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他们不费吹灰之力,收回抚州城的同时,还能再参赵瑾之一本,就说他投奔胡人去了,也算是圆上之前所撒的谎。
    既然有这等好事,又何必再费时费力的追击?
    当下,还是将精力留着用来对付朝廷的援军吧。毕竟来的人越多,西北这边暴露的可能就越大,不得不防。
    ……
    背后这些盘算,赵瑾之也能猜到三五分,这才是他有恃无恐,直接离开抚州的原因。
    若是刚来西北的时候,西北军为了打击他们,少不得要派兵追击。但在抚州城对峙那么久,已经知道羽林卫不是好啃的骨头,自然谁也不愿意第一个上,肉啃不下来,反倒崩了牙。
    而他选的方向又不是要回京,没必要拼命阻拦。
    围攻抚州的西北军是如此想,九阳关的守军也不逞多让。羽林卫经过时,他甚至连试探的军队都没派,就直接放他们出关了。
    “咱们就这么出来了?”直到远远离开了九阳关,孙胜都还有些不敢置信的样子,“这就是西北雄关?”
    “别因此就小看了他们。若是胡人来犯,就是另一幅场面了。”赵瑾之道,“西北几个雄关都曾经被胡人打破重建,唯有九阳关从未有过。他们只是不想跟我们动手罢了。毕竟出关之后条件比关内恶劣许多,或许咱们就留在这里了呢?如此他们自然省下了力气。”
    但虽然如此,可如今的九阳关,只怕也不是当初数千人守卫就能牢牢将胡人挡在关外的雄关了。
    天险没有变,变的只是守在这里的人。
    无论如何,自己到底是给京城的陛下找到了一个插手西北的契机,或许数年之后,等到西北官场肃清,还能恢复往日荣光。
    虽说是要绕到胡人的背后去打埋伏,但实际上,出关之后他们没有具体的地图,只能按照大致的方向走。——其实就算有地图,这个天气也没办法用。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很难判断。
    但估计是运气好,走了三天之后,下面一位将领兴致勃勃的带着斥候来见赵瑾之,“将军,你猜他们发现了什么?”
    “什么?”见他一脸兴奋,赵瑾之道,“想来是好消息?是否发现了胡人踪迹?”
    “胡人踪迹是有的,他们曾经在这附近扎营过,咱们的方向没有走错。但是这回发现的可不是这个!”这位将领说着将自己身后的斥候拖出来,“你来跟将军说!”
    斥候行了个礼,道,“回将军,卑职等查探到了一个可疑的车队。这个天气,商队是不可能出门的,就算有人迁徙也不会选这时候。何况谁会迁移到关外来?偏这些人带着不少物资车马,倒像是大户人家出行,着实可疑。”
    赵瑾之心头一动,看了那位正一脸笑容的将领一眼,详细的问了这个车队的种种特征,然后拍手笑道,“这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本以为那老头神出鬼没,这一次带人离开,只怕难以寻觅他的踪迹,却不料他竟然跑到关外来了,还正巧被咱们撞见!”
    “将军!”那将领听得他肯定那车队正是许天师等人,立刻兴奋的上前,“末将愿领兵前往,将这一行人捉拿过来!”
