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手,指向雨幕中模糊不清的金色平原:“那里,是万亩良田,再往下,是汉府。”

    汉府人口最为密集,是中部最为繁华的城,是一个有年代的老城。

    裕王说:“所以说,这正是敌弊我利之处。袁修之与我意见一致,按兵不动。”

    “在战场上我们可以以计取胜但不能趁人之危,备伞,我要到渊堤上面走走。”

    “殿下,这恐怕太危险。”

    “王叔。”我重唤一声,接着说,“你一生忠于父皇,我虽是他废弃的太子,却也是他意愿继承皇统的人,这些你都比我清楚。而今我很清醒,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而你要做的,就是忠诚与我。”

    “遵命。”裕王的这一拜我并没有阻止,君臣必须有所区别,仪礼丝毫不能节省。

    雨连成一片,隔着纸伞,瞬间就浑身湿透。我从小童手中接过伞,说道:“我一个人过去,你在这里等我。”

    “殿下,让我跟着你,我一定不会打扰你。”小童恳切的说。

    我已一脚踩在堤上,脚下石铺的堤坝在洪水的冲击下嗡嗡震动,泥红的水打成漩涡,时刻有决堤的可能。

    “不必。”我顺着长堤走过去,听着洪水泛滥的声音,却心如止水,没有哪一刻有现在的宁静。

    瞭望大江下游,即使隔着银灰色的雨幕,也能依稀看见金黄色的无边无际的稻田,隐约也能想起汉街独特炫彩的灯火。

    回头看,渊河周边的山上稀稀疏疏有些农户,几家屋顶冒着炊烟,也有人站在屋檐下,不知看向何处。

    暴风急雨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识,拍打在水面更像沸腾的锅。

    我站了很久,继续往前走。停了停,抬眼时刚好对上一个人影,他也是独自撑着伞,静默的望这奔腾的大江,然后望着我,再一步步走过来。

    雨里的影子越来越清晰,我们都没说话,并肩站了很久很久,又同时四目对望。

    他说:“如何决定?”

    我把手伸出伞外,摊开手掌,雨滴在手心溅洒开来,长长的吁气:“炸堤。”

    “何时?”

    “明日未时。”

    “好。”

    如此果断的对话,终于让我感受到他的帝王风范,我笑了笑,转身走回去。

    听到咕咚一阵急促的水声,我立即回头呼道:“炎桦!”

    落水的地方飘着一把打伞,而那个人依旧好端端的站在堤上。

    对上大雨中放肆的笑容,他大笑,雨水顺着脸蜿蜒而下,灌进嘴里。我十分无奈的走过去,将伞撑在他的头顶。

    他的额头在我肩上蹭了几下,稍稍用力的靠着我。

    “大哥,对不起,我骗了你。”

    “嗯。”

    “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其实母亲有告诉我,舅舅要将你带走。那时我没有留你,是因为我也想感受一下,做太子是什么滋味。”

    “嗯。”

    “还有,前些年我也知道是你在暗中帮我稳住太子之位,最终让我顺利登基。”

    “嗯。”

    “坐上龙椅之后,你知道我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吗?”

    我不说话,他只得又说:“我想囚禁你,我想让你只看得见我。”

    他站稳,把头从我肩上挪开,在雨中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阳苏说的没错,是我下毒害了父皇,我迫不及待的想坐拥天下,然后占有你。”

    “这一战,要么是你杀了我,要么是你成为我的人。”

    他说完再没回头,每一步都走的铿锵有力。

    我追过去,把伞递到他手上:“最后一次送你生辰礼物,你也不要觉得寒碜。炎桦,莲花又要开了。”

    他晃了晃手,最终没舍得丢掉,僵硬的撑着,往回走。

    小童早早的跑向我,踮着脚给我举伞。

    “让征南将军和渊河县令到偏厅议事,你去传令,我换衣服就到。”

    小童领了命,碎步跑起来。我草草的换了衣裳,到偏厅的时候他们已经等着了。

    茶杯里注满滚烫的热水,我挥手让他们拿开:“换一杯冷水。”

    茶能解渴,现在也不是品茶的时机。饮完一杯冰凉的水,我问渊河县令:“若是渊河决堤,渊河县将有多少住户受灾?”

    他在心里默算了一下,说道:“三百五十多户。”

    “若让他们迁移,需要给你多长时间?”

    “现在山里发洪水,多数进山的路早已被水冲垮,有些人户又住的十分偏远,以本县自给之力,恐怕是有些艰难。”

    “范将军。”我看向征南将军范喜,“你行事向来雷厉风行,若有你协助,大概需要多久?”

    “三天。”范喜满口回答。

    “一天一夜,我给你一天一夜的时间,你将这所有危险区的住户安全撤离。”

    “遵命。”范喜起身,对渊河县令伸出一只手,“请多多配合。”

    “稍等。”我说。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范喜鞠起身子。

    “我想知道安全区是哪里?”

    渊河县令答:“树坪村,那里人烟稀少,地势合适。”

    “你可有亲自去过树坪村?”

    他有些哆嗦,连连摇头,又点头:“下官有去过。”

    “你真的打听清楚树坪村的地势?”我步步紧逼,声音也拔高,“早在三百年以前,树坪的半面山仅是寸草不生的石壁滑坡,只因树坪的气候适合种植柑橘,才想尽办法填坡造田,也就建了现在这个村庄。若大江水位再上涨几尺,首先不保的不是你的渊河堤坝,而是那个看似太平的树坪村。县令大人,请你花时间多读读史册。”

    渊河县令双腿一弯,趴跪在地:“下官狭隘,请殿下指点迷津。”

    “术业专攻,分析山体地势,恐怕没几人有范将军的手下得力。这次迁移全权交由你们,明日午时我还是在这里等你们的消息。”

    送走他们,我拉了一个软枕垫在身后,倒在椅子中间轻寐一会儿就招来几个王爷和所有将军。

    “炸渊河河堤,明日未时。”我简短的说,“至于火药,你们算计一下。”

    他们有些震惊,用眼神交流了一圈,然后裕王开口:“殿下这番做法正是民心所向,作为仁义之师,以后的路也会顺畅一些。”

    裕王的威信最高,其余的王爷只能跟着附和。

    其他将军连连点头,挨个报出火药的数目,计算后继续商议如何炸堤。

    确定计划后他们陆续下去部署,我扯了一件披风披上,站在屋檐下看着外面。

    阴沉沉的天气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时辰,雨水将青石板冲刷的十分干净,深巷里笼罩着一层薄雾,轻飘飘的四处弥散。我望着残落在地上的红花,一时失神。

    一人从雾中走出来,撑着淡青色的纸伞。

    白发,雪衣,他突然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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