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骨成蝶 作者:园中有色

    正文 第8节

    化骨成蝶 作者:园中有色

    第8节

    到了诗会,却与以往王子清参加过的诗会不同,没有沿溪而坐、曲水流觞,只是搭了个台子,台子上罩了幔布,幔布后面有烛光,映出些人影来,台子上放了好些小案子,也不限人员资历,有想写诗的,上去在小案子上写就是。

    王子清对这种新奇的诗会很感兴趣,兴奋地拍了拍前头人的肩膀:“兄台,这诗会怎么玩?”

    那人上下打量了下王子清,用嘴努了努台子上的幔布:“那里坐的都是城中德高望重的进士和文人,你若想参加,上去写就是,写完自然有人送到幔布后面评判。”

    王子清跃跃欲试,回头看了一眼郑骋扬,又用渴望的眼神看着台子,郑骋扬不禁好笑:“你上去吧,还怕我丢了不成?”

    王子清睁大了眼睛:“那我上去了啊。”

    还没等郑骋扬回答,王子清就挤开前面人群,几步跨上了台子。

    ☆、第 32 章

    见又有人上了台,周边的人一阵议论纷纷,郑骋扬也很郁闷,一个错眼人就跑台上去了,恨得郑骋扬想找根绳子将人拴起来。

    刚刚被王子清拍了肩膀的那位回头看看郑骋扬,又仔细看了看,借着月光发现了他与中原人不大一样的长相,于是十分有兴趣的攀谈起来:“这位兄台并非中土人士?”

    郑骋扬道:“我母亲是塞外人。”

    别的却是不多说了,那人还算有眼色,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刨根问底,犹豫了一下,又问道:“兄台打哪儿来?又要往哪儿去啊?”

    郑骋扬笑了一下:“从京城来,要去扬州。”

    那人一听,明显的更感兴趣起来,抬手做了个揖:“在下黄子明,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郑骋扬也不回礼,只是模糊回道:“免贵姓白。”

    黄子明挑了下眉:“姓白?不知扬州白家与兄台……”

    郑骋扬犹犹豫豫的说:“有些沾亲带故。”

    黄子明立刻殷勤起来:“原来是白家的亲眷,难怪如此英姿不凡。”

    郑骋扬抬手:“过奖过奖。”

    黄子明又试探着问:“白家大公子神仙般的人物,兄台可曾与之相交?”

    郑骋扬答:“在京城一起喝过酒,萍水相交而已。”

    黄子明见有门:“兄台与白公子相识,不知在下可否有幸得到引荐?”

    郑骋扬犹豫了一下:“可惜在下只见过大公子几面,如今去扬州也是有些缘故,倒是能说上些话,可惜对白家并不熟悉,正怕说错了话,使得白家老太爷生厌。”

    黄子明眉开眼笑,把郑骋扬拉到一旁僻静的角落:“白家之事在下还是知道一些,可为白兄讲解讲解,助白兄一臂之力,只希望白兄遇到白家大公子能提起在下一二。”

    郑骋扬道:“哦?!不知白家之事黄兄如何得知?”

    黄子明以手挡嘴,示意郑骋扬这事要密谈,郑骋扬顺从的弯下腰:“我婶娘是白家的厨娘,最是知道白家的隐私之事。”

    郑骋扬立刻作揖:“那白家之事有劳黄兄指点一二了。”

    于是黄子明开始讲些白家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无非是哪个丫鬟勾搭了哪家的表少爷,白家老爷又新纳个小妾之类的,都是无甚重要的,郑骋扬也不打断,只是认真听着,态度反而越发尊敬。

    黄子明被郑骋扬明显转变的态度弄得飘飘然,开始口无遮拦起来:“都说白家大公子不喜官场,不进朝廷,这都是托词。”

    郑骋扬疑惑道:“怎么?还有别的缘故?”

    “可不,”黄子明道,他拉了拉自己的袖子给郑骋扬看:“那白家大公子是个这个。”

    郑骋扬故作惊奇:“白献知是个断袖?”

