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好想,她同章煜说过唯一的一次去看看冯太后,除了是因为小公主听说冯太后身体不适心里担忧而拜托她,也是她自己迟疑。
    她并没有希望冯太后一辈子都在行宫里待着,同样不希望章煜为难。但她清楚,章煜不会单纯为了她才没有接冯太后回宫。章煜很明白,她不那么介意这些。
    想着想着,阿好又觉得,章煜当真是个麻烦呀……虽然最终没有能躲开,但是最开始想躲开他的想法无比正确……她无意识地轻叹了一口气。
    见宋淑好兀自出神还叹气,章煜无言,拇指亲摁了摁她的脑门,“不介意也不怪你,但你叹气做什么?”她没有看过那信正合他的心意,而他一点都不好奇信里的内容。
    “唔,就是在想,陛下还挺麻烦的。”阿好一贯诚实回答道。
    章煜:“……”竟然被嫌弃。
    ·
    不知不觉间便被章煜养胖了不少,阿好站在照得见全身的铜镜前,细细看了看,觉得现在这样正好,不想继续再胖下去了。她今天休沐,没有去衙门,想着用过了早膳出宫去祭拜一回自己的姨母。
    吃食摆上桌,她反是食欲不振,本是有些饿的,可看到了桌上的东西以后,便不大想用了。算着小日子本该来的时间已过去七八天,又突然出现这样的反应,阿好心有所觉,可未确定,又不想声张,便没有差人去请御医,也未说什么。
    兰芳服侍宋淑好用饭,替她盛了小半碗鸡汁粥,复递了青瓷汤匙过去。阿好没让她服侍,喊兰芳一起坐下用饭,又发觉到了不对。
    跟着章煜学了些武,阿好的五官聪敏许多,感观也变得更加敏锐。意识有道视线躲躲闪闪往她这边不时探过来,阿好一面接过汤匙,一面状似无意往那边睨了一眼。
    不远处几名衣着统一的宫女规矩地立在那边,皆是垂着头,没有见谁奇怪的,她便收回目光。兰芳惯常是不会应她一起用膳的,每每退至一旁,待她有需要才会再次上前。
    阿好低头准备用一点东西,闻到鸡汤的味道,却是忍不住反胃。一口东西还没有送到嘴边,恶心与干呕齐齐地出现,手中汤匙放下时没有控制好力道,与瓷碗相撞发出清脆声响。
    用帕子捂嘴干呕的同时,宋淑好余光注意着方才几名宫人的方向,便瞧见其中一人瑟缩了一下身子,又往她这般看了过来。兰芳注意到了宋淑好的异常,连忙走了过来,帮她顺着气。
    宋淑好干呕了一会便缓过来了,只到底不大舒服,对眼前的早膳更彻底没有了食欲。兰芳在旁边问,“娘娘身体不舒服,可是使人去请御医?”已是这般,她不得不点了一下头,又让兰芳附耳过来。
    耳语过两句,兰芳依着宋淑好的话看向了无端端不对劲的那名宫女,待站直身子,便板着脸走过去,准备将那人揪到外面,交给了小豆子仔细审问。
    兰芳走近,那宫女好似察觉到了她的意图,没有往其他地方跑,反而是不管不顾冲到宋淑好面前跪下了。兰芳忙护到宋淑好身前,将那宫女隔得远了些。待那宫女到得近前,宋淑好才看清楚她的脸,是有些眼熟的,可一时想不起。
    “娘娘,您不记得奴婢了吗?”宫女扬着一张脸,看向了宋淑好,眼底有泪。宋淑好又再好好看了看她,有了些许印象,犹豫地询问,“翠儿?”那宫女听到这话,眼里的泪瞬时涌出来。
    “奴婢是翠儿,娘娘还记得奴婢……”翠儿哭泣着说道,她像下定了决心,停顿了一下之后,眼中流露出丝丝坚毅,“娘娘,奴婢有一事相告。”她咬着牙,艰难地将一个又一个字挤出来,夹杂着掩不去的恐惧。
    相比于最初那个瘦小的小姑娘,眼前的人长开了许多,宋淑好当真是不怎么认得她了。哪怕是她在宫里时,也不怎么会见到翠儿,偶尔见过一两次,看翠儿都似过得不错。
    翠儿说,有人威胁她、逼她在宋淑好的茶水或者是吃食里面下毒,但她害怕,也记得宋淑好救过她的命,即便答应了那人的话也不忍下手。是因为这样,才会一直看过来,心里始终犹豫迟疑。