    赵瑾之皱眉想了想,在这种情况下遭遇,拿下这群人是不在话下的,关键是会损失多少。毕竟里头练家子不少,尤其是原本准备了用来对付自己的那二十几人。普通士兵过去简直就是送菜的。他们走到绝境,未必不会拼死反击,到时候自己的损失就会更大,没有必要。
    所以他沉吟片刻,还是决定亲自带着人前往。
    为了以策安全,赵瑾之选了整整一千人马跟随前往,这回是不打算让这群人逃出去任何一个了。
    哪知道他们追上去时,车队竟毫无反抗,许天师更是身披大氅等候在车队前方,见到赵瑾之,神色复杂的道,“不料冠军侯竟也是要出关,既然在此碰上,想来我们是走不了了。我等愿为俘虏,送冠军侯一场大功劳。”
    这老头倒是识趣,知道打不过,索性不打了。不过即便这个时候也还能端着他的神棍姿态,可见眼下的局面,对他而言并非绝境。赵瑾之只略略犹豫,便狠下心来,打马离开,同时示意身后的弓箭手放箭。
    那一瞬间,他看到了许天师脸上愕然的表情。
    想必这老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选择。毕竟抓住活的俘虏,要比死的有价值多了。何况他自己身上还藏着那么多的秘密,都是虞景和朝廷会感兴趣的。这也是他敢带着人投降的依仗。再加上官军一向都会优待俘虏,并不擅杀,尤其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算赵瑾之有心,也要顾虑一下。
    但他不知道,赵瑾之心中已经将他的危险程度提到了最高,此人活着一天,他和清薇就一天难以安稳。这种不安完全压过了赵瑾之的顾忌。因为若留着他,这一路包括回京之后,都会充满变数。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翻出了新的筹码。
    思来想去,还是杀了好。
    第95章 亲手斩之
    两轮弓箭放过, 对面站着的人倒了一半。
    实在是这样的距离,对训练有素的羽林卫而言, 太没有挑战性了。若这样都射不中, 那他们也没有资格被选进来了。
    “赵瑾之!”许天师气得眼都红了,“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他自觉对人心的把握是十分准确的,走到赵瑾之这个地步,往上其实已经没有多少路可走了。反倒是稍有行事不当,就可能会引来皇室的觊觎。这种世家子弟行事都不可能无所顾忌, 毕竟要考虑整个家族。何况赵瑾之如今又是这样的处境,只会更加小心。
    只要赵瑾之不敢杀死自己, 那么许天师就有把握在回京之前不停的影响他。就算影响不到他, 也能影响到他身边的人, 或许能够觅得逃离的机会。甚至哪怕一直不能逃走, 回京之后, 他也自有手段说服虞景,保住自己的性命。
    却不料此人不按常理出牌,居然连他有什么筹码和底牌都不听, 便直接命人射杀!
    不过许天师念头一转, 也明白了赵瑾之的意思。想来就是怕听了之后会犹豫,这才索性不听。到时候皇帝面前只要说是意外射杀, 谁能奈他何?皇帝就算心有忌惮, 但他毕竟是立了功,也不可能真的如何。而一些不痛不痒的惩罚,对赵瑾之而言, 既不伤筋动骨,自然也没什么可怕的。
    见赵瑾之根本不理会他的话,继续命人放箭。许天师立刻扬声道,“只要你停止放箭,我就告诉你宫中哪些人是——啊!”
    却是听见他喊话,察觉他的目的,赵瑾之索性亲自张弓搭箭,射了过去。他的箭术可百步穿杨,何况是射那么大一个人?若非许天师身后的人机警,及时将他拉开,只怕就交代在这里了。饶是如此,手臂上也中了一箭。
    “你若能交出福王谋逆的罪证,倒还能保住一条性命。”赵瑾之放下弓箭,平静地看着他道。
    许天师眉头一跳,知道自己攻心的办法彻底失效了。
    赵瑾之太冷静了,而且意志坚定,并不是那么容易挑动的人。甚至他不但没有中计,还反过来将了自己一军。
    其实言语交锋这种事,看起来玄妙,说穿了也不过就是一种气势上的争斗罢了。
    他直接指出赵瑾之如今的处境,让他心生忌惮,不敢对自己动手。在赵瑾之动手之后,更是打算抛出一部分秘密,让他陷入被动之中。毕竟只要自己有开口的想法,众目睽睽之下,他赵瑾之若当真动手,那就犯了忌讳。
    但赵瑾之并不束手就擒,而是反过来直接挑明了福王的名字。如此一来,反倒是许天师自己陷入被动。
    他是福王的人,想来如今该知道的人应该都知道了。但这一点,许天师自己是绝不可能承认的。他可以说出一部分“秘密”来保全自己和身边这些人,但另一些事,却是不能坐实的。哪怕人人都知道,但他绝不能承认自己背后站着的是福王,甚至连这两个字都不能提。
    福王本人如今坐镇皇陵,其实是置身事外的,哪怕有再多怀疑,但没有证据,皇帝就不能奈何他。因为他毕竟是叔王,朝堂上下甚至四海之内那么多眼睛盯着呢!