    黄子明连忙摆手:“小声点。”

    郑骋扬立刻放低了音量:“看不出白家大少爷是这个,但又与他不考功名有什么关系。”

    黄子明撇撇嘴:“那白家大公子断袖也就罢了,大家公子谁没有点不为人知的爱好,偏偏他跟个青楼里写艳词淫诗的勾搭上了,据说白家老爷因此大怒,要把那个青楼出来的打死,白家大公子没办法,跟那小子分了,但却发誓此生不考功名。”

    郑骋扬不动声色的笑道:“倒是个情种,只是不知道那写艳词的是怎样的绝色,能让白家大公子功名都不要了。”

    黄子明道:“听说的确长得不错,也还有些才气,叫什么清的,具体我也不大晓得,毕竟这都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事,要不是我婶娘在白府当差,只怕也不知道这些呢。”

    郑骋扬远远地看着在台子上奋笔疾书的王子清,默默说道:“的确不足为外人道也。”

    王子清上了台,台上已经有几个人奋笔疾书了,见王子清上来,几个人只是眼角里瞄了一眼,便继续低头沉思写自己的。王子清忽然想起还不知道以何为题,见这几个人也没有提醒的意思,于是他环顾四周,发现台子中间放着一个花墩,墩上放着一只净白双耳瓷瓶,瓷瓶高三尺,瓶里插着一枝桂花,桂花选的巧妙,定是从老桂上折下来的,枝干盘虬卧龙,花繁叶稀,很有风雅。

    想必此次诗会便是以此为题了。

    王子清顿了一顿,找了个台子坐下,提笔写了起来:

    “桂花时节秋不晚,只是春宵短,来时天蓝水潺潺,花城旧事乱纷繁。

    昨日之事难回忆,老桂不折堪,故人莫问前程事,水流不断秋山寒。”

    他写的极快,待写完下台,台上的几位或咬着笔头,或奋笔疾书,倒是没一个下了台去的。

    王子清上去得快,下台也快,又是引起一阵议论,但是看着眼生,明显不是本地人,一众人等也就悄悄交流着。

    王子清快步穿过人群走回郑骋扬身边,郑骋扬还在原来的位置站着,看到他他回来,微微笑了一下:“你倒是快。”

    王子清觉得有哪里不对,他仔细看了郑骋扬的脸,依旧是粗犷硬挺中带了一店痞气,因为他的凝视,薄的几乎只剩一条线的嘴唇微微带着笑,高大的身体挺直着,与平常并没有不同。

    看不出一丝异样来,王子清觉得自己可能多心了,便笑着回答:“以桂花为题,没什么难的,下来的自然快。”

    郑骋扬道:“你是熟路子,这些定然难不倒你。”

    王子清笑道:“不过添个乐罢了,也没认真写。”

    他本身就是个散漫的人,才华是有的,只要不是事关性命和衣食大计,也是从来不认真的。郑骋扬知道他的个性,便道:“天色不早了,可要回去?”

    王子清回头一笑:“好。”

    月色映得他眉眼如画,浅笑里有淡淡的光晕,像一只软软小小的小兔子,在郑骋扬的心头轻轻地咬了一下。

    郑骋扬深深地笑:“那就回去吧。”

    两人走了没多久,诗会的魁首就被评了出来,奇怪的是此次魁首却没有署名,只在纸张的角落里画了一朵小小的桂花。

    桂花的花瓣并不齐全,像是被人狠狠地扯掉了一半。

    一路往回走,二人走的早,诗会没结束,夜市还未散,只是人都去看诗会了,路上零零散散的,行人很少。月光照着青石板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周围还有些小贩的叫卖声,但王子清却依然有种孤单的氛围,

    明明那人就在身边,中间却总像隔了一层雾,淡淡的,却看不清对方的影子。

    如果这样下去,王子清想,也许有一天这层雾会不会消失不见呢,雾后面的人和现在的人是不是同一个呢?

    郑骋扬忽然道:“今天下午睡得怎么样?”

    王子清道:“很好。”

    郑骋扬垂着眼睛:“休息的好就好,不如明日启程?”

    王子清楞了一下,原本郑骋扬的意思是要休息一天再走的,:“怎么忽然急起来了。”

    郑骋扬微笑:“想早点到你的故乡去看看。”

    王子清笑道:“这自然是好的,几月不见,我也想我的姐姐们了呢。”

    郑骋扬道:“那便好。”

    说罢指了指前方:“那里有卖桂花汤圆的,你可要吃?”

    王子清一脸垂涎,:“要要要。”

    郑骋扬哈哈大笑:“怎么不馋死你,我去给你买。”说完就大步向前给自家夫人买夜宵去了。

    王子清看着他高大的背影,眼珠一转,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汤圆买回来,王子清却只吃了一个,他原本也不饿。郑骋扬也不在意,给王子清端着装汤圆的荷叶碗,一路端回了客栈。

    人人都是带着面具生活的,但只有面具下的才是真实的自己。

    ☆、第 33 章

    第二天一早,刚刚吃过了早饭,三人便坐着马车出发了,出人意料的,这次竟然是郑骋扬驾车,喜乐跟着王子清坐在马车里。

    喜乐并不是个多话的人,他年纪小小,但是做事稳妥,说话从来严丝合缝,不该说的半点都不说。

    王子清犹豫了一下,问道:“王爷在军中是怎么样的人?”