    兰芳惊讶掩嘴,看向宋淑好,却见她神色淡淡的,没有流露出太多情绪。她甚至颔首,先对翠儿道,“我还不能信你的话。”复侧过脸与兰芳说,“把人带下去罢,仔细查一查。”仍是先前的那般态度。
    晕晕乎乎地应了一声,兰芳才喊人将翠儿带了下去,内心一阵的后怕,却没忘记吩咐下去请御医到宣执殿。回到宋淑好的身边,兰芳低声道,“这翠儿当真是太奇怪了……不知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宋淑好没有接兰芳的话,自顾自站起了身,眸光微闪,不但没有了胃口,且彻底没了用饭的心思。过得半晌,宋淑好方与兰芳说,“等陛下迟些下了早朝,我会与他提放你出宫的事,没有别的意思,但你不必搅进来。”
    兰芳微愣,惊讶得嘴巴微张反说不出一个字。
    待到御医来了,宋淑好不着急诊脉,先托其将殿内的茶水、吃食等俱检查过了一遍,都没有被下过毒的迹象。尚且谈不上如何的心安,但至少心里有数。但想要在宣执殿动手,这本身就极为艰难。
    事实上,她对翠儿的话半信半疑。没有全信是因为与翠儿不熟悉,相信是因为多少认可她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翠儿所表现出来的害怕与慌张,急迫与忙乱,都不像是假的。
    宋淑好交待太监小豆子务必将翠儿看守好,而早间在殿内发生的事情也交待过兰芳不许透露出去半个字。如此,至少在不知情的人眼中,便不怎么分得清是翠儿自己主动承认的,还是事情败露被揪出来的了。
    完成过宋淑好吩咐的事,到得最后,御医终于得以隔着帐幔与宋淑好请脉。反复确认过三次,再隐晦地与宋淑好提了几个问题,最后再次进行确定般诊脉一次,那名御医方站了起来,躬着身子,徐徐说道,“恭喜皇后娘娘,从脉象上来看,皇后娘娘应是有喜了!”
    听到这样的话,阿好心里先有了准备,情绪便不浓不烈。只是她抬眼,看到恰好下朝回来了的章煜。
    他听见御医的话,直勾勾地看着她,一时竟傻愣住忘记迈步,阿好到底没忍住略掩了嘴,扑哧一笑道,“陛下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奥运这个磨人的小妖精,早起仿佛是为了看比赛,看了女子十米双人跳水,女子团体体操还有举重,游泳……_(:3ゝ∠)_
    身体被掏空qaq
    ☆、第101章 提亲
    章煜回来的时间不早不晚,正赶在御医与宋淑好道喜的一刻间。他怔了一下,惊喜的情绪便从心底一寸一寸地漫了上来。眼角眉梢都盖不去的欢悦充分暴露心思,也令章煜再无法像平常在外人面前那般自持。
    御医极有眼色,行过礼便主动退出去。虽隔着帐幔无法完全看清楚章煜,但不妨碍宋淑好一眼出他,也不影响她感应到他此时的心情。
    掀开帐幔,阿好便见章煜已三两步走到了床榻旁,兰芳也已领着宫人悄声地退下了。她本想坐起身,看章煜到了眼前便歇了心思。
    章煜倾身伸手握住她的时候,阿好顺势将他带着一起躺下来,两个人面对面瞬间贴得极近说着话。章煜拿掌心贴到阿好的腹部,有一点纠结地垂眼盯着看。
    阿好便想笑,将声音放低了问,“陛下为什么纠结?”这个孩子来得不早也不晚,或者可以认为正是时候。至少现在,他们谁都不会觉得给不了他一个好的将来、也不会觉得无法照顾好他。
    “嗯,只是在想……”话说到了一半,章煜硬生生地停住,他看向了阿好,也展了个笑,眼中似有点点华光,转而又问,“今天还准备出宫吗?朕陪你去?”他还记得阿好说过的话,下了朝很快回来也是因为这个。
    “改天吧……今天有更重要的事,不过得让陛下操心了。”阿好将先时与翠儿有关的事和章煜说了一遍。她本该自己解决的,可顾及到身孕,不想动气,唯有让章煜去解决,而且他手里的人查起来会快得多。