    可一旦自己开口提到他的名字,就等于主动将证据送到了赵瑾之手中,陷福王于不义。
    但如果不提福王二字,避开赵瑾之的话头,也等于是放弃了这个报名的机会。如此一来,赵瑾之反倒占据了主动:你看,是他不肯认罪我才下手的。这话到了皇帝面前,也说得过去。
    不愧是赵训的孙子……大抵因为最初见面的时候对方只是个小孩子,虽然有神童之名,但后来便彻底沦落了,所以一开始,许天师并没有当真将赵瑾之看在眼里。
    尤其是赵瑾之身边还有一个清薇在。清薇本身能力出众,赵瑾之又对她全力支持,不争锋芒,以至于完全被她盖过,造成了一种视觉上的盲点,让人很难被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然而仔细想想,不说别的,单说能够娶到清薇这件事,就足以说明赵瑾之的不同之处。那可是皇帝都想留在宫中的人物。而且……毕竟是赵训的孙子啊,他父亲还是赵定远,那也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若非他早逝,如今朝堂之上,岂有旁人立锥之地?
    一步错步步错,就因为稍微看低赵瑾之,一来没有料到他竟敢在这个季节里,风雪之中领军出关,二来没想到他如此冷静急智,居然半分不落陷阱,这会儿许天师反倒有些进退不得之意。
    不过他也是个有决断的,见事不可为,便立刻下令,“突围!”
    若能说动赵瑾之,用更和平的方式解决此事,许天师不介意带着人投降,暂时做一段时间的阶下囚,毕竟形势如此,他也不会因为身份和脸面误事。但既然此路不通,许天师也不会就此束手就擒。
    想留下他,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今日或许他身边这些人一个都逃不出去,但却也要给赵瑾之制造些麻烦才好。
    所以他的命令是突围,但却选择了从赵瑾之这个方向突进。若能拼死一搏,趁乱将赵瑾之杀死,那么即便自己留在这里,这一次也不算是失败了。
    这一点不单是许天师知道,他身边这些人也很清楚。若是别的地方,他们或许还能趁乱突围出去逃走,但这茫茫雪原之上根本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赵瑾之只要带人紧追不放,将他们留下是迟早的事。既然如此,自然要杀个够本!
    好在赵瑾之带出来的也是精锐,而且数量远超对面。虽说实力上肯定会有较大的差距,但只要将他们单个分隔开来,也就不足为惧了。
    至于他自己,则是拦住了许天师。
    此人他必要亲手斩之!
    许天师毕竟年纪大了,而且习练的功夫偏向于养生,在战斗上自然远比不上赵瑾之,再加上一条手臂方才被赵瑾之射伤,行动不便,因此很快就落入了下风。虽然他也给赵瑾之添了不少伤口,但最后赵瑾之的剑还是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赵瑾之一时没有下手,许天师以为他尚在犹豫,立刻开口,“老道……”
    他不开口还好,赵瑾之能仔细的衡量一下利弊,但他一开口,赵瑾之就想起此人百般算计自己与清薇,这样的祸害绝不能留!于是剑锋一转,从许天师喉咙处抹过。
    余下的话被卡在嗓子里,许天师瞪着眼睛,只徒劳的发出了“嗬嗬”的几声,然后就栽倒了下去。
    “你的话太多了。”赵瑾之挽了个剑花,将上面的血珠甩掉,然后才收剑回鞘。
    其实他的确有许多事还想问清楚,但一来就算许天师活着,也未必会对自己说实话,这些问题未必就能得到解答。二来这人实在是太危险,留下来的隐患远比好处更大。留下他,自己将来恐怕都要寝食难安了。
    他将剑收好,上前几步,打算将尸体收起来。此人毕竟是福王身边的谋士,留着尸身也算是给皇帝一个交代。
    才这么想着,就听得远远的传来喊声,“冠军侯,剑下留人!”
    赵瑾之心头一跳,转头朝那个方向看去。远远的有数个黑点正飞速朝这边而来,离得近了,便能看出是一队骑兵,而他们身上所着的甲胄……赵瑾之握着剑的手微微一顿,那是内卫的装扮。
    虞景所派的人终于来了。
    赵瑾之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人,这一瞬间,他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强烈的庆幸,若非自己下手痛快,再让许天师多说几句话,还真有可能就此被他挣出性命来!