    喜乐笑道:“骁勇善战,有勇有谋,军纪严明,对下恩威并重,管理有方,军中政治清明,他严守边关,屡次大败西北蛮族,使我中原国泰民安,是为不可多得的将帅。”

    王子清垂了眼睛,这些他自然是知道的,或者说这些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但是王子清想知道真正的郑骋扬是怎样的人,除了万人口中好男色但是威武严肃的将军,和在他面前一脸痞样的无良王爷,他想知道他是否有第三张面孔。

    喜乐从来都是会察言观色的,他又想了想,道:“王爷对公子情深意重,公子还是不要多心了。”

    王子清看了他一样:“你这是警告么?”

    喜乐慌忙道:“小的怎敢?”

    王子清叹了口气:“我的出身想必你也清楚,那些地方最是能看清人情冷暖的,谁是真心谁是实意我最清楚不过,世界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别人好,这点我最清楚,也在这上面吃过大亏。王爷对我很好,这是真的,但这好能好多久,我却是不知道了。”

    喜乐看了看王子清,却只见到他眼中浓的散不开的悲哀,喜乐心中一动,忍不住低声道:“主子毕竟是主子,身为下属的,主子的事情是不好评论的。主子毕竟出身皇家,但凡没有些手段,是活不下来的。皇家从来做事必有目的,有些东西,假的未必是假的,真的也未必是真的,同样的道理,真的也可能是假的,假的也可能是真的。”

    这话里有话!

    王子清惊了一下,抬头看向喜乐,却只见喜乐低垂着头,似乎刚才的话从来没说过。

    王子清靠在车壁上,声音几乎被马车行进的声音压没了说:“你不像是说出这话的人。”

    喜乐端正坐着,说话时除了嘴唇,周身一动不动,给人的感觉仿佛这人说话是个错觉:“都是苦命人,有些兔死狐悲,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过。”

    王子清顿了顿,低声说:“谢谢。”

    喜乐没有回答,还是稳稳地坐着,身体甚至没有随着马车的晃动而晃动,一路上,他再未开过口。

    王子清也没准备得到任何回答,他微微掀起马车的帘子,看着郑骋扬棱角分明的侧影,默默出神。

    郑骋扬轮廓分明,有着不明显的异族轮廓,身子高大挺拔,从这个角度看去,整个人就像一尊无情的雕像。跟平常与自己嬉笑怒骂,插科打诨的痞子简直不像一个人。

    似乎是感觉到了王子清的视线,郑骋扬回过头来,嘴角又带上了他熟悉的痞笑:“怎么?想我了。”

    王子清嗔道:“想你做什么,又不当饭吃。”

    郑骋扬腾出一只手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子:“口是心非。”

    王子清有些脸红,笑道:“你还是好好驾车吧,车夫!”

    说罢,一转身钻回了车里。

    放下帘子,王子清脸上似嗔似笑的羞涩立刻消失不见,他略有所思的看着帘子后若影影绰绰的背影。半响,嘲讽的笑了笑。

    喜乐微微抬头看着王子清,在王子清的视线转过来之前恢复了原状。

    今天有些冲动,做了平常不会做的事呢。喜乐想。

    但是那有怎么样呢,人总是要任性一回的。

    王子清三人的车马已经走出几十里时,黄子明找上了三人所住的客栈。

    明显有些意气风发,黄子明摇着扇子:“我来找白公子。”

    客栈老板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打自己的算盘:“这里没有姓白的公子。”

    黄子明以为是客栈老板故意怠慢,大声道:“你莫要骗我,白公子明明就住在你们客栈,我是白公子的贵客,怠慢了我,小心白公子问你的罪。”

    客栈老板依旧淡漠的打着算盘,语气却十分的肯定:“这位客官,我们这里从来都没来过姓白的公子。”

    黄子明似信非信:“不可能啊,应该就是这儿啊,那你们这里是否住着一位身材高大,隐隐有些胡人血统的公子,哦,对了,他身边还跟着一位长相清秀的青衣书生。”

    客栈老板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我们店里从来都没来过这样的人。”

    黄子明明显不确定了:“不可能,他明明告诉我是这里,他明明答应我将我引荐给白家大少爷的,不可能”

    似乎不肯相信这个事实,他开始手舞足蹈大声向楼上呼喊:“白公子!!白公子!!”