    听过了阿好的话,只蹙眉一瞬,章煜便与她说不必太过在意了,将事情交给他去处理就行。他想到了一个人,且以为这种行事方式甚符合那人的性子,当即心中一凛。
    阿好没有不信他解决不了,自然点头。章煜欲起身先去交待两句,阿好反而拉住他,“人已经关起来仔细审问了,陛下也无须太着急。”拉着章煜又谈论起了孩子的事。
    两个人从应该做些什么准备谈到男孩女孩的问题,又再谈到阿好有了身孕,而衙门去不去了的问题。阿好觉得,如果身体没有太多的不适,没什么关系,章煜却坚持她应该好好养身体。
    意见无法统一,免不了有一些争执,两个人却都十分的客气,谁也没有大声,皆是轻声细语、表达着自己的想法。说到最后,便都笑了,毕竟都未曾这样同人吵架过。
    阿好却没有放弃,继续说服他,“陛下如今开放女子为官,免不了要涉及到这个问题。我不是特例,若区别对待又岂能好?如若,女子怀孕则不可再为官,那么陛下先前做的,意义或大不如前。”
    姑娘到了十五岁及笄便可出嫁,且多数在二十岁之前便会嫁人。宋淑好以为,如若有了身孕则要放弃为官的这一条路,那么无非是要姑娘迟迟不出嫁,抑或不敢要孩子,再不然便是不选择为官,严苛一点则是不嫁人。
    这显然是毫无保障的。
    阿好曾与凌霄讨论过了类似的问题,到底她们本为女子,更容易想到这些,却也有所顾虑。借着她有身孕这个机缘将这个问题提出来,也可以让章煜考虑得多一些。
    知晓了她的心思,章煜便慢看了宋淑好一眼。即使是男子,未至弱冠之年亦少有为官的,但他们可以照样成家、有孩子,这些都不会影响到他们的仕途,甚至还可能有所裨益。
    “一定是凌霄与你提过。”章煜慢悠悠地说着,略略沉吟,复道,“回头朕再找她细说一说,但是朕同样得考虑到也许有了孩子以后,她们便已放弃这条路了。”
    “也许,在她们选择了这条路的时候,会选择放弃出嫁、放弃有孩子,因为心中同样有抱负在。这样的人,现在或许少,但说不得往后会越来越多呢?”
    阿好辩驳章煜的话,一时思及本朝丁忧制度,复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虽放在一起说不大合适,但若以此作为一个借鉴,许以复任的机会,大约是会好一些的。说来需要烦恼这个的人,总不会太多。”
    章煜笑了笑,拿一本正经的她没辙,退让一步道,“既如此,总归你是暂时不该去衙门。头三个月合该谨慎一些,有什么没有完成的说给凌霄,让她再去安排就是。”
    阿好见他已让步,没有再坚持,只是说,“再看看情况,也是可以的。”
    ·
    宋淑好有身孕的消息,不多时传到了凌霄与宁王、章妡与夏明哲等人的耳中。
    章妡只消再过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便要临盆了,自诩有经验恨不得亲自与阿好传授,要不是夏明哲拦着,怕是听到消息就进宫去了。
    对比之下,宁王看一看马上要有第一个孩子的章妡与夏明哲,再看一看可以准备做孩子爹娘的宋淑好与章煜,最后看看到现在仍旧无名无分的自己……简直心痛到窒息。
    “唔,以后应该没有人会怀疑皇帝陛下不行了。”无视宁王幽怨的眼神,听过消息的凌霄不咸不淡评论了一句,又乐呵呵说,“抽空去宫里给咱们的皇后娘娘把个脉玩玩。”
    “凌大人,”纵然被忽略了控诉,向来在追凌霄这件事上发扬着不折不挠精神的宁王平静地喊她一声。
    凌霄斜乜他一眼,宁王无畏道,“我现在也需要凌大人为我把脉。”顿了顿,解释,“心口疼,感觉快要喘不过气了……”
    “……”凌霄笑着看他,“嗯,今天天气是挺闷的。”
    “凌大人,你应该问我为什么会心口疼才对。”宁王纠正道。
    “别人都能怀孕而你不能所以感到绝望?”
