦着,甚至后面还有了传言。”

    郑骋扬心一动:“什么传言?”

    王子清道:“说白家大公子为了我放弃仕途。”

    郑骋扬沉默,他想起在扬州的路上那个路人说的话,原本以为王子清和白献知确确实实有一段,在扬州以外的地方传得有鼻子有眼,到了扬州,这个传言反倒几乎没有。目前看来,事情似乎是有人在一手操纵,王子清只是一个借口。

    那么白献礼利用王子请不入官场到底是为了什么?难不成真的是高风亮节,不与官场中人同流合污么?

    ☆、第 49 章

    富春茶社是扬州有一有二的酒楼,做的扬州菜非非常地道,是好多扬州人宴请宾客的必去之处,扬州不是没有更加奢华,菜品更加精致的酒楼,但是都不如富春茶社得当地人的眼缘,本地人若是摆个宴席,请人吃吃酒,首选就是富春茶社。

    富春茶社分内间外间,外间是大堂,寻常百姓也可以吃饭的地方,内间是雅间,扬州的达官显贵、富贵闲人都喜欢在这儿喝酒吃饭。

    天字雅间不是寻常人去的,扬州人皆知这是白家人的专属,王子清托了郑骋扬的福,也是第一次来,

    门前的小二很有眼色,不但早早的就候着了,明明是第一次见,但不用王子清和郑骋扬询问,小二就已经将人往后院领,就像与二人认识了好长时间一样。

    一路往里走,郑骋扬打量着周边的环境。不愧是天字雅间,二人不用穿过大堂,直接从侧门的小路就可以走进一个回廊,回廊的墙壁都是郁郁葱葱的竹子天然长成的,极尽雅趣。回廊外移了不少丈高的假山,有的种了矮竹,有的植了芙蓉,有的山前有金鱼池,池里金鱼花色似锦,有的从山顶上流下潺潺细流,珠玑四溅,一路看下来,竟然处处有妙趣,没有一处相似。

    回廊尽头,是座小小的楼阁,虽然不大,但雕梁画柱,异常精致,窗户全用珠帘半掩着,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几个人影。

    二人到了的时候,白丰喜正哈哈大笑,白献知坐在他下首也是谈笑风生。里面还有两个人,一个灰衣但却相貌英挺,一个服饰华丽白白胖胖,脾气很好的样子。见到二人来了,四个人立刻站了起来。

    白丰喜原就是认识郑骋扬,郑骋扬既然来了也表明了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四个人也不拘谨,大大方方的行了跪拜王亲之礼,又彼此互相介绍了下。

    那白白胖胖的是富春茶社的老板,英挺的是白府的管事,有王爷在场,这些人是上不了桌面的,白丰喜挥了挥手,让二人下去了。

    说是宴请,最终请来的不过是武王。

    话虽然如此,但是白丰喜对王子清这个来蹭饭的没有露出半点不屑,甚至还体贴的问了他在京城的事情,王子清有点受宠若惊,以前他在白府人眼中就是个人人喊打的老鼠,如今白家家主态度如此亲切真的是不大适应。

    但是郑骋扬确实很适应,对于这些寒暄,他明显是个中高手,从嘘寒问暖到推杯祝盏,说话含含糊糊,半真半假,该说的一字不说,白丰喜的打探就像是石牛入泥,半个字都探不出来。

    王子清全程埋头苦吃,哪怕白献知想对他尽尽地主之谊都没有机会。

    一顿饭,是否主客尽欢,只怕只有主客自己知道了。

    出了富春茶社的大门,白丰喜终于忍不住黑脸了:“他武王是什么意思,他是个王爷,我们就不是国戚了么。”

    这话有些意气用事,白丰喜明显被气的过了头,白献知也没提醒,他淡淡说道:“终究不是真正的皇亲国戚!”

    一顿饭下来,白献知的脸色也不好看,而且原本他以为王子清这个牢牢把握在他手中的棋子好像并不是像表面上那么容易控制,这个认知几乎让他暴躁了。

    听到儿子的话,白丰喜恨恨道:“早晚让他郑骋扬在我的脚下俯首称臣。”

    “在你的脚下俯首称臣?你倒是好大的胆子!”一个声音响起。

    白家父子向出声处看去,却见墙角处走出一队人马,为首的正是郑骋扬,再看看其他人,白家父子的脸立刻就白了。扬州知府卢祥之带着三五个衙役倒是构不成威胁。兵部侍郎马成福带着几十个官兵不知在这里守了多长时间,这事情就不能善了了。

    白丰喜转瞬间心思百转,几番思索后镇定下来:“不知各位有何贵干?”

    卢祥之上前作揖:“有一个案子与白家有关,还请白府尹和令公子到知府衙门一聚。”

    白丰喜冷笑:“你一个小小的知府还想提审府尹?哪里来的胆子?”