    客栈老板冷静的叫人来将人架走,黄子明挣扎得厉害,被推推搡搡了一番后,最终只能无奈的接受事实,来时的趾高气昂变成了垂头丧气,如丧家犬般带着满脸的青青紫紫走了。

    掌柜翻了翻账本,又想了想早上那二人的小厮对自己说的话,继续安静的打自己的算盘。

    做开门迎客的买卖,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那人明明是个小厮,却露出那样锐利的眼神,这一行人,身份真的是深不可测啊。

    女子小心小心翼翼的端着一只翡翠碗,碗里盛着温热的血燕窝粥,可是该享用它的人却迟迟没有伸手去接,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信件,女子不敢出声,只是维持原来的姿势。

    半响,怀王妃抬起头,将手中的信细细收好,却依旧没有接下那碗血燕窝粥,反而说道:“绿玉,去将大少爷叫来。”

    绿玉低头回道:“是,王妃。”

    便也不多问,带着那碗已经凉透的燕窝粥下去了。

    不一会儿,白献知便带着微微酒气缓步来了。

    怀王妃叫绿玉在门口守着,皱眉道:“怎么,刚喝过酒?”

    白献知道:“礼部侍郎家的公子做了诗会。”

    怀王妃想了想:“可是方侍郎家的公子?”

    白献知道:“正是。”

    怀王妃再没多问,只将那封信递给了白献知。白献知接过来,细细的读了一遍,眉头皱了起来:“他们去了扬州?”

    怀王妃道:“本以为武王会将他带到西北,一个取悦人的男宠,只怕今生都入不了关,可如今看来,竟是我的失策了。”

    白献知道:“二妹不要急,你还坐着月子呢,莫要伤了身。而且一切只是猜测,当年的事情不一定与他有关。”

    怀王妃恨道:“就算是与他没有关系,这人也该死,当年他毁了你的名声,害你前途尽毁。如今又因为他,让武王看上了三弟,险些害得三弟成了武王的禁脔,他就是个灾星,要毁了我们白家。”

    白献知笑了笑,却没有接话。

    怀王妃皱眉看着他:“大哥,如今你看怎么办?”

    白献知叹了口气:“只能我回扬州一趟了。”

    怀王妃立刻愉悦起来:“你能回去,我是最放心的,你办事稳妥,一定要想办法将他和武王送回西北去。”

    白献知道:“我有分寸,三日后我便出发。”

    如愿以偿,怀王妃的心情立刻平缓了很多:“你去三弟那儿了么。”

    白献知道:“还没,我才进府,看到绿玉,我知道你有急事,便先过来了。”

    怀王妃叹了口气:“我们白家只剩下他了,却又是个不定性的。”

    白献知笑道:“父亲知道二妹妹如此为白家操心,定会十分欣慰。”

    怀王妃冷笑一声:“父亲,他只会想着再纳一房小妾吧。”

    白献知却不接父亲的话题,只赔道:“你还在月子里,想这么多做什么。”

    怀王妃道:“在这官场,从来都是不进则退,父亲是个没有大志向的,一辈子只怕就死守着扬州那一亩三分地了,你又不考功名,我不能让白家就此落没了。”

    白献知没接话,只是劝她在月子里想宽些,又叫来绿玉热了莲子粥上来,劝她吃了半碗,方才走了。

    白献知刚出了门,怀王妃原本平和的脸孔立刻狰狞起来,她捏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里:“就知道他是个祸害,早就应该除掉他。”

    绿玉在一旁静立不语。

    怀王妃想了想,取了笔墨写了封信,交给绿玉道:“交给城南白家布庄掌柜,事情做的要隐秘,不要叫外人知道。”

    绿玉双手接过信件:“是,二小姐。”

    ☆、第 34 章

    白献知从怀王妃的房间出来,却没有回房,只在在庭院里慢慢地走。没走几步,却见花园的假山上懒懒散散的坐着一个人。

    此时的花园里没什么人,有些空落落的。

    白献知后退一步,作了个揖:“怀王。”

    怀王半躺半坐在假山上,身下也没垫着什么,沾了满裤子的灰,已经入了秋,他也不嫌凉,就这么一手支着身体,一手拿着把纸扇子装模作样地摇:“献知啊,献清叫你什么事啊?”