    “呵呵。心疼我自己。”看凌霄装作一派真诚的样子,他就恨不得把她摁在身下花样十八式好好教育一番!宁王内心愤愤,表面冷漠回应。
    凌霄:“……”感觉自己仿佛又变成了渣女。
    伏低做小没有换来凌大人的眷顾,有小情绪的宁王这天夜里破天荒没有和过去一样为凌大人暖床,而是兀自回了宁王府。
    只感觉宁王越来越作的凌霄也没有哄人的心思,累了一天,收拾过,她便躺在床上想着自己第二天的安排,怀疑了一回宁王半夜要偷偷溜回来,不多时,轻松入眠。
    待到睡醒一觉,不过子时附近,凌霄感觉到口渴,便下床去喝水。刚走到桌边的时候,脑袋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那一股疼痛来得又猛又急,她神思恍惚,不得不撑着桌面稳住身形,却没有撑住,转瞬跌坐在地上。
    这样的情况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她寒着脸,一直以为一切都好了,没想到竟然又出现了。缓过痛楚,凌霄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久违的声音,那个声音冰冷地与她说,“你占了我的身子,就算成功帮我报了仇,我也终究心有不甘。”
    ……
    回到宁王府,宁王下定决心定要晾一晾凌大人。只是他在床榻上辗转了两个时辰也没有能够睡着,最终安慰自己没有他暖床凌大人一定要睡不着,悄悄摸摸起了身穿戴好,半夜奔向了凌霄的府宅。
    好在隔得不怎么远,宁王没多会便回来了,一路顺畅且没有惊动任何人到了凌霄的房间外。见凌霄果然与他留门又留窗,顿时感到了一丝丝的安慰。
    轻手轻脚进得房间,迎接他的却不是意料之中熟睡的凌大人。看到在桌边的凌霄强撑着站起来,极为痛苦的样子,他吓了一大跳,连忙奔了过去扶人。
    “滚!”听到凌霄骤然的一句低声呵斥,宁王拧眉,旋即又发现,凌霄并不是在与他说话,一时之间,他越发眉头紧蹙。
    宁王手臂用力搀着凌霄避免她站不稳,想要将她带到床榻上去躺着,待到做完这件事。他又发现凌霄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出现,并且不停地在说话,从桌边到床榻再到躺下之后都没有停。
    那些话他并不很听得明白。
    凌霄说,“从你溺水自杀成功的那一刻起,你已经不存在了。哪怕你现在不甘心也没有用,你早就死了。”
    “那不是我自己的选择,但是和你谈下的条件我达成了,不守承诺的人是你。你的心情我不想体会也不想了解,和我没关系。”
    “呵呵,你要是回得来你早就回来了,何必等到现在。就算躲了两年照样是个渣渣,劝你早点放弃。”
    “嗯,我害怕,我简直怕死了。”
    宁王:“……”
    凌霄闭着眼,面上则是从不曾见的极度冷淡,而说出的话越来越嘲讽。宁王听得云里雾里,也不清楚道她是否在噩梦。于是试图将凌霄喊醒,却只摸到她满额的冷汗。
    须臾间,凌霄终于不再说话了,脸上原本是淡漠神色,却在转眼功夫变得极为痛苦。她紧紧抓着宁王的手臂,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拼尽力气,且大口大口地喘气。
    约莫等了片刻,凌霄呼吸渐渐恢复了平缓。宁王有所觉,没有着急别的,坐在榻边等着。待又再过了半晌功夫,凌霄到底睁开眼了。
    视线重新聚焦,定格在了探到她眼前的这张明晃晃的脸上,凌霄心情糟糕,看到宁王也没有多少好转。停了一瞬,方才意识到自己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凌霄松开了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做噩梦了?”宁王担忧问道。
    尽管听不懂那些话,却也不是不能感觉出来她不像做了噩梦的样子。她不见害怕,睁开眼的一瞬间眸子冰冷,那种严肃感与戒备感,更像是在防范着什么既知的危险。
    只是他同样感觉得到,凌霄十之八、、九不想与任何人说这些,否则,他不会到今天才会无意发现。宁王握着她的手,试图让她从自己这儿得到些许安慰与支撑。
    凌霄调整着自己的情绪,也发现自己身上冒了许多冷汗。看到宁王,实在不奇怪……却也知道,他大概是听到了一些什么。做噩梦能从床上做到桌边去吗?章烨为她找的这个台阶当真是破破烂烂的。
    “难道不是没有你睡不着、想你想到心口疼才对吗?”恢复镇定,凌霄笑了一下,即刻如往常般调、戏起了宁王。
    即便她情绪转化极快,一笑一说话便不觉得有什么异常,宁王心里仍有忧虑,反而没有与凌霄逗笑的心思。看她额前碎发都被汗湿了,藏起其他的心绪,宁王站起身,温声说,“我去喊人送热水进来。”
    见宁王迈步往门外去的背影,凌霄拿拳头敲了敲脑袋、有一点发愁。她两臂摊开无力地躺在床榻上,睁大眼睛盯着帐顶看,隔了好一会,才轻吁了一口气。
    外间响起宁王低语的声音,过得片刻,他再次走进来。念着凌霄出了许多的汗,宁王先折到桌边与她倒了杯冷茶才走到了床榻旁。
    反倒是凌霄自己忘记自己原本是口渴下床去倒水喝,她从章烨手中接过茶杯,闷声灌下一杯茶。抬眸看到宁王讶然失笑的样子,将茶杯往他跟前一递,轻抬下巴,宁王便又与她倒了杯茶。
    屋子里的气氛无端带着些不自然,凌霄喝过了水,两个人一下子反而没有什么话好说,各自揣着心事。一直到丫鬟在外面低声禀报热水准备好了,凌霄才主动挥散了那些许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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