    郑骋扬微微一笑:“这胆子,自然是我给的。”

    白丰喜义正言辞:“哪怕你是王爷,也是掌管西北事宜,只怕也管不到扬州的官员。”

    郑骋扬拿出一块小小的九龙玉佩来:“那我皇兄的信物还能不能管到你们扬州的官员啊?”

    九龙玉佩相当于尚方宝剑一样的存在,是在去扬州之前,皇上特地赐给郑骋扬的。

    白丰喜的脸色彻底成了死灰,白献知冷静温和道:“不知我白家父子犯了什么罪,还要劳烦皇上出面。”

    马成福冷笑一声:“到了扬州府衙你就知道了。”

    这句话彻底绝了白家父子的希望,势比人强,二人不得不束手就擒。

    然而到了府衙,出乎意料的,审的竟不是武王被刺一案,而是林木子被杀一案。

    被审的人是白丰喜。

    白家一直以为林木子一案已经成了悬案,却不知道,因此案关系重大,郑骋扬才命卢祥之压下,等算总账。

    白丰喜底气立刻足了,因为此事并不是他们干的。当卢祥之拿出在林木子口中的找出的碎片时,白丰喜冷笑:“仅仅凭着一片小小的碎布就能诬陷我?扬州城里姓白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怎么就能确定是我白家干的?”

    卢祥之让衙役递给他一本书,正是王子清给郑骋扬的那本:“你看看内容,再说谋杀之事与你无关。”

    白丰喜翻开书页,看到了后半本,已经面无人色。

    里面是书信,是他与怀王勾结意图谋反的书信,书信的时间跨度足有十多年,每一封都足以抄他满门。

    对眼前瘫坐在地上的白丰喜视而不见,卢祥之面部冷硬:“传唤证人。”

    王子清款款而上,双膝跪地,卢祥之问他:“这东西可是你呈上的?”

    王子清道:“是。”

    卢祥之问:“如何来的?”

    王子清:“乃是此案死者林木子收集多年而来。”

    卢祥之:“你与死者什么关系?”

    王子清回答:“情同手足,相依为命。”

    卢祥之:“死者为何收集白家谋反的证据。”

    王子清顿了一顿,徐徐道来:“当年明月阁花魁清月与白丰喜关系密切,白丰喜常在清月闺房商谈要事,后明月被烧,三百余口葬身火海,林木子是明月阁花魁清月丫鬟林小玉的妹妹,侥幸从火海中逃出,觉得事有蹊跷,怀疑明月阁之事是白丰喜所为,便开始暗中调查白家多年,最终发现这个惊天秘密。”

    卢祥之问道:“调查多年,又是因何被杀?”

    王子清道:“这书信上的事事关重大,林木子无处伸冤,只能暗自隐藏,后武王到了扬州,林木子知道了武王身份,想将书信呈上,这才被杀。”

    卢祥之道:“可有人证。”

    一个花枝招展的半老徐娘被领了上来。卢祥之问道:“堂下何人?”

    女子道:“民女是林木子的老鸨儿。”

    卢祥之问道:“你可有证据证明林木子被白家雇人杀害?”

    老鸨儿呈上几张写满了字的纸和一个小盒子:“有,那杀手杀了木子竟然还到我们花楼吃花酒,多喝了几杯,就什么都说了,我偷偷把他的话记了下来。但是人却跑了,只留下这个,据说是白府给他的报酬。”

    卢祥之接过纸张看了一遍,又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金制的貔貅,金光灿灿,貔貅底座上刻了个大大的白字。

    卢祥之问白丰喜:“这可是你府内的东西?”

    然而白丰喜却什么都听不见了,早在看到书信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人是不是他杀的又如何,在滔天的罪过面前,一个小小的杀人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知道自己完了,怀王也完了,整个白家都完了,自己助新帝上位,权倾朝野的梦只会化成乱葬岗里人首分家的残破尸首,不得善终。

    ☆、局

    卢祥之见白丰喜整个人都已经精神恍惚了,便传了白府的管家来辨认,整个白府早已经在郑骋扬出门的时候就被马成福派重兵围了起来,只许进不许出,眼下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管家是被卢祥之早早的从白府里提了出来,押在衙门里备用。

    管家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看面相也是个精明能干的人物,只是到了公堂上吓得两条腿都抖了,卢祥之命人将貔貅放在它面前,道:“你可看仔细了。”

    管家点头如捣蒜,颤抖的手拿起貔貅上上下下看了两遍,方才说:“确实是我家老爷的的心爱之物,前几年丢了,不成想在这里。”

    卢祥之冷哼:“定然是他早有杀人之心,方才将这东西私藏,留作后雇人杀人的财物,为了防止被人发觉方才说丢了,真是老奸巨猾。”

    此时的白丰喜已经恢复了冷静,自知难逃一死,也懒得辩解,就这么跪在公堂上,像个没有灵魂的纸扎人。

    卢祥之问白丰喜:“如今这案件已经大白,你可还有什么辩解?”