    怀王妃闺名白献清,白献知自她出嫁后却从未叫过。

    已经嫁给了王侯,哪怕是身为大哥也不好叫王妃的名讳。

    白献知恭恭敬敬的说:“启禀怀王,家父从扬州来了信,说是身体抱恙,姐姐叫我回家探望。”

    “哦!”怀王略有所思,却不再追问。

    要回扬州啊。怀王仰头看着还算明媚的阳光,有声无气的道:“大舅子啊,献清最近坐月子做得很暴躁,有些事情你要容忍一下啊。”

    白献知眨眨眼睛:“这我自然是晓得的,怀王妃及世子的身体重要。”

    怀王语重心长道:“大舅子,你是个最知进退的,你办事情我最放心。”

    白献知道:“怀王厚爱了。”

    怀王开始有些讨好了:“我们是一家人,不厚爱你厚爱谁啊哈哈哈。”

    白献知诚惶诚恐道:“怀王的恩德,献知自是不敢忘。”

    “这就客气了不是,”怀王收起扇子,拍拍白献知的肩膀:“大舅子啊,你妹妹最听你的话了,对吧。”

    白献知立刻低头道:“这话说的惶恐,献知不敢。”

    “客气什么,”怀王谄笑:“你能让你妹让我进屋睡么?我协助小舅子逃学,你妹妹已经让我睡了半个月的书房了。”

    白献知沉默了一下:“怀王,这个恕献知无能为力。”

    怀王:“”

    这么毕恭毕敬干嘛!!!连让王爷进屋睡的事情都办不好,毕恭毕敬有个屁用啊!!!

    不过两日,郑骋扬一行三人已经进入扬州城内,此时已经临近中秋。今年年景不错,自古是富饶之地的扬州自然是格外热闹。月到中秋分外圆,各种赏月的聚会层次不穷,城内丹桂飘香,道路上随处可见衣着鲜亮的佳人,气度风雅的公子,整个扬州城衣香鬓影,美不胜收。

    进了扬州城,似乎驱赶了王子清压抑的情绪,几个月里,发生了许多的事,让他有了几分归心似箭的思乡情。

    王子清看了眼郑骋扬,他正一只手撑起支着头假寐。

    这一路上两个人依旧有说有笑,一切如常,但是越临近扬州,王子清的心就越不平静。他直觉觉得郑骋扬知道一些事情,只是不知道这些事情是否与他有关。

    马车按照既定的路线走,喜乐中途也没有询问路人,似乎对扬州城内很熟。

    一路都是熟悉的风景,但是马车却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王子清忍不住撩起帘子,询问赶车的喜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喜乐笑而不答,郑骋扬却睁开眼睛,笑道:“你问他做什么,我这么大的活人在这儿,你怎么不问?”

    王子清扬了扬下巴:“你不是睡了么。”

    郑骋扬长臂一揽,将他揽进怀里:“我睡不睡,你还不清楚。”

    王子清半张脸靠在他的胸口,鼻息里满满都是郑骋扬的味道。这种味道不是香味,是一种男人的味道,是他从未在别人的身上闻到过的味道。这味道让他有些眷恋,王子清放纵的靠在郑骋扬的怀里,脸忍不住在他身上来回的蹭。

    这种难得的撒娇动作惹得郑骋扬很开心,他将人搂得紧些,又将人调整成一个舒服姿势靠在自己身上,低头亲了亲王子清的头发,道:“西南城郊有皇家的农庄,我们去那儿住。”

    王子清脸贴在他的胸口,声音闷闷的:“怎么住到农庄去了。”

    “我们这次是私服而行,住到驿站或者行宫去未免太招摇了,”郑骋扬回答:“而且这次到你的故乡肯定要多住些时日,住客栈到底不方便。尽管是农庄,但毕竟是皇家底盘,我以前也没少住,还算干净舒服。”

    王子清抬头看着他,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住城郊区去干什么,离得那么远,而且酉时之后就不准进城了,晚上的扬州最热闹了。”

    郑骋扬被他看的心一软:“那你说去哪儿?”

    王子清睁大眼睛,兴奋的说:“住到我那里去啊。”

    郑骋扬还没有发话,王子清便接着说道:“怎么,真以为我住在花楼里啊。”

    郑骋扬笑道:“自然不是,我就等你这句话呢,早就想看看你住在什么地方了。”

    王子清嗔笑:“原来住农庄什么的都是假的,引我的话才是真的,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郑骋扬刮刮他的鼻子:“你要是不说,我是真的打算住农庄的。”

    王子清又趴回他怀里:“住我那里去吧,不过这么长时间没人住,只怕要打扫打扫。”

    郑骋扬搂着怀里的软香温玉,道:“好。”

    又在郑骋扬怀里蹭了蹭,王子清高声对赶车的喜乐说:“喜乐,改地方住,先往富春巷方向去,到了地方我再指给你。”