    好在现在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而且是在对方出声之前。赵瑾之如此一想,便放松下来,越上马背,去迎接来人。
    “冠军侯,那许天师……”见了面之后,对方甚至未及寒暄,便一脸急切的问道。
    他们是虞景派来援救赵瑾之的,本以为赵瑾之尚在固守抚州,所以先去了那边。哪知到了地方,才知道赵瑾之居然已经夤夜出城,甚至打算出关!只好又追到这边来。毕竟虞景给他们的命令,首先就是保证赵瑾之的安全,剩下的都是其次。
    好不容易马不停蹄的追了一日,赶上了羽林卫的队伍,却又得知赵瑾之带着人前来捉拿许天师。此事知道的人不少,而内卫的身份毕竟不同其他,因此很快探听到了具体是怎么回事。许天师这样一个关键人物,他们自然也不能放过。于是虽然这一路追过来已是人困马乏,但还是急急赶了过来。
    远远的就看到了战斗场面,为首之人连忙出声制止。哪知赶到近前,还没等问题问完,就顺着赵瑾之的视线看到了地上的尸体。
    “逆贼意图反抗,已经毙命。”赵瑾之道。
    那人面上戴着盔甲,所以赵瑾之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来平复情绪上看,此事必定让他十分光火。然而他出声之前许天师就已经死了,看到的人也不少,赵瑾之也不担心他会做什么。
    果然,沉默片刻之后,对方并没有就此发表意见,而是看向还在战斗的几处,“尽量将剩下的人活捉!”
    这一次赵瑾之很给面子,立刻将命令传达下去。很可惜,这些人明显是按照死士的标准来培养的,见许天师死了,本来就已经放弃求生,此刻听说要将他们活捉,索性一个个自己抹了脖子。
    这么一来,饶是赵瑾之打算厚着脸皮装傻充愣,也有点儿装不下去了,只好将人请到一边,把自己的打算都说了出来。
    中心思想只有一个:许天师死了不要紧,胡人那边肯定还有证据,只要拿到这些证据,福王那边也没办法推脱了。再说,许天师等人虽然死了,但他们的东西却还在,里头或许会有许多皇帝会感兴趣的资料,此行便也不算一无所获了。
    打扫战场,率军回营。
    因为内卫的到来,所以赵瑾之没有立刻赶路,而是让军队暂时驻扎于此,不但这些人需要休息,自己带出去的队伍也有伤亡,就连赵瑾之自己身上也带着伤,须得修养一番,再继续拔营赶路。
    十日之后,羽林卫这边也快要承受不住关外的风雪,而且所剩粮草寥寥无几之时,胡人的队伍终于带着劫掠而来的财货女子姗姗来迟,被他们堵了个正着。
    ……
    清薇睡了整整一天一夜,醒来时还是觉得浑身酸痛,哪儿都不舒服。
    她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最近透支了太多的精神和体力,身体快要坚持不住了。好在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便能安下心来修养一阵子。
    所以她没有对外宣布自己已经醒过来的消息,就连宫里来人传信,也让陈管家直接挡了回去。每日只静下心来安心休养,此外便将心思都放在了女儿身上。
    这孩子的运气不太好,早产出生已是先天不足,偏偏清薇这个当娘的当时也顾不上她,好在奶娘和照管的人都是提前选定的,清薇只得空了看一眼,倒也还能坚持。后来赵训知道此事,便主动搬过来,接过了照料孩子的差事。
    他年纪大了,脾气其实并不怎么好,但对上这个重孙女,却是拿出了毕生的耐心,事无巨细都过问到。再加上陈管家和他娘子从旁辅助,总算解决了清薇的后顾之忧。
    但毕竟是亲生的女儿,还是在这般患难的时候出生,几乎拼却性命,清薇心中自然也是十分惦记的。如今腾出空儿来,便将大半时间都放在了她身上。
    听人说,孩子小时候与父母相处的时间少,长大了便也不会太过亲近。何况从孩子的成长方面来看,许多东西都是通过言传身教学习,只是让奶娘带着,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赵训见她这段时间极少过问女儿的事,本以为她不太喜欢这个偏偏在这时候降生的孩子。这也不少见,许多女子生孩子时受了苦,心里对孩子就有了怨气。加上事情太多顾不上,时间一长,母子情分也就淡了。这会儿见清薇亲手照料孩子,做得有模有样,这才放下心来。
    中间宫中派人过来了几次,清薇都推说身体不适,并没有进宫。
    她能做的,便只到此为止,剩下的事不方便插手,她便也谨守这条底线。莫看虞景此刻派人来请他,想问她的意思,看上去颇为倚重,但等事情过去,他回想起来时,只怕心里又会不痛快。所以清薇不会去触这个霉头。反正后面的事都是按部就班,不会有什么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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