    白丰喜冷冷的看他一眼,垂下了头:“没有了。”

    杀人动机已有,人证物证俱在,犯人也承认了,卢祥之一拍惊堂木:“此案几番调查,查明林木子之死乃是扬州府尹白丰喜雇凶杀人,杀人者已逃,但其他人证物证俱在,犯人已经招供。此案了解!”

    卢祥之没有宣判接下来如何处置,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处置白丰喜这件事是轮不到自己身上的。

    马成福一直坐在卢祥之的下首,此时笑眯眯的站了起来:“卢大人辛苦,剩下的我来吧。”

    说罢,一摆手,一群穿着官兵服饰的人从府衙后走了出来,绑了白丰喜往外走。

    白丰喜似乎刚刚清醒过来,他完全没有了平日的斯文儒雅,一个劲儿挣扎着大吼:“还有,还没审完,都是我做的一切都是我做的,还没审完啊!!”

    不用马成福示意,绑着他的几个人已经用布堵住了他的嘴,白丰喜呜咽着想把没说完的话说完,但是在场的任何人都没有给他机会。

    相比之下,白献知要比他的父亲冷静很多,他被人押上来,先是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服,方才一板一眼的跪下:“草民白献知叩见知府大人。”

    卢祥之问他:“你可知你犯了什么罪?”

    白献知语气平静:“草民不知。”

    卢祥之把那本书信册子扔给他:“你父亲勾结怀王意图谋反,纵火烧死明月阁三百余口,雇人杀害林木子毁灭证据,你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么?”

    白献知一直面色平静,唯有听到林木子被杀时脸色波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正常,他拿起书信册子细细的看,看完方才道:“明月阁一案没有明确的证据,至于林木子和勾结怀王一事我并不知情,书信上也并未体现我与这些案子有关。”

    的确,明月阁一案发生在十年前,那时白献知不过十三四岁,不大可能参与到案子中,书信都是白丰喜与怀王的信件,也不能证明他与谋权篡位之事有关,林木子一案,更是所有的线索都指向白丰喜一人所为,还真找不到白献知参与到其中的证据。

    正在卢祥之一是哑口无言的时候,郑骋扬忽然笑道:“证人自然是有的,此刻正在堂外候着呢。”

    卢祥之如逢大赦,暗道自己未来的主子果然给力:“快请证人上来。”

    郑骋扬大声笑道:“上来吧。”

    声毕,从堂下慢慢走上了一个人,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包括白献知在内无一人认得。

    来人相貌平平,但却一身凌厉的气势,若是喜乐在此恐怕要横眉冷对了。来人正是弃明阁阁主石少一。

    人来了却不跪,只大大方方站在那里,一点也没不好意思,卢祥之看看来人,又看看郑骋扬,意思是这是怎么处理?

    郑骋扬一笑:“这是我兄弟,天下就只跪我皇兄一人。”

    这下卢祥之说什么也不敢让他跪了,当下也不敢多问来人的身份,只正色道:“堂下之人可有白献知犯罪的证据?”

    石少一笑嘻嘻的说:“天阴教的教主,采阴补阳,谋财害命,勾结朝廷命官结党营私,怎么就没证据了?”

    此言一处,在座之人都是脸色一变。

    前一阵子天阴教闹得沸沸扬扬之事大家都是很清楚的,也早已经听说天阴教教主已经葬身火海,怎么这会又出来一个天阴教教主,而且这样一个阴狠毒辣、伤天害理的邪教的教主竟然是淡泊名利厌恶官场的朝廷命官之子?

    白献知方才还冷静的面孔立刻变色了,他指着石少一大喊:“你血口喷人!”

    石少一淡笑:“白公子你莫要着急,还有别的帐一起算呢。”

    说完他转身向卢祥之一抱拳:“大人,不但天阴教与他有关,甚至武王被刺杀一案也与这位白公子有关。”

    郑骋扬被刺一事基本上就是不公开的秘密,如今被人放到明面上,卢祥之也乐得就坡下驴:“哦?怎么说。”

    石少一道:“武王被刺杀一案乃是怀王妃雇弃明阁的杀手所为,为消灭证据,白献知花重金毁掉了弃明阁的账薄,并将参与刺杀的杀手杀人灭口。”

    卢祥之道:“可有人证物证?”

    石少一道:“有。”

    卢祥之:“带上来!”

    白献知眼睁睁看到被毁掉的账本被送上了卢祥之眼前,被杀掉的人活生生的站在堂下,虽然早知道对方有备而来,自己脱不了干系,但却没想到自己这样的一败涂地。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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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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