    喜乐从善如流:“好嘞。”

    马车的方向一转,踩着花影柳色,带着一路桂香,向着王子清说的方向去了。

    王子清的家是在扬州城最繁华的地段,小小的一个院落,是平常的人家的样子,朴素的院里没有什么装饰,只有一棵桂花树,桂花树下面种着一丛一丛的白色小花。

    院落虽然小但是住三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妙的是,此处离扬州的青楼区只隔了一条街。从院子里隐隐约约就能听见那里喧闹的声音。

    院子里并不脏,明显是有人常常来打扫,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王爷就很无耻并且理所应当的将打扫工作扔给了喜乐,自己拉着王子清闲话聊天去了。

    院子不大,也没什么值得观赏的景致,塞进了一辆马车也就没什么空闲的地方了,郑骋扬摸着桂花树的树干,这桂花树树龄并不长,正两两三三的开着嫩黄色的小花,散发着甜腻的香气。

    郑骋扬问道:“这株桂花养了多长时间了?”

    让喜乐一个人干活,王子清十分的不好意思,此刻正帮着洗抹布,听见郑骋扬问他,头也不抬的回答:“十年了。”

    桂花养的十分好,很明显是总有人照顾的,郑骋扬道:“你很喜欢桂花?”

    王子清回道:“还行吧。”

    郑骋扬道:“不喜欢养它做什么?”

    王子清将洗过抹布的水一点点的倒在桂花树下,脸色在黄昏的余光下晦暗不清:“我母亲喜欢。”

    郑骋扬直觉的觉得不能继续这个话题了。

    王子清倒完水,直起身笑道:“其实我最喜欢这个。”

    他指了指桂花树下的白色小花。

    郑骋扬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那白色的花,却发现是那种随处可见的花,有些像蒲公英,毛茸茸的,看起来很可爱,郑骋扬问道:“这是什么花?”

    王子清跟着一起蹲了下来,折了一朵细细的看:“这叫蓟花,清热解毒。”

    郑骋扬侧头看着他,王子清的目光淡然:“你喜欢它什么?”

    王子清哈哈一笑:“好养活,怎么都养不死。”

    郑骋扬也跟着笑了。

    ☆、第 35 章

    王子清的院子并不大,而且时常有人来打扫,喜乐只一个时辰便打扫好了。郑骋扬在院子里招猫斗狗的早无聊得发困,见喜乐垂手立在门边,便第一个大摇大摆的进了王子清的卧房。

    王子清的房间不大,只一张床,一张案,一把椅子,一个放水盆的架子,甚至连多余的笔墨纸砚都没有,朴素的不像个读书人,唯独靠着西墙一个大大的书架,书架占了整面墙,密密的摆满了书。

    无论是这院子还是这卧房,都与王子清平时的为人处世大相径庭。人前的王子清是肆意的,散漫的,似乎对什么都不在乎,但又有些骄纵,但是他本人却又是十分显眼的存在,哪怕衣冠不整,披头散发,但是眼角的笑意,举手投足之间慵懒而明艳的姿态,不是人群之间最醒目的,却让人忘不了那蓦然凝视的风情。然而他的住处却是朴素的,像一个最最寻常的人家,过最最寻常的日子,与花街上灯红酒绿和纸醉金迷沾不得一丝半点的联系。

    郑骋扬用摸了摸案子,这案子原来大概是摆花的,但被王子清当做书案在用,所以很窄,但是足够用,因为书案上除了两本书,连支笔都没有。

    明明是青楼里写词曲的,书案上却没有纸墨笔砚。这与郑骋扬所想的大相径庭。

    郑骋扬信步走到书架前,书架上除了一些诗词文集,还有林林总总、天南地北的各地传记,随手抽了本书翻看,却是讲海外游记,奇闻异事的。

    王子清端了个素净的陶罐,里面插了一枝桂花,见到郑骋扬翻书,笑道:“好稀奇,你竟然看书了。”

    郑骋扬回头看到他手里的桂花:“你折它做什么?”

    王子清笑道:“屋子里几个月没人住,还是有味道的,我怕王爷你嫌弃,用桂花熏一熏。”

    郑骋扬挑了挑眉:“我竟不知道你这样会疼人啊。”

    王子清扬了扬下巴:“你不知道的多着呢。”

    郑骋扬看着他那小嚣张的贱样就觉得牙痒痒,十分想找个东西来啃一啃,例如王子清的脸蛋。

    然后他看见屋子里那张素净却十分宽大的床铺,于是十分阴森地笑了。

    王子清看见他一脸的坏笑,全身忽然一冷。

    于是今夜注定无眠。

    第二天一清晨,却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

    昨夜两个人折腾了一夜,再加上是久违了的床铺,王子清直到晌午才起,他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摸向身边,却摸了个空。

    王子清衣带也不系,敞着怀,摇摇晃晃的从房间里出来,正看见郑骋扬正在练武。

    郑骋扬原来也是学过武的,只不过多年在边疆厮杀,一招一式变得极为简单利落,半点多余的招式都没有,却招招致命。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练功服,身材高大精壮,手长脚长。小小的院落几乎容不开他,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流了下来,滴落在胸膛上,他身上的衣服被汗沾湿了,勾勒出解释强健的肌肉结构,压迫感极强,几乎能让人感觉到被这样一幅胸膛压住的沉重感和压迫感,结实的臂膀和坚毅的脸孔浑身散发着浓浓的雄性气息,极具男子汉气概。看的还在昨晚韵动中不能自拔的王子清心醉沉迷。

    丢人啊,王子清想,我在青楼上混了十多年,什么美色没见过,竟然觉得糙男人练武比花魁献舞还好看。

    这边王子清还在痴汉和自我嫌弃的情绪中不能自拔,那边郑骋扬已经看见王子清出屋来,他收了势。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他,道:“醒了。”

    王子清清清喉咙:“怎么想起练武来了。”

    “坐马车做的骨头都僵了,松松筋骨。”郑骋扬道:“倒是你,看着我发什么呆?”

    王子清有种被发现的慌张感,随手拿了个什么,扑向郑骋扬的脸,表示要给他擦汗。

    郑骋扬立刻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在那块布挨到自己脸上之前抓住他的手:“你的好意为夫心领了。”

    王子清这才发现,手里的布是昨天二人沐浴办事后用来擦屁屁的,上面还沾着一块一块的白渍,顿时就把布扔了:“这东西留着它做什么。”

    郑骋扬宝贝似的捡起来:“别扔啊,这是咱们初到扬州的纪念品。”

    王子清脸上腾地红了,他颤抖的手指指着郑骋扬,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没想到人可以无耻到你这个地步。”

    郑骋扬道:“谢谢夫人夸奖。”

    于是王子清落败。

    “是子清回来了么?”一个温柔的声音忽然响起。

    听到这个声音,王子清立刻把郑骋扬抛在脑后,他几步跨到门口,打开了门,一把拉住眼前的人:“木子姐姐,我可想死你了。”

    温柔声音的主人动作也很温柔,她拿出一块手帕,轻轻地为王子清擦着额角的汗:“几个月不见,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什么时候能长大些。”

    王子清拉着她的手臂摇啊摇,看样子恨不得扑进她怀里蹭两下:“在姐姐面前,我永远长不大的。”

    此情此景,郑骋扬理所当然的心里泛酸了,他轻咳一声:“子清,这位是”

    王子清这才想起自己男人来,刚要开口介绍,却被女子抢了先,她姿态优雅的做了个万福:“小女子林木子,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郑骋扬趁机打量眼前的女子,这无疑是个美人,而且是那种骨子里都温柔如水的美人,她细眉细眼,腰肢如柳,声音细声细语,整个人透着江南女子的温婉和柔情似水。她穿着并不华丽,但却勾勒的身材纤细挺丽,她头上虽然带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饰品,但却没有丝毫的富贵华丽,只显得精巧别致,她脸上虽然搽着淡淡的水粉和胭脂,但却没有半分的脂粉的艳丽浓重。这个女人无疑很会装扮,装扮的恰到好处,打扮的舒服温和,让人生不出一丝的厌恶之心。

    这个女人让人心生好感,而且与王子清关系匪浅。

    郑骋扬笑道:“我姓郑,叫我郑六好了。”

    ☆、第 36 章

    郑骋扬笑道:“我姓郑,叫我郑六好了。”

    林木子声音温柔细腻,听起来如潺潺溪水,她态度真诚的轻声道:“在京城的这几月,我家子清弟弟有劳郑公子照顾了。”

    郑骋扬道:“你怎知我在京城就与子清相识?”

    林木子看了眼院子内的马车,笑道:“公子京城口音,子清肯让你住在他家,又不认识我们,自然是这几个月子清在京城认识的朋友。”

    郑骋扬笑道:“姑娘好眼力。”

    林木子笑道:“公子见笑了。”

    一番寒暄之后,郑骋扬觉得自己似乎可以放心了,这位叫林木子的女子与王子清没有半分男女之情,真真切切的是形同姐弟,而且一般姐弟的感情估计都赶不上他们

    然而郑骋扬却从来没有听王子清谈论过这位林木子,确切的说,王子清连在扬州的事情都很少说。

    郑骋扬这边醋劲儿刚消,那边王子清和林木子已经聊成一团。

    王子清:“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院子是林姐姐来打扫的吧。”

    林木子用袖子掩住嘴角轻笑道:“除了我还能有谁呢?反正离得也近,就时常过来打扫打扫,反正我白天也没有事情做。”

    王子清:“姐姐们都还好么。”

    林木子:“你不在,自然都是好的,你回来了,恐怕就不好了。”

    王子清:“我就知道你们都想我。”

    林木子捏着他的脸:“这是多厚的脸皮?”

    眼睛转了转,林木子掩着嘴悄声问王子清:“那位公子不像一般人,与你什么关系。”

    王子清捂嘴:“那可是个大人物,跟我关系非同一般。”

    “哦,”林木子暧昧的笑:“要不要带回去给各位姐姐们仔细瞧瞧?”

    王子清眉开眼笑:“当然当然,今天晚上就去。”

    郑骋扬轻轻喉咙,表示他们的悄悄话自己听得一清二楚。林木子笑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天色:“我还有些事情,不打扰二位了。”

    说罢,又娉婷的做了个万福,仿佛刚才跟王子清碎嘴的人不存在,优雅的告退了。

    等林木子走了,王子清傲娇的对着郑骋扬一扬下巴:“今天晚上跟爷逛窑、子,爷让你知道一下什么叫贵客。”

    郑骋扬似笑非笑:“你先把你跟这位林姑娘的关系给我好好理清理清。”

    王子清仰着小下巴,表示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干姐姐,扬州万青楼的头牌,上一届花魁。”

    郑骋扬想到林木子温婉如水的姿态,丝毫不见风尘味,又比良家女子多了几分风情,十分舒服,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眉眼带笑,明眸皓齿,这林木子,的确有让男人千金散尽的资本。

    王子清继续说:“从小到大,林姐姐最爱护我,为了照顾我还特地在我家旁边买了个小院子,我小时候她就总抱着我去买云片糕。”

    “她照顾你长大的?”郑骋扬有些诧异了:“她多大。”

    “这么问姑娘的芳龄多不好,”王子清瞥了他一眼:“我林姐姐二十有九了,看不出来吧。”

    郑骋扬真没看出来,林木子保养得极好,皮肤细腻如十四五的少女,眉眼顾盼生情,打扮得清丽脱俗,说是十七八的年纪都是有人信的。

    而且是上一届的花魁,那就是去年的事,那时的林木子已经二十有八了,在这样的年纪里坐上花魁,这林木子肯定不是个简单人物。

    夜晚的扬州最是热闹,热闹在扬州女的柔声细语,风流的花楼曲调,永远饮之不尽的美酒里,女子温软的身、体和语带暧昧的低喃,交织成碧水中金碧辉煌的倒影,弥漫成雾障,将富丽堂皇的楼阁渲染成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在灯火绚丽的花街上,王子清就像一条回到水里的鱼,郑骋扬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如鱼得水。

    尽管没有掏一分钱,但无论他到哪间花楼,老鸨都是笑脸相迎,恨不得将他当自己儿子揉捏一番,只要没有客人的头牌花娘,定然要叫他到身边寒暄,塞点小零食给他。让客人一掷千金的花魁,竟然可以为了他洗手作羹汤,只为他想吃一碗小汤圆。

    有了王子清这个花街吉祥物,郑骋扬免费享受了一把顶级贵客的待遇。

    不用花一分钱,王子清和郑骋扬就被稳稳当当的送进了扬州最大花楼花吟阁万金难求一席的雅间。

    坐在扬州花街最大的花楼的二楼雅间,可以将整个一楼的景色一览无余。徐娘半老的老鸨为王子清斟酒,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不过如果有外人到花楼滋事,哪怕是位知府,这位笑容谄媚的老鸨也能眼睛眨都不眨,拿着扫帚给人撵出去。

    扬州最著名的花魁花魁免费作陪,外面的客人捧着银子却不能一睹芳艳,却在王子清的接风宴上却亲自端盘布菜,笑颜如花。为他弹曲的是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琴师,千金一曲,有价无市。酒壶里装的是最好的花雕,香味醇厚,花不上万两银子只怕连味道都闻不到。桌子上摆的是最地道的扬州菜师傅做的佳肴,吃在嘴里唇齿留香。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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